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碧轩阁时天已经全黑下来了。
琦颜倾尽了全身力气拍打着门环,半天却没有人来开门。
“庄管家!”
“月芽!”
“开门啊!”
正当她灰心丧气撤回手时,门终于嘎吱一声开了,还是以前那个小厮,琦颜认得。
“原来是琦颜姑娘。”那小厮一见她浑身古怪的装扮,眼里满是惊讶。
“嗯,是我。”琦颜无力应了一声,力气简直散尽了,“怎的这么久才开门,是没听到我敲门吗?”
小厮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两声,满脸疑惑地问,“姑娘怎么来了?”
琦颜却无心跟他纠缠,转而言他:“庄管家呢?你别堵在门口,让我先进去呢。”
“是。”小厮一脸讪笑,躬身让在一旁。
还是熟悉的院子,可是往昔穿梭其中的仆役却没看到半个,琦颜心中不禁觉得奇怪。
“庄管家他们呢?怎么都不见人影?”
“姑娘有所不知,自从上次姑娘离开碧轩阁,王妃便把这院子私自处理了。王爷大发雷霆,又花了大价钱赎回来,但是王妃这次也真的动了怒,这些日子趁着王爷去鞑靼办事,便将这宅子里的奴才全都遣散了,只留下小的看守院子。”
“原来是这样。”琦颜声音闷闷的。
“姑娘自进屋吧,姑娘的房间还是照原样保留着。”小厮没敢提王爷在她走后常常会到房里静坐上大半天,不言不语,看着就让人心焦。
“去给我找个大夫来吧,我受伤了。”琦颜吩咐了这句,便进了屋,房间里一尘不染,看来平日也很注意打扫清洁,果然,所有物件都还随原样放着,衣柜里衣服也整整齐齐,就好像她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很快换了身干净衣裳,又吃了些东西,终于觉得身体好了些。
没多大会功夫大夫便来了,琦颜一看,不正是上次被小翠收买的那个吗,怎么又是他啊!
琦颜歪趴在**,脸臊得通红,伤处颇为尴尬,正是在臀部和腰部,可大夫却是个男的,叫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能不害臊呢。
大夫给她察看伤势的时候她便合计着,得让那小厮找个小丫头来服侍她才行,毕竟要她自己换药,眼睛够不着,不方便,更何况男女授受不亲,总不能叫那小厮给她换药吧!
倒腾了好一阵,大夫开了药方,叫她先泡个药水浴,仔细清理好伤处,然后内用外敷两者结合,若是休养得好,大概一两月伤便可痊愈。琦颜听了大夫这话,登时瞠目结舌,心中万分丧气,不禁十分想念云公子,若是澈远在的话,这点外伤不出半月肯定就好了,唉……
一想到澈远,便又想起了澈弦,可惜澈弦就那样枉死于火海之中,说到底还是该怪她。
那夜澈远护送他们到达安全之地后便托付耶律齐照顾清明,交代完便施展轻功离开了众人,也没说是去做什么,但是琦颜猜想他很有可能是回去找澈弦了。想到这里,不禁又潸然泪下。
入夜了,小厮已经帮她烧好了泡药浴的药水,又去王府找管家调人手过来。
半个时辰后,就听到有人叩门了,进来的是月芽,琦颜倒是颇感意外,不过来心下倒也欣慰,总归是以前就熟悉的人,月芽服侍她也还算合心意。
月芽扶着她进的浴缸,一般人泡澡那都是坐着的,可琦颜现在这身体状况实在不允许,只能是半跪在浴桶里趴着,幸好这浴缸够高,不然趴里面就难受了,刚刚进浴桶可费了两人不少功夫,因为琦颜既不敢做大幅度跨步的动作,月芽又没力气抱她进浴缸,只能搬了好多椅子垫高,琦颜才慢慢爬到浴缸里去的,过程苦不堪言,泡澡就更是遭罪了。
琦颜极度疲乏之下竟然在浴桶里趴着趴着就睡着了,直到月芽来叫她才醒,又费了一番功夫才从浴桶里出来,往**一躺琦颜便觉得浑身都要散架了,头一挨枕头便很快入梦。
碧轩阁如今只有两个奴才主事,没财没势,她除了喝药便没吃过别的东西,病恹恹在**躺了近半个月,伤寒终于好了一半,身子却还非常虚弱。
伤处每天都及时换药,开始愈合。
这天她正昏昏沉沉躺着,隐隐约约听到外面有动静,侧耳一听,暗想,坏事了!
“参见王妃!”是月芽惊恐颤抖的声音。
“你不好好在王府里呆着,怎么跑这儿来了?”杜初云没好气地问。
“……”琦颜能猜想到月芽这时候肯定已经吓破胆了,浑身估计都在发抖。
而后就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这是怎么了,月芽?这屋子怎么回事?怎么房门大开?”杜初云语音中透着惊讶。
“王妃请留步!”这一声说得很急,与此同时还听到了膝盖磕着地板的声音。
杜初云一时没有声响,却突然疾步冲进房内,绕过屏风,掀开帷幔,一眼便看到了正半支着上半身侧卧在**的琦颜。
四目相对,杜初云眼珠子简直要瞪出来了,琦颜则一脸平静。
“是你!!!”半晌杜初云才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两个字,显然一眼就认出了琦颜,没想到两人只不过见过一面,她倒是记得清楚。
“原来是王妃大驾光临了。”琦颜淡然道,微微支起身子,半躺着,原是想下床行礼的,无奈试了一下痛苦难当,只得作罢。
“你怎么会在这里?!”杜初云扬声问。
琦颜没搭话,一时间有些不知怎么作答。
“你聋了?!”杜初云紧蹙眉头,面带怒色。
“不知王妃大驾光临有何贵干?”琦颜挑了挑眉,不着声色移开了话题。
“我问你,是谁让你住进来的?你住进来多久了?”杜初云恼恨地问。
肯定不能直说自己是走投无路,琦颜略一沉思,虚浮扯了扯嘴角,勉励一笑:“王妃您觉得是谁让我住进来的呢?”
杜初云果然登时脸色大变,花容失色,狠狠撕扯着手的绢子。尤其是琦颜的笑靥,看在她眼里格外刺眼,琦颜原是没别的意思的,但是在杜初云眼里却成了明显的挑衅。
“你立刻从这里滚出去!滚!!!”杜初云纤手向门口一指,向琦颜发出了逐客令。
琦颜顿时脸色煞白,没有出声,羞耻感却似一团火焰慢慢散开。
一屋子的仆人都不敢出声,屏住气息瞪着对峙的两人。
“我会离开的,只是请王妃开恩让我再住几日。”琦颜艰难支起身子,微垂首低声道,语中苦涩。
“你以为你是谁?!见了我不跪也就罢了,竟然还妄想留在这里?你是不是还想着多呆些日子等王爷回来好将你纳作妾侍?!”本就是尖酸刻薄的话语,经由杜初云尖细的嗓音说出格外刺耳。
琦颜的脸,刷地又白了一成,继而一阵不自然的潮红染上面颊。
挣扎着从**爬起来,手扶床沿先将左腿挪下床,而后另一腿也移下来,月芽在一旁看着,眼含不忍,却不敢上前帮忙。两脚一沾地着双手撑在**尽力不让伤处触着床,但是行跪礼时再怎么小心还是扯动了正在愈合的伤口,琦颜死死咬着下唇,痛得冷汗直冒。
“参见王妃!”她全身几乎都匍匐在地,撕裂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痛,她可以看到自己惨白的手背一条一条血管都泛着灰白。
这时杜初云也看出来她是受了伤了,看她全身发抖给自己行礼,心里突然莫名地痛快起来。
“起吧。”冷冷的声音中透着一丝得意。
“多谢王妃!”
待她好不容易从地上爬起来,杜初云冷声道:“你凑近一点,让我好好瞧瞧。”
她不解其意,挪了两步,垂首站定。
“把脸抬起来!”不容拒绝的命令。
琦颜只得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好一张狐媚子脸!病西施似的,难怪王爷这么喜欢!”扬手便是一耳光。
还未反应过神来,琦颜只感到左颊一阵火辣辣地疼痛,因她没有一点防备,整个人在惯性之下一头倒向一旁的储物架,这储物架上放满了各色瓷器古玩等物,随着一撞之力储物架连同那些宝贝哗啦啦地掉落下来,沉重的架子压在琦颜身上,她立时便动弹不得,头也被砸破了,鲜血沿着额头留下来。
腰部臀部传来的刺骨的痛感让她瞬间麻木了,昏过去前她只有一个念头:这一阵的伤白养了。
肯定又是皮开肉绽。
慕容瑾闻讯赶到碧轩阁时,正看到这让他痛彻心扉的一幕,他的妻子得意地冷笑着,而他爱的女子一头栽在地上人事不省。
没想到他一归家便发生了这样的事,他怎么也想不通怎么会在碧轩阁看到她,她应该在宫里才对啊。
他没心思怒斥杜初云,只无力挥手:“你们都出去。”
杜初云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刚刚那股撒泼劲早不见了,不声不响灰溜溜地离开。
她的身子轻的如一张薄纸,在他臂弯里乖巧地曲着,手无力垂下,没有一丝抵触的挣扎,若是她神志清醒着,她定然是不会让他碰的吧。他黯然想着,轻轻将她放在**,抽回手时方觉手上粘着熟悉的黏*湿,低头一看,张开的手掌上浸满了血红。
慕容瑾大惊,望着手掌上触目的艳红,心内大恸。他的目光移向她的脸,惨白的脸色印着额上艳丽的血红,那抹血红刺伤了他的眼。他从没有那样害怕过,她脸色比死人还白,他不敢移开眼,生怕他目光一移开她就撒手西去了。
“善雅!善雅!”慕容瑾俯身凑近她,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可她毫无反应。
从未有过的恐惧潮水般涌上他的心头,她的身子那样单薄,却经受了非人的折磨,他真怕她熬不过。还记得上一次看到她时她那样认真地清扫着地上的落叶木屑,精神和身体都是好的,才不过半月,她已经被折磨得脱了人形,形容枯槁,遍体鳞伤。
她躺在那里没有一丝生气,死了一般安静。他又急又痛,眼泪再也忍不住,一颗一颗掉落在她脸上,可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这个念头镇住了他所有的恐慌。
慕容瑾提笔修书一封差人去请杜瑞乾,燮国除了杜泽益以外便是他儿子杜瑞乾医术最高明,杜泽益他请不动,但是杜瑞乾一定是可以请到的。而且杜瑞乾肯定会救她的,他跟她差点成了夫妻,一定不会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