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桑离居住的地方,却扑了个空。在家的只有方颖,她说桑离带着丫鬟巧玲出门了,至于去了哪里,她也没说。子宸听了,不禁有些失落。
“姐姐最近挺忙的,总是早出晚归。”方颖说。
“哦?”子宸挑眉,“她在忙些什么?”
方颖摇摇头,“我问过她,她只说瞎忙。我也不好再问了。”
子宸点点头,“如此,在下就告辞了。”
方颖送他出门:“公子慢走。”
走在大街上,阿木见主子漫无目的的闲逛,忍不住提醒道:“爷,我们来安定有些日子了,是不是该回京了?”为了个女人耽误这么多宝贵的时间,值得吗?
子宸淡淡的瞥他一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干预爷的事了?”
阿木惶恐垂头:“属下越矩,求爷恕罪。”
子宸哼了一声,迈腿往前走去。
……
桑离带着巧玲,在安定的大街上闲逛着。
安定是座繁华热闹的城。一路走来,只见街巷从横,密如蛛网,店铺相接,不见尽头。到处都是叫卖声,有卖布匹丝绒、绫罗绸缎的,有卖瓷器五金、家具素材的;有卖香烛纸花、灯笼首饰的;另外饭庄戏院、赌场妓院、酒肆茶楼、药铺诊所、客栈车行、当铺钱庄等比比皆是。
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叫卖风味小吃、糕点蜜饯、鲜鱼或虾、蔬菜水果、柴米油盐等等杂七杂八的多得不计其数。还有说书的,唱小曲的,变戏法的,算命的,卖艺的,耍猴的,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人群熙攘,好不热闹。
桑离忍不住感慨,“这安定城果然是个好地方啊!”
民生安裕,老百姓们的日子看起来过得挺安宁,而且这城看上去历史悠久,城墙古老,颇有唐风宋雨的韵味。尤其是这城里到处种满了桂花树,多为四季开放的四季桂,空气中花香迂回,馥郁浓厚,闻之让人心旷神怡,即便是置身于熙熙人群中,都感觉不到丝毫的窘迫和急躁,反倒有一种恬静悠然的感觉。漫步在街上,如行云流水般的惬意。想必,这就是这座城的魅力吧,一座让人一来便能喜欢上的桂花之都。
不经意间路过一个街角,一个身着华服的女子正在往一个上年岁的白须残疾老翁怀里塞东西,手中的东西银光一闪,才发现原来是银子,桑离不自觉的便留意了一眼,相必是哪个嫁了有钱人的女儿,不忍父亲挨饿受寒悄悄的在背地里送银子来着。
这白须老翁面容慈祥,却眉间印着挥之不去的阴霾,一个劲的推拖着,这时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小声的叫着:“姑娘,妈妈派人来找了,让快些回去,说是明日的花魁比赛,咱们春满楼说什么也不能输给其他两楼。”
那华服女子挥了挥手,淡淡道:“行了,行了,知道了。”
便硬是将银子塞进了老父怀中,试了试眼角的泪,随着丫鬟离去了。
“姑娘,你看什么?”巧玲叫醒了愣怔在原地的桑离,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除了一个老翁没什么奇怪的。
桑离回过神来,听到刚才丫鬟说的春满楼,花魁的字眼,看着离去的那位华服女子,想来也是一位可怜人,沦入风尘却不能给老父想要的生活,只能暗地里塞些银子。这世间,总有许多的身不由己。
叹了口气,她迈步继续前行。
“瘸子!瘸子!”
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一阵孩子的打闹声。转过身遁声望去,只见几个十来岁的孩子围着一个须发皆白行走困难的老者推搡嬉笑,言辞间不停奚落和嘲笑。那老者倒也不予理会
,只艰难的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拎着一个菜篮子,低垂着头,一步一步艰难的往前挪动着。
桑离看到他左裤管下面竟空空如也,难怪这几个不懂事的孩子追着他叫瘸子。忽然一个孩子坏心眼的使了个绊子,老者一时不察,竟噗通一声摔倒在了地上,篮子里的青菜土豆顿时撒了一地。
几个半大的孩子顿时哄堂大笑,一个个拍着手笑得不亦乐乎。
桑离不由皱了皱眉,“缺德的孩子,没人管教么?”
巧玲会意,几步上前,插手就是一顿呵斥:“你们是哪家的孩子?怎么这么没教养?竟敢当街欺负一个老人家?你们上学的时候先生没有教过你们要尊敬老人的吗?谁让你们这么做的?还不赶紧把老人家扶起来?”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像是玩够了一般,忽然哗啦一声,全都散开了来,一下子蹿进了人群里,顿时不见了踪影。
桑离摇摇头,只好和巧玲上前,将摔倒在地的老者扶起来。又将青菜土豆拾起来装进篮子里,重新递给老人家。
“谢谢你们!”老者颤巍巍的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莫名的心酸。
“不客气。”桑离笑笑。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低低出声,“咦,是你呀!”
老者一愣,“姑娘认识我?”
桑离笑笑,“不。刚才只是见一位姑娘给你银子。想必,是老人家的女儿吧?”
老者眼神一黯,“是,老朽行动不便,生活困难,多亏了女儿日常照应着,这才得以苟延残踹。”他淡淡一笑,道:“姑娘有心了。”说罢拄着拐杖,一步步艰难的挪移着走开。
桑离看这老者,虽然穿着破烂,瘦骨嶙峋,但眉宇间却透露出一丝睿智,不似一般的迟暮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更隐隐显现一股子看透世事的淡然和沉稳,想必,也是个身世堪怜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只是不知为何,却沦落到当街被孩童嬉笑打闹的地步。他明明可以呵斥走那几个孩子的,但他却选择了隐忍。这个老人和他那个沦落风尘的女儿,不知道怎么的,就勾起了桑离的惆怅之心。
看着他艰难前行的背影,她叹了口气,道:“巧玲,你还是送老人家回家吧,他行动不便,要是再不小心摔倒了就不好了。顺便,送他点银子,我在前面的茶楼等你。”
巧玲点点头,朝老人追了上去。
桑离上了茶楼,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走了一路,身上也有点出汗了,这窗边凉风习习,迎面吹来,煞是舒适。
安定位于西南,深秋的天气,仍然有些炎热。茶楼里喝茶的人不少,都在议论着明日三大楼的花魁之斗。这可是安定一年一度的盛事,农民们秋天丰收,会有一些盛大的祭祀仪式,而青楼也来凑热闹,每年到秋收的时候,便会弄一个花魁大赛。有钱人捧场,老百姓也可以免费跟着饱耳福,所以这话题一时风头无俩,都在猜测明日这花魁之争到底会花落哪家。有人说是月桂苑,有人说是柔香阁,邻座的那桌,更是争辩得热火朝天。但奇怪的是,没有人猜三大楼之一的春满楼。
旁边一男子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了一嘴,问那些人:“哎,为什么你们不猜春满楼啊?”
桑离也有点奇怪,她记得刚才那老者的女儿似乎就是春满楼的花魁若怜吧?那姑娘长得也挺漂亮的,虽然她只扫了一眼,但也能看得出来,那女子有一种出淤泥而不染的气质,很有种冷艳的味道。既然是花魁,应该才艺也不差吧?
邻座几人见有人搭话,不由笑了起来:“哟,这位敢情是从外地来的吧?”
那人点头:
“是啊。可我见过春满楼的若怜姑娘,她长得也不错啊,你们怎么都不看好她啊?”
那几人都笑了起来,“若怜姑娘是长得漂亮,可惜性子太过于冷清了些,会的东西也不多。再说春满楼已经连输两届了,这次看样子也好不到哪里去。”
连输两届了?桑离有些讶然,想起方才她偷偷接济老父的场景,心想这回若是若怜姑娘再赢不了,只怕在春满楼就更加没有地位了。
邻座几个男人都在笑,“我们倒是希望这次若怜姑娘继续输。”
先前问话那人奇道:“为什么?”
“为什么?”几个男人笑得更加猥琐了,“因为春满楼的妈妈说了,这回若怜再不赢的话,就要给她**接客了。这若怜姑娘进了春满楼两年,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的,我们可都在等着这一天呢,嘎嘎。”周围的几桌客人也都纷纷笑了起来,一个个猥琐得不行。
桑离皱了皱眉头,这群男人想的可真龌龊。
这时巧玲回来了:“姑娘,我把蒋老丈送回家了。”
桑离点点头,“辛苦了,坐下喝口茶吧。”
又问:“那老丈姓蒋?”
“嗯,”巧玲喝了口茶,道:“不去不知道,一去才知道老丈太可怜了。老伴早死,他住的地方很简陋,就一间小破屋,冬天冷夏天热的,也没个人照应,自己一个人拖着一条残腿,一日三餐都成问题,真不知道他是如何过来的。”
她说得唏嘘不已,心有戚戚焉:“这老头偏生还挺倔,不愿意接受我们的帮助。给他银子,愣是不要。说什么不要我们的施舍,有骨气得很。”
桑离想了想,道:“不行,我得帮她!”
巧玲问:“帮蒋老丈?”
“不。”桑离道:“我要帮若怜。”
巧玲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她吃惊的道:“姑娘你……”
那可是春满楼,是青楼。那哪里是正经女孩子该去的地方?
桑离看出了她的心思,淡淡道,“在我眼里,是人都一样,没有贵贱之分。再说,他们父女太可怜了,我既然遇到了,就得帮他们。左右也是无事。”
而且若怜要是赢不了这次花魁之争的话,她就要被迫接客。一个女子一旦艳旗一张,她这一辈子就算是毁了。虽然她跟若怜没有接触过,但看她抹着眼泪给老父塞银子,也可以看得出来,她是个有孝心的姑娘。进了青楼两年,一直卖艺不卖身,说明她出淤泥而不染,一定守着自己最后的尊严和清白。她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好姑娘就这么彻底的跳进火坑,毁了自己的一生。
巧玲劝道:“姑娘,我知道你心善,见不得别人受苦。你要帮蒋老丈,给他点银子,找个干净一点的地放住着就行了,何必去插手这种烟花之事?”
桑离皱皱眉,道:“给银子只是治标不治本,况且你也看到了,蒋老丈不食嗟来之食,人家是不会接受我们的帮助的。再说,”她叹了口气,“我也是见不得一个若怜成为那帮男人的玩物,所以才想帮她赢得这场花魁大赛。”
巧玲还是有些担心,怕她抛头露面带来不好的影响。毕竟,她现在还被朝廷通缉着呢,虽然安定是藩王封地,朝廷的手一时还伸不到这里来,这儿的人也不知道她是通缉犯,但事情闹大了,总会引来流言蜚语,引人注意的。
“放心吧,”桑离给她吃颗定心丸,“我只做幕后军师。”
巧玲松了口气,问,“姑娘,你打算怎么帮她?”
桑离神秘一笑,“山人只有妙计!”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