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又是一个无比晴好的天气,昨夜的暴雨将一切前尘旧事都已洗刷殆尽。康亲王府的后花园中,娇艳的木芙蓉似要滴出血珠子一般,池塘边两名身着藕色衣裳的丫鬟正喂食着塘中的锦鲤,院中的其余家丁与丫头也都各自忙着手中的活计。
幽静的古华轩内,康亲王沐毓容身着寻常羽青色祥云缎袍,端坐在太师椅中端着茶盏轻吹着茶沫,虽已是年过中旬的人,但眉目间依旧有种不可言语的威严与英气。
书案前,沐婉芙一袭白衣面色苍白的跪于地下,眼中满是不甘与恨;而她的身侧则跪着一名容颜姣好的妇人,着湖水色绣万福旗装,发髻上也只简单的插着一支翠玉兰花簪,面色沉重地垂首道:“妾身自知教女无方,丢了王府的脸面,还请王爷责罚。”此人正是康王的侧福晋苏氏,沐婉芙的娘亲。
“妹妹啊,此次可真是你教女无方了。康王府的二小姐与寒门秀才漏夜私奔,幸是王爷极力压下此事,若要传出去我们王爷的脸面何在,我们王府的脸面又要往哪里搁。”康王福晋乌雅氏不紧不慢地说着,说罢便拢了拢绣金线合欢的袖口;扶了扶髻上的鬓花。
“姐姐教训的是,妾身日后定当严加管教芙儿。”苏氏依旧垂首道。
久未说话的康亲王放下手中的茶盏,沉声问:“芙儿,你可知自己错在哪里?”
沐婉芙不语,神情淡然地看向自己的阿玛,而后才淡淡道:“请阿玛恕女儿愚钝,女儿一心追求自己心中所爱,何错之有?”
苏氏听后神色一惊,忙拉了拉沐婉芙的衣袖,“快向你阿玛认个错,说你日后再也不敢了。”见女儿依旧是不依不饶的语气,苏氏忙催促道:“快说话,快向阿玛认错请求他的原谅。”
“女儿根本没错,何来认错之说!!”沐婉芙仍旧倔犟地答道。
沐毓容的脸色已然变得铁青,过了许久才道:“让她说下去,说说看她为什么没错。”
“大姐前年已许配于简郡王的世子,大姐与世子两情相悦,可谓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为何女儿不可以追求心中所爱之人,为何不可以让小妹进宫选……。”
未等沐婉芙说完,一杯滚烫的茶水已泼向她,沐毓容大骂道:“本王如何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来教训,我们沐家自文宗朝以来在后宫中身居要位的女子已越来越少,朝廷上下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咱们,要不是皇上念在我们沐家有军功的份儿上估计我们也会像镶亲王一家那样以图谋不轨的罪名发配的发配;问斩的问斩,你可知为父在朝堂之上有多么的艰难!!”一向稳重的康亲王此刻也无法抑制的激动起来。
“难道为了您所谓的权利与永世富贵,就必须以自己女儿的终生幸福为代价吗?”沐婉芙亦是不甘地质问着。
沐毓容已走到沐婉芙的身前,坦然地答道:“是又如何,只要能保住我们沐家的荣华富贵,牺牲一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就算是要你们的性命本王也会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此时沐毓容的声音冰冷至极。
“俗话说在家从父,出嫁从夫,你是王爷的女儿自然要听从王爷的任何安排,岂容你在这里这般放肆。”乌雅氏也从旁附和着,看向沐婉芙的眼神中带着些许不屑与鄙夷。
沐婉芙听后不禁冷笑了起来,缓缓道:“若进宫为妃真可以拥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那么大娘您为什么不把大姐和小妹送进宫去,何以便宜我这个庶出的王府二小姐。”又看向沐毓容继续道:“每个人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并非戏子手中用青线牵引着的木偶!!”
清脆的响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沐婉芙闷闷地倒在了地下,血顺着她的嘴角滑落下来,一滴一滴的滴在冰冷的地面上。
“是人也好,是玩偶也罢,你都必须明白:你必须抛开个人情感,今生只能以我沐家的荣辱为己任!!”沐毓容剑眉微蹙,厉声训斥着跪于地下的沐婉芙。
“求王爷恕罪,妾身回去定会狠狠教训芙儿,就请王爷饶恕了她这一次吧!!”苏氏俯身哀求着。
古华轩的门被人推开了,冲进来的粉衣女子也跪于地下,求情道:“阿玛,想必二姐也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那样的事来,就求您饶了她这一次吧!!”沐婉菁亦心疼地瞥了眼沐婉芙。
“菁儿,你懂些什么,快到额娘身边来。”乌雅氏连忙对疼爱的小女儿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掺和这件事。
“额娘,您也帮二姐说句话成吗?”沐婉菁又移到乌雅氏的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恳求道。
“三日之后便是选秀的日子,你好自为之。”康王冷冷地摔下这句话,便离开了古华轩。
待康王走后,苏氏抱着沐婉芙心痛地道:“芙儿,你这又是何苦呀,杨晟铭已经死了,今生你就忘却了这个人吧!”
“菁儿,陪额娘去看看管家新送来的云缎,三日之后便是选秀大典,怎么也得做件像样的行头才是啊!”乌雅氏扶起了跪在沐婉芙身旁的沐婉菁,眼底尽是厌恶的冷笑。
待她们走远后,沐婉芙忽地妩媚一笑,眼神决绝地淡然道:“额娘,昨夜的我死活了却在今日又活了过来,这样的活法我会记一辈子。”她顾自笑着,那笑声绝望的让人心碎,“原来我在阿玛的眼里连颗棋子都不如,那我和府里的下人有何区别……”她喃喃念着,吃力地站起来向外走着。
“芙儿…芙儿…”苏氏忙唤道,却无力地瘫坐在地上落泪。一个连自己女儿都保护不了的母亲,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伤心落泪。
蓝沁苑
回到蓝沁苑的乌雅氏吩咐侍女心岚奉上茶点,随手拿了块栗子糕递给沐婉菁欣然道:“菁儿,方才额娘可真是为你捏了一把冷汗呢!”
“演戏自然是要演全套的,否则她们又怎会轻易的信了女儿接下来的话。”沐婉菁声音清脆的如黄鹂一般,脸上虽笑却让人不寒而栗,“在府里我依然是与二姐感情交好的三小姐,断不会有人怀疑到女儿头上来的,额娘大可放心。”沐婉菁眼里满是得意的神色。
乌雅氏听后满意的啜了口茶,“菁儿这般心思,为娘的总算可以安心了,额娘也是时候为你谋个好夫婿才是。”说罢放下手中的茶盏,欣慰地笑了笑。
沐婉菁忽然放下手中的糕点,正色道:“额娘,万一那丫头进宫后蒙得到皇上的眷顾,那她日后岂不是要凌驾于我们之上。额娘,那我们今日的这些谋划岂不是大大的失策?”
乌雅氏拨弄着指上一枚镶鸽血宝石的金戒指,缓缓道:“那倒未必!当今皇上内宠颇多,而如今得宠的又是洛家的那位淳妃和你舅父家的卉蓉表姐,若是那丫头有心承宠…那也要看你表姐答不答应…”
沐婉菁的嘴角不由扬起一抹冷笑,附和道:“淳妃善妒宫中人尽皆知,太后若不是看在她阿玛当年有拥立皇上登上皇位的情份儿上,怕是早让皇后废了她的妃位贬为庶人逐出了宫去,岂会容她放肆到今日。”
“你卉蓉表姐的性子也不一般呢,能在淳妃的压制下得到皇帝青睐,想来手段也了得,只怕那丫头进宫后的日子未必好过。”乌雅氏又端起茶盏顾自说着,嘴角的笑意有些耐人寻味。
沐婉菁亦端起了茶盏,若有所思地看着茶汁:“如果阿玛从中帮忙的话,卉蓉表姐也未必能拿她怎样。”
“前几日我已托你舅父带了口信去宫里,况且你阿玛只能保她一时却不能保她一世,而我们要的不过是让她在宫中受尽煎熬罢了。”乌雅氏悠闲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拿了块芙蓉饼轻咬了口摇头道:“点心房的嬷嬷做事越来越不用心了,待会儿你陪额娘去趟膳房。”
“是!!”沐婉菁乖巧地应道,已是入秋的时节天气还算凉爽,可她的额头还是冒出了许多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