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深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慢慢有头从草丛里探出。领头的人朝对面几个族人比划了一下,大家纷纷拿出短剑,往上面抹了一些黑狗血。
“族长,你说这次恶修罗会上当吗?”一个脸上涂了漆彩的人,朝最中心那位头冠上拥有三支凤凰毛的领头人物问到。
“放心,跑不了。”领头人全神贯注地看着不远处树上吊着的喉管上被隔了个不大不小的口子的黑山羊,此刻正处于弥留之际的它时而还抽搐一下身体。那黑山羊是用五种剧毒浸泡出来的极阴之物,定能将干扰他们这一带的恶修罗抓住,用灭魂锥钉住它,将它彻底封印。
“族长!它来了!”一族人发出战栗的声音,族人纷纷朝吊着的黑山羊看去,一团黑气围绕在尸体周围。不过片刻功夫,黑山羊只剩下一副骨架在那里。
“上!”族长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在草丛里的射手架起弓箭,树上的族人撒下红线网将那团滞留未去的黑气裹在网中。
“投剑!”随着族长一声呵,无数把短剑朝网中之物投去,只听见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先是撼动山河的咆哮,随后是无数女人嘤嘤的哭泣,最后是孩子般嘤咛的啼哭。慢慢在黑气之中可见一双血眼,不,是三只眼!正来回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他们这些躲在暗处的人。
“老虎,黑豹!取圣器!”
被唤作老虎,黑豹的二人,从两边拿来一把镰刀和斧子,朝那妖怪的两只眼劈去。
“呜哇!”妖怪一声叫,整个山林地动山摇,无数鸟雀从树梢上飞起,划破了原本寂静的夜空。
看见寨子外不远处山林里的异象,一名挺着大肚子的妇人紧紧握住旁边一妇人的手,担忧地望着林子方向。
“不会,有事吧?”妇人眉心都带了汗。
“放心,姐姐,有大哥在,一定会收服那恶修罗的!”为了宽慰身旁的孕妇,那妇人努力克制发抖的身体,紧紧握住孕妇的手,也同样望着林子方向,林上天边异样赤色光泛起,血光之灾,是不祥之兆啊。
“挂到啦!族长!”几人合力将网中物用树干抬起,抬到族长面前。那恶修罗两只眼被圣器所伤,汩汩黑色**从中流出,另一只眼正狰狞地瞪着他。
“好,就此将你封印,让你不再祸害我族人。”族长抽出腰间的灭灵锥,对着恶修罗的那只大眼,正欲砸下去。
“族——族长!夫人,夫人难产啦!”一人急急忙忙朝他们这边跑来,脸上汗流不止。族长听他这么一说,手中圣器一滞,有片刻失神,立马回复镇定,看着眼前的恶修罗,那只眼里分明有笑意。死到临头还敢笑?待云雾散开,满月出现。族长重重挥下灭灵锥,朝妖怪的眼中钉下去。
“封印我?我会让你付出代价的,哈哈哈哈哈哈????????????”所有族人看见一团紫气飞速蹿出,都知道恶修罗已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心有余悸,刚刚恶修罗的话,绝对不只是恐吓而已。众人望着地下一滩污水,都不说话。忽然人群里有个极小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族长,夫人,夫人要紧啊!”
族长顿时反应过来,骑上黑马,往寨子方向去,族人见状,也纷纷跟随族长往寨子里奔去,只留下一团污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紫光,缓缓渗入地表,在幽暗的林间显得分外诡异。
回到瓦族清溪寨,寨子里灯火通明,一路人马在众人让开的大道上朝其中一个大的吊脚楼奔去,楼外围了许多人,都朝屋内张望,见着族长来了,纷纷让开一条道。有妇人端了盆血水从屋内帐中走出,焦急地在族长耳边说了句什么,族长脸色突变,迟疑了一下,掀开帐子往内屋去了。楼下的人纷纷细声讨论起来。
大床旁的烛台上,几只棒子般粗的蜡烛正在滴落蜡油,橙黄的烛光,照应在**那张苍白的脸上,那妇人艰难的呻吟着,望着他,满脸是汗。她伸出一只手,他忙走到床边,握住那只手。
“孩子????????????不要????????????不要????????????我们的孩子????????????”他知道她的意思,却不能依照她的愿望,紧紧闭上眼,沉声朝着一旁的妇人说:“把这个孩子,拿掉。”字字句句都像在他和她心上剜开一道疤,**的妇人手自他手中一滑,无力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帷帐顶上,慢慢阖上,死死咬着唇,滚滚的热泪从眼角缓缓流出,流在了族长手背上。
没有婴儿的啼哭,没有产妇的挣扎,一切都死一般寂静。族长从房中走出,楼下的人见状纷纷向他行礼。
“是个女娃娃,死了,已经让青嫂处理掉了。”说着说着,身子竟有些站不稳,险些从扶手上滑下来,还好身旁的族人手快,上前扶住了他。他稳了稳身子,朝底下的族人摆摆手,虚弱的开了口,“没事,没事。”
青嫂挎着一竹篮子出了帐子,篮子用一块布遮住了,隐约可见一个婴儿的轮廓,只是没了啼哭,没了呼吸。走过人们身边时,风吹过,掀起那块布的一角,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就窝藏在其中。见者纷纷掩面,有些妇人靠在男人肩头嘤嘤哭泣,不忍相视。
众人不久也散去,族长走进屋子,看着**妇人仿佛丢了魂般,慢慢转动浑浊的眼珠,望向他。
“我也没有法子,好多人都看到,孩子降临时,那道紫光。那是恶修罗,她选择了封印在我们孩子的身体里,有朝一日,他会来报复寨子里的每一个族人。我们只有杀了她,杀了我们的孩子,才能保住寨子,静静,我没有法子,我是族长,族里每一个孩子都是我们的孩子,我不能——”说着,大颗泪滴在妇人脸上,妇人张着嘴,微微动着,却不知道在说什么。烛光渐渐昏暗。
不久,天空开始落起雨来。青嫂挎着篮子,不忍地将篮子放进流动着的河里,看着雨水渐渐将血肉模糊的孩子冲刷干净,出现了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她一直不肯松手,看着篮子里的孩子的脸,就想起刚刚姐姐紧紧抓着她的手,她那眼神是在求她,求她不要丢掉这个孩子。可是怎么办?这是封印了恶修罗的孩子啊!她无力地松手,却听见一声婴儿的啼哭,她不确定的回头,接着一声,两声,啼哭声从篮子里传出。她迅速淌进河里,跨步伸手拉过篮子。婴儿闭着眼,张着嘴,发出嘤嘤的啼哭声。没有死,她竟然没有死!难道,这是天意吗?
十六年后。
一群少男少女光着脚丫跑到清溪里去玩水,嬉戏声自溪水间不断传出。水光潋滟,站在最中间那个脑后扎着一根马尾辫的少女,明眸皓齿,天真无邪模样,在阳光下分外耀眼,像是这水里一种背部鳞片在阳光照射下会发光的鱼。徐樱坐在大枣树上,随手掰了一粒枣儿嗑着,看着他们,撇了撇嘴角,吐出枣核,又躺倒在树干上。她的世界里,从来就只有黑白两色,所有的一切,在她眼里都只有那两种色彩,所以,在她看来,他们也都没什么区别。那个女孩,中间的那个女孩叫娇娇,她在族长家见到过的,是族长的宝贝千金,是寨子里的小公主。娇娇待人很好,很真诚,很单纯,寨子里每个人都喜欢她,夸赞她。可是,她却独独不喜欢她,没有同她说过话。每次,她到族长家里去时,都躲在一旁偷偷看娇娇。她很喜欢族长夫人,她觉得见到她,她心里就很温暖,像是有人在她心里种了爱的种子似的。族长夫人好像也很喜欢她,每次都亲切地喊她“樱樱”。养母青嫂是族长的妹妹,所以她接触族长一家的机会有很多,她喜欢到族长家,喜欢睡在族长夫人身边,喜欢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用只有自己听得见的声音喊她“阿娘”。
“小姐,族长喊你回去。”有人在岸上喊到,徐樱偏头一看,是族长家的老阿婆,正驼着背站在岸上,朝水中的女孩儿大声喊。她立马起身,将两根大粗辫子甩到脑后,辫子上系着的大大小小的铃铛叮咚作响。
“哎,来啦。”娇娇笑着上岸,穿好鞋,随着老阿婆往族长家走去。徐樱跟在后面,忽然眼前什么东西一晃而过,她捕捉到了,分明是瓦青色,除了黑白以外的颜色!她迅速跟着那一抹颜色消失的方向,往另一头追去。
段晨羽飞速掠过几棵大树,嘴角微微上扬。从刚才,底下就有个小姑娘一直跟着他,隐藏地倒是不错,只是身上那“叮叮当当”的玩意儿早就将她暴露无疑。他一个回身,立在树梢上,看着她像个野兔子一样的在草丛里左右寻找。
“小兔子,我在这儿。”段晨羽立在树上,好笑地提醒着找不着方向的徐樱。徐樱循声抬头一望,惊讶地睁大了眼,愣了好些时候这才眨了眨眼睛,忽而咧开嘴大笑,竟是那样开心,那炫目的笑容,让他不觉都晃了眼。
“你是有颜色的!”她激动着指着他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