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众臣就派谁出战出现了分歧,杜氏一派力主还是派遣老将杜泽群,他带兵多年,经验丰富,此去定然能平定襄邑。张氏一派自然是极力反对,将皇帝要他在家养病的话一再地搬出来阻拦,无奈张氏一派武将不得力,拿得出手的没几个,一推举出来便被皇帝否决了。
两厢里正激烈争执,慕容瑾突然离席,凛声进言:“父皇,儿臣可保举一人。”洪亮果决的声音响彻整个大殿,众臣收了声皆望向御阶下笔直站立白衣朗朗的襄南王。
皇帝也将目光放在了这个平时总是很安静听政不发一言的儿子身上,颇有些惊讶:“皇儿要推荐何人?”
“儿臣要推荐的是皇兄。皇兄乃是文武全才,在众皇子中最为出色。而且皇兄心怀报国之志,望父皇明鉴!”慕容瑾朝上抱拳躬身,声音清朗。
“什么?!”皇帝似乎怒了,抚须的手也顿住,“你竟然推举这个逆子?元宵盛宴的事还没了结,你忘了你皇祖母现在还躺在病**!你竟然推荐他!”低沉的声音中已是压不住怒火。
“启禀父皇,儿臣不敢忘。皇兄这次的确犯了错,还望父皇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皇兄在战场上建功立业,到时皇祖母定也是欣喜万分。儿臣相信皇兄一定会不负父皇的期望!”
慕容瑾一番话说得情意恳切,好似他跟慕容勋真的是相濡以沫的好兄弟一般,慕容勋听着他慷慨陈词也颇为感动,没想到他会这样帮自己,心下不胜感激。
众臣这才发现一向少言寡语的二皇子慕容瑾竟是如此了得,旁征博引慷慨激昂,一番呈请极有感染力。听得张成龙也简直要热泪盈眶。慕容瑾不单推举太子,慕容勋手下的猛将欧阳沐谦自然也是大力推荐的对象。
最后皇帝终于被说动,任命太子亲自带兵,另赐征北大将军称号,欧阳沐谦被封为平北侯,二月中旬出征。
慕容勋从前也随军出征过,但是一般只是做监军,真刀动枪的冲锋陷阵领兵打仗独当一面却从未有过。他虽然也想建立功勋,对这军权也有觊觎之心,但是前一段时日刚刚出了那样严重的差错,皇帝对他颇多震怒,一直没给他好脸色,他也不敢多言,从未想到他二弟会帮他争取到这难得的白捞功名展现自我的机会,他自是格外珍惜。
散朝后慕容勋盛情邀请慕容瑾到东宫一叙。
其实这么多年,这两兄弟感情一直比较淡薄,慕容瑾一直妒忌他大哥,从生下来那一刻起慕容勋就占得一切先机,仅仅晚落地几个时辰的慕容瑾跟他的命运截然不同,虽然两人血管里淌着同样高贵纯正的血脉,虽然两人都是皇室嫡子,却是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慕容勋自生下来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拥有荣华富贵荣宠极致的锦绣前程,天生就是要做太子的,而他的孪生弟弟却自出生那日便被亲生母亲张皇后抛弃。
宫里一直流传着这样的传言:张皇后和极尽荣宠的妍贵妃同时怀孕,而妍贵妃在即将临盆时跌了一跤,生出的是死胎。而在同一天夜里皇后便也生产了,生了一对双生子,十分漂亮,妍贵妃悲痛之余请求皇上将皇后的孩子赐给她一个,交由她抚养。那时皇上对妍贵妃极为宠爱,对她言听计从,果真命人夺了皇后的孩子送与妍贵妃。此后这两兄弟便开始了两种截然不同的生命历程。
慕容勋作为嫡子长孙顺顺当当当上了太子,而慕容瑾也被送去萧国当人质。说慕容瑾不嫉恨他大哥,那是假的。他小时候甚至也恨抱养他的妍贵妃,虽然她待他如亲生,可是,就是因为她的自私,毁掉了他跟生母那层本该割不断的血肉亲情,他每次见着皇后都要行大礼,皇后也从不把他当自己的孩子,至今仍是如此。小时候每每见到哥哥跟皇后在一起时,他都委屈羡慕得直掉眼泪。可这些,有谁知道?有谁在乎?有谁知道一个年幼孩子对生身母亲疼宠的渴求?深宫冷暖,他自幼便知。
他自小便看着哥哥得天独厚地享有一切他梦寐以求的东西却还不知道珍惜,小小年纪的他便对哥哥有一股敌意,而今他们都长大了,这久积而来的恩恩怨怨没有随着岁月流失,反而更加根深蒂固地在他内心里盘虬着开枝散叶茂盛起来。
是时候把那些也该属于他的东西夺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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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上下一派忙碌,都在为太子爷出征做准备。
慕容勋要出征的消息不日也传到了皇太后耳朵里,皇太后又气又急,死活也舍不得这个宝贝孙子上战场,急召皇帝来寿宁宫,恳求皇帝收回成命,扬言若是皇帝不答应她,她便要绝食。皇帝好话说尽也说不动太后,幸好慕容瑾及时来请安,不得不说慕容瑾那张嘴可不是盖的,愣是说得太后最后连连点头含笑赞成让她的长孙上战场带兵,总算是给皇帝解了围。
转眼便到了二月中,出征的日子渐渐逼近。慕容勋意气风发,打算要干一番大事业,此次北征,对他来说至关重要意义非凡,若是赢得漂亮,不光是大展鸿图,更能让皇上看到他的军事才能,或许便能扭转皇帝对他的不良印象,同时也可以压下朝堂上关于太子废立的风言风语。
二月十五这日天气明朗,空气中干冷凛冽,天上呈现出灰蓝色,明丽中带着一丝阴霾。
皇帝亲自在京城校场点兵送别北征将士。
一身戎装的慕容勋格外英姿勃发,原本的阴鸷乖张之戾气尽去,收敛了妖异魅惑的桃花眼衬着明亮的银色盔甲分外有神。
皇帝皇后还有太后太子妃也都站在点将台上,台下众臣按品级两厢分立,连皇帝都来为出征将士饯行,他们万万没有道理不来。
眼瞅着吉时将至,太监总管向旁边立着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会意,手捧着放了一壶御酒和两只酒杯的银盘走向皇帝。
“皇上,吉时到了。”马久德低声提醒。
“好。”皇帝伸手拿过一个装好酒的玉杯,“这第一杯敬天,望上天保佑我大燮将士旗开得胜。”皇帝握酒杯的手高高举起,而后将琼汁玉液一字排开洒在地上,“这第二杯敬我大燮列祖列宗,保佑我军马到成功。”又是一杯美酒倾泻于地,“这第三杯,预祝皇儿得胜归朝!”皇帝向跪于台阶下的太子敬酒,奉酒的太监早已立在慕容勋身旁,慕容勋站立起身拿过剩下的那杯酒,父子二人同时一饮而尽。
慕容勋将空杯放回,对点将台上一身龙袍英明雄武的皇帝抱拳施礼:“儿臣此去定当不负父皇重望!”又转向皇太后道:“皇祖母,请您等着塞外捷报!孙儿求您一定要保重身体。”
“勋儿,皇祖母一定等着你凯旋归来,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记得要差人送书信于皇祖母。”太后上前一步,慈爱地摸着孙儿梳得一丝不乱的发。
“孙儿记下了。”慕容勋微笑道,待太后收回手时,才拿起身旁太监捧着的头盔,戴好头盔便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那马便撒开蹄子跑起来,“出征!!!”随着慕容勋一声长啸,三军将士齐齐转身,开始浩浩荡荡井然有序向德胜门进发。
三千亲兵,一万铁骑,十多员猛将,旌旗猎猎作响,高歌怒马枪戟绰绰生辉,气势浩荡恢宏,徐徐离开校场。一时间尘土飞扬,战鼓声声震云霄,马蹄得得彻耳际。
向北行进半月余终于来到两国边境交界处,襄邑南边第一座要塞呼和琴早已被燮军前锋攻克,慕容勋简直没想到战事会如此顺利,照此进展,不消一月便可踏平襄邑早日班师回朝。首战告捷,真是大快人心,当下便吩咐在呼和琴城内大摆庆功宴,记下前锋大将军欧阳沐谦头功,席间宣布对众将论功行赏,颇得人心。
又着人快马加鞭,三百里加急赶往京师报喜,宫内上下一派欢欣,皇太后尤为欣慰,每日烧香拜佛为孙儿祈福。
半月之间燮军飞速进军,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马踏平阳关,箭走白羊城,捷报频传。
三月中,大军逼近襄邑都城半月京。
半月京乃是著名的土堡坚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水,远远望去就像一弯被围裹着的半月,这也是“半月京”这名称的由来。从外围看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在北疆少水多沙之地算得上自然条件得天独厚,战略位置可谓极好。向北二百里便是临着鞑靼边境重镇塞伦瓦,那是鞑靼边关第一要塞,防卫极为严密,精兵良将颇多。
城内抵御坚决,滚木擂石砸坏了不少云梯,燮军遭遇了出征以来第一次败仗,士兵伤亡不少,一连攻城三日,却不见丝毫破绽。慕容勋心下焦躁,却也不敢再下令强攻,三日来已然折了不少兵将,若是不调整战略,难保不会再吃败仗动摇军心,低挫士气。
慕容勋下令三军暂时停战,以作休整,听从欧阳沐谦的建议,退兵十里,于漠南大草原上安营扎寨。
这日慕容勋在欧阳沐谦的陪同下登高查看地形,定下作战方案——半夜从三面高山合围包抄,要一举夺下城池。
慕容勋踌躇满志,亲自带兵进攻,哪知,还未上山,半山腰突然漫天的滚木擂石绵密如织砸落下来,军队左右两翼以及背后不知从何处涌出千军万马,从天而降般,似地底窜出的洪水猛兽汹汹袭来,燮军腹背受敌,经过一夜混战死伤无数,慕容勋奋力厮杀,身受重伤,黎明时分终于突出重围,率领残部返回营地,远远地看到军营方向火光冲天,守营的小兵慌张来报:军营被烧,粮草尽毁!
半月京一战,燮军完败,损失惨重,二十万人马仅剩了不到五万,精兵强将折了不少。加之粮草尽数被烧,已不能再战,慕容勋只得率残部回师,燮军一撤退,新征服的土地瞬时分崩离析,重回襄邑治下,四月襄邑归附鞑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