入夜,窗外又下起了小雨。沐婉芙站在窗边痴痴地看向院中被雨水打落的花瓣,一件粉色秀荷花披风轻轻落在了她的肩上,“小姐,入夜容易着凉,还是让翠岚扶您去休息吧。”站在沐婉芙身侧的正是从小便服侍她的贴身婢女翠岚。
安静的雨夜此刻显得格外孤寂,沐婉芙依旧停驻在窗边,淡淡道:“睡下了我还是一样不能合眼,还是让我再多站一会儿。”
忽然寂静的芙蓉苑外吵闹了起来,“我要见二小姐,我要见二小姐,求二小姐救救奴婢这条贱命!”
“谁在外面这么吵?”沐婉芙扶着翠岚的手刚走进寝室便听见外面的吵闹,于是不悦地邹了下眉。
翠岚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先扶沐婉芙坐下了才道:“奴婢先服侍小姐就寝后,就让家丁打发她走。”
“二小姐,求求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您讲!!”院外依旧吵闹不休,还有家丁驱赶的声音。
“去叫进来看看是什么人,大半夜的这般吵闹不休。”沐婉芙语气平淡地说。
领命下去的翠岚不一会儿带着一个脏兮兮的丫头走了进来,只见那人鬓发凌乱不堪,瘦弱的身子如同风中飘飞的纸鸢,惊恐地跪在沐婉芙的身边,“求二小姐救救奴婢这条贱命,有人要杀奴婢灭口!!”那名女子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惊魂未定地道。
沐婉芙和翠岚互相对视了一眼,翠岚忙关上了窗子,沐婉芙这才扶起那名一直看不见脸的女子,在看清那名女子的面容后惊呼:“冬岚,怎么是你?”
立于沐婉芙身后的翠岚倒了杯热茶递于冬岚,不解地问:“他们说你偷了三小姐的紫玉莲花步摇被逐出了王府,你怎么还在京城?”
“喝杯热茶,慢慢说你有什么事非要这大半夜的见我不可。”沐婉芙用丝帕替冬岚擦了擦额头上的雨水,又吩咐翠岚:“你去拿身衣裳来给冬岚换上,免得着凉。”
“奴婢是冤枉的,奴婢根本没有偷取三小姐的步摇,不过是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冬岚连忙放下手中的茶杯,跪在地下小声说。
“既然有事就快说,若是耽搁了怕是二小姐也不一定能救得了你!”翠岚在旁厉声道。
冬岚有些疑惑地看了眼翠岚,沐婉芙明白了她的意思给了冬岚一个安心的眼神,“翠岚是自己人,你大可以放心。”
冬岚这才放心大胆地点了点头,缓缓道:“这事要从您与杨公子私奔那夜说起,而且此事与三小姐也有直接关连。”
沐婉芙一听杨公子三个字脸色在瞬间变得惨白,问:“你刚刚说此事与婉菁有关连,你给我说清楚!!”最后一句沐婉芙几乎是低吼出来的。
“当日,三小姐先是让奴婢把此事告知于王爷,然后又假意送您出府,所以您和杨公子赶到渡头时,王爷早已带着家丁们埋伏在了那里。”冬岚一五一十地说着自己知道的真相,略顿了顿又道:“当时三小姐许诺会给奴婢一大笔银两回乡,还不许奴婢对外张扬此事,尤其不能让二小姐您知道。”
沐婉芙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是菁儿…”
“奴婢原以为可以早日回乡与娘亲团聚,谁料送奴婢回乡的寿福突然在途中要对奴婢下手,奴婢可是拼死才逃回来的。”说罢冬岚已小声啜泣起来。
半晌,翠岚将信将疑地看向冬岚:“你是三小姐的心腹,我们怎知你说的是真是假。”
“天地良心,奴婢已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岂敢再欺瞒二小姐。”冬岚又跪于地下急急道。
沐婉芙倒吸了口气,冷冷开口:“口说无凭,何况你已经帮着婉菁出卖了我一次,我岂知这次是不是你配合她做戏给我看。”
“奴婢身上带有三小姐当日赏的紫玉五福睡莲步摇,请二小姐过目。”冬岚从怀里取出一块用丝布包着的硬物,双手奉于沐婉芙。
沐婉芙慢慢接过步摇,心底仍旧抱着一丝侥幸,然而紫色的步摇映入眼帘后她再也不能欺骗自己:那是大姐沐婉萍行笄礼时,阿玛让翠玉斋的工匠特意打造的三支步摇,每支步摇的背面都刻有她们闺名中的最后一个字,而此刻那枚小楷却格外的触目,“翠岚,去取我的步摇过来!!”沐婉芙终于忍不住喝道。
翠兰应了声,从梳妆台上的妆钿盒内取出一支与桌上一模一样的紫玉五福睡莲步摇:通体泛着幽幽紫光的步摇如晌午的阳光一般刺眼,栩栩如生的睡莲仿佛能嗅到淡淡的清香,原本珍贵罕有的物件此刻如同一把利刃割得沐婉芙体无完肤。她未曾想过一直要好的亲姐妹竟会如此对待自己。
“奴婢猜想,三小姐当日定是想缢死奴婢后命寿福取回步摇复命,谁想奴婢命大终是躲过了一劫。”冬岚的目中噙着些许恨意,隧道:“奴婢是随三小姐一起长大的贴身丫头,如此歹毒的事情她都做的出,更可况是您呢。而且奴婢还知晓,三小姐一直都是怨毒了您的。”
“放肆,小姐面前岂容你这乡野丫头嚼舌!!”翠岚厉斥跪于地下的冬岚,却感到沐婉芙不可抑制的颤抖着。
冬岚已俯身于地下,字字句句道:“今时今日奴婢怎敢胡说,如若二小姐还不肯相信,奴婢愿与三小姐当面对质!!”说罢额头已贴于地面。
“翠岚,你去拿二百两银子给冬岚。”沐婉芙疲惫地揉着太阳穴,淡淡吩咐身后的翠岚。
“二小姐您真的准备这么轻易放过三小姐,她可是害死了您心上人的罪魁祸首啊。”冬岚抬头直视沐婉芙,她的眼里有诡异的琉璃色闪过。
翠岚取来了银两奉于沐婉芙,沐婉芙则扶了冬岚坐了下来,“你忘了今晚来见我的事,这些银两你带回去与你娘亲好好过日子,日后找个可靠的人嫁了。”说着又退下了手上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塞在冬岚的手里。
“冬岚就此谢过二小姐的救命之恩,如果今后小姐有用得着冬岚的地方,冬岚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冬岚感激地握住了沐婉芙的手,言辞恳切地道。
“翠岚,你找个可靠的人送冬岚出府,要绕过蓝沁苑走。”沐婉芙吩咐翠岚。
翠岚会意地点了点头,领着冬岚出去了。沐婉芙紧紧握着桌上的步摇,恨道:菁儿,为什么害死杨大哥的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殊不知尖锐的棱角已刺入她的掌心。
送走冬岚回来的翠岚回房便看见沐婉芙的手在滴血,连忙用丝帕替她包住了伤口,劝慰她:“小姐应当爱惜身子才是,三小姐的行为固然可恶,可小姐您想过站在她背后的那个人是谁吗?”
“你是说大娘?”沐婉芙缓缓地说了出来。
翠岚这才点点头,又小声道:“多年来,您与侧福晋备受福晋的冷遇,而她们也正是因为您和侧福晋没有靠山,所以才敢如此;如若小姐进宫成为皇帝的宠妃,那福晋也会有所忌惮。”
“可是皇宫里那么多的妃嫔,我又如何能让皇上钟情于我一人。”沐婉芙忧虑地看向远处,目光似跳动的烛火。
“后宫中的女子历来只有两种收梢:荣极一生亦或清冷而终。想得宠,就必须懂得未雨绸缪,只要把这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服侍妥帖了,您想要的任何东西自然会得到;但红颜未老恩先断便是帝王的无情与薄幸,唯有帝裔才是日后最大的筹码,亦或做个默默无闻的妃嫔,青灯古佛终老一生。小姐,您选前者还是后者?”翠岚看定沐婉芙问。
沐婉芙看了眼手中的步摇,似是做着艰难的决定,随即放下步摇绝美一笑:“你说的没错,我额娘不过是个前朝宫女,论家世的确不如固伦额驸的亲妹妹来的这般响亮。更何况,如今宫中得宠的妃嫔恰巧也有乌雅家的蓉贵嫔,看来阿玛这次的如意算盘未必能打得那么精准。”她顾自倒了杯茶呡了一口,“一枚棋子的命运从来就不被棋手看重,而我偏偏就是个不信命的人!!”说罢用力把手里的瓷杯掷了出去。
“无论小姐今后如何,翠岚一定誓死效忠,定不会有二心!!”翠岚看着一地的碎片跪地保证道。
沐婉芙虚扶了翠岚一把,“疾风知劲草,路遥知马力。只要你忠心于我,我自然不会亏待你。”她把步摇递给了翠岚,吩咐道:“把它收好,既然别人会做戏咱们也不能落后于人。天色不早了,伺候我就寝吧,明日定会有出好戏等着咱们呢。”
“是,奴婢遵命。”翠岚轻声应着,便扶沐婉芙进了内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