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世子侍卫牧心,这年十九。自小就被师傅带回宫内,悉心教导,十四岁便成为了当时同一批受训的少年中最是出类拔萃的好苗子。十七岁,他被任命为皇帝的侍卫,才知道原来自己敬爱的师傅是当今受命保护天子的大内高手。十七岁的他,也才那时就知道了,自己唯一的使命就是保护天子。
却不想在十八这一年,他被赐给的楚王的世子,一个与常人不同的少年,做随行侍卫。
本以为即使是皇族自己也可效忠,可牧心却发现,这个生来有疾的世子实在有些特别。那隐忍的性格像极了其父楚王。即便是女婢们有所戏言,他也一笑了之,不多言责怪。牧心本以为他是个秉性温和的公子,却意外的发现这长烟世子某些举动实在幼稚可笑。要不是自己在他身前伺候了两年之久,怕是也不知道这外表儒雅的长烟世子,其实内心早已经扭曲不堪。
自己初到楚王府,见到这长烟世子的那天,便瞧见了,随行伺候长烟世子的还有两个十七八岁的丫头,一个叫翠萍,一个叫花伶。长烟世子管这两丫头分别叫‘翠翠’和‘花花’,而自己也落得个‘阿牧’的别名。还没相处半年,牧心就发现翠萍和花伶伺候主子的态度有所转变,两人竟然不约而同的相继开始偷懒,自己也曾向世子禀报过这件事,而长烟世子的态度,却不是很明显。无奈,也只能随主子的意思了…
“阿牧,你瞧,我这件衣裳如何?”,“新制的衣裳自然好看,主子生的俊,穿什么都好看。”牧心笑着回答,看着他十分喜爱这件紫青祥云蛟龙袍,心里也高兴,很少能见他露出笑容,想来一定是极其喜爱这件新衣了。“阿牧,这件衣袍真好看,我去跟父王说,也给你做一件这样的衣袍吧!”忽然,长烟欣喜道,可牧心却有些慌了,忙道“不可,不可,主子。这祥云蛟纹可不是属下能受用的,还请主子收回此话。万不可在王爷面前说起。”
“阿牧……连你也嫌弃我的喜好吗?”
“…”
牧心楞了,看着面前的世子,忽然觉得自己这两年是不是真的恍惚的过了,怎么自己从没见过世子这样的神情?那样一双清澈的眼眸,没有平日里虚假的温善,也没有偶尔的暴戾…从这双清澈的眸色中,牧心看见了好似被困于暗室之中的长烟。那透着寂静的孤独中散发出强烈的一种祈求。
“不,世子。阿牧从未这样想过。”牧也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忽然很想亲近一下这个小主子,虽然自己只是一个侍卫,但此时,他却有种想将他拥入怀中的冲动。长烟的这种祈求的目色,让他的心有些动摇了。
见他向自己屈单膝而跪,捧着长烟的右手,虔诚的说道“我的命是你的,长烟世子。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为您所用…所以,请您向王爷说明,赏属下一件新衣。”
“阿牧…”看着牧心向自己下跪,听着这些话,长烟的心,第一次有了出了跳动的第二种迹象,心颤。
牧心不知道,便是这一次开始,长烟世子便开始将他当做是最近亲的人了,也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发生此事的第三天清早,当牧心一贯的早起,睁开眼睛的时候看着摆在榻上的一套紫青色的新衣时,他也有些心颤了。坐起身来,端详这新衣,除了祥云蛟纹改制成了二品侍卫的狮子纹案之外,其余颜色款式倒是和世子的那件新衣一模一样!
穿上新衣,走出门去,看着在自己庭院里等候的那轮椅上熟悉的背影,牧心真的感动的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他是知道的,世子一向不喜早起,如若催促还免不了一顿责骂,而今日…他却早早的等在自己的门前,想来一定是想看自己着心新衣的模样。
“阿牧,你起了~”转着轱辘回身,长烟看着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新衣,笑了,笑的特别温柔。“谢世子赏赐。”牧心再次跪拜谢礼,他淡笑着,说“我想出去走走,听闻南城外的鸢尾花都开了,陪我去瞧瞧可好?”,“是,世子。”牧心起身,走上前来,将手放置在轮椅上,推着他出门了。
看着随风摇曳的紫色鸢尾花,长烟有些痴醉,看来许久都不愿离去。只道牧心提醒,才知道该回王府了。“阿牧,以后不要‘世子’‘世子’的叫我了,我不喜欢。”他偏头看着推着轮椅的牧心,笑道“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记住了吗?”
“属下牢记,要唤世子的名字。”
“呵呵~~说错了。”长烟笑着摇头“罚你今日吃两个丫头的残羹,若再错,我可要请家法了。”
“…是,长烟。”牧心听着,抿了抿唇,按照他的意思说出了自己一直不敢称呼的名讳。
“阿牧,你要记住,你是我的。永远都是我的!你的所有,你的全部都是我的!我要你记住,绝对不可以背叛我,不可以离开我,你是我的东西,永远都不可以忤逆我……要一直一直都在我身边。”
“我会的,长烟。”
尽管楚王府里的人已经不太记得世子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非常依赖这个护卫了,但牧心本人却清楚的很,就是长烟十二岁那年的霜降之日,世子赏了自己一件与他同款的衣袍,那一日开始,他才清楚,原来自己宿命便是在这楚王府,就是这长烟世子,值得他付出所有,无怨无悔!
可就是这般与旁人不同,就连楚王爷和王妃都羡慕的兄弟情义,正随着这时间,潜移默化的开始偷偷转变了。
自从长烟开始信赖,依赖牧心的那天开始,牧心不知道,长烟已经将他当做自己的东西了。只相信他,只依赖他,只愿意让他推着自己的轮椅,只愿意让他给自己束发,只愿意让他一个人侍候自己。
而牧心也逐渐觉得自己在旁人眼里有些不同了,不单单是那种嫉妒的目光,不知从何时开始,那些家丁的眼里,竟然生出了鄙夷之情!而长烟也发觉了,也生气了,自他出生以来,第一次发脾气。在家闹翻了,为了牧心。
摔碎了自个屋里全部的摆件,那什么珊瑚树,什么白玉雕花瓶,全都砸了!连王爷和王妃都不见,一个人把自己关在屋里生闷气,谁也不理…
牧心也知道他生气的原因,却也只能跪在他门前,只希望他不要气坏了自己。恼自己平日和他太亲近,才难免惹人闲话。要说是闲话,也不全然,其实牧心已经发觉了,他发现自己对长烟的忠心已不是从前。这几年的时间里,混杂了太多的情感…它已经不再纯粹了…牧心知道,自己入邪了,对长烟,他思之寤寐。
“你走吧,不需要留在王府了。”这夜,楚王玄缙特意把牧心单独召到了厅堂里,就他们两个人,其余的人都去世子的院子里帮忙了。
“属下知错”牧心咬着唇,心里很是疼痛,他也知道世子如今还在闹腾,而且他已经大半天没有再进食了,实在让人担心。
“这里是五十金,我希望你不要再出现在世子面前。”玄缙拿着一个包裹放在他面前,冷道“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气,作为长烟的父亲,我很感谢你陪伴他这么长时间。但是,我不会允许我的儿子有怪癖,你走吧,回到皇宫,尽心保护皇兄的安危。楚王府,不再需要你了。”
“属下遵命。”牧心清楚,如今自己是万万不能在留在这里了,只是担心他会哭闹很久…起身,牧心把随身的一个纸簿呈上,说道“王爷,这些都是世子殿下平日里的喜好习惯,若是办不好,世子便觉不如意。还请王爷收下,请人…好好照顾世子殿下。”
“放下吧。”玄缙看着这一本小簿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很无奈,也松了一口气。尽管那只是一些传言,但是自己决不允许那些宵小之辈这些污秽的字眼去抹黑自己爱子。玄缙这在沉思着,就听家仆来报,说是世子吹熄了灯,也不然人进屋了。
“随他吧,他也折腾累了。”玄缙摇头道“让大家都会去休息,世子不过是耍小性子罢了。”,“是,王爷。”
翌日,玄缙亲自来到儿子的院里,看着被砸坏的花草,还有地砖上的那些划痕,心里倒是更在意儿子如今的情况。“长烟,起了么?”扣了扣门,玄缙推开门走了进去,见儿子呆坐在床榻上,穿着凌乱的白色内衬,昨日穿过的外衫已经在地上碎成了布条…
“你也该闹够了,是不是要全府都陪你一人折腾?!”玄缙的语气中带着怒气,看着面无表情的儿子,摇了摇头,从衣箱中找出衣物,就要给他穿戴。却听他问“阿牧呢?让他来伺候就好。”,“牧侍卫的职责结束了,被皇兄召回宫中了。”玄缙回答,却看见儿子一脸迷茫的看着自己“什么?他走了?!”
“他…”还不等玄缙把想好的说辞一一道来,就见儿子猛的往床下扑,吓得他赶紧抱住了儿子,惊呼“你这是干什么!”
“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他!我说过不许他离开我的!阿牧,阿牧你回来!”长烟怒喊着,在父亲的怀里挥舞的手,却不能离那门槛更近一步!
“来人!来人!!”玄缙发现儿子的情绪和不稳定,赶紧叫来了家丁,花了好些功夫才把他按在了**,又让人找来绳子,怕他又扑下床来,摔着自己。就听长烟不停地怒骂着,撕扯家丁的衣衫,用双手捶打着他们,甚至去咬那些家丁的脖子,耳朵…看的一旁的玄缙有些心惊。
“阿牧!——阿牧!——阿牧,你回来!你答应过我的,你答应我的!!”长烟嘶喊着,嘶喊着,眼角流出了带着恨意的泪珠。
整整闹腾了近半个月,长烟的情绪才慢慢的稳定下来。本以为儿子只是太过依赖这个侍卫,玄缙却发现,好像不是自己所想的那样,也不想流言中的那般暧昧。长烟还是依旧喜欢一个人呆着,或者就算父母在身边,他都喜欢一个人发呆,或者喃喃自语。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融入到他的世界中…
两个月后,玄缙觉得必须给儿子另外找一个人来照顾了!因为总能看见儿子唇上沾着一些红色的东西,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以为是吃了零嘴的渣子而已。可后来才听夫人说,看见儿子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念叨着一些话,咬着自己嘴唇直到出血。
玄缙有些慌了,有些不知道是不是该去找个大夫来看看,可是这种事传出去,对儿子和自己都没有益处。心里担忧着,只能又寻了个理由,央求皇帝再拨一个侍卫来楚王府。而皇帝也没有多想,以为是世子贪玩起性,这才指明让卫国公府的小少爷去楚王府陪同世子教习。
卫国公小公子,寒君遥。自小随父兄习武,立志要保家卫国,为人品行也是一等一的优秀。这个本可以让楚王放心的把儿子交付的人,第一天奉旨进府,就和世子长烟狠狠的发了一顿脾气。世子长烟根本和这个寒君遥没有交流,气得寒君遥对他破口大骂。
这在楚王玄缙的眼里,情况却不是那么糟糕,心想:也是该有个人训斥一下他了。从小没有受过训斥的长烟,的确应该正视一些自己已经存在的一些不好的习惯。那么,就让这个正义凛然的卫国公小公子去好好说道说道吧。
初见寒君遥,长烟对他的感觉就是聒噪的很。他可以对着自己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两个时辰不休息!他的声音特别吵,不如牧心的声音好听,不如他温柔,不如他懂事。
而寒君遥也发现了,这个不近人情的世子似乎比想象中的还要难相处!虽然他的确就和父亲说的一样,是个如玉般的少年,眉眼中稚气还未消去,却是全身充斥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有种说不出来的寒冷。举手投足,也透着是一派高贵的冷艳。
骂也骂过,寒君遥除了动用武力之外,已经在没有别的办法让自己的影子映入这个少年的眼中了。正当他有些失落的时候,忽然记起初入王府的第一天,王爷似乎给过自己一本东西,说是记载了世子的一些习惯。只不过被他闲置在屋里,从未看过一眼,如今想起来,或许有办法让这个世子和自己开口说话?
想着他便去寻,果然找到了这小簿子,细细看了起来发现,这里面竟然记载了打量的关于世子的喜好。就连什么时辰,世子习惯做什么事情,会对什么样的事情不满意都一一记载,思路也十分清晰!这一下就让寒君遥有些激动了,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他开始按照小簿子上的提点去做事。这些小动作,也被长烟发现了。
尽管一一遵从那些被记录的习惯,可寒君遥终究只得到他一句:你不是阿牧,永远都不会是他。
百般无奈之后,寒君遥放弃了要和世子做朋友的念头。想来反正在王府里没什么事情可做,干脆在世子的院子里开始温习武艺。可这几天下来,他的这种不闻不理的举动,还真是让长烟好奇了起来。虽然知道从前阿牧的身手很好,可长烟并没有见过牧心真正的出手,如今再看着寒君遥习武,从心里还是有一点点的把他看做是牧心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