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的荷花池中,小荷才露出翠绿的嫩芽。浅草悠悠,微风和煦。可此时钟离春却觉得浑身仿佛至于冰窟之中,从心里透着寒气。
今日一早,康贵姬便遣了人前来请钟离春去御花园赏荷。自己素日里与这位焦躁的康贵姬交接甚少,自是想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玄机。等到钟离春到了荷花池边,这康贵姬对着钟离春微微一笑,便纵身跳进了荷花池中。康贵姬大声呼救,钟离春还未反应过来时,原本寂静的荷花池已经挤满了宫人。有三两个会凫水的,也已经跳了下去,将狼狈不堪的康贵姬救了出来。
钟离春忽然觉得很无趣,宫中女子的伎俩也不过如此,带了被震惊呆了的春紫回了桔梗苑,等着一会儿看一场苦衷情的戏码。
钟离春回到桔梗苑,换了一身水湖绿的长裙,又命春紫为她盘了一个时下流行的发髻。脸上微微施了粉。春紫不解自家主子的做法,钟离春却只道,看戏自当用心装扮,否则不是白白浪费了人家的一份心。钟离春刚刚妆成,这边皇上的旨意也下来了。庆海公公拿着皇上的手谕,请钟离春前往鸾芳殿问话。好戏开场了。
等钟离春到达鸾芳殿时,正厅已经坐满了人。钟离春向太后和皇上问了安,又看向了躺在**,面色苍白的康贵姬。“妹妹怎么样了?怎的这么不小心跌进了池子。”
康贵姬怒视着钟离春,泪水泉涌,越发衬得娇弱可怜,“皇后娘娘,臣妾对您一向敬重,您怎么忍心将臣妾推进池子,害死我的孩子。”康贵姬声音颤抖,半倚在自己宫的掌事宫女银雀怀中。那憔悴的模样险些让钟离春真的以为是自己推的她。
“皇后,你有什么解释的吗?”皇太后的表情很严肃,毕竟失了一个皇孙,怎的心里都不好受。
钟离春微微附身,“清者自清,臣妾没什么说的,一切听从皇上太后安排。”
不是不想解释,而是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这个局漏洞百出,钟离春不信阅人无数的皇上和太后看不出其中的端倪。先不说钟离春没有害康贵姬的动机,即便有,断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样的蠢事。若真是想杀她,凭钟离春的身手,完全可以做到趁夜潜入鸾芳殿,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全部宫人灭口。
钟离春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一边康贵姬便已声嘶力竭的哭喊,“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啊,臣妾的孩儿死得好冤啊。”
皇太后瞥了一眼皇上,看其没有什么反应,便幽幽道,“此事哀家定会仔细查明。为了以示清白,皇后这些日子就安心呆在桔梗苑吧。”什么安心呆在桔梗苑,说白了就是禁足嘛。钟离春腹诽一番,点了点头,便带人回了桔梗苑。自始至终,齐辟桓都不置一词,甚至连看都没有看钟离春一眼。
皇太后知道这不过是康贵姬用来陷害皇后的一个幌子,她在宫中待了数十年,勾心斗角的把戏见得多了,康贵姬腹中的胎儿怕是早已被哪个人害了吧。皇太后明白钟离春是无辜的,可私心而言,她并不想就这样轻易的放过钟离春。她不能废了钟离春,更不能将其处死。一来,先帝的旨意在那儿摆着,二来为了一个还未诞生的孩子就处死皇后实在有些小题大做。
皇太后虽然不知道钟离春就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安定侯钟无盐,可凭着多年的政治**,她还是可以感受到钟离春对于齐国政局的重要性。禁足钟离春便是最好的办法了。给她些惩戒,也给皇上些警示。好在她的这一做法,皇上并没有反对。
知道康贵姬落水流产的事情时,齐辟桓的第一反应是一个字,哦。等知道是钟离春将人推进池中时,齐辟桓的反应变成了三个字,不可能。随后他又马上预感到,宫中已经有人要害钟离春了,要将钟离春保护起来。
当太后提出先将皇后囚禁的想法时,齐辟桓并没有反对。此时宫中人人心中都知道,皇上宠爱皇后,即便有个康贵姬在身边,皇后仍是她们争宠的阻碍,自是有人想方设法的将皇后除掉。将钟离春囚禁起来,既可以使钟离春远离是非,也可以腾出时间让齐辟桓铲除异己。
齐辟桓是真的想要保护钟离春,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有些感情是不能放在心里的,不然定会惹出误解。后来齐辟桓每每想到自己当时的想法都会沉思,若是当时将一切都告知离春,是不是也就不会有后来那么多的事情,甚至险些与钟离春终生不得相见。
春紫原本还担心自家主子受不了被诬陷的委屈,一蹶不振,可不曾想,钟离春自打禁足后便过着种菊南山下的悠闲生活,丝毫不受影响。每天早早的起床,侍弄花草,又或是采摘些新鲜的蔬菜,学做两样可口的菜肴。小日子过得平淡却也有滋有味。春紫这下又犯愁了,主子活生生的把委屈咽进肚子里,以后可怎么办啊。
钟离春终于被春紫周身散发的黑气所影响了。钟离春不是不觉得委屈。那天的齐辟桓实在表现得过于冷漠,她不清楚齐辟桓怎么想的,只是她更相信他会还她一个清白。至于康贵姬,她更多的是觉得可怜。一个女人要靠谋杀自己的孩子来博取宠爱或是消除异己,实在可悲。康贵姬的做法实际是在证明,她已经知道自己对于自己的爱人没有丝毫的吸引力了,唯有博取同情,方能维系。
钟离春心里明镜,她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在自己背后耍的手段,只是人活一辈子,若时时刻刻都以猜忌别人或是被人猜忌度日,那岂不活的悲哀。钟离春不想委屈自己,感情这回事不是谋来的,因为不是求来的,虽然这其中人的作用很大,但更多的则是天注定。不是你的强求不来,是你的谁也夺不走。顺其自然,方可活得潇洒自在。
齐辟桓之于她,是蜜糖亦可是毒药。她已经沉溺其中了,虽说自己不想从中挣脱,但终究是要过得像自己一点。自怨自艾实在不像她的生活态度。若是事事都顾虑别人的眼色,那早在村子时,她就要因为众乡亲的责难而抑郁致死了。
钟离春与春紫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了能有一个多月。遣了人去皇太后宫里,得到的回复也只是事情正在调查中,让她安心等待。钟离春即便是又再好的耐心,此时也不免焦急起来。
这日清晨,钟离春刚刚起床,便见春紫拉着菊青跑来。
“菊青,你不是在东宫侍候的,怎么来了桔梗苑?”
“娘娘,”菊青大呼了一声,眼泪便留了下来,“娘娘,今日早朝有人弹劾大将军意图造反。”
菊青口中的大将军指的是钟无盐。钟离春当日嫁入皇宫便是以钟无盐妹妹的身份接受册封的,所以跟在钟离春身边的人都唤钟无盐为大将军。
“皇上怎么说?”不相信,自己怎么可能相信。钟离春只想知道皇上是怎么看的。他一定会相信自己的,他知道的,自己永远都不会负他的。
“皇上大怒,已经命了人查实。这消息是庆海公公告诉奴婢的,他说让娘娘尽快想些办法,现今将军府已经封了,府中的人除了秦将军和朱将军外,都被禁足了。”菊青的话像一道惊天的雷将钟离春震慑到了。钟离春呆坐在**久久不能言语。
夜未央,水初凉,清梦初回夜阑珊。钟离春望着窗边满园芬芳弥漫的蓝紫色花海,心中满是悲凉。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一直囚禁不放了,也终于知道齐辟桓的态度为何会反复无常。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一将功成万骨枯,自己怕也要成为那皑皑白骨中的一位了吧。即便我为你付出良多,即便我身为女子,即便我终身相许,也是不可以的。
原来我们之间一直都是一厢情愿,一厢是你对我,而情愿则是我对你。那这桔梗苑算什么,这满园的桔梗花又算什么?当初的种种难道都是过眼云烟,做不得准吗?齐辟桓,你到底将我钟离春放在什么位置?
康贵姬的造访是在是出乎钟离春的意料。钟离春实在没有力气去应付,便让春紫回话,谁知……
康贵姬带着自己的贴身宫女,闯进了桔梗苑。后面跟着气呼呼的春紫。显然这位不速之客很不受主人的欢迎。钟离春无奈,转身坐在了榻上。
康贵姬也就近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姐姐是怪罪妹妹当日之事了吗?”
“娘娘今天来不会是兴师问罪的吧?”春紫站到钟离春身边,峨眉微皱,那模样像极了保护幼崽儿的母鸡。
“春紫妹妹此话怎讲。本宫今天来是想向皇后娘娘赔罪的。”
“赔罪?妹妹有话就直说吧。”
“姐姐果然痛快。姐姐可知,在这个宫中只有两种孩子是生不下来的。一种是孩子福薄,本身就生不下,而另一种则是不能生下来。”
康贵姬看到钟离春满目的疑惑,笑道,“那妹妹就举个例子吧。比如妹妹的孩子就是福薄,而姐姐的孩子就是不能生下来。”
“你这话怎么说?”钟离春现在的感觉很奇怪,像是有什么可怕呼之欲出,令人恐惧却难以抵挡。
“姐姐的孩子并不是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因母体虚弱而导致的小产,真正的原因应当是有人下毒谋害皇嗣。”康贵姬很满意钟离春此时惊诧的表情,无助的眼神以及额头上细密的冷汗,实在是很爽快。
康贵姬继续向钟离春透露,“姐姐身边的春紫想必知道的要比妹妹清楚。”果然,钟离春随着她的话,将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春紫,而春紫则忙得跪在了一旁,好戏开场了,钟离春本宫看你怎么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