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清欢病了。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然而眼下的易清欢,却是比山倒更加的严重。她十五年来几乎未曾病过,然而这一次,却是足足的病了半个月。
半个月内,她将自己关在屋内,不肯见任何人。
每日若画都是将食物放在了门口,轻敲了下门,便候在了门外,等待着易清欢出来吃饭。
然而她竟不曾出来过。
若画也曾试过开门,但是易清欢已经将门关的死死的,任她无论如何也推不开。虽说平日里受易清欢的气挺多,可是一旦易清欢如此绝食,她不免急的是焦头烂额。
从来没有见过她这样。
也没有人会来帮助她。
因为易允吩咐了下去,除了若画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易清欢的屋子。如楚子玉周婷芸者,每每来到西厢时,总会被家丁拦下来,然后劝回。
心灵上受到的打击,会全部转移到身体上来。
不过半月,她的身形消瘦的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地刮走。
她在想。
她在努力学会冷静。
一个人想要变得强大,只能够靠自己。
易清欢躺在**,双眼睁开,不知在看些什么。她保持那个动作最起码也有好几天了,不活动,不吃饭,不喝水。
她想她会不会死掉。
耳边又传来敲门声,易清欢眼睛瞟了一眼,随后闭上了眼睛。
而今哪怕她想要起来开门,也已经没有那个力气了。
然而这次的敲门的人并非若画。
易清欢刚刚闭上了眼睛,忽然传来了一声木板碎裂的声音。
她一扭头向着门口望去,却见一家丁手中执一斧头,破门而入。
索性声音不算大,没有招来别人。那家丁进了屋内,便走到了床边,他蹲下了身子,一手握住了易清欢的手。
易清欢惊讶,她这么仔细一瞧,这才发觉来的人是澹台渊。
如此落魄的打扮。
“清欢,你怎么瘦成这样了?”澹台渊心中不免责怪起了自己,“若是我不提,怕也就无事了。”
易清欢挣扎着坐了起来,她闭着眼缓了缓,随后说道:“皇上怕是不喜欢你,对么?”
澹台渊点了点头,他面上一派清明,不过多了些苦笑:“这无妨,我不在乎。清欢,你这几日吃了苦了。”
易清欢嗤笑一声,说道:“我还没有死,你无须担心。不过是让我见识到了我爹……”她似乎是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的笑犹在,话却戛然而止。
“清欢?”看易清欢突然沉默了下来,澹台渊不禁疑惑,他叹了口气,说道,“清欢,我带你走如何?”
易清欢忽的一惊,他竟下了如此的决心——带她离开,抛父弃母么?况且……他是皇子,将来的大好河山,他难道没有动一分心么?
当然不会。
易清欢于是问他:“去往哪里?”
“哪里都行。”澹台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紧紧地握住了易清欢的手,“只要有你在,去哪里都好。”
“不。”
易清欢不肯。
她一向不服输,如此私奔,岂不是狼狈逃跑?
她不要。
澹台渊忽的抬眼,目中含了百般的质疑。
“阿渊,这么一走了之再也不会来,我不想要。”易清欢眨了眨眼,她抽出了被澹台渊握的紧紧的手——手心里都是汗。
易清欢停顿了些许时候,又继续说道:“况且,你真的甘心么?皇后如此器重你,一旦你离开,她怕是心力交瘁、每日痛哭流涕。即便不看在皇上的份上,单单看皇后,你忍心么?忍心为了一个本不相干的人,放弃大好河山,放弃生生父母?”
她在撇清自己和他的关系。
澹台渊听到了这番话,面色凝重了起来:“清欢,我不知道你想得这么多。”
虽说话是这么说,但是易清欢已经打定主意离开。
不过是她一个人离开。
她要证明自己的存在,绝对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贵女。
心中这般暗想,却委实需要这二殿下的帮忙。易清欢挑了挑眉,随后说道:“阿渊,若是你肯,便帮我一个忙。”
“做什么?”
“你可熟识于叶幽竹?”
叶幽竹乃是大燕的左相,与易允并为丞相,才华盖世、能文能武。天下有二人为不世出之杰才,一人为秦隐,而另一人,便是叶幽竹。
有言曰:“如幽竹者,盖世之英雄也。”
“他乃是我的良师益友,清欢,你问这个作甚?”澹台渊问道。
“烦劳他写一封推荐信,我要去——文武庄。”
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文武庄。那里英雄辈出,皆为天下奇才。然而收的弟子也少之又少。
常有帝王终生但求一文武庄之人而不得。
而这叶幽竹,正是出自文武庄。
澹台渊愣住了。
他从不知道,易清欢是存了这份心的。
“你不跟我走?”
易清欢勉强的扯起一个笑,走,何尝不想与他一道走,但是她不行。
她的骄傲决不允许她这样做。
易清欢想要得到的,是世人的认同。而并非一走了之,留下诸多非议。
她伸手又握住了澹台渊的手,说道:“若是你等得起,十年后我再做你的王妃。”
澹台渊苦笑了一声,低下了头:“十年,到时候你都是老姑娘了。”
易清欢本以为他会拒绝等待,然而下一句,却是让她愣住了。
澹台渊说:“十年便是十年,我等得起,清欢,你也得等得起。”
易清欢只当他是在哄骗自己。
十年,再深的感情,再诚挚的誓言都会变。
她怎么能信他?
况且,他是皇子。
堂堂的二殿下,怎么会年近三十身边还无一个妃子,哪怕是侧妃侍妾。
更重要的一点,他们刚认识。
只是刚认识而已。
澹台渊再怎么喜欢她,怕也就是一阵子的事情。
“好了,若是无事,便离去吧。我想早走早好。”
澹台渊温柔的摇了摇头,他走到了门边,将饭菜端到了易清欢的面前:“我喂你吃饭。”
易清欢心中生出莫名的惆怅。
她心中忽然又失去了方向。
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离开,忘记婷芸,忘记自家的姐姐妹妹,忘记父母。
忘记澹台渊。
可真为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