琦颜惊得一骨碌爬起来,循着声音的来源望去,星辉下一人身形挺拔俊逸着件月白袍子立于堤岸上,隔得有些距离,他脸上表情暧昧,隐隐带笑。
“七皇子?!”小翠惊讶地叫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
“七皇子?”抬头打量眼前这人,身量跟襄南王差不多,约略细瘦些,月色朦胧,面貌看不真切。
“看来皇兄的人都不得力啊,那么多人看守,竟然还叫你逃了出来,啧啧,真是了不得。”他毫不避闪地审视着她,好似在对她说,又好似喃喃自语,“难怪杜府守卫森严你照样能够逃脱,皇兄待你仁厚,处处体谅,所以才让你钻了空子,不过你运气不大好,撞在我手上算你倒霉了。”只听他击掌三下,然后呼啦从他身后钻出一伙黑衣人。
为首一人道:“主子有何吩咐?”
“龙三,把琦颜姑娘送回碧轩阁去。”他眼也不抬一下,转身就走,其余随从也走了一半,还留一半在此处。
七皇子话还没说完,龙三道一声“姑娘,得罪了”,话音未落已然欺身压近。
琦颜大怒,拔剑相迎,好不容易逃出来,绝不束手就擒。
本来她就武艺不精,偏偏第一次交手对象就是高手,不到十个来回他已经摸清了她的底细,可是她铁了心不肯就范,他又不敢伤她,一时间他也奈何不了她。这个龙三还真难缠,她心知一定要速战速决,找个空挡赶紧溜,真希望那夜救她的黑衣人再次从天而降就好……
既然七皇子说了要送她回碧轩阁,料这人也不敢对她动粗,暗自思量,何不使点小伎俩摆脱他的纠缠。
龙三一式流星奔月只取琦颜左眼,她毫不避闪,他一愣神,硬硬收住力道,琦颜趁他愣神的当儿,手一扬,冲他的脸撒了一把沙砾,他下意识一挡,她飞快地逃离了他的控制范围,拔腿就跑。
刚跑出几步,突然发现小翠怎么不见了,暗道不好,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救她,一头撞上一个硬物,抬头一看,傻眼了,是龙三。忙乱中倒忘了,对方可是高手,高手怎可能不会轻功呢!白忙活一趟。
再回到碧轩阁时已是五更了,折腾了大半夜她是筋疲力尽,另加情绪低落,花了多大力气,竟然还是潜逃未遂,这个可恶的七皇子!都怪他破坏她的计划。
次日,襄南王府。
“皇兄,那个女人有什么好?你要保护她?”七皇子气冲冲步入书房,“你知不知道她昨夜差点就逃跑成功了?幸亏你还这么处处用心想要护她周全,她可不领你的情。”
“哦?”襄南王头也不抬,依旧埋首练字。
“皇兄你好像一点也不担心。”七皇子俯身看了看他写的字不满道。
“因为有七弟你在,所以我才可以高枕无忧。”襄南王微笑道,放下笔,这才抬起头来。
“皇兄……为什么由着她这么任性,要是她不好好研习舞蹈,会对我们的计划造成影响,皇兄你应该知道的。”七皇子忧心忡忡道。
“我不想她牵扯进来,她要是想离开,就由着她吧,避过这阵的风头我就送她离开。”襄南王转头望向窗外,眼神飘向了遥不可知的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兄……”七皇子用力甩了甩衣袖,跺脚离去。一向冷情果断的皇兄怎么了,变得这么拖泥带水。
襄南王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微微出神了片刻,起身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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琦颜闷闷不乐坐在**,无奈地看着小翠又将包袱放回柜子里。
“小姐,既然逃是逃不出去了,就好好休养吧,我去厨房给小姐做些吃的。”小翠放好东西对她道,抽身欲走。
“不用了小翠,我没胃口。一天呆在这里我就一天不痛快,我只想早点离开。”琦颜满腹愁怨,苦于却无处发泄。
“小姐,我知道你心里焦急,可是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与其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倒不如养足气力再另想办法,总不会一辈子被关在这里的,我一定想办法早日让小姐离开此处。”小翠眼神坚定地望住她,郑重似发誓一般,只差没举起手来。
看她如此,琦颜微叹了口气,点点头。
小翠这才冲她莞尔一笑,转身去厨房。刚踏出门槛就听到小翠惊讶不安请安:“参见王爷。”声音轻颤,含着惶恐。
“起来吧,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襄南王随意应了一声。
琦颜心下有丝不安,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只怕全听见了。待站起身抬头看向门口时,只见他正大步流星踏进房内,面上似笑非笑,嘴角玩味地微微上扬,好似心中正想着什么可笑的事情,略呈嘲讽姿态。
感觉到她警觉的目光,他也凝眸回视她,墨黑的眼眸深似汪洋,脸上明明似笑非笑,眸子里却是没有半丝表情,寂寂无息,只像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仿佛要把人吸进去。他就这样不避不闪地看住她,喜怒无形,内心竟幽闭得如此深!琦颜看不见他任何情绪,真的不是她以前熟悉的那个人了,再不是清明澄澈的眼神,遂别过头去不再看他。
“王爷请坐吧,我这就去沏壶茶来。”琦颜拿起茶几上小翠刚刚沏好的一壶茶转身欲走。
“这些就交给丫头做好了,哪里用得着你亲力亲为。”他微微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她错觉了。
“不必了,请王爷稍待。”说完她不等他答话就自管快步出了房门,心里究竟纠结什么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只是不想跟他单独相处。
今天他来,肯定是为了昨夜她逃跑的事。她这样子急急地出来倒是让他笑话了,一定认为她是怕了,他爱怎么想都随他。好在碧轩阁知道这件事的人没几个,昨晚被强送回来时那几个还躺在地上或趴在桌上睡得死猪一般,那个该死的龙三将她夹在腋下一路飞檐走壁,差点没颠死她,回来吐了个半死。
将壶里的水倒掉,沉重的茶壶一下子轻了许多,她快步走向厨房,小翠正蹲在地上择菜,神情专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她方自抬头,见是她,惊诧道:“小姐怎么到厨房来了?”又看看她手中的茶壶,明白了几分,眼底还是有点疑惑。
小翠忙着往灶里添柴火,不住用扇子扇风,厨房浓烟开始弥漫,“小姐,你赶快出去吧,这里好呛人的,小姐就不要在这里受罪了,再则,把王爷一个人晾在屋子里也不大好……”
“他来去自由,爱上哪儿去逛上哪儿,用得着我们操心么,他自己有腿,要是不想呆屋子里尽可以自己离开。”琦颜有些赌气道,坐在小翠给她搬来的小凳子上手里胡乱地择着菜,本是要择成一节一节的,却被她掐得成了菜泥,粘乎乎地沾了满手。
小翠没说话,只嗤笑出声,一边低头给她擦手。
“笑什么?”琦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没笑什么,看来这位王爷挺厉害的,小姐唯恐避之不及呢。”小翠笑嘻嘻地打趣。
“好个牙尖嘴利的丫头!回头看我怎么收拾你!”她佯怒道,拿起置于地上的水壶站起身作势要走。
“小姐!”小翠忙追上来,拉住她的衣袖,“不要生气,我是看小姐这几日都心绪不佳故意逗小姐开心的,以后再不敢了。”一双眸子清如秋水,满满的都是对她的关怀担心。
琦颜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对她嫣然一笑,脸上佯装的怒气立刻卸去,小翠回以感激的目光,从小姐手上接过茶壶,从灶台对面柜子里取出茶叶放入壶内,加上刚刚烧好的开水,泡了一忽儿又将茶水倒出来,再次注入开水,又从柜子最底层取出一个托盘,将茶壶放在托盘上。看她做这些专注而娴熟,举止优雅,哪像个丫头。
估摸着在厨房也呆了不少时间,还以为襄南王识趣地走了,谁料进屋才发现他正拿着那本《燮国志》随意翻看,听到响动才抬起头来,“回来了?”
“嗯。”琦颜讪讪地应了一声,取了茶杯给他倒了一杯端过去。
“这还是第一次喝到你泡的茶呢,我一定要慢慢品才行。”他微掠眼角瞟了瞟她,笑意浓浓,只有这一刻,他的情绪清楚地写在脸上,欢喜的,欣慰的。细细品了一口,脸上满是赞色,“不错,好茶!比之前的都好。”
他说这话时眼光总似有意似无意地掠过她,她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只得微微低下头回避他的目光。
他们就静静坐着,半晌没有人开口。记得小时候他每次入宫她都缠着他问东问西,总觉得他是父皇以外最博学的人,所以每次见面都有说不完的话,而今,竟然是无言以对,她从未想过她们有一日会是如此。
果真,长大了,人心是会变的。
“不知这次王爷大驾光临有何指教?”待他一杯茶喝完,琦颜终于沉不住气了。
他挑了挑眉,侧首望着她,只笑未语,眼睛里却是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情态。
琦颜脸臊得很,他若是出言苛责,或是咄咄逼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她倒还可以放下了颜面以毒攻毒,拉开架势回敬,他可倒好,一句话也没有,倒让她十分憋屈,想发作也发作不出。
“现在不要想着出去的事,不是我不想放你自由,现在杜家的人正搜得紧,你若这时候出去无异自投罗网,等避过这阵风头我就送你离开。”他自斟了一杯茶,却只是静静望着出神,并没喝,舒展着眉,浓密的睫毛重重叠叠于眼帘投下一片暗影,掩映着缭绕盘桓的轻雾,隐匿于浓浓茶香之中。
这就是他幽囚她的理由?琦颜有些不信。杜府的人为何要抓她?难道只是为了那些杜瑞乾给她的首饰银两?不太可能,若真要搜捕她,定然不是这个原因,只怕杜老爷对她的身份还是有所怀疑,只是,即便是再将她抓回去了,她也不可能乖乖呆在绿茗山庄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跟他们非亲非故,为何要如此死揪着不放?再说了,她离开绿茗山庄已经两月余,他们怎么可能还在搜寻?
襄南王似一眼看穿了她的疑惑:“杜氏一门权倾朝野,那日婚礼上来的很多都是王公贵族朝廷大员,婚礼又如此铺张气派,谁想新娘子洞房夜就潜逃了,实在有损杜家颜面,何况杜太医又怀疑你的身份,怎可能善罢甘休?你也太糊涂了,怎能允婚呢?你忘了曾经的婚约了么?”语气中听不出喜怒,虽是质问,却又不失温和。
琦颜脸一臊,没再搭言,自顾低头想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