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你彻夜未归,就只能今日来寻你了!”杜依依缓步上前坐上了坑塌,暖和的毯子将她皮肤上残留的最后的寒意驱除。
“咦,你夫君我彻夜未归,你就不担心我去寻花问柳沾花惹草?”宁致远趣味深然的抬起了头将书册放下用手撑住了脑袋就这么斜视着杜依依。
“昨日宁萧来了,与我哭诉了一通,说前日皇上听信妖道谗言,要让大公主嫁人,大公主气极发病吐血,她想让我这个四嫂与她的四哥说说,能不能去与皇上说说情,让你们的父皇打消了这个念头!”
杜依依没有去接宁致远的话头,直接说明了来意。
“晚了!”
宁致远嬉笑的神色陡然变冷,高挑眉头,额头便就出现了数到皱纹。
“怎么晚了?”杜依依心中一沉,大觉不好,难道大公主当真药石无灵御医回天乏术了?
“今日下了早朝之后,书如海带着父皇圣旨去了肖府,书如海宣读了皇上为肖子期长子肖竞填与缨盈赐婚的圣旨!”
话音落,宁致远还握着书册一边的书的另一只手就松了开来。他们几兄弟姐妹里头,宁缨盈的性情最是娴静,平日凡事不争不夺乐天知命的人,却卡在情字这一关,宁致远对这位妹妹有着比之其他几位兄长妹妹更深的感情,其因便就是两人大抵相同的出身,皇上圣旨已经宣读,金口玉言重如千金,再说杨义现在是乱臣贼子,与高高在上的大贺大公主如何般配?让她再这么相思下去,也不过是消瘦了自己。所以,宁致远到没想过进宫去劝皇上收回成命!
“圣旨怎么下得这么快?那大公主岂不是……”杜依依心头慌乱,性情娴静的人多都是偏执的性子,大公主对杨义用情至深,这个时候要她成婚,等同就是要了她的性命。
“事关天家颜面,已经由不得她了!肖竞填也算是年轻有为心有才学,总比让她一日一日的苦了自己的好!”
宁致远伸手搭着坑上的茶几坐了起来。
“可大公主又怎会愿意?”杜依依脑子里不由浮现了上次入宫看到的那个面如枯槁的大公主,杨家大变已经让她痛苦不堪,现在要她嫁人,足以想象得出她会如何反抗!
“杨义下落不明,就算有了下落也逃不过一个死字!堂堂大贺朝的大公主岂能与乱臣贼子有婚约?你放心,她现在很平静,也没有发病,有宁萧陪着她,过了几天也就好了!情字这一关就算再难过,她也必须要跨过去!不然……”说着,宁致远话头一顿,讥诮的扯了扯嘴角继续说道:“你就不关心沈客现在如何了?昨日一天之内接连收到陕西肃州山东内蒙百姓暴I乱的加急战报,皇上下令,让沈客樊东篱还有宁诚去了陕西监军。”
“暴I乱……”杜依依瞳孔收缩,这个时候暴I乱,定然只会被镇压了!
“也是有劳这些人的舍身取义,父皇幡然醒悟迷途知返,现在已经下令释放牢狱中那些因此事被关押的人了!这件事,总算是要过去了!”
宁致远轻松的笑了起来。
“昨日你一日不知去向?难道是你?”这些百姓暴I乱,也太是时候了,居然还能让皇上迷途知返安稳大贺社稷,百姓要暴I乱多得有人带头,现在正是要过年的时候,谁会有这样的胆子…………她挑眼瞄了一眼宁致远。
“你也觉得这里面有人插了一手?若真是我,那也算是积德了,可惜不是我!”宁致远笑着摇头。
“不是你?那会是谁?”杜依依窦疑。
宁致远指了指半开的窗户外头的天,不做回答。
“都要过年了,估计这一去,沈客是敢不回来过年了!大公主下嫁的婚期在何时?”
“明年开春,昨日我只是在四位皇叔住的行宫里住了一晚。”
杜依依微微一笑,起身道:“你若有空,陪我进宫去看看大公主吧!”
红锦捧着托盘缓步而来,将两盏热茶放在了茶几之上,恭敬的退到了一旁。
宁致远慢吞吞的呷了一口茶水,将身旁的书册放到了一旁。“也好,我也要进宫去见见陈妃娘娘。红锦,去把我昨日让你放好的那个盒子拿出来!”
“是!”红锦偷瞄了一眼杜依依,立即进了里屋捧出了一个红绿相间的木盒子。
“秦淮不在,把东西给连翘吧!你去吩咐管家准备马车。”看了一眼盒子,宁致远微微点头。
“是!”红锦咬了咬红唇,将双手托着的盒子交到了连翘的手中,瞪了连翘一眼,就立即出了屋子,连翘恭敬的托着手里的盒子,讥诮一笑,就退到了杜依依身后。
“你这婢女多大年纪了?可有婚配?”
宁致远扫了一眼恭谨有加的连翘,看得连翘汗毛都险些倒立了起来。
“年方十八,还未有婚配!你要指婚?”杜依依扭头看了看身后的婢女,突然就笑了起来:“你要指婚,可得看看他是何人,若是品行差没本事的,我可不答应!”
宁致远放下茶盏起了身,负手踱步走到了连翘身侧边打看边说道:“秦淮年有二十三,如今还是孤身一人,家中还有一年五十的老母,独子,在城东有一间院子,每月我给他五十两的月钱,武艺过人,品行兼优,为人老实本分,绝不会沾花惹草寻花问柳,你看如何?”
连翘羞涩抬眼,一触及到这两道打看的眼神,更是羞涩的将头埋得更低了一些。
秦淮这个人除了不太懂男女情趣之外倒是一个不错的人,以连翘的身份,能嫁给这样的人确实该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这秦淮是如何看上了连翘的,这倒是一件稀奇事!“连翘,你觉得如何?你若是中意,这事我就为你做主了!若是你不中意,你也不用怕,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连翘但凭殿下王妃做主!”连翘羞涩的咬着红唇,脸扑红霞,目光柔软,显然也是真心实意。
“既然如此,那改日就将这件事定下来了!秦淮的为人,你也放心,有你家王妃给你做主,日后你绝对是不会受到什么委屈的!走吧!”
宁致远一番话,惹得连翘更是羞涩不已,一抬头对上杜依依欣慰欢喜的目光,她更是娇嗔的咬了咬红唇,不去看两人趣味的目光。
出了府门坐上了马车,两人就朝着皇宫而去。
皇宫后宫数百宫殿之中,有一座宽广的宫殿,这宫殿及其附属宫殿的屋子有上百间,不过平日这些屋子都是空着,只有在东头的几间屋子里住着人,此宫中宫殿群名叫公主殿,顾名思义,便就是公主的居住之所,大公主小公主,便就是住在这里,这里有教她们礼仪诗书五经女则琴棋书画的宫人,有服侍她们衣食起居的宫婢,更有保卫公主安危的大内禁卫,但这里没有她们的母妃,天家公主在其生母面前养至十岁之时就要由入住这座公主殿,有人教她们成为公主该具备的一切品德,不过到不必限制齐昭仪前来探视小公主,只是命令不准母女同居一院,这一来是为了杜绝天家子女被别有用心之人祸害夭折,二来也是早日让其可独当一面。
可当今的两位公主,却都不是能让人放心的人,小公主时不时就避开大内禁卫溜出宫去玩耍,大公主生来又是带着病,这公主殿里的上上下下的人从来就不敢轻松大意,不过在这两个月,性情大变很少出宫甚至是出公主殿的小公主宁萧还没让公主殿的诸宫婢教习松了一口气,向来娴静的大公主宁缨盈却是闹了起来,药也不喝了,饭也不吃了,日日夜夜的哭,眼睛,更是御医束手无策。
今日上午,书如海带着圣旨宣读完毕,公主殿的下人便都在担忧着这为情伤身的大公主会剧烈反抗婚事做出什么傻事,可让众人出人意料的是,大公主非但没有哭闹,反而有重拾了往日的娴静,安静的在书房里坐了一上午,小公主宁萧寸步不离的就守在她的身旁,看得她空洞的眼眸里渐有了笑意,心头却不由伤感了起来。
小公主是离着她最近陪了她最久的人,那在梦里才会呼出口的名字,包含了她多少柔情蜜意,若是没有这场剧变,他是才子她是佳人情投意合天造地设,谁不会羡慕谁不会夸赞谁不会引为佳话?可一切,都已经变了,杨义不再是高人一等的沧明公世子,那一纸满含着她希望的婚书,成为了百官唾弃的污秽,天家的公主,怎么能嫁给乱臣贼子?不可能,是就算她为情伤身就算她日夜哭泣也不可能了!若是没有伏虎军变,到了明年开春,便就会是他们的婚期,那是她一直都在期待着的一天,携手到老。在今日,一切幻想与不切实际的期望终归还是被那一道金装玉轴的圣旨打破,让她,知道了那个不知在大贺哪里逃亡的他,已经彻底要从自己的世界消失了!
她平日喜欢看书,静静的一坐就是一下午,但是现在,她连面前自己最心疼的妹妹的相貌都看不清楚。
她哭瞎了眼,将自己从这个世界剥离,现在的她,脑子里心里模糊的视线里,都只有她的杨义。
怎么就没人相信,她是可以为了爱去死的呢?怎么所有的人都在逼她呢?她的生来就是她母亲的死去,她很小就知道在这座皇宫你要争夺就必须要足够的强大,她一介女流,人微言轻,所有她不能争不能抢只能安安分分的等着及笄之年定下婚约下嫁他人离开皇宫,若是没缘,为何又要让自己遇着了他?为何又冥冥注定的将自己与他牵在了一起?杨义改变了她,让她不在柔弱,黑夜来袭午夜梦回,她都能告诉自己过去的都只是过去自己还有一个幸福的未来,曾有刻骨铭心的人,又怎能是背弃一切再嫁给他人?
空洞的眼流出了温热的泪水,她摩挲着双膝上的那本书,嘴角勾起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