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事情可办好了?”一个优雅的男声响起,漫不经心中带着不容抗拒的权威。
“办好了,办好了。”小五十二分谄媚的说道,“夫人现在已经回到房里歇息,保证没有任何闪失。”
“嗯。”宫染夜轻轻呷了一口茶,点点头,又随口问道,“夫人在路上可有跟旁人说话?”
“没有,绝对没有。”小五连忙说,却又皱眉想了一想,“仿佛有个多嘴的和尚——”
“什么?”宫染夜眉头不由紧皱,眼神也变得严厉。
“哎哟,就……就是一个小和尚,居然被少夫人的美貌所迷,胆敢——啊呀,公子饶命啊,公子——啊啊,饶命啊!”
宫染夜已经怒不可遏,猛然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攥住小五的手腕。宫染夜自幼习武,力气极大,功夫了得,此时小五的手腕简直如同骨折一般吃痛不已。
“说!”宫染夜怒道,“那个多嘴的和尚,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五自然是以为宫染夜觉得有人觊觎自己的夫人,便是自己极大的侮辱。可宫染夜心里想的完全是另一码事。
小五揉揉被弄疼的手腕,小心翼翼的觑着公子的脸色道:“就是一个佛光寺的小和尚,本是接待、侍奉少夫人敬香、许愿的,可谁知——谁知,这秃驴色胆包天,竟然在少夫人要给他赏钱的时候捏了捏少夫人的手指,少夫人气的大骂——”
“她骂了什么!?”
小五慑于宫染夜的**威不敢不实说:“少夫人大骂那秃驴不要脸,还说——还说自己的秦家的小姐、宫家的儿媳,这个秃驴是活得不耐烦了,定要他好看!”
宫染夜猛地坐回椅子里,一只手紧紧握成拳,只听得骨骼发出了“咔嚓”的轻响。“大骂——”他自忖道,“这女人连说话都费劲,竟然有力气大骂——”
“少夫人贞烈非寻常女子可比,兴许是当时气急,所以才有了这般骂人的气力。”小五连忙不失时机的讨好道。
“哼,”宫染夜看也不看他一眼,“我倒希望是这样。”
眼中冷光一闪,又逼视着小五问道:“你可曾看见少夫人与那和尚私相授受?”
小五吓了一跳:“不敢啊公子,这实在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啊,莫不是有哪起子小人在公子面前搬弄是非,说这话就该剜口割舌,少夫人冰清玉洁——”
宫染夜不耐的打断道:“你直说便是,少净拍马屁!”
“小的……小的不曾看见。”
宫染夜心知小五绝对不敢撒谎,可又觉得此时蹊跷异常。罗敷明明病得连说话也困难,出门上香已是费尽全力,如何能对着那和尚破口大骂?虽然除此之外也找不出别的不妥,但他仍然隐隐觉得不对劲。
“不能再这样掉以轻心下去了。”宫染夜暗自下决心。
“你,带上几个家丁,跟我来!”
“夫君,您——您这是要干什么啊?!”罗敷刚刚回到闺房不久,不知自己的计策是否能够顺利实施,心情还未完全平静,突然听见门口有阵阵喧闹声,觉得十分奇怪又深感不安,便走过去想一探究竟,结果谁知,竟然连房门也打不开了!
“夫人,”宫染夜冷笑着说,“夫人,听说今天你在佛光寺受了些委屈,本也不是多大回事,不过我宫家的媳妇却是不能受这样的侮辱。待夫君将那秃驴解决掉,为夫人出气。这些日子,夫人就不宜出门了,免得惹人笑话。”
罗敷心头大惊,扑到门上用力敲着:“相公,相公!放我出去啊,妾身不曾受过半点侮辱!求你别这样!放我出去啊!”
声音远远地传来:“娘子就安心呆着吧!”
脚步声渐渐远去,罗敷颓然坐在地上,一阵无力的绝望涌上心头。完了,宫染夜起了疑心,下一步,他必然要去收拾那个小和尚,只要她给那个小和尚的信落到宫染夜手中,那她必死无疑了!一定要想办法!她不想死,她不能死啊!而且是这样不能不白的被人害了性命,教她如何能甘心!一股杀气腾腾的怒火涌上心头,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勇气,被逼到绝境的人,往往能焕发奇迹般的力量。
该怎么逃走呢?罗敷知道自己的房间外肯定有人把守,她苦苦思索,她想起后花园自己的闺房一处正对着一条死巷,而洞房花烛夜那天,宫染夜和那个琦玉公子正是在那里密谈。正是因为那里不可能有什么人,所以他们才选择在那里谈话吧?等等!一个彗星般的念头突然闪过罗敷的脑际,死巷……无人可进……那宫染夜和琦玉公子又是怎么进去的呢!对,没错!那里一定有秘密入口!就是说,如果从闺房翻窗进入小巷,就能从小巷通向别的地方!也许这小巷原来并没有进出口,或许是宫染夜为了和琦玉公子见面而修建的呢!
这个念头平添了罗敷百倍的信心,当然,有可能这个小巷并不是通向外面,而是通向宫府的其他地方,不过,总要试一试,不试试如何知道!
等到日近黄昏,门被轻轻的打开了。宫染夜翩然走进来,身后跟着提着一个装饭菜的盒子的瑾儿。她神色诺诺,根本不敢抬头。
“夫人歇息得可好?”
罗敷实在厌恶他这幅嘴脸,挣扎着从**坐起来——检查过窗户并没有被钉上之后她一直躺着**佯作病容,等夜晚来临再行动——她沉痛地缓缓道:“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宫染夜佯装惊讶:“夫人难道不知,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么?”
“你无辜将我囚禁,竟然还说是为了我好?”罗敷气的声音都抖了起来,泪水差点不争气的夺眶而出。
“夫人,你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小姐,怎么这样不知礼数?男人要怎样对待自己的妻子,是一个男人的自由,夫人只需服从便是,哪儿来这么多话呢?”
“自从我嫁进宫家,未曾有半点对不起你的地方,你——你说,我到底哪里错了?”罗敷还是无法相信,她实在死不瞑目。
宫染夜摇头叹息:“夫人哪,你可知自己见了什么不该见的么?”
见了不该见的?罗敷一愣,心里快速搜索着,不明白他话中所指。她泪水涟涟的摇摇头。
“夫人好自为之吧,你若是听话顺从,我还能保你下半生衣食无忧,只是别想再踏出此门半步!”说完,他一挥手,瑾儿放下手中的食篮,紧跟着出去了。
罗敷愣愣的看着房门再次被锁上,明白哀求是不可能的,要是不自己采取行动,那么不是被害死,就是面临终身的囚禁。高傲的血液在她的体内奔流,不!她心里喊着,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用银簪试毒之后,尽管食不知味,罗敷还是吃完了饭。这次宫染夜并没有下毒,恐怕他不打算杀她,只想囚禁她终身了吧。不管怎么样,她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看宫染夜那副笃定的样子,一定不知道罗敷已经知道了小巷的秘密。
现在天色已经很晚了,罗敷轻轻靠近门口,听见外面有打呵欠的声音,一个家丁轻声抱怨道:“他娘的,换班的怎么还不来,公子不会忘了吧?”
另一个说:“那我可受不了,都站了一天了,真困啊!”
“咱歇歇吧?”
“别,待会儿出了什么差错,我可担待不起。”
“能有什么差错啊?你瞧少夫人那斯文样儿,难道还能夺门而出不成?恐怕门没打开,咱俩就醒了。”
“这倒也是,好吧。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轮番休息怎么样,换班的没来,咱们就轮着休息?”
“好啊,那我先睡会儿了。”说着,说话的那个家丁就要往地上坐。
“诶诶诶,”另一个忙阻止道,“你干啥呀,怎么的也该我先睡啊。”
“凭什么你先啊,在三公子面前你不是尽显你能么?那你就站岗啊。”
“我什么时候在公子面前显我能耐了?不行不行,我先睡会儿。”
“我先!”
“我先——”
罗敷蹑手蹑脚的走到窗边去,轻轻推开窗户。那轻微的“嘎吱”一声让她的心都快提起来了,不过好在门口争论不休的那两个家丁并未听见。罗敷从小娇生惯养,这窗台也不算矮,让她往下跳一时还真犯难。像她这样的淑女,连快步走都很少,别说跳这么高的窗户了。可走到这一步也别无他法,她只好闭着眼睛,狠心咬牙,猛地往下一跃。
“咚”的一声,罗敷扑到在了地上,虽然动作笨拙,脚因为用力不当而有些钝痛,但还是没有大碍。她缓缓站起身来,抹去额上渗出的冷汗,开始寻找小巷的出口。
黑灯瞎火,她又没有火把,只好全借月光来视物,不过还是极难看清。罗敷顾不得许多,只好用手在墙上摸索,看能不能摸到类似于门锁一类的东西。
细嫩的双手在粗糙的墙上摸着,因为当初建成的时候是一条死巷,做工也差一些,更加扎手。不知不觉中手已经开始淌血,但她心情太过紧张,根本没有发觉。
猛地,罗敷手中一阵触感告诉她,这里是一扇木门,她心里狂跳。急速摸索着,但没有钥匙,只好用重物砸开。
当她终于找到一块尖利的砖头时,她突然听见屋内传来哭喊声:“奴才再也不敢偷懒了,再也不敢了!”
接着又是一阵鬼哭狼嚎。
宫染夜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我看你们是不想活了,连办我吩咐的事情也敢睡觉!少夫人呢?”
“在里面呢,少夫人在里面啊,可是一点差错也不敢有啊!”带着哭腔的声音。家丁虽然五大三粗,却比不得宫染夜一身好武艺。这两个偷懒的家丁必然是吃了苦头的。
绝望的丧钟在罗敷心里响起。完了!完了!他来看我了,他会发现我不在房里,然后就会立刻查看小巷,于是我又会被抓回去,这下,我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他一定要杀我以绝后患!
恐惧赋予了罗敷巨大的力气,她抓起那块砖石,不顾一切的往门锁上狠命一砸,“当啷”一声,门锁掉落在地上。
罗敷夺门而出的瞬间,只听见远远传来一阵惊呼:“少夫人,她——她不见了!快追!”
只觉得背后的火把映照出的光越来越亮,血液涌上她的脸颊。她一边跑着一边用力扯着胸前的丝带。“我快不能呼吸了!”她绝望的想到。双腿越来越无力,疲惫得像灌了铅一样。该死,跑啊,为了生存下去,快跑起来啊!
“她在那儿!快追!”一声吆喝,似乎所有的人都向这个方向跑了过来。
罗敷用尽全力跑着,渐渐迷失了道路。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路上也没有一个行人,眼前几个岔路,她不敢有半分迟疑,转身进了一条青石板的小胡同里。
“有岔路,分头追!”如鬼魅般紧跟不舍,罗敷感到自己已到了生死关头。
路的两旁都是铺子和居住的人家,可都大门紧闭,无人应声。转眼就到了胡同的尽头。
她一次也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