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尘埃落定(1 / 1)

血色长烟 玉卮 2621 字 6个月前

楔子

宣武年间,有本《五岳五泽录》流传于市井之间,书中记载了以南德天国为首的周边十四个大小国的各种奇闻异事,让人饭后茶余之间,津津乐道。书中,《五泽·长情·灼衣》一卷则以‘红衣公子’一章,最为离奇。世事沉浮,如今在翻开这泛黄的书卷,细细读来,字字锥心。小心的展平卷脚的书页,依稀辨认出模糊的字迹,那最爱一身红衣的公子,名曰长烟。

正文

宣武七年,仁徽皇帝在位的第七年,就在离坞京西南的百里之外,隔着沅泽之川,那岸便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国家,号西绵。

宣武十七年秋,在西绵之都,最近那街头巷尾之中一直流传着一些关于楚王世子的传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不算是什么人物的世子,悄然冒出了名声。就连楚王府里的下人都会背地里偷偷的谈论着…不知从何时开始,长烟世子只穿红色的衣袍。虽然款式很多,但那如血色般的颜色却天天可见!谁也不敢去问,但是却知道…偷偷揣测主子心意的那些小斯,不日就会消失于王府。从此,再无人敢过问这血色之袍。

西绵楚王玄缙还在是皇子的时候便早早的断了争夺权势的念头,身为西缙的四皇子,仅仅只有一个长兄在上,而胞弟却有好几个。还是皇子的玄缙那时也同样被当做储君来培养,可随着年龄的增长,看着兄长盛气凌人的打压手足胞弟,他心里很是不情愿。

玄缙在十五岁封王的那天,当朝就向还是太子的长兄玄琚行了君臣跪拜大礼,又私信明志,绝不会成为长兄的阻碍,为了西绵,他甘愿做一个无权无势的小王。也便从那日开始,西绵太子开始网罗朝臣,那老皇帝看在眼里,也只能叹息,看来这玄缙日后也不是一个能撑起朝堂的梁柱。不过几年时间,便退了位给太子琚,封自个为太上皇,再不过问朝事。

西绵新帝登基,雄心勃勃,仗着年少,西下亲征,倒也立下了不少威信。而那个无为的楚王,便一直留在了朝都,终日极少出门,这王爷名衔,已然空置。

尽管玄缙在家中循规蹈矩,可终究还是让年轻的皇帝担忧。毕竟兄弟两人乃亲兄弟,年纪又相仿,论品德,在皇后的眼中,还是楚王玄缙更多一分。但眼下他手中既无兵权,又无党派,确实不好按个罪名处置,以除后患。辗转反侧,皇帝最后的决定,便是把西绵第一舞姬赐给了楚王做王妃。

终究是低人一等的舞姬,就算再美丽,这名声可不比一个官宦家的小姐。如此奚落之举,玄缙接旨的时候倒也还真是忍下了。为了避免手足厮杀,为了西绵的安定,他还真是好好的操办了一场婚礼。简单,却正统的婚礼,迎娶了当下汾城最貌美的舞姬:玉萝。

再说这舞姬玉萝,也不是花街那些卖弄的姐儿一般。她也本是良家子,却只因家道中落,家人得罪了权贵,要将她抢嫁,这不依不饶的折腾,却一股傲气进了这胭花之门。凭着姣好身姿还有清秀的容貌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成为了汾城的第一当家花魁。

仅仅这‘当家花魁’却不算什么,而再这名头之前又加个‘汾城第一’,这到是还真能让人去稀罕一眼了。论这西绵地界上,乃至外藩之地,就属这汾城的美女最出名,最多,也最艳。而这‘汾城第一’则也可说是西绵第一了。如此一来,再不是什么宵小势力可以探爪之地,就玉萝姑娘所在的暖香坞可都是汾城城主手下的高手看护。也因此名声,玉萝之名在朝都也是富家子弟谈笑的角儿。

不想这皇帝哪里来的兴致,一纸婚书,就将楚王玄缙,舞姬玉萝,这两个本不该相遇的两个人,用红绳拴在了一起。

楚王玄缙初见玉萝,便是在点着红烛的喜房之中。虽然吃了不少酒,但他还是看清楚了自己的新娘。一身团锦鸾鸟绣纹吉服,一些明晃晃的头饰…玄缙只觉得看着有些眼晕,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刚刚调开了新娘的盖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王爷!?”玉萝一惊,赶紧拉住了他的手,扶稳了他的脚步。

“无碍…无碍……”玄缙扶着头,由她把自己扶做在榻上,就听她怪道:真是的,不会吃酒,还喝成这样。那些个臣子,个个都不安好心!

听着新娘的数落,玄缙差异的抬头看向她,心里还奇怪:怎是个如此不懂礼数的女子?却见那一张琼姿花貌的倾城之颜,霎时,他看呆了。

“……王,王爷…”那玉萝骂完才发现,这个已经和自己成礼的男子竟然在盯着自己看,瞬时脸颊就腾起两片红云,颔首休言,紧张的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呵呵……”玄缙见她踌躇的样子,傻笑了两声,解下红帐,转过她的身,轻轻的吻住了那两片粉唇。

婚后三日,照例楚王要带新妃面圣,谢皇恩。本以为会让兄弟出笑话的玄琚,当他看见那眉眼中甜蜜恩爱的新婚佳人时,不禁心里十分不痛快。而且,这楚王侧妃,的确就如传言一样,还真真是个绝艳的倾城女子!这谢恩的三叩首,却是让皇帝心里泛出了酸味。

明明是一无是处的闲王,怎奈何得了这样一个艳丽的王妃!皇帝玄琚心里气恼,也怨自己怎么不早一步先见见这个舞姬。如此都成婚了,自己才后悔!若是早看上一眼,自己绝不会把这个女人让给弟弟!

楚王新婚,也确实让人羡慕。他二人相恨见晚,一个是正值年少的俊王爷,一个是绝色却心傲的女子,倒还真是有些缘分。默默无名的楚王,虽然没有权势,却饱读诗书,出口成章,而玉萝也是爱才惜才的女子,这一来二去的,两人的情爱便让这冷冷清清的楚王府增添了不少暖色。

奈何楚王夫妻俩恩恩爱爱的,却让皇宫高墙之中的玄琚十分窝火,心里惦念着那如花似玉的弟妹,心思早已不在朝堂上了。而种种却又被看在了皇后的眼里,奈何又不能明说,只能心里气恨那楚王侧妃,一脸狐媚引得君王偏离正道。

宣武三年,西绵朝都传来喜讯,楚王侧妃有喜。听闻喜讯,一直不问朝事的皇太后突然召见楚王夫妇,宣太医诊脉,确定是有孕之,老人家老泪纵横,当即便封了玉萝楚王正妃之衔。又将皇后召来,训斥一番,说什么楚王妃不过一年就怀上了,你这皇后可是从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就侍寝了,这么多年都不见一个准信云云…

说的皇后脸色黯然,只能压着怨气和怒火聆听教诲。心里可是在数落着这楚王妃,要不是她,皇帝也不至于成天寻那些貌美年轻的女子,将自己弃之不顾。一年半载的都与自己亲近,自己何来皇嗣?!

足足听了近一个时辰的训斥,皇后回到自己宫中,气得砸碎了一块成色上好的翡翠如意。想着皇太后的数落,气得直掉眼泪。

“皇后娘娘,何必如此生气?气坏了身子,还是您自己难受。”那心疼主子的女婢杜鹃,劝道“不过是一个花街女子,可不能如此上心。她不过一个楚王妃,您可以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啊!”

“你懂什么!”皇后泣道“陛下成天都想着那小狐狸精,就连寻来的那些个妖精们都是按照她的画像去找来的!只怕是,陛下早已忘记了我这皇后了。”

“娘娘~~”杜鹃奉上茶来,细说“楚王妃毕竟只是楚王妃,那可是陛下的小姨子,陛下怎会去冒这天下之大不讳呢?娘娘~~”杜鹃拉过皇后的手,轻道“只要楚王没有谋反之心,陛下就没有机会得偿所愿。”

“这……倒也是一个法子。”皇后想了想,让杜鹃去办这件事了,心里算计着该如何让皇帝收拢心思……

宣武四年七月初,楚王府大喜,楚王妃顺利的诞下了世子。而让世人惋惜的是,小世子天生有疾,虽骨骼无异,却无法站立。只能由奶娘抱着,或者躺在**,这让楚王一家都觉得十分心疼。可不论是多少名医来问诊,都只能摇头离开,只道一句:此乃天意,母胎里带出的毛病,没法子治。

看着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的儿子,玄缙十分心疼。旁人不知,他自己却十分清楚,自己的爱妻身体一直很好,更本没什么异样!小儿如此,只怕是和皇嫂每日赏赐的汤药有些关联了。奈何她贵为皇后,又是自己的长嫂,自己又能如何?难道要弃兄弟情义不顾,为了一时冲动不顾爱妻和幼子?

一声长叹,玄缙终究还是咬牙把话吞进了腹中,命令府中不许私下议论世子,违令者,家法伺候,逐出王府。

楚世子长烟,貌似母亲七分,神似父亲三分,其肤色似雪,且细润如脂,本应该透着红润的脸色也显得比常人多两分病白。终日只能坐在黄梨木的轮椅上,极少出门,久而久之,就连朝堂上的皇帝也忘记关切这个皇侄,那太医去楚王府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见儿子不喜说话,沉默寡言,身为父亲的玄缙也很担心。让夫人亲自选了两个年纪相仿的丫头小心照顾,又请皇帝拨了一个御前侍卫守在儿子身旁,只能希望儿子不至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可玄缙不知,那两丫头并不讨喜,强颜欢笑哄着小主子开心,见不得好处,便不在用心。只顾着一味的玩乐,把长烟世子放在屋里,姐妹俩个偷着溜出去玩耍。尽管长烟知晓她二人的心思,心中很气馁,去还是不追问,无意中把心中的这股怨恨渗入到了日常的行为当中。

这天,那俩丫头又借着外出给世子采办零嘴的由头在账房领了二两银子便出门了,明知道她俩出门不会给自己带零嘴,长烟也只能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见见消失在转角。他恨,恨自己有一双腿却不能自由的出入这庭院,恨这些个丫头女婢,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就连教学的先生都对自己不管不问,却还问父王索取高价的回报!他恨,恨这些人,恨不得再不见她们!

“世子,属下今儿带了一些糖莲子,您想吃一些吗?”身为楚王世子的随行护卫,他觉得小主子是在很可怜。疾病在身,还要隔三差五的受这些女婢们的白眼和闷气,也难免心里不舒服。

看着他递过来的油纸包,长烟没有伸手,也没有搭话。淡道“下去吧,阿牧,我想静一静。”,“是,主子。”牧心把包着糖莲子的油纸小包放在了他可以伸手拿到桌上,退下,隐于暗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那单瘦的少年身上。

糖莲子是什么?长烟根本就没吃过,只是从女婢的口中提到过,好像是一种吃了就会有笑容的东西。记得前些日子长烟听闻有这种东西,便让丫头们去买,结果她俩花完了碎银子,却说卖东西的小贩早早的回去了,没买到。可侍卫牧心却看得分明,她俩的嘴角还沾着糖渣子,分明是用主子的钱买了东西,却又自己姐妹偷吃了享乐。

而也就是那一次,牧心瞧见到了世子长烟一些很隐晦的举动。

呆坐在轮椅上,趴在白瓷鱼盆上,愣愣的看着盆中三尾小锦鲤,长烟想起来了,这三个小东西好像是前些日子母亲让人带来的,说是给自己解闷的玩物。“玩物…”他呆呆的看着它们,伸手入水,好一会才捉住一只小锦鲤的尾巴,将它倒拎出瓷盆,瞧着它不安的在手里扭动着,一甩手将它狠狠的摔在了地上。扶着轮椅轱辘,反复的去碾压这一个小小的生命。

看着小锦鲤被自己‘玩’的伤痕累累,粉乎乎的,黏黏的躺在地上,他笑了。

玩尽了性,他习惯的唤道“阿牧!”,就见那人也不知从哪里出现的,跪在自己面前,等待自己说话。“我累了,带我回房。”,“是,主子。”牧心起身,走到轮椅之后,推着他回房休息。

等安置好了长烟,牧心才匆匆的回到刚才的小苑里,看着那三条死去的锦鲤,他只能赶紧鱼盆收拾干净,把死去的小鱼安置在花圃下长眠。看了看日头,便轻巧的越过了围墙,匆忙往集市上赶去。寻了半天才找着昨日那个鱼贩,向他买锦鲤。

“小哥,让你家妹子一次少投些食,鱼儿小,不能吃太多。”那鱼贩好似惋惜的笑说着,一边捡出三尾小鲤,一边心里偷着乐:这傻小子,这都买了三四次了!倒是可惜了我家的好鱼苗。好歹自己的荷包也实在了很多!

“是是,是,我会叮嘱小妹的。”牧心汗颜,赶紧接过小鲤,又赶回王府,趁着世子还在小睡,赶紧布置好鱼盆。看着新入鱼盆的三条小锦鲤,牧心不得不想起了前几次那小鲤鱼的死状。叹气,想着还是今日的三条死的比较快…

翌日,长烟依旧让牧心推着轮椅在回廊上散步,瞧见那新色白瓷鱼盆觉得实在新奇,便要围看。问了牧心才知道,这是母亲特别给自己准备的小伙伴。依旧如初的给它们分别取名:小牧牧,小翠翠,小花花。

看着长烟世子犹如天真孩童般的笑容,牧心看着却觉得心在滴血一般。想着长烟世子,他倒是还记得,用他们三人的名字来给鱼儿取名,却不记得昨个儿,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他亲手把‘小翠翠’碾压的血肉模糊;把‘小牧牧’的眼睛生生抠出,捏死;用自己留给他吃的糖莲子填满了‘小花花’的肚子,活活撑破了鱼肚皮。

也不知道长烟世子究竟是善忘还是故意的,牧心发现,每每在人前的世子总是笑的很温柔,可背地里却又不管不顾的撒气。牧心也知道世子平白的受了很多委屈,听着那些风言风语,谁能不恼?只是,他真的不希望世子长久如此。今日死的只是几尾小鱼,还不知道明日他会拿何物来撒气…

如此孤僻的世子,牧心真的只希望他勇敢,坚强的活着,最是不愿他那自己来撒气。哪怕是自己,只要他开心,就算被他折腾死,也甘心。

久而久之,楚王玄缙也逐渐发现了儿子的一些异样,对于他自己东西很执着。哪怕是自己或者王妃去他的院子,他也只会拿出另外备份的茶杯,座椅。儿子长烟很厌恶别人碰他的私有物品,一旦触碰,便是弃之不顾!慢慢的,哪怕只是弄脏的衣物,长烟都不许家里的婆子去清洗,而命令侍卫牧心亲自动手。哪怕是不小心让谁清洗了他的衣物,他都会把衣服用匕首割碎,再也不要同样款式的衣袍!

只不过让楚王玄缙意外的是,儿子这些癖症只有对侍卫牧心还算宽松,就连夫人派的丫头都不及这个侍卫。如此,他也稍稍安心了一些,想着:至少儿子有自己信赖的人,也不至于那么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