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背后的剑鸣之声，卫庄转头，正看见苍狼王被宝剑穿胸的情景。

心脏破碎、胸部炸裂。

苍狼王在瞬息之内，便失去了全部生机。

原本闪烁着幽绿色光辉的眸子，此时已经完全暗淡了下去。

“苍狼！”

卫庄虽然冷酷，但绝非无情。

流沙中每个人都跟了他这么多年，哪怕卫庄表面上不承认，但心中其实也早就将他们看成家人。

如今，苍狼被杀，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哪怕是瞠目欲裂，也没有任何能力，来逆转苍狼死去的现实。

更何况，卫庄现在可没有时间悲伤，因为那把穿透了苍狼心脏的剑，还在余威不减地，朝着赤练的心脏飞去！

卫庄知道，以自己的速度，根本没有办法将那把剑拦下。

除非，将鲨齿掷出去。

可是，这样的话，鲨齿还有时间、有机会收回来吗？

卫庄攥着鲨齿的手青筋暴起，仿佛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进入这手掌这五指之中。

最终，卫庄还是没有放弃他的佩剑，而是将剑鞘甩了出去。

武功远远不及卫庄的赤练，此时终于反应了过来。

然而这个时候，她已经失去了所以闪避的机会。

甚至连回头的时间都没有。

只能听着宝剑破开空气时发出的呼啸声，距离自己的心脏越来越近。

在这个瞬间，她似乎在眼前看见了，当年秦军攻破新郑时。

韩王宫在熊熊大火中最终化为灰烬的情景。

在那一天，她失去了家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爱人，就连红莲公主的名字，她也主动放弃了。

在那一天之后，活下来的便不再是韩国公主，而是一具名为赤练的躯壳。

如今，就连这躯壳，也要一起失去了吗？

王兄……父王……

她妩媚却干涩的双眼里，最终还是流出了些许晶莹的痕迹，虽然转瞬即逝。

卫庄使出全身力气掷出的剑鞘，砸在了无双的飞剑剑身上。

虽然没有将飞剑击落，但还是偏转了它的轨迹，消耗了它的动能。

原本应该将赤练击穿、让她心脏破碎的飞剑。

最终仅仅是穿透了她右侧的肺部之后，便耗尽了力量。

然而，被贯穿的赤练，在伤痛的折磨之下，同样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从半空中坠落下去。

她向着卫庄伸出了手，期盼着他能像最初在姬无夜的府邸中那般，抓住自己的手。

然而在她的意识陷入深渊之前，看到的却是回过头看着自己的卫庄越飞越远。

在卫庄那银灰色的眸子里。

她看见了失去所有价值的自己。

周围的箭雨早已停下，大秦的兵卒也踏着整齐的步伐，将这片区域牢牢包围。

所有没有跑出去的生物，无论是人、狼、甚至是鸟，都会面临大秦兵卒的无情杀戮。

最终，将这一片区域变成一片死寂。

正如之前流沙之人对大秦平民村落所做的那般。

率军前来的，是王翦大将军的儿子王贲。

也是王琦的父亲。

“公子，我们林中抓住了一个！”

“还有另一个人的尸体！”

“王将军辛苦了！俘虏和尸体，交给本公子的人便可！”

面对王琦的父亲，索要赤练这个俘虏，无双还是感觉有些尴尬。

最后只能是带着重伤的赤练和苍狼的尸体，心虚地钻进了马车里。

远处的山崖之上，卫庄捏着鲨齿的剑柄，看着重伤的红莲被无双放进马车里。

一如当年他看着姬无夜将红莲推进花轿之内。

然而无论今天的卫庄还是不是当年的卫庄。

如今的无双，都不是当年的姬无夜所能比拟的。

卫庄敢在姬无夜的新婚之夜，闯入姬无夜的大将军府。

却没有能力在今夜，闯入一座咸阳城。

他甚至不能将注意力完全放在无双身上。

因为他的注视，绝对会让无双有所感应。

如今，哪怕他攥着鲨齿的手，已经将鲨齿剑柄上的花纹硬生生按进了掌心的皮肤、几近出血。

他能够做到的事情，也只有在这里无能狂怒罢了。

被长剑以大力贯穿肺叶，在这个时代来说是一种相当严重的伤势。

但无双毕竟是身负完整仙书黄帝内经的存在。

他能在一夜之间研制出浣溪沙的解药。

便能将被穿透了肺叶的赤练救活。

最终，在昏迷了足足一个星期之后，赤练终于醒了过来。

此时，她并没有被丢进大秦的监狱内，而是被安置在了无双的公子府。

然而相比之前那条妩媚的毒蛇。

如今的赤练更像是丢了魂的蛇皮。

整天双目无神地坐在原地，不吃不喝，不说话，甚至没有试着逃走。

与其说是倔强，更像是整个人都崩溃了一次。

然而无双在将她俘虏回来，或者说救回来之后。

同样没有来看过她一次。

哪怕知道了她每天就是呆呆地坐在原地、不吃不喝。

依旧是照样派人送饭，赤练吃不吃不关他什么事。

伴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

赤练似乎终于找回了灵魂。

但无双却依然没有来见过她一次，仿佛将她完全遗忘了一般。

该做什么做什么，不时得还会在自己的公子府里，招待一下王琦、蒙羽儿、齐月等女孩儿。

仿佛那赤练完全不存在一般。

然而每次当她试图逃走时，都会被无双用各种方式狙击。

只是让无双感到意外的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赤练没有逃出去，那流沙的卫庄也没有任何想要救人的意思。

也不知道他是以为赤练死了，还是根本不想救。

最终，赤练感觉自己受不了了，在某天晚上，主动进入了无双的房间。

原本她以为，无双这个时候要么在处理政务、要么在休息、甚至有可能在找乐子。

但是她没想到，当她进入无双的房间时，无双好好准备好了两把椅子两杯茶，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人在这个时候拜访一般。

无双看着赤练，露出了一丝笑意。

然而被无双用这种表情这种眼神看着，赤练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

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不是，应该是坠入了深渊！

最终，她忍不住问道：

“你在等人？”

“我在等你。”

无双笑着说道。

“你知道我今晚要来？”

“难道我还能说一句，你不应该来吗？”

赤练被无双怼得不知道下面应该接什么。

而且，无双脸上挂着的笑容，让赤练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不仅知道，你今天晚上要来，而且我还知道很多别的东西。那么，你想听听吗，红莲公主殿下？”

这个许久没有听到过的名字，如惊雷般在赤练脑海中炸响，将她事先准备好的各种话术炸得七零八落，再也拼不出一条完整的句子来。

“你……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的？”

赤练声线颤抖着问道。

原本她以为，知道“红莲公主”的人，除了流沙之中的几个人之外，其他的应该都死了。

无双原本并不知道，但是他能够窃听心声。

所以，他才会知道红莲这个名字，才会知道她今晚想要过来。

甚至连她想问什么，无双都一清二楚。

“我说了，我知道很多东西。”

“当然，也有许多是我不知道的。”

“比如，浣溪沙有没有别的解药。”

“比如，卫庄和盖聂谁更强。”

“再比如，身为公主的你，为什么要加入流沙。”

“怎么样，公主殿下，能为我解释一下吗，你加入流沙的理由？”

“你……我……”

赤练，或者说红莲公主，依然是结结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啊，还是我先回答你一个问题吧，作为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孩儿一上来就问东问西的却是不太礼貌。”

“今天你突然来找我，想必就是想问，我将你关在我公子府，杀也不杀、问也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吧？”

红莲有些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这个答案的问题，实际上取决于你自己。”

“取决于我？你什么意思？”

“我还是之前的那个问题，你一个公主，为什么要加入流沙？”

在这段时间里，红莲大概已经从刚刚的震撼中解锁了一部分思考能力。

在无双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不假思索地回答了出来：

“当然是为了推翻暴秦、将我韩国的百姓们，从你们的魔爪之下拯救出来……你笑什么？”

“呵呵呵……我想到了高兴的事。”

“什么高兴的事？”

“隔壁老王家的公鸡下了个蛋！”

“你明明在笑我！你到现在还没停下！”

“红莲公主，我受过专业的训练，无论多好笑呢，我都不会笑。”

“除非忍不住！”

“那你总该说说，你觉得我说的话哪里好笑吧？”

“看来，即便在流沙里，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无双收起了笑容，看着红莲。

这个时候，红莲倒是希望无双能用刚刚那种表情来面对自己了。

没有任何笑意的无双，威严和压力完全是直逼始皇帝嬴政的存在。

“红莲公主，我问你，你是否清楚，现在在我大秦的治理下，韩国之前的故地，人口有多少？”

红莲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但我知道。”

“旧日韩地现在的人口，是二百八十万。”

“那你知不知道，在我大秦灭亡韩国之前，你韩国的人口是多少？”

虽然对无双轻描淡写地说出灭亡韩国非常不满。

但在无双那堪比始皇帝压迫力的目光注视之下，红莲还是认真的思考了一下。

“我不知道。”

说出这四个字之后，红莲便将一张大红脸埋进了胸口，充当起了鸵鸟。

“没关系，你不知道，我依然知道。”

“在你韩国灭亡之前，韩地的人口。”

“只有八十万！”

“什么？这不可能！”

红莲抬起头来，脸上的红晕还未消散干净，那双眼眸里写满了难以置信。

“如果你不信，我完全可以把大秦王宫内保存的韩国文献拿出来和你对峙。”

“我想，这么点时间里，应该也不够我做一套假的出来吧？”

“这……可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天下人都说你们是暴秦，可是在你们的统治下，韩国却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增加这么多的人口？”

“天下人都说我们是暴秦？天下那些人说我们是暴秦？”

“天下所有人，都在说你们是暴秦！”

红莲斩钉截铁地说道，似乎是因为在无双面前失态了太多次，她想要找到一个赢无双一局的机会。

哪怕是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

“那我问你，最初说我们是暴秦的，是哪批人？”

“或者说，你是从谁口中，最先听到我们这‘暴秦’的名号的？”

“我……”

“这次，你真的不知道吗？”

红莲鼓起勇气，看向无双的眼睛，

然而在两人眼神接触到一起时，她的双眼却立即瞥向了别的地方。

“我……我记得。”

“最开始听到暴秦这两个字，我是听一个韩国贵族说的。”

“那这么多年来，你是否又听哪个百姓，主动说过暴秦这两个字？”

“好像，从来都没有过……”

到最后，红莲再一次让自己变成了一张大红脸。

“那你明白，为什么被这些贵族叫做暴秦的我们，却能让韩国、让六国之地的人口，都恢复增长起来吗？”

红莲没有出声，只是红着脸摇摇头。

今天在无双这里，问这也不知道，问那也不清楚，

让她感觉今天这一晚上，不，恐怕是就这一小会。

已经让她把红莲公主从出生到死亡之间全部的脸面都丢干净了。

无双看着她，极为认真地说道：

“因为在我大秦统一天下之后！”

“这天下人民便再也无需经历战乱，每日为了躲避战火而颠沛流离、朝不保夕！”

“这天下人民便再也无需受那六国贵族压迫，积攒了一辈子的财富被那些道貌岸然的贵族几句简单的话就剥削得一干二净！”

“这天下人民，便再也无需害怕那东夷西戎南蛮北狄，只要我大秦一日还在，就要以大秦的名义，护他们一世安宁！”

“这就是，我们这暴秦，可以让人口恢复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