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蘅若睁开眼,瞥见不远处那一片白色的衣角,嘴角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谦恕师兄,你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孟今朝脸色大变:“阿夕,你来做什么?快回去!”
孟今夕哭道:“哥哥,不要伤害阿若!”
孟今朝恨恨地瞪着一旁的君谦恕,手中的灵力开始聚集。现在若是放了蘅若,那就再无机会再将她抓到了,必须速战速决。
君谦恕猜到了孟今朝的意图,眉心微蹙,用余光注视着身旁的孟今夕。他并不在乎所谓的君子虚名,只是不愿把别人所珍视的东西当作胁迫别人的武器,但若要救下蘅若,他会毫不迟疑地将剑架在孟今夕的脖子上。但他并没有机会这么做,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君谦恕也感到震惊。
孟今夕突然毫无征兆地冲向了蘅若!孟今朝见之大骇,蘅若亦是被孟今夕这一举动吓住了,他们二人同时大叫:“不要过来!”然而孟今夕却像没有听见一样,眼看着就要进入狂风的范围。风力突然撤离,蘅若力气耗尽,摔到了地上。孟今夕刚要上去扶她,却听身后长剑划破胸膛的声音,她猛然回身,只见一柄雪白的长剑贯穿了孟今朝的上身。
孟今朝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这样快的身法,那人只在他收回功力的一瞬便已来到他身后,举剑生生穿过他的胸膛。他望见远处的孟今夕安然无恙,安心地舒了口气。
“不要!”孟今夕绝望地大叫一声,冲到孟今朝身旁,小手捂住他胸前的洞,而那里却仍然不住地往外涌着鲜血。孟今夕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她泣不成声:“哥哥,你快想想办法啊,阿夕止不住你的血,阿夕要怎么做……”
孟今夕吃力地抬起手来去拭她眼角的泪:“阿夕不哭,这血是止不住了。人间有句话叫血债血偿,哥哥做了很多坏事,只流这么点血还不足以偿还哥哥所欠下的血债。是哥哥不好,没有保护好你,害你受了这么多苦,我……不是个称职的哥哥……”
“哥哥……你不要说了……你休息一会儿,休息好了伤口才会好……”
孟今朝苦笑:“阿夕,你听哥哥说。哥哥要死了,哥哥死了,阿夕要怎么办呢?”
孟今夕哭着说:“哥哥去哪里,阿夕就去哪里,哥哥不要丢下阿夕!”
孟今朝道:“可是哥哥罪孽深重,死后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阿夕这么善良,死了以后马上就能投胎转世到一户好人家,到时候哥哥还是不能和阿夕在一起啊。”
孟今夕慌道:“那阿夕不要投胎,阿夕和哥哥一起去十八层地狱!”
孟今朝眼中一黯,沉默片刻道:“阿夕,你真的要和哥哥一起?”
孟今夕拼命地点头。孟今朝静静地看着她,任生命一点点地从身体里流逝。最终,他叹了口气,轻轻地拉起了孟今夕的手。
“不!”蘅若挣扎着起来要去阻止,孟今朝和孟今夕兄妹二人已在她面前化作了点点的红光,慢慢地飞散。
一只蓝色的鸟儿不知从何处飞来,围绕着那两团快要散开的红光盘旋了一阵,直到那些光点渐渐收拢成两个红色的光团。蓝鸟衔着这两个光团飞到蘅若面前,将它们放到蘅若的手中。
蘅若望着手中的红光发呆,心里似有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阿夕,她那么善良,那么纯真,信任自己,真心把自己当作朋友,甚至可以为了自己不顾危险,可是自己,却是负了她,害了她。
一双温暖的手将蘅若从地上扶起,君谦恕柔声道:“孟今夕的一生都有她哥哥的陪伴,她是快乐的。当她开始感到痛时,能够立刻选择开始新的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幸运。焱川帮他们收拢了魂魄,免去了他们自行聚拢魂魄的漫长过程,也可使他们早入轮回。孟今朝虽然有值得同情之处,但错了终究是错了,做错了事就要得到惩罚。至于孟今夕是投抬转世,还是等她哥哥,那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无需替她担心。”
见蘅若的眼神渐渐有了变化,君谦恕轻轻地拉过她的手,将她牵至一片桃林前。绝尘剑在半空中划了一个符,林间一阵风起,一个个幽蓝的光团从林间升起,如星辰点点飞向天空,却是一个个忧伤的灵魂。
“那些是困在这座庄园的女子的魂魄,她们在谢谢我们。”
蘅若怔怔地看着那些幽蓝的光芒,眼中恢复了一丝光彩。
“谢谢你,谦恕师兄。”蘅若垂眸,“我不过经历了一次这样的情形,就这样失态,可是师兄身为重华派的掌门大弟子,却要经历许许多多这样的事情。我的心到底还是不够坚强。”
君谦恕深深地注视着她低下的侧脸,半晌道:“这些年来我和其他修仙者一样,背负着所谓替天行道、除魔卫道的使命到处降妖除魔。我收服的妖魔越多,就越觉得他们中的许多都和人一样,都是有情之物。为善为恶,妖魔与人,并没有什么分别。每当这样想时,我就会庆幸你已不是重华弟子,否则通透如你,让你对他们拔剑相向时,心中定会矛盾苦楚吧。我之所以依然毫不懈怠地担起重华给我的责任,是因为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在除魔卫道,而是在保护我想保护的人,我为他们拔剑。”
蘅若怔怔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白衣胜雪的男子,拥有令世人钦羡的至高声名和才华,却有着一双沉静如海的眼眸,看穿世事却依旧波澜不惊。也只有如此的胸襟才能担当起保护苍生的大任吧。
孟庄的主人不在了,以妖力所施的一切法术都消失了。桃红柳绿的庄园变成了一座破败颓废的荒宅,原来孟庄的仆人都化成一只只小小的蜘蛛欢欢喜喜地离开了这座囚禁他们的园子,君谦恕和蘅若所中的迷香之毒也自然解除了。
离开时,君谦恕将一支碧绿的笛子交至蘅若手上:“它跟随你许多年了,还是好生收着吧,不要轻易送人了。”
蘅若见了异常欣喜,不好意思地笑笑:“我那日见她很是喜欢这支笛子,心中一软便赠与她了。我想我能走便天下的大好河山,她却只能待在一座小小的园子里,能留给她一样让她开心的东西也好。不过回去之后我也有些后悔了,毕竟还是有些舍不得。”
君谦恕笑道:“虽是身外之物,但赋予了感情到底还是有些不同的。我送你的那块玉还在么?”
蘅若怕他以为自己将那块玉也送了人,赶忙从领口将那龙纹白玉拉了出来:“我贴身戴着呢,这玉太打眼,我怕被人抢……”
君谦恕失笑:“不要紧,它已认了你做宿主,别人抢不掉的。我上次对你说,有了困难可以用它来找到我。小若,现在我想告诉你,即使没有遇上困难,你也用它来找我,好吗?”
蘅若一愣,迎上君谦恕灼灼的目光,展颜道:“好!”
颓废的孟庄送走了最后两名客人,却在几个时辰之后又迎来了一名客人。一名紫红衣裙的女子从天而至,落在园中。她久久地伫立在一片空地上,两手握拳,指甲深深地陷入皮肉之中。那女子仰天长啸一声,声音悲恸欲绝。当她低下头时,双目已变得血红:“阿朝,阿夕,是谁杀了你们?阿姐一定叫杀你们的人不得好死!”
短短数月,风云变幻。妖魔两界结盟,九惜颜所带领的妖界虽然依旧闲散,并无什么实际的作为,但至少与魔界达成了名义上的联盟,免除了魔界与仙界争斗时的后顾之忧。重华派自从茅山迎来女娲石后,掌门弟子君谦恕又夺回了昊天塔,释放了囚禁在塔中的一些仙派人士的魂魄,这些仙派人士生前所在的门派纷纷向重华表示感激,重华仙派之首的地位更加巩固。魔界这边,丝媚私自将她看护的昊天塔交给自己的族人,以至神器丢失。杀罗暗因此罚了她禁闭以示惩戒,并将她的一部分权力交到夜殇手上。自此仙派和魔界各持四件神器,新的争夺之战一触即发。
夜殇正凝视着眼前的六界战图,眉目平淡。峦瑛垂手立在一旁,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夜殇身上,只觉眼前的男子浑身散发出一种王者之气,仿佛天下尽在他手。当年也是因为被这种气势所折服,所以她才甘愿追随他左右吧?
“夜殇,你给我说清楚!”
峦瑛一惊,本能地将要抽出武器,却见来人是火鬼,便将兵器按下,垂首退到一边。火鬼怒气冲天地冲到夜殇跟前,一拍桌子道:“你说!为什么下令不捉那女人了!”
峦瑛心中一怔,抬眼看向夜殇,只见他依旧面色不动,放下那张战图后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来。夜殇瞟到立在一旁的峦瑛,开口道:“怎么还在这?下去。”
“是。”虽然还想多听一些,但峦瑛只得听命退出了殿堂。
待殿中只剩夜殇和火鬼两人时,夜殇缓缓站起来道:“我没有下令不捉她,只是下令暂时不捉了。”
“暂时?哼,我看你就是看我不顺眼,不愿意看到我身上的封印解除!”
夜殇冷笑道:“我是看你不顺眼,彼此彼此,但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像回事,你以为就算你的魔灵恢复,又能对我造成什么影响?”
火鬼闻言双拳一紧,却也无话可说。他火鬼在魔界混了也算千来年了,而夜殇是九百年前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魔,又不知杀罗暗为何如此器重他,竟让他一来魔界就代替先前在仙魔大战中死去的冰泠护法坐上了五大护法之一的位子。起初魔界自是有很多人对此不满,但之后夜殇所展现出来的强大实力不仅令众魔无法对此再作质疑,还让许多魔死心塌地地追随于他。夜殇的势力在魔界迅速膨胀,甚至有压过杀罗暗之势,可奇怪的是,杀罗暗好像对此乐见其成。
火鬼咽下一口气,沉着脸道:“那么请问夜殇护法,暂令不捉的原由是什么?”
夜殇嘴角一勾:“你可去过青丘九霄宫?”
火鬼不知他为何突然这样说,开口道:“九霄宫?那是妖主的领地,没有妖主的邀请,自然是没有去过。”
“我的手下去抓蘅若的时候,看到她进了九霄宫,之后她又由九惜颜亲自送出了宫。我问你,你我二人若去,谁能有这样的待遇?”
火鬼一惊,上前一步道:“你是说……那丫头和妖主关系不浅?”
夜殇双眼一眯,不作言语。
火鬼皱眉道:“怎会这样?那女人究竟什么来历?竟会和妖主扯上关系?”
“眼下妖魔两界结盟在即,如果蘅若真的和九惜颜有什么关系,若是动了她,你说这盟约还结不结得成?”
火鬼不说话了,九惜颜性格古怪,行事全凭喜好,若是触怒了她,这事还真有可能黄了。
“所以你不必太心急,等妖魔结盟之事一成,以你护法的身份向九惜颜借一个人,她还会不同意吗?”
火鬼思索片刻,颔首道:“我知道了,告辞。”
夜殇目送着火鬼离去,目光渐渐变得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