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颜又回到了朝华宫。
凤芹看到她时被吓得立马鬼叫起来,从没想过她竟然还活着,明明看到她已经被打得半死了,谁知竟然没死!更离奇的是竟然还回到了朝华宫!
当时凤芹被廷尉放出来后就径直返回了朝华宫,胡玉姑姑问起璃湮的下落时,她料想着璃湮肯定是不会再出现在宫里,便趁机添油加醋把琦颜夜探皇宫的事全部抖出来了,胡玉姑姑果然大怒,去请示华贵嫔延长对璃湮的惩罚。
经过凤芹一番奔忙,终于瞒天过海,朝华宫的人都以为璃湮在杂役房,而杂役房的人都以为璃湮已经被调回了朝华宫。只有小翠去杂役房找了几次都没见着琦颜,每日焦急万分,又不敢明目张胆打听琦颜的下落,经过一个半月的暗中调查才知道琦颜早被充作官妓弄到宫外去了。
“你,你是人还是鬼?”凤芹背贴着墙壁万分惊恐地问,手里东西散落一地。
“你觉得呢?”琦颜笑吟吟道。
没想到才进寝屋,便见到了正拿了东西要向外走的凤芹,两人差点撞了个满怀。
凤芹大骇,两腿哆嗦得厉害,这些日子没少烧纸钱,怎么璃湮还冤魂不散呐!慌得咕咚一声跪倒在地:“璃湮,你别怨我啊!我也是没有办法,是廷尉府的人逼我的!你去了之后我也没少给你烧纸钱,求求你别找我了!”一面不住地磕头。
琦颜一阵冷笑,这时候倒知道心虚了,公堂之上那般诬陷她也没见她舌头打哆嗦,信口雌黄语似珠连,原来也知道自己亏心!
也不说话,径直走向自己的床铺,多亏了小翠打理着,不然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这时凤芹才反应过来,原来眼前的不是鬼,面色死灰从地上爬起来,一溜烟跑了。
她一头躺倒在**,打算等见了小翠后,先问问清楚这一个半月宫里发生了些什么事,再思考怎么重新顺理成章地返回朝华宫。
刚一躺下,闭上眼慕容瑾那张英俊的脸便浮现在脑海里,临别时他那双温柔沉默盛着忧伤的眼眸异样清晰,分开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形象竟然如此顽固地在她心中扎了根,慢慢地站稳了脚跟,虬枝错节,渐渐地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任她怎样集中精神想要驱散关于他的思想,可不管她试多少次,过不了半刻钟她的脑子又不听使唤了,她只得放弃这种尝试,干脆放纵自己沉溺在这片既包含了幸福甜蜜又夹杂苦涩疼痛的天地里。
他送她进宫时,两人坐在马车内一路上都没有说话,车厢内安静得只有他们的呼吸声。她不断告诉自己,要恨他,恨他。可她的心却明确无误背叛了她的头脑,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眼前这个人是仇人,除了恨,不该对他有别的感情。可是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有时候人就是很矛盾的,越挣扎,越痛苦,就如此时的她。
可是因为同样的固执,这两个人都深陷在纠结着痛苦的沼泽中,越挣扎,越陷得深。
终于在快要到宣德门的时候,她没控制住自己,将她冥思苦想也找不出原因,让她纠结了很久的问题问了出来:为什么要杀若妡。
慕容瑾似乎吃了一惊,眼底里全是惊讶,他说:我没杀她。
他的极平淡的语气,突然便让她失去了继续说话的勇气。
直到他顺利将她送入了宫,直至分别时,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其实她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他说,她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可她怕再听到他说话时极平淡的毫无起伏的调子,语言有时候就像蜜一样,让人听了心窝子里都觉着甜,可有的时候却又可以化作一把尖刀,直伤得人鲜血淋漓。慕容瑾不知道他刚刚的语气便像是一把钝刀子,慢慢割开她的肉,一寸一寸慢慢撕裂开,让人痛苦难言,不若利刃,一刀见血来得爽快。
她躺在**睁着一双大眼睛,一瞬不瞬望着楼顶的木板,反复想着他那一句话:我没杀她,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就算是骗她他都不愿意装得像一点。想着,她嘴角浮出一丝苦笑,她终归还是不信的。
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的时候,小翠回屋了。
皇宫里果然发生了很多事情,其中最重大的一件便是十四皇子这阵子真的被封为琅琊王,传言变成了现实。
这件事在朝堂之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武献帝一朝之前便已破例封了年仅十五岁的慕容瑾为襄南王,当时就有很多大臣表示反对,但是毕竟二皇子在萧国当了四年人质,为国家多少还是做了贡献的,所以最后得以封王,而如今的十四皇子才八岁,寸功未立,祖上没有这等先例。以左丞相张成龙为首的太子一党冒死进谏,无奈武献帝主意已定,力排众议压下了众多反对的呼声。
昭凤宫如今门庭若市,前来道贺的人络绎不绝,几乎踏破门槛。
而与之相对的,凤仪宫则冷落了不少。皇后为了十四皇子封王的事大感恼火,连夜招她的哥哥张成龙入宫商议对策。
封王大典便是在这个月的二十日举行,据说这是皇上特意命人挑选出来的黄道吉日。
若不是琦颜听若妡说过武献帝慕容湛是个心思缜密极善谋划的人,她一定也会像其他不知底细的人一样以为武献帝此次封王只是对蕙妃荣宠至极的表现,所谓爱屋及乌,只是普普通通的子凭母贵。
这个武献帝的确是个狠角色,政治手段的确是十分了得。
在宫里和碧轩阁多多少少听说了一些朝堂之中的事,杜家在朝中势力大她是早就知道的,而朝中还有一股更大的势力,那便是皇后娘家张氏,当初武献帝篡位时张家拥戴有功,张氏一门自持有功,肆意培植势力,短短几年朝野上便形成了张氏一门独大的局面,最初时连皇帝做个什么决策都要听由其指手画脚,张成龙把持朝纲已近二十年,通过科举考试网罗了一大批忠实的门徒,朝野上下能与之抗衡的便只有新兴起来的杜氏,杜家也正是在皇帝的纵容下逐步壮大起来的,近些年东征西讨皆是由杜泽群挂帅领兵,首先便是从左丞相手里夺走了兵权,逐步从军事向政治渗透,礼部户部要员皆是杜氏一党,地方上隶属杜氏的更是不在少数。皇帝的高明之处便在于他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悠闲观看张氏与杜氏狗咬狗。
当然,张氏和杜氏都不是草包,不会看不出皇帝的用心,但是他们也只能依着皇帝的期望两厢残斗下去,因为谁都不想失势。
这十年杜家与张家虽然一直明争暗斗,可都只是小打小闹,没有动真格的,估计皇帝是看得有些着急了。此次封王,便是为了激化张氏和杜氏的矛盾。
若是这两家能为这储君之位争得你死我活两败俱伤,那才是真正称了他的心。
虽然都是些道听途说得来的消息,但是琦颜小小年纪已能分析得如此透彻,的确说明了她在政治方面很有天赋,而且也证明了她的确是个聪明的女子,只有聪明的人才知道审时度势,也才能保全自己。她的这一个特质是很适应宫廷生存环境的,但是她的另一种特质却是宫廷里生存法则中所忌讳的,那便是善良。
第二日早上她还在寝屋中,便听到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没想到是彩蝶。
“原来是彩蝶姑娘,快快请进!”琦颜说着一边让开道路。
“进来就免了,我听小翠说你从杂役坊回来了,为何不直接来找我呢,璃湮?”彩蝶微笑道。
琦颜倒是没想到她还记得自己名字,微微愣了一下,方道:“回来时已经晚了,是半夜溜回来的,不敢打扰姑娘。”
“你回来了正好,娘娘跟前伺候的彩霞前些日子被调去了昭凤宫,正好缺人,以后你就给我打下手来伺候娘娘饮食起居吧。”
“全听彩蝶姑娘的吩咐。”琦颜规规矩矩屈膝行了一礼。
“嗯,我们现在走吧,娘娘等会要去恩慈寺拜佛,现在要去准备洗浴。”
“是。”
“对了,以后你叫我姐姐便好。”原本已经走出一步的彩蝶忽又转头对她粲然一笑。
“好,姐姐。”琦颜心中莫名涌上一阵温暖,没来由地眼眶一热。
回到朝华宫时,华贵嫔正在练字,正在兴头上。琦颜和彩蝶两人便静静立在一旁看着,华贵嫔写得一手蝇头小楷,端正娟秀,就如她的人,透着一股文雅气息。
立了一会,彩蝶发现主子似乎没有马上停笔的打算,便轻声将琦颜叫到一旁,开始教她怎样调配洗澡水,怎样搭配衣裙首饰,顺带给她讲解什么场合怎样穿戴,有些什么禁忌等等,琦颜头一回感觉到宫里的繁文缛节竟然这么多,细小到每一个细节。这才不过是给她上的第一课,便有这么多忌讳的东西,光穿戴便有那么多讲究,伺候人果然不是什么轻松的活。
她倒是宁愿继续扫地也不想当华贵嫔的贴身宫女。不过这念头也只能在心里打个转,万万不敢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