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眉头紧锁突然眼前一亮,心上一计……
轿子落在佛光寺前,罗敷把手伸出轿帘外,等着别人来搀扶自己。既然要演戏,索性就做足了豪门贵妇的派头。
宫染夜的小厮小五丝毫不敢怠慢,连忙毕恭毕敬地将罗敷的玉手扶起,搀她下轿。
罗敷站在佛光寺门前,望着那琉璃烫金的匾额,把心一横,直接走了进去。进入殿内,正前方是一尊观音菩萨的金身像,金碧辉煌,气派无比。
小五立刻大惊小怪的叫起来:“哎,哎,你们这些和尚,懂不懂规矩,也不看看是谁来了,竟然如此怠慢!”
那殿里的和尚不识足不出户的罗敷,不过见她一身凤冠霞帔、扮相华美无比,神情倨傲,实在是一副贵妇派头,便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殿里的住持走了过来,这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和尚,神情慈祥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并不让人感到压迫,却是带着一种亲切的尊严感。
“这位女施主有何贵干——”
话音未落,小五便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家主人是来祈福的,有什么话你少啰嗦,赶紧铺上香草蒲团,奉上香油香烛来。”
住持轻轻招一招手,一个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的小和尚走了过来,住持道:“静言,你来服侍这位女施主上香祈福。”
那小和尚还略显青涩,但对于殿里的大小事务却是十分熟悉的。在他的指点下,罗敷依言跪在蒲团上,磕头、祈愿、上香,一切似乎进展得很顺利,等最后一道工序也完毕之后,罗敷依依站起来,不慌不忙的从怀中掏出一个手绢儿包着的小包,微笑道:“小师傅讲经的声音真好听,我这里有些薄礼,全当做是捐给寺里做善事的好了。”
既然是捐出来做善功的银子,自然没有推辞的道理。道一声“阿弥陀佛”之后,静言便伸手来接。
谁知静言的手刚刚触碰到那个手绢儿裹着的包裹时,罗敷的手竟然突然在他的指上捏了一下。静言大惊,原来正低头施礼,现在抬起来一看,撞上了罗敷的眼睛。她的眼神非常奇怪,惊慌中有一丝恳求,严厉中还带有几分告诫与畏惧。静言一时不能理解,正红了脸呆呆的望着她,罗敷忽然面色一变,反掌便向静言的脸上挥去一掌,静言瞬间感到自己脸上火辣辣的疼痛。
还未等他从接二连三的震惊中清醒过来,罗敷指着他的鼻子便骂道:“好你个秃驴,竟然打起我的主意来了,我堂堂宫家三公子的夫人,是你这秃头破落户调弄得的?我今日便要你好看!”
如此一喧哗,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对着这个满面通红、目瞪口呆的小和尚指指点点。
“啧啧,还是名寺呢,这么点儿大的小和尚都知道调戏良家女子,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而且还是宫太尉家的儿媳妇呢,哎呀呀,宫三夫人?那不是秦相国的女儿、京城名媛秦罗敷么?哎呀,这个小子色胆包天,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秦家宫家,那是能活得出来的么?”
“嘻嘻,这秦家的罗敷小姐可是出了名的大美人啊,一定是这小和尚见人家美若天仙,动了色心,不过要我说,罗敷小姐这水葱般的纤纤玉指摸了,即便是给他治了罪,也值了!哈哈。”
围观的重任指手画脚,中间这个满腹委屈的小和尚有口难辩,本性纯良又老实憨厚的他无法对着众人喊:“不是我捏了她的手指,是她捏了我!明明是她捏了我!是她诬陷我的!”即便他说了也根本没有人会相信啊。在寺里的小和尚中,他原本是最为乖巧听话的,悟性极高,深得住持和众位师兄的喜爱与器重,如今此事一出,必定惊动住持。搞不好还会弄得人尽皆知,而且,要是秦家宫家要为自己的女儿、媳妇讨个公道,那他就连小命也保不住了!
静言心里叫苦不迭,心说这算那档子事儿啊,怎么偏偏就叫自己给撞上了!
在一旁的小五也慌了神,宫染夜吩咐过他将夫人带出来出不得半点差错,现在这么一闹,回去公子肯定要自己好看了。不由得急的满头大汗。
忙活了半天,住持终于请来了。住持神情凝重,虽然有着极高的修为与涵养,这事儿也不能不心焦了,不仅关系到他的爱徒,在大庭广众下吵得不可开交,对于佛光寺这百年名寺的声誉实在是有损啊。
“静言,这是怎么回事?”住持沉声问道。因为多年清修而显得格外沉静的神情面容一时也有些泛红了。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
“师父,我……我……”静言有口难辩,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不知道说什么好,目光求救似的扫向了在场的其他师兄,可他发现现场每个人都在等着他的解释时,他再次变得开不了口。
静言无助的看向众人,脸被臊得通红。这是静言看见了罗敷的目光,这次她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写满了信任与哀求,静言愣住了,他的脑子飞速旋转着,分析着,开始明白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论这位女施主是因为相信自己的善名,还是处于机缘巧合而招上自己,她都一定有需要帮助却不好开口的难题,既然如此……
静言突然觉得自己失控的心律慢慢恢复了,面色也不想刚才一样通红。他成功地使自己平静了下来,对住持施礼,双手合十道:“师父,是徒儿一时邪念所致,唐突了这位女施主,请师父责罚。”一言既出,群众哗然。但静言心里不为所动了,因为他清楚这其中必有隐情。
住持的脸色乌云笼罩,原本还指望这其中有什么误会,连静言自己都这么说了,住持也无法包庇他。于是只得说:“看来你六根未净,还需不断清修,你先去柴房闭门思过吧!”说完,住持一挥衣袂,几个年纪较长的和尚也跟着一起离去了。剩下的几个小和尚留下来开始处理烂摊子,把其他围观的群众请走。
静言见住持吩咐完后便离开了,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柴房臭不可闻,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等人走了之后,静言才想起自己怀里还揣着刚才罗敷给的一包东西,他慌忙将那包东西掏出来,手绢十分素雅,用的是上好的白色蜀锦,一见这料子,便可知手绢的主人是富贵之人。但手绢上却没有任何装饰或图案。
静言将手绢小心翼翼的展开,里面是一定黄澄澄的金子,金子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小信笺纸,静言的心砰砰直跳,果然是另有隐情。那么罗敷的举动也就不难理解了,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并且告诉他关于她的身份等信息!可她究竟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呢?若是合情合理的请求,我一定万死不辞。
展开信笺纸,上面的字迹娟秀,完全是一手标准的簪花小楷。几行字跃入眼帘:
不论你是谁,求你救救我!请帮我将这封信送到秦相国府上,切记一定要亲手交给相国大人本人!
信不长,看完之后静言的内心早已心乱如麻,虽然他年纪尚小,又早早遁入空门,可富贵中的是非他还是懂得一些,这本不该他的事,他究竟该怎么办呢?若是不帮,万一那女子所言属实,岂不是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害死?见死不救与害人又有何分别?
虽然此事太危险也太离奇,但静言还是无法袖手旁观,但要想办法帮助这个女人。可是,该怎么做呢?
罗敷坐在轿内心乱如麻,刚才那小和尚看懂了她的请求和暗示,才把一切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答应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可是,把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托付给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任谁都不会放心的。罗敷不知道这个小和尚是否靠得住,即使他本人靠得住,若是其他步骤出了半点纰漏,被人看出了破绽,那不光是自己遭殃,连同那个无辜的小和尚,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罗敷将手覆盖在自己的小腹上,孩子还未多大,可她已经能感受到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自己腹中蓬勃生长着,她要做母亲了。可那个让她做母亲的男人,却要抛弃她,甚至要害她!这让她如何不心寒!一定要保住孩子,那么首先,就得保住自己。她没有第二条路可以选择。
宫染夜带给她的伤害是双重的,她从一个15岁的少女嫁给他,不仅没有感受到她曾经在闺阁里幻想过的甜蜜爱情,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子也不能保全,她恨得泪如雨下。罗敷下定决心,绝不能让孩子受伤!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宫府,小五在轿子外恭敬道:“夫人,到了。”
罗敷起身下轿,身姿摇曳脚下步步生莲,径直走了进去,身后是丫鬟瑾儿跟随着。小五走在最后心里有些忐忑,不知今天这场闹剧要是传到宫染夜耳朵里会怎样,自己不知要挨多少板子,不过好在夫人还是好好儿的回来了。小五望着罗敷羸弱的背影,心不在焉地冒出了一个念头,刚才少夫人对着那和尚发火儿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个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