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宁萧心疼的为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水,不着胭脂粉饰的她,脸色蜡黄泛黑,那是蜷缩在白雪之下等着腐烂的枯槁的颜色。
“宁萧,听说西山上乌烟瘴气孤魂作祟,游弋的风如狼哭鬼嚎,飘飞的雪落地即化,秦伯父陈伯父杨伯父的尸首被鹰隼啄得已经成了三具白骨,白骨用铁钉拼接悬挂在西风之中,风吹雨打,西山寺已经疯了两个和尚了!”
大公主空洞的眼望着风吹入的窗户,一笑,又是两行泪。
“五姐别说了!”宁萧死死抿住了嘴唇,继续为大公主擦着脸上的泪水!
“这场暴风雪,一下就是半个多月,你一直劝我,我也要劝你的,杨怀瑾也已经死了,他与杨义乃是同胞兄弟,人人都说他们相貌相同性情相反,其实他们,都是一样的,怀瑾喜欢游历名山江河,杨义,也喜欢看这些游记杂记地志,他是家中长子,肩负着杨氏族人的未来,所以,他才将一切都埋在了心里,宁萧,你年纪还小,总还会遇上更多的人,不要再惦念着怀瑾了,以往我天天都希望你能安静下来乖乖听话,可现在,却有觉得这么的不好,你是你,我是我,你不必像任何人,做你自己就好了!”
“五姐……”宁萧被大公主触动,黯然落泪。
大公主沿着宁萧的手臂摩挲着握住了她的双手。“宁萧,我累了,想休息休息,你先出去吧,你也一天一夜没睡了,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做什么,要死早就死了,去睡一觉,也许醒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五姐,我陪着你睡好了!只要你好起来,我也会好起来,到时候我带你一起出宫,来年开春,城外满地都开着小黄花,五姐,若是你离开了我,我就真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了!”宁萧抽出双手反握住了大公主的双手。
“也便就一同睡吧,你扶我起来!”大公主没有坚持。
宽衣上塌,两人便就在这光天白日的睡下了。
醒来的一切,就如大公主所说,真的不同了。
小公主一天一夜未睡,躺下没多久就睡死了,她根本没有注意到轻手轻脚起了身的大公主,跟不知道大公主身上有一块早几日前就藏在了身上的碎瓷片。
三千烦恼丝,寸寸脱落。
鲜血突突的冒出,将那外削脱的黑发打湿,杨义没死,她便想等着他一同死,既然都要逼着她嫁人,那她索性,就这么断了烦恼丝,让自己不在涉足尘世情爱,将这一切都留在心里。
大公主拒婚削发,皇上震怒,好在有皇后等人劝说着,才算是免去了大公主一顿苔仗。
此等宫廷丑闻,若寻不到一个解决的法子,说不定更会酿成悲剧,书如海前来查看之时,大公主自主请命,请求准许她离宫入庵出家!
皇上气极,准了大公主的请求,不过天家颜面不能不顾,为保全天家的颜面皇室的威严,大公主必须死。
而公主殿的这些宫婢教习,也必须得死!
世间再无缨盈大公主。
宁萧大哭劝说,大公主无动于衷,皇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大公主视若罔闻,她的心坚如磐石,没有人能说动她改变心意。
宁致远杜依依进宫的马车被风雪所阻,在路上走了两刻钟才见到了宫门,向来没多少话的两人都是呆坐在车厢之中,偶尔兴之所至,杜依依也会撩起身侧的窗帘子看看外头的风雪,她原本是南方人,如这样的鹅毛大雪很少见到,堆积得这么厚的雪更是自小到大都没见过。
这宫门曾被叛军炸毁,重修葺之后又加厚了两米,这样的厚度,已经低得上普通人家的一间屋子了!再有五日就是朝堂封印的时候了,所以各地的公文都会赶在封印之前送入京城,大臣禀奏的折子也都会赶在这几天送入宫请皇上批示,加上现在陕西几地又有暴I乱,来来往往的加急快马与马车轿子让皇宫好似大街一般,杜依依趴在窗户旁,看着那些挂着战字的快马直接进入宫中,又多看了几眼停在皇宫外的马车与轿子,这个时候,皇上指不定该是忙成了什么样子了。
除加急战报之外,轿子马车马匹入宫须得皇上恩准,大多的臣子与差使是不可能享受优渥的待遇的,宁致远若不是因为畏风寒,皇上也不会法外恩准其可坐马车入宫面圣办公。所以这宫门外停着的马车多,进去的少,出来的更是少了!
杜依依数了数,也就只有两辆马车是出宫的,其中一辆还是替皇上去办事的,另一辆就是颜柳颜阁老的马车了。
皇宫抵达公主殿的时候,杜依依就只见到了哭成了泪人的宁萧与那一具蒙着白布入了棺椁盯上了铁钉,皇上已经招了礼部尚书礼部侍郎入宫,天家蒙羞,自然不可能风光大葬,最多也就是按着公主的葬仪入葬了!
宁致远也未想过大公主会选择这种方式结束自己的性命,呆呆傻傻的站在那棺椁前根本迈不开了步子,他从艰难的几天几月几年活了过来,现在有了常流身体也一日I比一日的好了,可大公主却走在了他的前头,这个与他一样生来带着病死了母亲的妹妹,居然就这么出乎他意料的死了!
宁萧自十岁之后就一直与这位姐姐生活在一起,如今大公主撒手人寰,心中悲痛可想而知,杜依依努力调整着自己不均匀的呼吸,俯身蹲在了宁萧身侧抱住了她的肩头,许是有了这依靠的肩膀,嘶声大哭的宁萧哭得更是厉害了。
“何苦要如此呢?”宁致远低声呢喃着,悲痛沉重的压在他的心头,让他茫然,让他木讷呆傻。
情爱厮守?就如此重要?
扭头看着杜依依怀里哭得不成了样子的宁萧,宁致远心头一直固守的东西,似乎是突然的就被抨击得灰飞烟灭,长呼了一口气,宁致远呲着牙咬着嘴唇,泛红的双眼却没有落下一滴泪。
寒风萧瑟,雪白的雪花随着狂风卷入这大堂,飘飘洒洒,落满了大堂门坎前的五尺红毯。
挂满了白绫白花球的大堂,让人不忍多看。
大公主才不过是十八的年纪,与宁致远一样藏着许多的心事,只是,她身为女儿身,争不得,夺不得,只能去期望未来夫君带给自己的美好未来,而宁致远却是七尺男儿,他可以自由的出入宫门,做自己想做之事,心头隐忍多年的愤恨他可以去寻一个解脱报复的法子,情爱对他来说,可有可无。所以大公主才会殉情,而宁致远,却可以不择手段的逼着杜依依嫁给他。
归根结底,他们又是一样的,不过男女之别,让他们各自职能选择自己不同的路。
国师空然法师方赶到公主殿,与宁致远行了礼,等那些宁元宫来的内侍设好了法坛搬来了蒲团挂好了白幡,就带着沙弥开始盘膝而坐,敲着木鱼念起了往生咒大悲咒,梵音如鼓,响彻大堂,超度着不屈的孤魂,前往西方极乐。
皇后等后宫妃嫔就在大堂之中站着,娴静的大公主与她们没什么利益纠葛,所以大多的人,都是真心实意的面露戚戚更有甚者眼泛泪光小声啜泣。
公主未出嫁,死因更是有些不光彩,后宫上下无需着素服,不过大多的人,却也摘下了金银首饰洗尽了铅华,虽设了灵堂,但皇上吩咐不准人祭拜,只待诵经两日,就可将棺椁运送去皇陵入葬。
暴风雪,似乎是越下越大了。
一望无际的平原,一队快马如雷电驰骋而过,从这里去,便就会抵达肃州,而他们的来处,则是陕西,领头的是一个穿着厚厚的黑色棉袄头系着一条白绫的男子,男子嘴角下巴挂着一月未刮的短胡子,眼眶深陷双眼通红布满血丝,显然是许久未好好睡过了,两道浓眉上沾满了雪花,黑白相间,煞气毕现,握着马缰绳的手背上还有这一道方方结痂的伤痕,男子突然用力一勒松弛有度的马缰绳,黑马抬腿长啸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