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明白，我们这暴秦，究竟是如何让这中原大地重现生机的了吗？”

无双在红莲面前，重新挂上了笑脸。

那堪比始皇帝的压迫气场，在这一刻也突然烟消云散。

仿佛它根本就未存在过一般。

红莲沉默着，半是震惊半是难以置信地，消化着无双对她说的话。

虽然红莲不知道无双说的究竟是真是假。

但是仔细想想，红莲发现，这个被自己念叨过无数次的“暴秦”，自己对它除了“灭国仇敌”这四个字之外，便再也没有任何了解。

甚至，连“暴秦”究竟暴在哪里，她都说不出来。

在这个时候，她似乎有点理解了，为什么她遇见的平民虽然也会提到“暴秦”这两个字，但从来没有主动说过。

因为他们和她一样，只是被人不断地灌输着“暴秦”的理念。

以至于到最后，一提到大秦，最先想到的就是暴秦。

然而今日，她却通过另一个人的另一张嘴，了解了另一个大秦。

一个她从没有了解过、甚至没有听说过的大秦。

一时间，却是让她难以接受。

“你说的，是真的吗？”

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红莲小声地问道。

“是与不是，真相都摆在那里。”

“如果你愿意相信，大可以亲自在这大秦、在曾经的六国之地走一走。”

“那个时候，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自然便知道了。”

“可是你说的，和我听到过的，完全不一样。”

“如果你从小听到的，便是我之前所说的那些话。”

“今天突然有个人跑出来跟你说我大秦是‘暴秦’，你听到的依然是你不熟悉的东西。”

“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了解过之后，才真正有判断的资格。”

“虽然我暂时不可能放你走，不过倒是可以先给你看看我大秦的律法。”

“通过律法，你应该可以对我大秦是否残暴，有一个初步的了解。”

“对了，你应该识字吧？”

“我可是韩国的红莲公主！怎么可能不识字？”

“可你当年学的是韩国文字。如今我大秦一统天下之后在整个中原推行小篆，这种字体你还认识吗？”

红莲再度沉默了下来。

这下子恐怕是连下辈子的脸都一起丢光了。

“既然这样，那你先待在我的公子府里，我找些人帮你学小篆吧！”

红莲点点头，一个字都不想再说了。

“那你先回去吧。如果对那地方不满意，我可以让人现在帮你换一个房间。”

红莲摇摇头，依然沉默着。

她坐在原地，低着头没有动弹，似乎在心中为什么东西下决心。

无双带着笑容看着她，并没有催促。

最终，她咬着嘴唇抬起头，对无双说道：

“无双……公子，红莲有件事想要……请求你。”

“能不能，请你放了六国的贵族……至少请饶我们韩国的贵族一命……”

“我以红莲公主的名义发誓！”

“只要您愿意放过他们，我绝对可以劝说他们，安心在大秦生活，绝对不会让他们在想造反了！”

无双看着红莲，面带微笑。

只是在红莲满怀期待的注视下，那微笑之中已经被抽干了温度。

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外壳。

“我不能答应你。”

无双回答道。

答案简单而又粗暴。

“为……为什么？我是韩国现在唯一剩下的公主，他们肯定不会不听我的话的！如果你还不相信……我，我完全可以用毒药来控制他们！”

“我知道是您解开了浣溪沙，如果您愿意，我可以把毒药的配方和解药都给你！”

红莲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如今这幅模样，早已没有了那火辣而剧毒的流沙赤练的影子。

然而面对红莲公主的请求，无双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击碎了红莲的最后一丝幻想。

“就算我同意，父皇也不会同意的。”

“杀死六国贵族本就是您提出来的。如果是您的话，皇帝也肯定会考虑……”

“而且你就没想过我为什么非要杀这六国贵族？”

无双打断了红莲的话，让剩下的那些言语堵在红莲自己的口中，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最终，红莲也只能是认命了一般，配合地问了无双一句：

“为什么？”

“你以为，那些贵族造反，真的是为了恢复韩国王朝？”

红莲本能地感觉，无双恐怕又要说出什么，足以摧毁她一部分世界观的话。

然而她没有任何拒绝的权利。

因为无双，是一个霸道得可以与始皇帝相提并论的皇子。

她只能被迫接受，然后按照无双的思想，对自己进行重塑。

“难道不是吗？”

“看来无论是当年在韩王宫，还是之后在流沙，你都被保护得太好了。”

“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怕你伤心，还是怕你知道真相之后，做出什么让他们无法接受的举动。”

无双叹了口气，感叹着红莲的天真。

在无双提到流沙的时候，红莲心中痛了一下。

当年的那个英雄，终于没有再一次拯救自己。

甚至在自己被俘虏之后便销声匿迹了。

不过也因为这样，自己才能见识到，这大秦、这天下自己从没有了解过的另一面。

她很快便摆脱了心中的悲伤，转而对无双所说的话产生了疑惑。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夸你！”

无双这句话是真心的。

红莲作为一个深处皇宫的公主，在经历了灭国之后，又选择成为了流沙之中的一名杀手。

明明是这般经历，却不懂贵族之间的黑暗、依然期盼着盖世英雄白马王子，能带给她一个新的世界。

能在经历了这么多却依然保持天真的女孩儿，真是太罕见了。

“哼！我不信！”

“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可以告诉你，我今日没有说谎。”

“六国贵族，也从来都没有你想的那么单纯。”

“你以为，他们想要恢复故国、重建社稷。”

“那不过是因为，在大秦的体制之内，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而已。”

“若是大秦允许他们肆意妄为、作威作福，他们也会在朝堂上，心不甘情不愿、虚情假意地喊一句‘吾皇万岁’。”

“在大秦境内，他们没有封地、没有私兵、没有肆意妄为的能力、没有压迫百姓的权利。”

“他们无比怀念着那个他们可以自由自在、作威作福的时代与国家。”

“所以，他们需要把大秦变成暴秦，需要所谓的义士助他们复国！”

“至于什么救苦救难，什么解放百姓，都不过是他们欺骗世人的借口罢了！”

“六国贵族，虽然自称贵族，但实际上也不过是一群自私自利的伪君子！”

“我……我不信……”

“其实，你已经相信了绝大部分，不是吗？”

无双的话，让红莲再度沉默了下来。

“你要不要看看这个？”

无双说着，从某个架子上拿出一卷竹简来。

“这是什么？”

“大秦境内，原本的四大家族之一的武家曾经的犯案记录。”

“从我皇高祖父秦昭襄王开始的记录。”

“武家和你们韩国境内的世家贵族王家交往甚是密切，从这卷记录里，你倒是可以看见许多王家曾经做过的事。”

“要看看吗？”

红莲犹豫了一下，从无双手中接过竹简。

然而看着竹简上一桩桩一件件被真实记录的案件。

明明作为杀手剥夺过无数生命的流沙赤练，在此刻竟然有了一种恶心想吐的感觉。

她第一次感觉，原来杀人这件事，并不残忍。

哪怕是用剧毒、无论是触之即死，还是全身溃烂，所遭受的痛苦都是如此的短暂。

毒药无法折磨一个人一生。

但是人心却可以。

“这……这就是……”

“对，这就是那战国时期，最为真实的世家贵族。”

“而且，这还只是所以卷宗中很少的一部分。”

无双从红莲手中拿回案卷，放回到了书架上。

“贵族们害怕没有利益，就像动物害怕没有水一样。”

“一旦有适当的利益，贵族们就大胆起来。”

“如果能得到十分之一的利益，世家贵族们就会活跃起来；”

“有一半的利益，他们就会铤而走险；”

“为了一倍的收益，贵族会有胆子去践踏一切人间法律；”

“当存在三倍以上的利益之时，贵族就敢去犯任何罪行，甚至去冒被车裂的风险。”

“这就是那些贵族的本质。”

“别说六国，就是我大秦境内，都有四大家族这种蛀虫。”

“只不过，我大秦能狠下心来，将这种蛀虫一一清除。”

“有一个，杀一个。有一窝，杀一窝。”

“所以你们才是暴秦。”

红莲将头埋在双臂中，闷闷地说道。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认同‘暴秦’这个称号。”

“因为很多时候，只有我们这个暴秦，才能杀得那些蛀虫不敢冒头、不敢伸手、不敢再欺压百姓、不敢残害忠良。”

“因为你不是暴秦，所以他们不会怕你，就不会遵守你定下的、于他们无益甚至有害的规矩。”

“他们只会把你的善良当成软弱！把你的软弱，化为他们为恶的借口！”

“只有比恶人更恶，让他们不敢作恶，才能还普通百姓们一片安宁的天下。”

“所以，四大家族压榨百姓，然后就被我大秦抄家灭族了。”

“还有那之前没有清算的韩地王家，同样受到了应有的惩罚。”

“毕竟，哪里有好人就活该被剑指着的道理？”

“现在，你还觉得那六国贵族，是值得你为他们求情的好人吗？”

“我不知道。”

红莲的声音依然沉闷。

但无双知道，她心中的防线已经岌岌可危了。

“或许你应该想一想，大秦统一天下，才过了多长时间？”

“而且，大秦还在忙着在北方抵御匈奴、南方防御百越。”

“就算如此，都能让六国之地的人力恢复到之前三倍还多的程度。”

“可想而知，那六国贵族，之前对百姓们究竟压榨到了何种程度。”

“既然你加入流沙，是为了从我们这个‘暴秦’的魔爪里解救百姓，对这些你也应该有所了解才是。”

“六国贵族说我大秦是‘暴秦’，实际上，他们才应该是暴韩、暴赵才对！”

“六国贵族，从来都是只想着自己的荣华富贵，从来不管百姓的死活！”

“当初，若不是六国贵族欺压百姓，致使中原大地民不聊生，我大秦如何才能用那么短的时间，便结束了成百上千年的战乱、一统天下？”

红莲再度沉默了。

这片由她自己制造的沉默，宛若大山一般压在她的头顶、压在她的心头。

虽然她依旧不想承认、不想承认被她惦记了许久想要救援的六国贵族、让她低下身子向敌国皇子求情的六国贵族。

原来只是一群这样的败类。

原来韩国之所以灭亡，除了强秦的兵锋，还有这群蛀虫，从上到下在每一个节点上，吸着韩国的血、拖累着韩国的脚步。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的故国，一直都是拖着这么一身的寄生虫，在面对着一个可能拥有都没有机会战胜的敌人。

而她，却在幻想着将这群寄生虫救出来之后、重新组合成那个她熟悉的国家！

只怕到时候就算她成功了，那所谓的韩国，也终究只是一张皮囊，没有任何血肉！

在那并不光鲜的皮囊之下，是一条又一条扭动着身躯的恶心蛆虫！

回想起刚刚她在那卷宗之上看到的，世家贵族对百姓肆意压榨、让他们家破人亡、甚至故意以此为乐的众多案件。

终于让红莲放下了，对六国贵族最后的幻想。

红莲没有察觉到，此时她的心境已经发生了变化。

对大秦的称呼，也从最开始的暴秦，逐渐变成了“强秦”！

最终在这沉默之下，无双率先起身，说道：

“话都已经说道这个份上，那不如我也告诉你，我将你留在我的公子府。”

“对你却说杀不杀、说问也不问。”

“究竟是为什么。”

“自从知道，你是韩国目前唯一的公主、韩王安最后子嗣之后，我便决定了。”

“我需要你，红莲公主，成为我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