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她是定过亲的,还在很小的时候。但是,已经过去那么长时间了,萧国也亡了,而且是亡在燮国和鞑靼的联合攻击下,那桩婚约还能持续么?
见她半天不言语,慕容瑾也不再说话。呷了口茶,侧头看到茶几上刚刚放下的《燮国志》,问:“你喜欢看这个?”说着指了指书。
琦颜冷哼了一声,装什么装,不是你命令要看的么?这会儿倒故作不知了,还演得挺像。
慕容瑾皱了皱眉,脸色沉了沉:“我知道了。”忽地放下手中的茶,立起身,“不喜欢练歌舞就不要练了,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吧,不过不要擅自外出。若是实在闷得慌想出去玩,找人给我带个话,我带你出去。”说完就抽身离去,峻拔的身形消失在门口。
小翠端着饭菜进来时琦颜还望着门口出神,只笑看她一眼,低头摆好碗筷。这日琦颜食欲不错,心情也好起来,小翠察觉到了她的变化,也甚为欢喜。
虽不知他的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好歹让琦颜心中温暖些了。这是六年来她第一次遇到的旧识,而且是童年时最要好的玩伴,她对他自然而然地有一种亲近感,虽然对他那夜差点误杀她而耿耿于怀,但是现在却是恨不起来了。即使慕容瑾说的全是谎话,她也愿意相信。有多久了,她再没有感受过亲人的温暖了……她太渴望这种感觉了,即使是被欺骗的假象……
才下山多久,就遇到了这么多事,琦颜再不敢把人事想得多美好了。
现在已是十一月,寒意日盛,北方不比南方,寒冷干燥,北风锋利如刀刃,割在人脸上便是留下一脸惨烈的冻疮。
琦颜站在窗户旁看着天上厚重的铅色云层,黑压压的一片,好像整个天空都不堪重负要塌陷下来似的。风总是呜呜咽咽似哭泣一般凄厉刮着,从窗户外不住地灌进来。
“小姐,今天怕是要下大雪了。快些关了窗吧,屋里怪冷的。”小翠边说边将昨日襄南王命人送来的银狐裘披风披到她身上,回身又拿过来一个暖炉递给她。
接暖炉时无意间触到小翠的手,冰冷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再看看身上穿的衣服,好单薄,几件单衣而已,哪够御寒。
“关了吧,确实够冷的。”看着小翠依言将两扇窗户关得严严实实,禁不住又加了一句,“天气严寒,你穿的如此单薄怎么行呢,我柜子里面不是还有好些衣服么,挑几件拿去穿吧,不要冻坏了。”
“那怎么行,那是王爷送给小姐的……”小翠连连推拒,摇头好似拨浪鼓。
“有什么行不行的,我说行就是行。你要是冻坏了谁来服侍我呢?”琦颜半开玩笑半是认真道。
“多谢小姐!”小翠满脸感激,眼里瞬时泛起一片晶莹,急急地掉过头去。
琦颜只作没看见,百无聊赖在房间里踱着步,也不知来回走了多少回,心里懵懵懂懂的,好似想了很多事,又好似什么也没想,脑子里全没印象。
“哇!下雪了!”隐隐听到有人兴奋的叫声,琦颜急忙奔至窗边,推开窗,漫天飞雪映入眼帘,先还是稀稀疏疏地轻舞翩跹,片刻功夫苍茫间已是一片飞白,影影重重轻盈似鸿毛在风中打着转儿飘落下来,没多久窗前的庭院石桌花圃皆是铺上了一层细软疏松的白雪。
呆呆望着这纷纷飘落的雪花,思绪却飞远了。
记得小时候每次下雪时父皇都比平时下朝早很多,急匆匆地驾临潜心殿,吩咐若妡给她穿上厚实的衣服,然后爷俩在雪地里堆雪人,打雪仗,父皇笑容灿烂如孩童一般,母后面带微笑静静站在一旁看着她们。关于她曾经生活过的萧国的皇宫,她的记忆并不是很多,毕竟亡国时她才十岁,很多记忆都如同摔碎的玻璃残片断断续续,而其中,生活的艰辛和妃嫔宫人的白眼又占据了一大半。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天伦之乐,膝下承欢,有的只是一家人平凡快乐不被外人打扰的幸福。
还记得她堆了三个雪人,一脸骄傲地宣布:中间这个最小的是我,左边那个长胡子的是父皇,右边那个是母后!父皇看着那个鼻子下面贴满黑线团的雪人哈哈大笑不止,一边蹲下身摸着她的头夸赞:朕的善雅公主长大啦,堆得真像!母后掩唇轻笑,笑盈盈地望着爷俩,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眼里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幸福。
后来父皇还命宫廷画师将她堆的雪人画下了,即便如此,雪融时眼看着她亲手堆的雪人化作一团雪水时她还是蹲在地上啼哭不止,父皇蹲在一旁不住轻抚着她的头:傻孩子……
多年后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缥缈,时间久了记忆里的一切便显得有些不真切了,好像这些美好的情形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因现实中这般温暖的场景真的少之又少,她无法不去怀疑它的真实性。不过即便是假的,只要在她脑海里出想过她便有一种强烈的意念想要抓住它,潜意识里,其实希望那一切都是真的。
眼泪何时爬上了眼眶竟未曾察觉,待回得神来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有时候会问自己,那样的幸福,曾经真的有过吗?为何她的记忆里却总充斥着不幸与痛苦,父皇不再召见的冷落,母后日日吃斋念佛,日复一日的遭人白眼,承受着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所承受的一切。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无药医治死去,自己也差点踏进鬼门关。
记忆是道致命伤,招招狠毒而且咄咄逼人,让人无力招架。
模糊中看见远处一个身影慢慢移近,琦颜擦了擦眼泪,还道是看花眼了。
那人在七八丈外的地方站住了,隔着漫天的风雪,她看不清他的脸,他的表情。他就定定地立在那里,目光似乎越过这无数的雪花直直地望住她,满目忧伤,正静默地看着她,仿佛能看进她内心里。
不用看面目她便知是谁,只有他才拥有这般温暖的,满是忧伤的眼神,一如她所熟悉的只属于他的感觉。
他们隔着这漫漫飞雪遥遥相望,心有灵犀般,忽然明白了,他们是如此相像,拥有着一样的寂寞的受伤的灵魂,在这一刻,她心底里渐渐升腾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孤绝落寞,如今,真正一无所有了……这个世界,只有她孤身一人闯荡,踽踽独行……
“外面那人是襄南王么?”小翠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
“不知道,只是个过路的人罢了。”她搪塞道。
“哦,小姐,晚膳已经做好了,要不要现在端上来?”
“不必了,我没胃口。只想一个人到外面走走,你就好好在屋里呆着吧。”言毕转身离开窗户旁,不经意向外看了一眼,那人却已不见。
“小姐,请等一下!外面风雪大,我去取斗篷。”小翠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焦急道,伴着小跑的声响。
“不用了,我一会就回来。”说着踏出了房门。
松松挽成髻的头发在大风的吹拂下很快就散开了,发丝迎风飞舞,糅杂着星星点点的雪花,风吹得她的银狐裘披风猎猎作响,不时有雪花钻入颈项,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身体的存在,痛苦的存在,烦闷的存在。真希望自己也可以变成这纷纷坠落的雪,纵使最后的结局是灰飞烟灭形神俱毁,也曾轰轰烈烈存在过,无憾了,无悔了。
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孤零零的两排,不规则的平行着,深一脚,浅一脚,在周围一片铺陈平整洁白无垠的雪海中,分外孤寂。
任凭雪花打落在脸上,猛烈的北风吹拂得她的长发翻腾纷飞,冷得她头皮发麻,可是她却不想回去,好久好久没有这么任性过了。日子过得太安逸会让人失掉本性忘记目标,她需要这份刺骨的寒冷坚定她的意志,也只有靠着这份苦痛来保持清醒。
只是茫然望着这漫天的飞雪,听着北风贴耳呼啸而过,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她一个人,和着这肆虐的风雪坠落,翻飞,待回过神来时身体已经开始失去知觉,伸左手碰了碰右手,完全没有被碰触的感觉,两腿也有些不听使唤。
“何苦要这般折磨自己,皇后娘娘若是看到,该是多么心疼……”一声轻叹随着风雪散开来,飘渺不定,她还没确定这是不是人声,膝下一软人已经扑倒在地。
“善雅,善雅……”昏迷前恍惚中听到的只有这个焦急担忧的声音。
这次病势来得凶险,琦颜只觉头痛欲裂,躺在**动弹不得,气血也不畅通,整日浑浑噩噩。不比上回只是为了取药材小翠做样子煎的药都倒掉了,现在每天喝药口苦得很,连粥也不想喝,待病好时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脸色苍白,眼睛比之前更大更有神。
风寒虽好了,却仍是每日在吃补药,襄南王不时差人送来宫里的滋补上品长白参,前前后后一个月才好全了,期间慕容瑾常来看望,琦颜对他的耿耿于怀终是慢慢被他点点滴滴的关怀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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