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打量着这个别致的小院,心里对栾培礼充满了感激。不过此时她也无心欣赏风景,只是觉得这个院子十分僻静,从外面看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精致或引人注目的地方,正是隐居的好所在。
“你就暂时住这儿吧,最近这些日子你不便出门,衣食我会遣人给你送过来的,等这阵风头过了,换个装束也可以出去看看。”栾培礼十分体贴的说道。
罗敷点点头,四周望望,这里还真安静得有些吓人。可怜自己现在孤苦伶仃,也无人相伴。这么一来,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好姐妹,香茗。心中不由得更加酸楚,神情也显得泫然欲泣。
“你怎么了?”栾培礼觉察了她不对劲。
“没什么,”罗敷忙掩饰,在一个几乎陌生的男子面前流泪让她的自尊颇有些受伤,“只是想起一个家中姐妹,还陷在宫府,生死未卜,所以悲从中来。”
“哦?姐妹?你还有个姐妹也嫁到了宫家?”
罗敷解释道:“倒也不是本家姐妹,其实就是我的家生丫头,陪嫁到了宫家,她首先发现了宫染夜在汤药里给我下毒的秘密,为了监视宫染夜,她想办法做了他的侍妾。又找各种机会通知我,让我提高警惕,不料,却被发现了。我这一逃,她的日子必定苦不堪言啊。”
“嗯。”栾培礼若有所思,“此事蹊跷的很,你的丫头发现宫染夜在你的汤药里下毒,若是你犯了错事,他大可以明着责罚,可是却使这种卑鄙的阴招。实在想不出你究竟有何过失。”
罗敷猛然记起,当她在房间里苦苦哀求宫染夜时,他曾说过的话。“我当时在房里,恳求他不要将我禁足,哪怕要惩处,也该告诉我犯了什么错误。可他却只是模棱两可的说见了什么不该见的——可我却不曾记得有什么。”
“你再好好想想,我看这里头大有问题。”
罗敷蛾眉紧锁,忽然,新婚之夜的情境浮现在眼前。那两个在小巷中密谈的男人,还有那一日在花园里散步,琦玉公子悄无声息的造访……
“难道是——”她喃喃自语。
“你想到了什么?”栾培礼催促道。
“记得在我的新婚之夜,等了许久不见他到来,只听得从今日我逃出来的那条小巷里有些响动,我原本只是好奇,便起身去看,结果,竟看到他和琦玉公子在巷中密谈——”
“什么?!宫染夜和柳皓轩?”栾培礼脸色突变。
“怎么了?”
栾培礼忙掩饰:“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会有交情。”
“我也没想到,”罗敷神色黯淡,“最初看见时,我虽然惊讶,也并未往深处想。只当是男人的事情,女人不该过问,不过现在想来确实可疑。如果他真为了这件事情要杀我灭口,那其中必有见不得人的勾当!”
栾培礼点点头:“说的是啊。你先休息吧,今天你也受了不少惊吓,明天我再来看你。”
罗敷向他福了一福,将他送到门口,目送他离去。
走到罗敷看不见的地方,栾培礼脸色慢慢阴沉下来。若不是今天好心救了这个女子,他不知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虽然宫家与秦家一向犹如二虎相争,不过却未曾这要明目张胆,甚至不惜要杀害对方的女儿,这不是明摆着要撕破脸皮么?为什么要杀害罗敷呢?
栾培礼深知宫、秦两家早有不臣之心,一年前罗敷嫁进宫家,谁都知道是强强联手的计谋。可现在为何又要杀害罗敷呢?要是计划败露,岂不是两家再也无合作的可能?
那会不会是——栾培礼脑子转的很快,如果宫家暗地里与琦玉公子勾搭,是想增强反动势力,那实际上并不是罗敷所不能知道的。因为宫秦两家本来就已合伙,此时不过是从两家联手变成了三家联手——增加了柳皓轩。而且,从今天看到罗敷的表现,她的言谈举止,无一不表露她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子,丈夫就是她的天,她是绝对不可能反抗自己丈夫的——除了这个丈夫要杀害自己的情况外。而且,夫家与娘家联手,她也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啊!就算这种事情不宜让女人知道,也没必要知道了就灭口。反正罗敷是个足不出户的贵妇人,能向谁泄露天机呢?那为何死也不能让罗敷知道呢?
那会不会是琦玉和宫染夜要对付的人,实际上是秦家呢?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合作,只是在自己的实力不足的情况下不得已的策略,如果能借他人之力,完成自己想做的事,而又不用与合作者分享胜利成果,必然是每个人都愿意的事情。可是,有资格与你合作的人,也必然是和你实力不相上下的人,要除掉对方,绝不容易。那么,宫染夜和琦玉所密谈的事情,也许就不是造反那么简单了,而是要在造反成功后再干掉秦家,两分天下。
那么宫家和琦玉有没有想过在除掉秦家之后,又干掉对方呢?栾培礼猜测也许是有的,不过这也只是猜测而已。事情还未进行,就算有这样的计划,现在也只是在打腹稿,还未流露一丝痕迹。
栾培礼一边向将军府走去,一边在心中细细思量着。此时已是凌晨,再过两个多时辰,恐怕天就要亮了,不过今晚发生的事情,让他没有一丝睡意。
他想立刻把这件事情告诉自己的父亲,但是却又碍于自己对罗敷的承诺。罗敷在答应住进他的别院时,曾向他提了一个要求,就是不能将她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包括栾大将军也不可以,而为了不露马脚,不让秦家人过于关注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院子,也不能告知秦相国。
这实际上就成了两个人的秘密。
原本栾培礼还有些迟疑,可谁知罗敷却道:“公子不是让我假作你的侍妾么?既然只是养个外宅这么简单的事情,又何必惊动尊驾?”简直让人不得不答应。
不过,栾培礼深知父亲神武英明,对宫秦两家的图谋早有发觉,而对柳皓轩,父亲一向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过,他区区一个男宠,如今也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知不觉便到了将军府,一个仆妇前来应门,见公子回来,连忙道:“公子回来的可巧,将军刚才还在惦念着,要是公子回来就去禀报一声。”
“父亲还未睡下?”栾培礼一边脱下斗篷递给这个佣人,一边问道。
“还没呢,还不是念叨着公子。说公子回来了,去一趟将军的书房。”
“哦,好吧,这儿没你的事儿了。”栾培礼大步流星的走去父亲书房里。
“父亲。”栾培礼恭敬的行礼道,对于父亲他是十二分的崇拜和尊敬,总是心服口服的执行他的旨意。
“你来了,”生活中的栾大将军没有了战场和朝廷上的英武威风,更加亲切,看着栾培礼时的神态几乎有一种慈爱。“今天在皇上的寝殿里,我向皇上提议,将那个柳君外放出去做官了,皇上也已经同意了。”
“什么!”栾培礼大惊。父亲口中的柳君便是琦玉公子柳皓轩,民间称他为琦玉,京城中的显贵不便用此敬称,便客气地叫他柳君了。
虽然他很清楚父亲对皇上的影响力,可他还是没想到,居然连这样的事情皇上都能答应!他很清楚皇上有多么宠爱这个男宠,甚至连柳君那个美貌艳冠六宫的妹妹拥月公主都不能及。
“皇上——皇上他真的答应了?”栾培礼还是有些无法相信。
“答应了便是答应了,你咋呼什么。”栾将军淡淡的乜斜了他一眼,说着,又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说不出的迷惘,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呓语中,“为父对圣上可是一片赤诚,希望圣上千万要明白啊。”
“这是好事啊!父亲,您不是一直对我说柳氏祸乱后宫嘛,现在圣上将他驱逐出了皇宫,咱们也可放心了。”栾培礼兴奋的说,父亲出马的威力让他很是崇敬。
一会儿,栾培礼又想起了什么道:“父亲,那柳皓轩被外放到何处去,谋了个什么官职啊?”
“江夏太守。”
“江夏太守?圣上待他可真不薄,那可是九省通衢的宝地啊。”实际上,柳皓轩此时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少年,虽然被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但除了为人有些骄奢、让栾将军这些老臣看不过眼、认为他秽乱后宫之外,也并未流露出过人的才华。能谋到江夏太守这样的职位,也是仗着皇帝的宠信。这样一个以色事人的男妓,让人鄙夷,却并不觉得是多么可怕的对手。
栾大将军哼了一声:“是啊,不过好歹是将此人逐出皇宫了。”
栾培礼想起今晚的遭遇,暗忖道,宫家只道是想勾结柳皓轩,谁料想圣上已经下旨让其离开朝廷了,计划未成便已经胎死腹中。赶明儿寻个错处,将他从江夏太守的位置上弄下去,一劳永逸地解决掉他。现如今,虽然柳皓轩暂时成不了气候,不足为惧,不过也不能完全失去他的动向,得想办法盯着他才行,想什么办法好呢?还有宫家和秦家的争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