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幽竹的举荐信在两日后到了易清欢的手中。
另外一并送到的是一封信。
信中澹台渊告知她今晚戌时会在易府东侧接应她。
易清欢收好了信件,她这两日吃了好些饭菜,身体也恢复了许多,然而脸色依旧苍白,处处透露着一番疲惫。
她从柜子里收拾了几件衣服,从首饰盒里拿出了几件价值千金的首饰,再找了些碎银子,收拾好了包袱。
易清欢找来了纸笔,写下了几行字,拿镇纸放在上头。若画进了门,手中捧着平日里她常穿的衣服。
“小姐。”
她在旁边轻轻地唤了易清欢一声。
若画心中也多有感慨,这怕是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她素来不喜易清欢的怪脾气,却又是这府中对易清欢最好的一人,到了这般的情境下,她仍然愿意帮助她。
“多谢了。”易清欢拿好了衣服,便将就着换上,她又将若画平日里送饭的饭盒拿了过来,将衣物一股脑放了进去。
有点塞不下,她索性拿出来了几件衣服,只留下两件路上方便换洗。
然后是等待。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轮明月已在天空高高的挂着。
屋内烛光摇曳,映着昏黄暗沉的影子。
“若画,坐下来陪我说会儿话吧。”
“是。”
若画年纪比易清欢要大上两岁,今年该是十七岁,倒也是嫁人的年纪了。易清欢轻声笑了一笑:“若画,你来府中也有好几年了,可也有相中的男人没有?”
听到她提及这个问题,若画不免羞红了脸,说道:“小姐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易清欢从手上脱下一个镯子,交给了她:“若是见到了心心挂着的人儿,这个便当做你的嫁妆吧。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这么一走,我也怕害了你。到时候你便向母亲说说,她一向心慈手软,定会答应你,让你许了人家的。”
“……小姐……”
若画接下了镯子,眼中含了泪,一向骄傲到天上去的易清欢,这时竟替她想的如此周到。
“不哭。”易清欢替她拭去了眼泪,“好好地哭什么?”
她瞧了一眼沙漏,拎起了饭盒,说道:“时间到了,若画,我走了。”
若画立在原地,目送着她孱弱的身体离去。
出了西厢,并未有人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易清欢加快了脚步,前往东厢。
亏得若画的房间本就在东厢,这才有机会能够不被识破了就进去。
她心中庆幸,这般又往前走了几步路,忽然撞上了一人。
易清欢一惊,忙低头弯下了腰,口中道:“对不起对不起,奴婢失礼了。”
但闻那人温文尔雅的声音:“若画,是我。”
居然是楚子玉!
易清欢蓦然睁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一声。
“表少爷好。”易清欢打完了招呼,忙离开他走向了前去。
然而楚子玉又叫住了她:“若画,清欢……她还好么?”
易清欢忙答道:“小姐她好了,明日大概就能出来转转了。”
楚子玉不疑有她,总算安下心来,想着明日应当能见到易清欢,便又说道:“那便好。若画,烦劳带声话给清欢,就说明日我来找她。”
“是,表少爷。”
易清欢便向前走去。
咫尺天涯。
楚子玉却不知再见面,已经是物是人非的七年以后。
到了最里面,便是若画的房间。此时夜深人静,没什么人走动。她拿出了包袱背在身上,捞起裙子,双脚一蹬,爬上了墙。
“清欢。”
等到易清欢爬上墙,骑到墙头时,下面儿传来了一声澹台渊的呼唤。
她向下面看去,澹台渊张开了怀抱,说道:“跳下来,我接住你。”
姑且信了他,易清欢眼睛一闭,整个身子一跃,接着便被澹台渊牢牢地抱在了怀里。
马车里似是有人,轻声说道:“快些上马车吧,少来儿女情长。”
澹台渊低声耳语:“这便是名动天下的叶幽竹。”
竟然是叶幽竹。
易清欢心中稍稍慌乱,这才整了整衣物,上了马车。
澹台渊坐到了易清欢的身边,对着那叶幽竹说道:“叶先生,多有麻烦了。”
叶幽竹时年二十有余,声音健朗如汩汩流水:“这位便是易姑娘了么?”
深夜看不清他的长相,易清欢只得说道:“是。”
“好。启程吧。”
车夫应声而动。
长久的不安,此时易清欢在一路颠簸中,垂下了脑袋,睡了过去。
待她睡去,叶幽竹说道:“二殿下,这易姑娘……”
澹台渊叹了口气:“日后其才必如先生。”
“若是男儿,倒如秦隐一般。”叶幽竹摸了摸下巴,摇了摇头。
“有舍方有得,这话不错。”叶幽竹轻声一笑,“舍得一时,方得天下,岂不美哉?”
“你有纵横天下之能,为何要将江山拱手让人?”
澹台渊默然不语。
因着叶幽竹的身份,这才出了城门。
澹台渊望了望易清欢,又是一声叹息:“此去文武庄,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她一面。”
“既然认定了她,何须这般唉声叹气。尊重她的意思,日后才会有重逢的时候。”
“嗯。”澹台渊颔首。
直至清晨,易清欢模模糊糊的睁了眼。她掀开了门帘往外望去,已是青山绿水一片郁郁苍苍。
已经离开了帝都。
这般望去,才看见了叶幽竹的模样。
他长的俊俏,区别于澹台渊的温柔敦实,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英俊健朗的男人,与她心中想着的潇洒的剑客的模样如出一辙。
这般的气质,果然亏不得他天下杰才的称呼。
马车驶到了埔林城的郊外,停了下来。
文武庄已到。
澹台渊替易清欢拢了拢头发,说道:“到了,需要我陪你进去么?”
“路是自己选的,当由自己走。”易清欢一笑,“好了,快上马车回去吧。免得皇上猜疑。”
“嗯。”
澹台渊踟蹰了几番,这才从袖中拿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她,说道:“留着这个,免得以后我不认识你了。”
易清欢接过手帕,上面只留下两个字:不离。
她抬头望他:“不离不弃?”
“你若不离,我便不弃。”澹台渊又拿出了一方手帕,上面书写着“不弃”两个字,“见到它,便是见到我了。”
易清欢点了点头:“你若不弃,我便不离。”
然后叶幽竹和澹台渊再上马车,扬长而去。
她蹙一蹙眉,然后轻声又重复了一遍:“不弃不离……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