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沉浮未可知(3)(1 / 1)

倾国为媒 绮年锦上 1739 字 8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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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瑞乾接到书信后果然一路快马加鞭赶到碧轩阁,他做梦也没想到再次见琦颜时她已落得如此光景。在杜瑞乾的记忆里她一直是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是他梦寐以求的娇妻,虽然只跟她做了一天有名无实的夫妻,可他知足了,洞房夜放她走他也从未后悔过。

她是亡国的公主,她的生命注定了不平凡,而那样的不平凡,他是给不起的,所以他便放手了,只希望她可以寻到她想要的生活。

可是没想到她还没寻到自己想要的生活已经被命运的铁蹄践踏得体无完肤。

若是换一个人,被重打了五十大板,紧接着害病,没人救治她,又被扔进乱葬岗,肯定已经死了。可是琦颜凭着一股顽强的求生的意念,奇迹般地活下来了,她的生命就像野草一样微渺而又坚韧,即便被风雨压垮了腰肢,却依然可以凤凰涅槃再获重生。她那股强烈的求生欲也震撼到了杜瑞乾,她明明是那般纤弱的女子,单薄的身体里却蕴藏着骇人的力量,他从未见过哪个人能向她一样坚忍,即使在昏迷中她也隐忍着刚强。

慕容瑾没请错人,在杜瑞乾的诊治下,她虽然依旧昏迷不醒,脉搏却逐渐稳定下来,高烧也退了,正逐步地好起来。

一个月后琦颜身体康复了,这一个月就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她看见她的瑾哥哥默默地为她流泪,将她紧紧抱在怀里不愿放开。

她并不知道医好她的是杜瑞乾,她甚至也不知道慕容瑾回来了。

他没在她面前露过面,虽然他无数次跨进了她的院子,仅仅隔着一扇门,他没有逾越过半步。她肯定是不愿意见到他的,他如斯想。每次便拦下月芽详细询问她的康复情况,知道她一天天好起来,他又高兴又不舍。她病一好,便会离开碧轩阁吧。

这天傍晚琦颜终于在房里呆得闷了,想出来晒晒太阳,如今已是十月,北方已开始冷起来,晴天也不是那么容易见到的。

她搬了个椅子坐在阳光下,夕阳的余晖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她呆呆坐着看着院里盛开的桂花,微风拂过,无数纤细的飘逸的花瓣撒落她头上,她浑然未觉。而慕容瑾就在院门口静静望着她,可她没有任何感知。

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抑或什么都没想,这一刻的她,让他也看得发呆。

她的消瘦的侧脸,顺直垂下的发丝,她的镀着夕阳的身影,都让他着迷,他没有任何挣扎便深陷其中不能自拔。如果可能的话,他真愿意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不要再前进。

琦颜呆坐了好一会,终于觉得有些冷,正要唤月芽,一转脸便看到了院门口直直立着的慕容瑾。

在看到他的那一刹,她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似乎很久很久没见过他了,她觉得她是看花眼了,他明明是在鞑靼办事,怎么会出现在碧轩阁呢。她又伸手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他却还怔怔的站在那里,脸上似有挣扎之色。

慕容瑾眼睛也不敢眨一下,生怕漏过她任何一丝表情,她脸上各种表情纷纷呈现,开始是不相信,而后是惊喜,最后变成了痛苦,眼里泛出一层水雾。

果然,他猜得没错,只要她头脑清醒着,她便是恨他的。只因他将她母后送进了燮宫,还骗了她。纵然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并不是她想象的那样,可是结果的确是他将她母后送进了宫,而人往往都是只看结果不看过程的。纵然这么多年他尽力想要弥补她,可她终究不肯原谅他。

慕容瑾黯然转身,正要走,忽然听到琦颜颤抖着声音轻轻唤了一声“瑾哥哥”,他便像被魔障控制住一般,脚步再也挪不开。

他原是等着她的下文,可她半天也没再开口。

“你病刚刚好,外面风大,还是进屋歇着吧。”他转身道,眼睛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看她已经擦干了眼泪,稍稍放心了些。

琦颜却没说话,只轻轻叹了口气,背过身子,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一想到母后是被他亲手送进了燮国宫廷,若妡也是被他所杀,她便觉得自己多和他说一句话都是罪孽,她头脑里很明显地想要抵制他,可是她的头脑却总是被她的心出卖,每次遇到什么危难的情况,她头脑里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他,他就像是上天派来保护她的那个人,只有他能给她庇护,所以走投无路之时她想到的总是来碧轩阁找他。

虽然齐伯伯明确说了她要入宫,他肯定不会出手相助,可事实证明即使被她摔了耳光他也还是帮了她,不然就凭她,怎么可能顺利顶替别人入宫?

如果他没有做那些让她伤心的事,他们又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若是时间能倒流,她愿意她仍然是那个不再受宠的公主,而他依然是那个拘留在京的质子,虽然两个都不得志,可那时每次见面他们都很珍惜,她将他视为亲人,而他待她也格外不同,为了救她他甚至不顾性命孤身一人前往后山为她采药。他们曾经有很多美好的回忆,可这一切,统统被他亲手毁掉了。

明明她的母后待他如同亲子,他却残忍地亲手将她送进了阴暗的燮国皇宫,原来他是这般忘恩负义的小人,原来他的心,便是狠辣至此,为了替他父皇寻找那宝藏,他便可以将昔日情分全部抛却,六亲不认。

而这一切,都源自于他对太子之位的觊觎。

记得入宫的前一晚,慕容弋满面焦急地来找她,央求她不要顶替那周姓秀女入宫,他给她安排了别的去处。她便问是什么去处,慕容弋只说出了两个字:东宫。他叫她去东宫给他们当细作,她那时候才觉出原来慕容瑾的心思,他所做的一切,包括囚禁她母后,不过都是为了太子之位。

慕容弋那时肯定还不知道她跟他二哥产生了嫌隙,不然他不会来求她的。

帝王之家鲜少能见到这般赤诚的手足之情,慕容弋待慕容瑾的情分,连她都妒忌。

原来之前在碧轩阁时,不是慕容瑾,而是慕容弋下令让她每日研习舞蹈,演练燮国宫廷礼仪,那时候他就计划着要将她送进东宫,他的计划不可谓不完美,让她先勾引太子,而后伺机安排她与皇上见面,挑起太子跟皇帝的矛盾。至于慕容弋为何对自己的计划如此有信心,琦颜并不是很清楚,这不奇怪,毕竟她对燮国宫廷的情况并不了解。

只是这番如意算盘却被慕容瑾一力否决了,于是计划搁浅。

这次他改变策略,瞒着兄长向琦颜提出这计划满以为她会答应,她却断然拒绝了,若是换做以前,或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如今她已经洞悉了慕容瑾的野心,又知道是他将她母后送进燮宫的,她怎么可能帮他?所以说慕容弋是彻底失算了。

入宫后她被送到了冷宫一样的朝华宫,她并不知道这是慕容瑾刻意安排的,更不会知道他这样安排是什么用心。其实她到哪里都不在乎,一个受宠的主子和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因她进宫图的并不是飞黄腾达,她只是来寻母后的,寻到就伺机逃离皇宫。

其实慕容瑾也只是个普通的男人,他也有私心,他固执地想用他自己的方式来保护她,尽可能地将她跟他的父皇隔开来,他怕他的父皇一见她就将她纳为妃子,他怕有朝一日她突然变成他的庶母,更怕她踏他母妃的后尘。

只是她从来不知道他为她做的这一切,他的苦心,她不懂。

她才是个十七岁的少女,很固执,还很任性。

他们其实很相像,一样出身于皇家,幼年时都备受宠爱,最后却都被至亲所弃。她被她深爱的父皇抛弃,而他,出生时便被亲娘抛弃,而后又被他敬重的父皇送给了别国做人质。

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万国朝拜会上,他跟他的孪生哥哥皇太子慕容勋一曲剑舞技惊四座,她乖乖地躺在萧国皇帝的臂弯里,看得眼睛一眨不眨,那眸子里天真无邪的清澈刺痛了他。

那时候他心里突然间就涌上了无数复杂的情愫,他想起他只身一人在萧国孤苦伶仃呆了三个月,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父皇,可是父皇甚至都未曾来驿馆看他一眼,只在朝会晚宴上他才见到他的父皇,可他甚至连跟他说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他就傻傻看着他的父皇替他哥哥求亲,看着他们交换婚书,谈笑风生。一切不过都跟他无关罢了,宴席未散便被强行送回了驿馆。他还不到十二岁,已经清楚明了,自己就那样彻底地被抛弃了。他想自己那时候其实是很羡慕她的,甚至还有点妒恨她。

第二次见她时,是进宫去给袭兰殿的兰妃——他新认的养母庆生,他远远看到她单薄纤弱的身影匆匆走过,不过是匆匆一瞥,他不敢确定那就是他见过的那个备受宠爱的,那个被皇帝称为“大萧的月亮”的善雅公主,所以他向身旁的宫女询问,而后便听到了宫女们不屑一顾的话语,都说她是个野种,是下贱胚子,不配做公主。

距他上次见面不过才一个月,她再不是皇帝的掌上明珠,连宫女都敢轻贱她。那时他就想,原来他们这样相像,都是被命运唾弃的人。

也许正是从那时候起,他不再甘愿受命运的摆布,他要凭着自己的能力争一争,论出身,论德行,论智谋,他都不会输给他的兄长,他要向他的父皇证明,他当初对他的舍弃,那是错的!

只是他没想到,他选择的这条路布满了荆棘,暗流汹涌,甚至有的时候,他不得不伤害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这便是夺位之争必然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