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子歌听见他那充满疑问的脚步声,心里就真想笑。
半晌,吕曼儿的嘤哭停息了下来,这几天积压下来的满腔抑郁也得到了释放,拥着真实的瞎子歌,她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就在她要以袖拭泪的空当,瞎子歌却及时递过来一张芬芳扑鼻的香帕,“用这个擦吧。”
她愣了愣,才接了过去。这瞎子歌,哪里来这么豪华的香帕了?
待她擦完,瞎子歌又温柔地把她扶上马,他自己也骑了上去。扭头转向唐英微微一笑,“冯将军指定要把你抓回去,我可不敢收留你!”
说罢,冲后面的士兵一招手,“来人,把他给押回鹿城去!”
唐英听说还是免不了一抓,正后悔刚才跟着吕曼儿跑了下来,两臂即时被士兵架了起来,五花大绑起来,搁到一匹马背上。
“你不是被抓了吗?你是怎么会又能够带兵打仗了?”他不由得不忿地苛问,这只是一晚之间,发生的转变也太大了吧。
当然,他一点也不了解昨晚,鹿城里发生的事,存在这么翻天覆地的转变,又有什么好惊奇的?
“你回去问杨真吧。”瞎子歌头也不回地答他,冲着吕曼儿深情一笑,只是轻轻一扬手,唐英就被那马儿驮出了老远,朝鹿城跑了回去。
吕曼儿歪头轻瞥了他的背影一眼,瞎子歌温柔地说:“不用担心他,我听说,过几天,唐振也朝这焦城来了。”
吕曼儿听了这消息,猛地一震。这可是幸亏在这里遇到了瞎子歌,要不然,他们与唐振相错,去了飞雁关,那岂不是白去了?
“啊,不是,”她甩了甩头,挥走了那一丝余念,也莞尔一笑,“我也想知道你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的?”
“呵呵,”瞎子歌略一低头,用没有光彩的眼眸对着她,脸上闪过了一丝狡黠。
“也好,我就趁机跟你商量一下事儿。”
转身传令下去,军队在右边的山边上先行安营扎寨,探子到前后二里处探索。
他们则迳自走到了一棵老树下,轻拥着坐下,一起眺望着远处北方接天连地的地平线,隐现弥漫的黄沙,那背后就是飞雁关——皇朝的边陲戍关。
这时,有百夫长前来,抱拳揖道:“禀报王子,请问要不要筑起防御栏栅?”
瞎子歌扫视了一下官道,这条官道是由鹿城通往焦城的,“不用了,休息一会儿,我们就会继续赶路。”
“什么?”吕曼儿突然浑身一震,回眸怔怔地看着瞎子歌,半晌也吐不出一个字来,直到那位百夫长领命而去,她才瞠目结舌地问:“他,他们叫你王子?”
瞎子歌脸上的笑意一敛,转向她的方向,似乎凝眸了她良久,才重重地点了点头。
原来,当晚瞎子歌被推推搡搡地押回府衙公堂上,冯保唐一早就明火执杖地升了堂,等待着他;他们的逃狱,似乎让他很生气的样子。
“怎么只抓到一个,唐英呢?”冯保唐主要是针对唐英这个替罪羔羊,要是没有了他,兵部责怪下来的责任就得由他来背负。
“已经派人出城去追了。”有千总上前汇报。
“那也就是没有抓到了?”冯保唐非常气愤,狠狠地把他们训斥了一番。被捆绑的瞎子歌则伫立在中间,气定神闲,置若罔闻。
只要吕曼儿走得掉,他心中自然也没有了牵挂,其他事就由他自己来处理了。
“都是这人,是他把他们给放走的!”那些官员没脸下台,就把责任全推到瞎子歌身上,好像瞎子歌是一个私自放人的狱长一样。
虽然他不是狱长,但他们这样一说,倒也把冯保唐的注意力牵了过来。
晚上的瞎子歌,目光如炬,见冯保唐满脸怒气地望过来,连忙把掉了鞋子的那个脚朝他的面前一伸。
哇,明明已经是个阶下囚,居然朝将军做出这般侮辱的举动,那还得了,不是明显的活的不耐烦,嫌命长了吗?
“你这是在干什么?来人,把他……”
正当大家正想发火,争先要严惩瞎子歌,将功赎罪之际,却被冯保唐喝止了。
“慢着,看看他脚底下是什么再说。”这冯保唐虽然为人护短,奸险狡诈,可是,他毕竟是一书生出身,瞎子歌朝他一举那脚板底中,晃过了一个奇特的图纹,引起了他的注意。
即时有士兵把灯笼提到瞎子歌的脚板底附近,杨真也马上凑近过来,趁机争功。
“老师,上面纹有一株小草……”杨真上前一看,看见瞎子歌的脚底上,果然纹有一株赤色的小草。
“脚上灼草纹,必是翟国人!”冯保唐听了,不由眉头一皱,悠悠地吟出,转而心里一惊,扭头问瞎子歌,“你是翟国人?”
瞎子歌微微一笑,“没错,我就是当今的翟国王子!”
“啊——”翟国的王子竟然从天而降在这里?还竟然是被他关押过的人,冯保唐心中不由大骇,无论有没有关押过,外国王子来到,他如此傲慢接见,就有违国格,有失礼仪。连忙吩咐杨真,“快看看,那草是什么颜色?”
杨真再凑近过来,仔细看了一会儿,“是赤色的,老师。”
“但逢赤者必为贵!”冯保唐听了,不由仰天一叹,转而还是怀疑地问:“你果然是翟国皇室中人?”
“你的见识挺不赖的嘛,比他们都行。”瞎子歌轻轻一笑,收回了脚板底,睨视着冯保唐,陡地微仰脸庞,眸光一凝,即使身上不穿华服,仍然透出一股雍容尊贵,不容侵犯的气势。
杨真脸一红,却趁机大拍冯保唐的马屁,“当然,咱老师本来就是太子太傅兼大将军,这点事儿,怎么能够瞒得了他?”
瞎子歌转而一笑,逼视着冯保唐问:“既是这样,冯将军理应懂得两国的使礼,朝见翟国王子应该怎么办?”
冯保唐听了杨真的吹捧,倒是眉头一皱,却审慎地对瞎子歌说:“慢着,虽然你是赤草者,是皇室中人,可是,皇室中人有许多,未必一定是王子,我可不能乱行使礼。”
瞎子歌抖了抖身上的绳索,冷然地问:“那么,尊敬皇室的礼节,也应该有吧。”
冯保唐一怔,心中暗暗一惊,连忙吩咐下去,“这还不好说,快快给王子松绑,赐上座,上好茶!”
士兵马上替瞎子歌解开了绳索,淡然地就座。其他千总等人还没有惊讶完他怎么会由一个囚犯变成了王子,也就分座坐下,静听他的交代。
待瞎子歌坐下,杨真果然率先疑问:“是了,你不是一直待在唐营的吗?怎么会是翟国王子来了?”
瞎子歌淡然一笑,“我八年前就在桃英镇了。”
“哦?”杨真怔了怔,不由得喃喃地说,“八年前呀……”
一个长久居住在皇朝的人,抓壮丁的时候,岂能不把他一拼抓来?他又没有向官府表明他是王子,也只好被冤来充军了。
而瞎子歌如果不是因为要守护吕曼儿,也可能会在那时候声明的;如今,吕曼儿已经与唐英安然离去,他也开始着手自己的行动了。
冯保唐听了,更是想起有关史料,沉吟地道出来:“八年前,翟国皇叔勾结强虏临境,软禁了翟国王,暗中夺取了皇位,后来,皇叔寻遍了整个翟国,也没有发现翟王子的下落。”
说到这里,他瞟了一眼瞎子歌,不无感叹地说:“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躲过我国的重镇关隘,混进了本国。”
瞎子歌摇了摇头,“我们是从强虏国那边过来的,那时候,你们不防备强虏。”
提起强虏,冯保唐不由得拍案而起,恨得咬牙切齿地说:“可恨的强虏,到处惹事生非!这个恰好,既然强虏与贵国也有莫大的仇恨,敢问王子可肯相助本朝,把强虏赶出本朝的国境外?”
说罢,情真意切地看着瞎子歌,瞎子歌轻轻一笑,也说:“强虏确实和我也有不共戴天之仇,我还因此学会了强虏话,以一探他们的底细……”
“这个实在太好了,”冯保唐听了,脸上顿时绽开了一堆肉花,眉头却皱得拧成了一股绳,“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会强虏话的,王子,为了两国安危,唇亡齿寒,你一定要相助本国。”
“我响应抓壮丁号召,就是来相助皇朝的,”瞎子歌也点了点头表示愿意,转而他却提出,“不过,我的王妃却被你们赶走了,我得先把她找回来!”
“哪个?”杨真愣是一怔,这王子逃亡的时候,还带来了王妃?但想到那天在城外要征调他的时候,为他挡在面前的吕曼儿,不由脱口而出:“是那个养马的少女吗?”
“养马的少女就不能是王妃吗?”瞎子歌笑意一敛,转向他反口诘问。
杨真即时被问得语塞,老脸不由一时青一时红。如果下午有腿伤的少女是王妃的话,他们岂不是以下犯上了,现在还要人去追杀她,那么……他边想额头边涔出汗珠来,想擦又不敢擦,尴尬不已。
心里更是叫苦不迭:你瞎子变王子也算了,干嘛要这么风流,上了战场,还带个王妃随军,这不是明摆着坑他们这些做小的吗?
冯保唐听了,也晓得利害,连忙顺着瞎子歌的反问,接下去:“能!这个可以,我马上吩咐下去,把她给您找回来……”
不料,瞎子歌却一扬手,阻止了他准备下的军令,他冷冷地说:“不用!他们要是能找到的,现在也应该找到了,如果你相信我的话,给我一匹马,我就可以很快地把她找回来。”
冯保唐听了微微一怔,但听他肯带兵出征,又赶忙堆起笑来,“别说是一匹马,我给你三千兵马,你再替我们把大利城夺回来,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