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酣战(1 / 1)

松井的指挥部安置在附近的一座祠堂内。此刻,他正在祠堂外朝远处观望。远处,隐隐的枪炮声,让他不禁面露得意之色。

“从敌军的机枪声判断,是美国制勃朗宁重机枪。国民党五十五师新近装备。”身边,参谋在聆听了片刻后,转头向松井说道。

松井微笑着点了点头道:“不错。确实是五十五师被围了。”

似乎是印证了松井的判断,很快的,不断有军官跑进指挥所,大声报告道:“报告联队长,各部都到达了预定位置,完成作战部署。”

满意地对众人笑了笑,松井转头对身旁参谋长命令道:“命令各部,完成战斗准备后,立刻吃饭。八点整,各联队长到指挥部来受领攻击任务。”

参谋长应声离去。松井惬意地走向行军桌,正要入座,忽然却转头向身边的山本喊道:“山本,过来和我一块儿吃。”

山本“嗨”地应声,上前恭敬地给松井敬了个礼,接着抓起食物狼吞虎咽地大吃起来。

“开战之后,你准备怎么打?”善意地笑了笑,松井随后询问道。

“老规矩,我单独行动,尽量隐蔽接近敌人,消灭他们的指挥官。”放下手中的食物,山本冷冷地说道。

“五十五师的指挥官名叫李欢,是新近派遣到三战区的少将,从军服上很好辨认。如果你看见他,希望你能一枪将其毙命。”满意地点了点头,松井开口补充道。

“知道了,阁下放心。”山本再次埋头大吃起来。

松井表情惬意地简单吃了点东西,随后站起身走到一直伫立在自己身边的军官们身边,指点着地图说道:“敌军五十五师主力已经被我们包围,兵力最少两个团,现在正龟缩在那片山冈上。东面丰镇,南面沙河,西面滩口都有我军封锁。北面那片沟谷,是我特意给他们留下的突围口子。我估计,半夜时分,残敌必定在那里突围。炮火准备完成后,九点整发起攻击。坂田一郎率一中队、佐佐木率二中队由东侧突击,石川雄、井上太郎四和五中队,由西侧突击。”

“嗨!”

“他们是国民党的部队,蒋介石的嫡系,三战区的王牌。因此,你们不要轻敌。”见众人答应得痛快,松井连忙提醒道。

“嗨!”

“至于新四军第六分区,很可能在三道湾那里出没。我已交给皇协军应付,你们不用担心侧翼,全力消灭当前的敌人!”满意地看了众人一眼,松井再次补充道。

炮火仍然如同老太太的缠脚布一样,没完没了地持续着,在炮火的掩护下,日军鱼贯着进入阵地,此刻,在前锋阵地上,坂田正在做着最后的战前准备——他把闪闪发亮的勋章掖入胸口,束好指挥刀,端起一支步枪,朝自己的部队吼道:“展开攻击队形!”

听到命令,众日军立刻分散,三五人为一小组,执枪虎视眈眈。

坂田吼道:“这次战斗,我们要一定首先攻占山冈,夺取头功,不留俘虏!”

“嗨”喊声震天,满意地听到众日军的回答,坂田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很快,两颗红色信号弹冲天而起。

眼见信号弹升空,坂田随即大吼一声:“攻击!”听到命令,日军立刻如潮水般冲向不远处的山冈。

山冈上,陈大雷也在同时看见了那两颗红色信号弹,不由得轻蔑一笑,“老一套,没长进,连冲击信号都跟以前一样!”

天空中,伴随着敌人的冲锋,炮火逐渐向纵深蔓延,而听着爆炸声逐渐后移,陈大雷举起望远镜,观察起逐渐逼近的日军。

眼前的一切印证了陈大雷的猜测,这次进攻的又是狗日的松井联队!从第一波攻击阵形看,密度不小,他们肯定倾巢出动,松井也肯定亲自到场指挥。看哪,他们每打一枪都显得十分从容,甚至一边开枪一边调整射击位置。各个战斗小组交替前进,从容不迫。这些都体现出了成熟的战场经验,都是自信满满的表现。松井联队的战法确实跟其他敌人不一样。

交替掩护下,日军越来越近,眼见着敌人进入射界,三营长低喝一声:“打!”

听到命令,所有战士立刻同时开火,密集的子弹如同罩头的黄蜂一般,射向敌人。补充过装备的部队,发挥出的实力显然绝非之前可比,在猛烈的火力下,前排的日军纷纷倒地,剩余一部分则一边还击一边冒死朝前冲着!

敌人之所以可以称之为顽敌,正是因为他们具备着某些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眼前,松井联队作战,不管对方火力多猛,没有命令他们不会后退。死了的倒下,活着的原地卧倒,之后却仍然会一步一步朝前爬。等到十几米处时,所有人会在一个士官带领下,突然一起跳起来,发疯般叫着冲到身边。对付这样的敌人,绝对不能慌,枪膛里必须时刻压满子弹。等他们跳起来冲到面前时,狠狠地打!

心中要永远铭记着这样一个信念,宁肯被敌人的子弹击中脑袋,宁肯被敌人刺刀刺穿胸膛,也要把最后一颗子弹射入敌人心脏!要不,就对不起自个儿这条命!

激烈的枪声中,日军如同一根根枯树桩子般不断倒下,前方率先领头发动进攻的那名士官虽身中数弹,却仍然用枪托柱着身体,迟迟不肯倒下。他的行动显然鼓舞了其他鬼子,在不断的呐喊声中,刚刚被压制下去的敌人,再次蜂拥着冲了上来。

眼见此景,陈大雷大声朝三营长喝道:“鬼子太猖狂了。三营长,等下次冲击打下去后,叫二连组织两个排,进行反冲击。”

听到命令,三营长惊讶地反问道:“二连是我们的预备队啊。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

陈大雷怒喝道:“不留预备队了,拼了!今天这仗,谁活下来谁就是预备队!”

相比于已经激烈地胶着在一起的厚冈,此刻,国军所在的阵地上却一片宁静,早早起来的士兵们,密密麻麻卧伏于地,等待着早上长官们传达下来的,即将血拼的战斗的到来。

可是,随着时间不断的推延,预想中的战斗却并没有出现。

帐篷内,行军桌上铺着作战地图,李欢坐在桌前,神情焦虑地看着地图上早已标注好的几处战场,不安地向身边的参谋长询问道:“参谋长,已经超过两小时了,南阳那里还没有打响,陈大雷会不会耍什么鬼心眼?”

参谋长拼命吸了两口烟,回答道:“可能,完全可能!”

可就在李欢犹豫着要不要再次派人联络一下的时候,远方传来隐隐的炮火声。

“打响了,总算打响了。一小时之内,淮阴日军就会进入我的伏击圈。”听到隆隆的爆炸声,李欢一扫之前的焦躁,兴奋地说道。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身边的参谋长就奇怪地说道:“师座,这炮声好像不对。南阳镇不在那个方向。”

李欢闻言大惊,一把抓起地图冲出帐篷。

炮声确实不对,南阳镇是西北方向。而炮声是从正北方传来的。仔细参照地图比对了一番后,李欢愕然地说道:“厚冈!厚冈那里怎么会打起来呢?是谁跟谁打?”

听到李欢的询问,参谋长低头擦了擦额头,连声说道:“意外,意外!”

正在两人谈论间,一名军官飞快地跑到身边,大声报告道:“师座,吴雄飞捎信来了。”

听到报告,李欢与参谋长交换了一个疑惑的眼神后,命令道:“念!”

“前天,华中日军司令石原突然来到淮阴视察。他已经发现国共要联合作战,所以调整了作战部署。日军不会往你们这边来了。日军把南阳镇当成诱铒,准备围歼攻击南阳的部队!”拿出一张肮脏的小纸条,军官迅速地念道。

李欢大惊,连忙问道:“什么?怎么会这样?吴雄飞的情报可靠吗?”

“应该不是假的,我听说,淮阴城的日军早已经出动了。出发前,石原将军还给他们授了勋章呢!”听到李欢的询问,身边的参谋长连忙回答道。

此刻,李欢的脑子中一片混乱,并没有听出参谋长话语中的破绽,凝望了前方良久,终于无奈地坐了下来。

“师座,现在情况清楚了,确实是陈大雷在厚冈一带跟日军交火,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围。我估计,日军确实不会朝我们这边来了。不知师座有什么打算?”见李欢无话,参谋长小心地凑上来建议道。

李欢沉吟了一会儿,再次俯身于地图前,“既然日军变更了部署,我们也应该随机应变。厚冈距此五十多里,最迟三小时可抵达。调上两个团,从侧翼出击厚冈,打日军一个措手不及!”

听到李欢的话,参谋长犹豫地说道:“哦……师座呵,我有两个建议,第一,这么大的变化,应该先报告长官部,请长官部决定,我们无权擅自做主。第二嘛,即使长官部同意我们出击,我们也应该拖它几小时,最好是拖延一两天,等陈大雷被日军打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动手!”

李欢表情略带不悦,转头冷冷地看了参谋长一眼,随后说道:“身为军人,坐视陈大雷他们被日本鬼子歼灭,实在有愧职责,大家都是中国人,人家在那里拼命,我们却在这里待命,于心何忍?”

听到李欢的话,参谋长假惺惺地叹了口气道:“师座心善。但是战争没有感情。我看,还是先报告长官部裁定吧?”

参谋长的话让李欢一愣,随后默然地点了点头,转身回到帐篷之中。

外面,急促的炮火仿佛在催促着早做决定,可越是焦急,身边的电台却越显缓慢,除了不断响起的丝丝的电流声,李欢所需要的命令却迟迟不见下达。

“洞腰呼叫洞拐,洞腰呼叫洞拐。洞拐回答,洞拐回答。”正在李欢犹豫着要不要再催促一遍的时候,电台中终于响起呼叫声。

听到呼叫,一个军官赶紧抓起对话筒说道:“我是洞拐,我是洞拐。”

“长官部已经得知你们的情况,正在研究中,正在研究中,请原地待命,原地待命!”那边,一直焦急等待的命令终于下达,却不是李欢心中所期盼的那样。

“告诉他——战机稍纵即逝,我们希望尽快行动。”听到命令,李欢一愣,随后暴躁地命令道。

“洞腰洞腰。洞拐认为——战机稍纵即逝,希望尽快行动。”军官点头,连忙再次拿起话筒催促道。

报话机那边再次沉默下来,过了许久之后,终于传来一阵从容不迫的声音:“洞腰呼叫洞拐,洞腰呼叫洞拐。长官部已经得知你们的决定,正在研究中,正在研究中,部队原地待命,原地待命!”

听到命令,李欢长叹一声:“哼!研究,研究。不知研究到何时是了。”

而在他身边,参谋长却微笑着说道:“长官部的态度,和我预想的一样。师座,我们还是耐心待命吧。”

参谋长的话,似乎激起李欢心中潜伏的倔强,他忽然一个转身,一把抓起话筒,大声说道:“洞腰洞腰,我是李欢,请许参谋长讲话。”

很快,报话机传出声音:“李师长,我是许参谋长。”

“报告参谋长,厚冈战斗已成胶着状态,双方都已精疲力竭。此时我部如果突击日军侧翼,定可获得重大战果。”听到熟悉的声音,李欢面露喜色,连忙报告道。

可听到他的报告,报话机那边再次沉默了许久,终于传出声音:“李师长,长官部正在综合各方面情报,进行深入研究。你部不可变更部署,原地待命。再重复一遍,不可变更部署,原地待命。两小时后再联系。”

“参谋长,请听我说——”结果与自己设想的大相径庭,李欢连忙再次招呼道,可是,还没等他的话说完,那边的报话机却咔的一声关闭了。

“两小时,哼!长官部倒真是沉得住气。”李欢啪地摔开话筒,气愤地讽刺道。

听到李欢的讽刺,参谋长却微笑地在旁边说道:“师座真乃壮士情怀,建功心切。师座看别人打仗比自己打仗还急。嘿嘿嘿。”

参谋长的话,让李欢神情一滞,随后不由得沉默下来。

忽然偏离了作战计划的战斗,让陈大雷此刻已经顾不上五十五师的态度,眼前,不断冲锋的鬼子,仿佛发疯一般,丝毫不计后果地一次次发起密集的集团式冲锋,山脚下,敌人密集的炮火,夹杂着烟尘和呼啸声一次次在人群密集处爆炸,射手显然早已经忘记了炮火覆盖的定律,猛烈的炮火不断将自己人扯入其中。

虽然阵地前,敌人的尸体已经堆积了高高的一层,但是却丝毫起不到阻止敌人的作用,眼看着敌人前赴后继地赴死,即便是最有经验的老战士眼中,都流露出一丝惊异。

“日,日!”迫击炮尖锐的发射声再一次在天空中响起,炮火的掩护下,山脚聚集的密密麻麻的敌人逐渐开始向山顶移动,眼前的敌人再一次逼近,陈大雷终于下达了反冲锋的命令。

气势上一定不能输给敌人,装备的差距,兵员的差距,都要靠士气来弥补,眼见战士们在敌人的疯狂下,显露出担心和惶恐,此刻,唯一能重新挽回气势的就是要表现得比敌人还要疯狂。

眼见着敌人越来越接近阵地,陈大雷连续几个点射打出后,猛地一把拽出身后背负着的大刀,迎着硝烟利落地一挥,率先顺着山坡冲了下去。

他的行动感染了周围的战士,眼见着司令员冲出阵地,其他人纷纷装上刺刀,高喊着紧随其后向敌人发起反冲锋。

“进攻!”眼见山峰上冲下来的敌人,日军部队中的士官大喊一声,伴随着他的喊声,周围是士兵利落地退出枪膛中的子弹,装上锋利的刺刀,奔跑着迎向顺着山坡冲下来的新四军。

两股人群仿佛水与火的洪流,瞬间碰撞在一起,蒸腾出摄人的杀气,碰撞中,撕喊声,咒骂声,刺刀刺入身体时那特有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只有在战场上才可以听到的让人灵魂发颤的乐曲。

迎着敌人小队长的冲锋,陈大雷挥动大刀,猛地向上一磕,一瞬间带飞对方刺向他的刺刀,随后前脚重重踏地,大刀顺势挥下。

咔嚓,清脆的声音响起,刀锋顺着敌人的肩膀斜劈下去,一直砍到对方的胸口才最终停下,鲜血飙飞,腥臭的味道溅了陈大雷一头一脸,陈大雷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起脚踹开日军的尸首,再次扑向身边另外一个鬼子士兵。

战斗早已脱离了之前按部就班的准备、进攻等步骤,刚一开始就瞬间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在陈大雷的鼓舞下,战士们完全忘记了危险,忘记了恐惧,奋勇杀入敌群,刀光闪闪,鲜血喷涌,一批批日军士兵在惊慌诧异下,倒在血泊之中。

混乱的战场上,没人注意到在某个角落处,一堆破败的草丛下面,两只如同鹰隼般的眼睛在仔细地巡视着战场上的每个角落。

瞄准镜中,奋勇冲在最前方的陈大雷很快落入这双眼睛之中,在凝视了对方好一会儿后,眼睛的主人终于扣下了扳机。

战场的第三方面,三道湾阵地上,此刻仍是一片宁静,众战士早已埋伏就位,等待着敌人的到来,从各个隐蔽处伸出一支支枪口,此刻都静静地指向坡下那条小路。

远方,枪声一阵阵传来,听着若有若无,但每一响都像小刀剜肉,让众人心颤不已。

听着这一阵紧似一阵的枪声,班长担心地小声问道:“排长你听,司令员那边的战斗打响了,不知情况怎样?”

排长沉声道:“枪打的这么快,那就不好说了……看样子那边的敌人该是不少。”

听到排长的话,班长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道:“这场仗,怎么跟司令员估计得不一样啊?该来的没来,不该开战的地方,开战了。”

排长小声嗔怪道:“司令员肯定有数,你别瞎想!”

班长昂首朝两旁望看了一眼,接口道:“看样子情况不对,幸好司令员没让新兵连上来,否则一旦出了变故,他们肯定比敌人先乱起来。”

排长不屑地看了班长一眼道:“这才几年啊,你就把自己当老兵看了?咱俩不也都是从新兵过来的么?打着打着就打出来了!”

班长嘿嘿一笑,转头看向身边不远处卧在射击位置上的顺溜,原本以为顺溜一定全神贯注地监视着敌人,可是侧耳倾听,却听到从他的位置上隐约传来一阵阵呼噜声。班长仔细看去,立刻发现顺溜脸歪在枪身上,一丝口涎流淌,枪旁边有两排黄澄澄的子弹夹。

见此情景,班长笑着对排长说道:“你看二雷,睡得口水都流出来了。”

排长不满地看了顺溜一眼,随后吩咐道:“这小子,砸他个土疙瘩,砸醒他!”

班长抓过一个土疙瘩,正欲朝顺溜砸去,可恰在这时,睡梦中的顺溜却像被针刺了一下,率先醒来,昂起头两眼闪闪发光朝前方望去,低声说道:“敌人来了!”

听到他的话,排长一脸惊讶地望了望前方空荡的小路,却丝毫没有看到人影:“在哪?没啊!”

“来了。我听见了马蹄声。”顺溜严肃地说道。

敌人确实来了!

公路上,吴大疤拉骑着马率伪军大队渐渐行近,他两眼警惕地东张西望,注视被砍倒的高粱杆儿周围,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让他本能地摸向腰间的驳壳枪。

身边,一直跟随在旁边的副官此刻早已满头大汗,一边喘息着小跑,一边拿着个军帽不断地呼扇着,口中则念叨道:“司令,歇会好不?看弟兄们走不动了。”

吴大疤拉抬头看了看头顶热辣辣的太阳,又看了看前方险要的地形,随后说道:“过了三道湾再休息。”

“司令,南阳那边的枪声已经响了,估计松井八成已经和敌人交上火了,现在叫我们增援双洼,那还不白跑一趟?”听到吴大疤拉的话,副官抱怨道。

他的话似乎起到了点作用,吴大疤拉骑着马慢步来到一座土桥跟前,停在一个遗弃的瓜棚旁边,狐疑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三道湾,在观察了良久后,才犹豫着说道:“要不,还是歇会儿吧。”

副官闻言大喜,连忙朝身后的伪军喊道:“歇会儿!”

听到命令,众伪军立刻四散坐下,抢着躺到那些被砍掉了大半截的高粱杆上,幸福地长吁短叹着。

瓜棚里,吴大疤拉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转头亲切地向副官说道:“老弟,冈上凉快。你骑我马到冈上兜兜风,顺便看看周围的情况。”

听到吴大疤拉的命令,副官连忙点头答应着骑上他的坐骑,得意地兜了两个小圈,缓缓驰向前方的三道弯。

眼见副官呆头呆脑地向前走去,钻进瓜棚里的吴大疤拉不禁嘿嘿冷笑了两声。

宁静的土道上,马蹄得得声传出好远,听着这孤单的声音,吴大疤拉仿佛意识到不祥,屏息静气,紧张地注视着即将到达冈上的副官。

坡上,登高望远的副官骑在马上大力挥动着军帽,高声朝冈下大叫道:“司令,平安无事啊!”

可是他的话音刚刚落下,伴随着一声枪响,副官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

“砰!”枪声如晴天一颗炸雷般从远处传来,清晰的枪声让仍在休息的伪军们纷纷大惊小叫地趴在地上。

而站在瓜棚内的吴大疤拉则全身颤抖着低声祷告道:“妈的,共军早埋伏好了!我命大呀,我他妈真是命大呀!唉,上天有眼,老子运气为啥就这么好!”

“冈上有共军!弟兄们,赶紧排开阵势,准备战斗。”眼看着身后的手下们一团混乱,吴大疤拉连忙大声向众人喊道,听到喊声,伪军大惊,纷纷从高粱上爬起来,提枪四下寻找着隐蔽之处,场面比之前更加混乱起来。

“弟兄们,立功的时候到了,就这么个小岭子,共军肯定不多。把机枪架起来,给我狠狠打!”眼见此景,吴大疤拉提起手中的驳壳枪,大声鼓励道。

听到他的话,一个伪军立刻低声提醒道:“司令,刚才那事情你可小心啊,副官冷不丁就从马上掉下来了,这八成,是碰上神枪手了,我听兄弟们说,新四军里有个神枪手,前打八百米,后打五百米,让他瞄上的人没有逃脱性命的,尤其是挂着衔的长官和太君!”

吴大疤拉闻言一惊,一把抓着这伪军再次躲进瓜棚。

“兄弟,狙击枪的事,绝对不能声张,那会影响士气的!”刚进瓜棚,吴大疤拉就连忙提醒道。

“明白了,司令。”伪军乖巧地回答道。

“知道就好,兄弟,快,把你的军装脱给我。”满意地点了点头,吴大疤拉再次命令道。

“司令,这,这是干啥?”听到司令的命令,伪军连忙追问道。

“问那么多干什么,”不耐烦地训斥了对方一句,吴大疤拉再次命令道,“让你怎么办就怎么办,听着,这仗下来,我提拔你当副官!”

见有官当,伪军立刻兴奋得不知东南西北,连忙脱掉军装递给吴大疤拉。穿上普通士兵衣服的吴大疤拉心中稍安,再次走出瓜棚大声喊道:“给我打,哪有枪声响就给我往哪里打。”

听到命令,众伪军利索地架起机枪,疯狂地朝岭上射击,密集的子弹立刻将岭子上的大小阵地覆盖了个遍,掩体上顿时土石崩飞,啸声四起。

眼见敌人打得猛烈,排长连忙命令道:“不要还击!敌人想用机枪逼迫咱们暴露射击位置,不还击他就不知道你在哪儿,敌人子弹乱着哪。从打法能看出来,这帮伪军是熊包,把他们放近了再打。”

不过他的提醒似乎稍显多余,此刻,所有人都知趣地将自己掩蔽在工事内,等待着敌人冲上来的那一刻。

山下,几挺机枪仍然没完没了地朝岭上射击着,在机枪手身边,吴大疤拉伏卧着观察岭上情况。

可当见到在机枪的扫射下,对方却丝毫没有什么动静,吴大疤拉终于喝声道:“停!”

机枪迅速停止了射击,眼见岭上仍然没有子弹飞来,吴大疤拉放心地举枪大喝道:“弟兄们,开始攻击!都给我朝上冲,放胆冲上去。共军没几个活口了!”

听到他的命令,众伪军犹豫着在相互推搡下,胡乱放着枪,战战兢兢朝岭上发起冲击。

当听到原本密集有序的枪声,被一阵杂乱无章的枪声所取代时,所有人心下都明白了,敌人已经开始发起冲锋,阵地内,众人此刻纷纷握紧手中的步枪,等待着排长发出攻击的命令。

冷眼凝视着敌人逐渐地接近,排长默默地在心中数着,眼见敌人最终越过前方那标志般的大石头时,他一直憋在喉咙处的喊声终于一瞬间爆发出来:“打!”

听到命令,隐蔽在掩体内的战士,纷纷冒出头来,手中的步枪同时猛烈地开火,冲在最前面的伪军在突然而至的还击下一排排倒下,其他伪军则狼狈地朝坡下逃命。

眼见刚刚组织起来的攻势一下子就被瓦解,吴大疤拉愤怒地朝退却的伪军大喊道:“不准后退,朝上冲,冲啊!要是误了战机,松井会杀头!连我在内,一个都活不成!朝上冲!”

听到吴大疤拉的威胁,众伪军磨蹭着,再次朝上冲来。

“司令,共军居高临下,早有准备。这么打我们伤亡太大。要不要拨一部分弟兄从南面佯攻?”新上任的副官,眼见攻击不能奏效,连忙小声建议道。

吴大疤拉略微沉吟片刻,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瞧不出,你还懂点兵法。是应该分道攻击,虚实结合。这么着,我现在就提拔你为少校,你带两个排摸到南面侧翼去,我带主力在这强攻。我们分头发动攻击!”

“冲啊!敢战者重赏,怯战者杀无赦!冲啊!”喊声中,副官带着人向南边冲去,可惜,空泛的口号对于怯懦的伪军来说,似乎根本起不到什么应有的作用,在混乱中一个负伤的伪军丢下枪,抱着胳膊哭嚎着朝后跑去:“我胳膊断了,我胳膊断了!”

见此情景,吴大疤拉抬手一枪打去,对方翻滚着一头摔倒在地,随后他用冒烟的枪口有意无意地指向众伪军,冷冷地说道:“都看见了吗?爷我今天杀红了眼,我六亲不认了我!拿不下冈子,反正我是没命了!把机枪给我端上,冲啊!”

在猛烈的机枪火力掩护下,吴大疤拉少有地身先士卒地冲在最前头,亲自带领众人朝冈上发起新一轮攻击!眼见此景,众伪军也纷纷不情愿地冒死朝上冲去。

再次密集起来的火力,竟一下子压制住了冈上的众人,眼见敌人兵分两路从两面向上冲来,一时间捉襟见肘的兵力安排立刻让排长犯起难来。

“排长,南面的敌人交给我!”正犹豫着要分派人手阻击南面的敌人时,顺溜的声音却先一步从南面传来。

“你一个人能行吗?”听到顺溜的话,排长不无担心地问道,不过当他看到南面的敌人在顺溜的射击下,一个个被打得屁滚尿流时,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担心。

崖间,顺溜独自在早已准备好的隐蔽处持枪射击。精准的枪法配合险要的地形,将他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至,前方几十个悄悄摸上来的伪军,在流畅清晰的枪声中,一个个倒毙在地,很快的,进攻的势头被迅速地压制下来。

吴大疤拉的“勇猛”并没有起到决定战斗结果的作用,在徒劳地扔下几十具尸体后,残存的伪军再次在他的带领下,无奈地撤了下来。

“发电报,请求皇军协助,哎呦,妈的,轻点,告诉他们,我们碰上了新四军的主力,陈,陈大雷就在山上。”咒骂着打了替自己包扎的军医一个耳光,吴大疤拉暴躁地命令道。

唯一能让松井动容的除了被包围着的“五十五师”外,就只有神出鬼没的陈大雷了。吴大疤拉之所以这么说,也正是因为抓住了松井心中的死结。

厚冈战场上,收到情报的通信兵,飞快地跑到仍在指挥作战的松井身边,大声报告道:“报告联队长,吴雄飞报来消息,说他们前往双洼据点的路上,在三道湾遭遇共军主力,部队苦战四个多小时,仍然不能突破。吴报告说,他亲眼看见那是新四军六分区的部队,陈大雷就在上面!”

松井一怔,随后狞笑道:“这个,我已经预料到了。国共联合作战嘛,陈大雷出现的晚了点儿,不过,现在,他终于在三道湾露面了,叫坂田一郎过来。”

听到命令,军官应声离去,稍顷,一身战尘的坂田快步返回到临时指挥所。

“坂田君,陈大雷在三道湾出现了,吴雄飞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说实话,我非常想亲自前去,我想亲手宰了他!但我走不开。”见坂田回来,松井转头严肃地向他说道。

坂田听到陈大雷三个字,顿时恶狠狠地睁大了眼,期待地看着松井。

眼见坂田流露出愤怒的表情,松井微笑着说道:“令你带上本部,我再把沟谷中队也加强给你。立刻乘车赶往三道湾,消灭陈大雷!”

坂田激动的声音发颤地说道:“谢谢联队长!小黄庄战斗,我损失大半,这个耻辱压得我抬不起头来。如果我不能报仇雪恨,那就是生不如死!谢谢长官给我这个恢复尊严的机会。”

松井深深打量了坂一眼田,忽然微笑着问道:“坂田君,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吗?”

坂田正声回答道:“不知道。”松井感叹着说道:“此时此刻,你的心能把刺刀烫弯,但你的外表冷若冰霜。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品质啊,古老而优秀的品质。”

听到松井的赞扬,坂田顿时为之感动,深深鞠躬道:“联队长,我去了!”

松井点了点头,随后沉声补充道:“哦,还有件事。如果这次再发现吴雄飞避战,即刻枪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