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船慢慢靠了岸,在白芷汀上的遍野白芷里穿行了许久,才真正寻得了上岸的路。山玖月兴致勃勃,还在几颗高大的白芷上见着了白鹭的窝,里面有几片白鹭的绒毛,还有两只蛋,她死死盯着无崖子不要掏了人家的蛋拿来当做晚餐。三人终于是上了岸,走了不一会儿,就瞧见一个村落,无崖子上前讨要了几碗水喝,却无意中听到了一些八卦。涉及了御剑门,白鹭宫等等一些东西,她也听不全,只顾在一旁小口喝着水,竖着耳朵,亮晶晶的眼睛不安分的转动着。
“听说最近御剑门的人,又上白鹭宫找大宫主为他们掌门复仇了?”
“就凭御剑门现存的那几十号人,十个御剑门也不是白鹭宫的对手啊。”
“说来也奇怪了,到底御剑门和白鹭宫有什么大仇,这都过了这么些年了,还紧抓着不放啊?”
“嘘,我就告诉你,这事儿你可别向外宣扬。我一个侄儿在御剑门修行,听说啊,是几年前,白鹭宫现在的宫主杀了御剑门的掌门。”
“为什么她要杀了他?”无崖子凑到刚刚那个做耳语状,声音却大的让山玖月和离岸这种坐得比较远的人都听到了的人身边问。
“哦,听说白鹭宫现在这位宫主以前是御剑门掌门的妻子,啧啧,这从古至今的,妻子杀相公的原因也不外乎就那么几种。依我看呐,大概是这白露宫的宫主相貌极其丑陋,她的相公喜欢上了别人,于是因爱生恨,得不到他,不如就杀了他。咦,你是何人?”那人终于发现不对了,一步弹开,疑惑的看着好奇打听的无崖子。
“哦,在下山无崖,江湖人称:无崖子。”
江湖人称?明明就只有他还有一个迫于无奈的她才会认可他的这名号好不好?山玖月**了下嘴角,站得离无崖子远了些。
“哦,不认识。”那人只扫了无崖子一眼,就没有再做声,几人匆匆散了。无崖子神色颇有些疑惑,她是他妻子就要杀他?这是什么道理?他把这个疑问说与玖月听,没想到一向对这种问题比较感兴趣的玖月还未开口,一旁的离岸倒是先说了话。
“若是真想知道,不如直接去御剑门问问。”
山玖月狐疑的看了离岸两眼,这人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啊。从前没见他对别人的事情这么上心啊。就算她对这些八卦秘闻比较感兴趣,他的态度从来也是不置可否的,今儿听他这话的意思,倒像是在鼓励她去深度探究。这万年老妖莫不是真的跟他们这些人类相处久了,开始有点儿人气了?
“嗯,这个主意不错,老夫刚刚怎么没想到?玖月啊,爷爷我腿脚不灵便,就不去折腾了,你去替我打探打探,回来再告诉我。”无崖子挥一挥衣袖,又厚着脸皮去向人家讨要些吃的。山玖月实在丢不起这个人,索性眼一闭,心一横,披着红氅子出了村子。她没有想到的是,离岸竟然也没有跟着来,等了他一会儿也不见他人影,已经不知去向了。她只好自己一个人打听,了解到御剑门在离村子不远的一座山上。
赶在太阳下山前,她终于是不负众望的找到了御剑门所在。站在御剑门的大门外,等着门人进去通报,回首望了眼山下,青石板叠起的路两旁都是些松柏,青松苍柏,果然是修道的好去处。身体闲下来的时候,脑子却没法闲下来。仔细想来,她干嘛因为离岸的一句话就真的跑到御剑门来?而且,她来御剑门的目的竟然就只是向他们打听人家的家事,这说来,其实算得上是挺冒昧的。试想一下,她在问人家这广为人知,实在已经算不得秘辛的秘辛时,应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等会儿,不会被御剑门门人给扔下山去吧?这里的阶梯这么高,这么多!
等的时间有些长了,她就开始百无聊赖的打量起守门的两个门人,都是白色道袍,背负剑,面无表情,不苟言笑的看着她,本想找他们说说话也不行。在她小声咒骂了几句的时候,终于是见有人来了,那人一身灰色道袍,发冠上的白带随着他快速的走动而飘飞起来。
“真是个胆大的小姑娘,竟敢在别人门前说人家不是。”低沉悦耳的男性嗓音从身后传来,玖月回头,一眼便瞧见了他,心里一惊,刚刚她那么小的声音,简直就是唇语了,都被他听到了,果真以后是不能在别人背后说别人的不是,要说,也要当面说才好。
“我可没有说你的不是,我就是抱怨了几句,你们这的石阶太多了些。”她假意捶了捶腿。
“掌门。”刚刚那两个门人恭恭敬敬的朝他行了个礼,他只是略微点了点头。
“你的朋友已经在山上等你很久了,你且随我来吧。”
“朋友?”山玖月随着他走,疑惑的问了句。
“他说,你到了便知晓了。”
随着这个掌门走了许久,才终于见着了他所说的朋友,原来是早就消失了的离岸。此刻,在他身后静静坐着一人。那人像是睡着了,闭着眼,胸前没有任何起伏,看起来根本已经不再呼吸了。她一惊,看向掌门,他只是对她笑笑。
“看来,姑娘你是看出来了,没错,他已经死了,他曾是我们的掌门。”掌门走到那男子身边,看了低头沉思的离岸一眼,转而对着山玖月说。
“你的这位朋友说,你或许可以救我们掌门。”
“我?”玖月指了指自己,又看看离岸,忍住上前去把多管闲事的离岸拖下来仔细质问一番的冲动。事实上,她有这个贼心,也没这个贼胆。她疑惑的走到那坐着的人身边,伸出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又仔细看了看,眉头一锁。
“你们的这位掌门????????????死了有些时候了啊。”
“不瞒姑娘,已经死了四年三个月了。”
四年三个月还能保持得这样好?这太不符合医学原理了。他说这个是掌门,那么,现在这个坐在这里,死了四年三个月的男子就是那个今天听说的,被自己妻子杀了的御剑门前任掌门?想都这里,她不禁再次看了眼那男子,面容安详平静,可见死的时候并没有很痛苦,没有挣扎过。可,怎么可能不痛苦呢?毕竟是让自己的妻子给杀的啊。就像明月,当初死在擎苍的剑下,即便是没有恨,也会不甘吧?可他这样,分明就是早就料到了结局,心甘情愿的等着她来结束自己的生命,寻求到了解脱一般。
“那真是可惜了,若是他死后三天,你找到我,或许我真的可以救他,可现在,我也无能为力了。”是的,她的血,只能在人死后三天之内有效,这是她经过几次试验后得出的结论。曾经有一户人家,老爷死了一房小妾,从旁人那里得知她的这个特殊功能,就以无崖子性命相要挟。没有办法,她只好施血相救,可不料竟没有半点作用,最后发现,这个小妾原来已经死了七天了。为了搞清楚问题究竟出在哪,她差点因为失血过多而丧命,最后终于得出了这结论,并且,同样的血还不能用在同一个人身上两次,不然,依然没有效果。她的血虽然是个宝贝,可也有这样那样的限制,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么神奇和万试万灵。
“为何?”掌门一脸愁容的问。
山玖月将这里面的缘由都跟他细说了一遍,复又气恼的瞪了离岸一眼,他本事那么大,何必要靠出卖她的血来换得御剑门的相迎?刚刚没有跟在她身后,如今又这样安然的出现在人家的地界上。她所知的离岸,并不是这么悠闲,喜欢管人闲事的主儿。那位掌门听她这样说,虽然没有很为难,却神色有些落寞。
“罢了,救不了掌门,也是掌门自己的选择,只是,我不希望在掌门死后还要继续背负着那女子深深的恨意。这世上,没有人会像掌门这样爱她,可她却杀了他,离开之时,都还是恨着掌门的。他这样不好过,她却还好好的活着,并且,还做了白鹭宫的宫主,我只是替掌门不值。”新掌门的这番话里的信息量很大啊!玖月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琢磨着他话语里的关于事实的真相。一个故事由一千张嘴说出,就会有一千个不同的版本。她在山下村落里听来的和如今从掌门口中听来的这个故事,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的,她忽然有了兴致。
“你这样说,可见他们之间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玖月循循善诱的问着他话。
“哼,我们屡次进犯白鹭宫,不过是为了惹怒她,让那徐樱能明白真相,可她竟然一直不见御剑门任何人。”
“你们之间的恩恩怨怨我可管不了,可若是要进去那白鹭宫见徐樱,我是做得到的。”一直不语的离岸悠悠插话进来,掌门和玖月都看着他,他却只是看了眼座上的那人。
“不过,你得先告诉我,什么才是真相。”山玖月立马接话,看了眼现任掌门。本来,她此次上山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问清楚当初徐樱为什么要杀御剑门的掌门,自己的相公。现在,却听到了这背后更大的秘密。他说,这世上没有人会像他那样爱她,那么,为什么她最后还是杀了他?
有些人,原来还未相遇,就注定了最后的结局,不是生离,不是死别,是到最后还不能释怀的误会和错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