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并抓起来◎
游**隐在人群之中的乌衣侍者瞬间化作六只燕子直坠楼而去, 六道光牢从六个方向将桥下仰望的少年困住。
燕子化作六个双手交叉抵肩闭着眼的少女站在光牢外,从她们的口中射出蛛丝一样的东西将光柱链接。
幡诨阵结成!
这个阵法阴邪凶戾,控制修士极为有效, 一旦被困入阵内,除非身上早有准备, 不然饶是大乘的修士都要短暂失去行动力。
少年完全不反抗。
他手自然下垂, 握着那只杯子。
桑知岚被光牢隔绝在了外面,被波及的无辜群众也被光柱震开。
这个阵法只针对修士, 不会伤害普通百姓。
原本还其欢声笑语的人流突然变得骚乱, 大家纷纷向后退,但后面的人又想知道面前发生了什么, 往前挤, 场面好不混乱。
怎么了怎么了?
人们对于非自身发生的热闹事情总是有无限的好奇,此刻目睹这等冲天奇景不是吓得落荒而逃, 而是想挤进前去看。
“敢问阁下, 为何困我?”
晏琼池抬头与桥上的国师对视, 不卑不亢, 丝毫没有天降祸事的慌张,这般淡定的底气好似自己真的就清白无量。
他瞥一眼摔在不远处的桑知岚。
心中自然了然。
国师轻蔑一笑,并不先解释,而是让自己的侍卫迅速抓住桑知岚。
侍卫扯掉了桑知岚的面具, 把一件绣着花鸟的女士袍子披到她身上同时控制了她。
搜捕桑知岚的家丁正好折返,见到桑知岚被人围在其中, 远远地喊了一声:“大小姐!”
他们紧赶慢赶挤入人群, 看清楚这些都是国师的人后, 都吓得不敢再动。
桑知岚是将军府中高阁里的小姐, 但家丁只是平日里到处奔走的小角色, 大街上自然有人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营生,一听这话便晓得了:
“是桑将军府上的大小姐?”
“桑将军府上的小姐?她不是和方将军之子……”
“方公子才暴毙没多久,她怎么就能一个人独自出门,此人不会是她的情郎吧?”
周围围观的群众开始议论纷纷。
夜空之中,有越来越多的燕子疾驰而来化作乌衣的侍者维持秩序。
她们一同执鞭,在长街之上的砖石上甩鞭,凶猛的鞭子带起的凌空的声响震慑所有人。
一时间,长街之上的喧嚣寂静了下去。
所有人都抬头,看着朱雀桥之上的国师。
很多人都是第一次目睹国师的尊容。
他们发现,只存在他人话语之中的国师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子,身材高挑但有些单薄。
她身上是一件四象征仪八卦洞衣,怀抱拂尘,面若冰霜,眉宇宁静不带感情,但感受不到少女独有的天真娇憨,有的是足够令人信服的威严和阴沉。
“你便是杀害方远方公子的凶手。”
朱桥之上,国师开口,声音不大但能传出很远。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将目光看向了被术法困住的少年,但见他红衣华贵,从容不迫,倒不像是会做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的恶人。
被注视着的红衣少年莞尔一笑:
“国师大人空口无凭,小人冤枉。”
晏琼池话本看得多,做戏也做得那是一个真情实意,声情并茂:“国师大人于长街之上随意污蔑人的清白,难道不怕失了威严么?”
“……”
“住口。”
乌衣侍者的蛛丝把他的嘴也捂了起来。
这时棠溪衔青手里拿着一只可爱的兔儿灯回来,见人群一阵骚乱,走到国师身边,低头去看桥下的光阵,不解地问道:“国师,这是怎么了?”
国师淡淡地回了一句道:“此人便是杀害方将军之子的凶手。”
“哦?他么?”
棠溪衔青的视线也落在红衣少年身上,一眼看出此人并不是西洲人,但颇有趣味地问。
“是。”
“不知国师有何为证?”
“他与桑将军府上的大小姐私定终身,但因桑大小姐与方公子结亲而心怀不满,于是混入了苏府杀害方公子。”
国师流畅地给出了她的理由,如此铿锵决绝,理直气壮。
“国师可有证据?此人并非出身西洲罢?可别污蔑了友邦之人。”
一块留影石投掷在半空中,小石头在空中倒转,继而放出一段不知道什么时候记录的画面。
正是晏琼池和那方远公子谈笑又与桑知岚眉目传情的画面。
苏府景色好风光,却笼罩在国师的监视之下。
长街之上的百姓空口吃瓜。
国师平静地定罪:“如若是假,为何桑小姐会和此人在相处一处,又是男扮女装出逃?”
“杀害方远公子,诱拐高门贵女,按容朝律法,理应斩首。”
“你有什么话要辩解?”
晏琼池的嘴已经被堵住,他动不了。
但他的眸子里是赞赏。
莫须有的罪名是最大的利器。
在朝堂之上,权力越高,诽谤带来的力量也就越大……指鹿为马,何人敢辩驳?
国师解了堵住他口的蛛丝,准许他辩驳。
少年平静地说:“我与这位姑娘是清白的。”
“是么?”
国师不屑再给出更多的证据来佐证他无罪,“宁可错杀也不能令方远公子蒙冤而死。把此贼人连同桑小姐一同绑了,送入大狱审问。”
乌衣侍者化作燕子,把桑知岚带走。
至于幡诨阵之内的红衣少年……国师拿出了一个葫芦,开塞,将葫芦口对准他,口中念咒正要收了此人——
在远处赏玩花灯的风化及和黎含光显然也是察觉到了此处的骚乱,赶过来便看见原本应该在宅子之中休息的晏琼池。
他此刻被诡异的光阵围困,面上表情悲戚但不打算为自己辩解。
再一上看,困住他的人站在高高的朱红色的流空桥之上,竟然是……鱼阙吗?
风化及和黎含光都觉得骇然,愣了一会挤开人群进场,风化及一个法器打在了国师面前,打断了施法。
“鱼道友——”黎含光不解地问:“你们这是?”
“鱼道友?”
棠溪衔青回头来看国师,只见被打断施法的国师依旧面不改色:“同伙,一并抓了。”
不明所以的两人在修为被压制的人世王城立马被乌衣侍者拿下。
“鱼道友,你这是做什么?”
风化及看着被光牢困住的好友的身形被葫芦变小,最后被收入国师囊中,出声不解道,“你不能这样——他是晏道友啊!”
“新帝面前不可大声喧哗,肃静!”
乌衣侍者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黎含光咬牙:“你!”
“国师面前不可大声喧哗,肃静!”
乌衣侍者捂住黎含光的嘴。
众目睽睽之下随意安置罪名当街抓人并不考虑后果,这便是容朝的国师大人。
敢近前冒犯,来得去不得。
“陛下,夜来风凉,该回宫了。”
国师转眼瞥了一眼全程抄手看戏的棠溪衔青,语气变得恭敬。
“就依爱卿。”
国师拿出一个莲花法器,打开,莲台里溢出一股灰烟,她吹了一口气,桥下被波及的人连同她一起不见了。
长街之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幻影还是真实。
桑将军府上的家丁回过神来,拔腿就往府里禀报此事:大小姐招惹了国师被带走了!
*
西京,皇宫,观山殿。
一团灰烟散去,国师连同棠溪衔青一齐下落。才落地,国师便恭顺地向后退一步,低头,表示对君王的尊重。
“让陛下受惊了。”
“无碍,国师本名原是叫鱼阙么?”
棠溪衔青开口,并不是询问具体的原因,倒是对国师的真实姓名好奇起来了,“方才长街之上,国师口中的贼人看起来和你看起来是相识?”
“臣不曾和这些贼人相识。”
国师一脸冷漠地否认了,把话题一转,“今夜抓了桑府的大小姐,想必桑将军第二日会上朝讨要说法,陛下,臣以为离间左右将军的时候到了……”
“桑将军和方将军之间的裂隙会越扩越大,朕只需要坐山观虎斗即可。”
“非也。”
国师出声否定棠溪衔青的看法,“陛下如何得知他们二人之间出现了嫌隙?如今正是矛盾发酵的关头,陛下还是不要放松警惕。”
“能不能扳倒二位将军,就看此事处理如何。”
国师清冷的脸上出现阴狠,“拿住了他们的把柄后,若是胆敢有人对陛下不测,臣就有把握叫他们即刻伏诛刀下。”
方远死后,若是不能及时找到凶手,方将军想必很快会将矛头指向他们。
左右将军联合起来反容朝新帝。
必须尽快采取行动。
在政治博弈面前,什么都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贞洁、名声等等统统会卷入污水之中。
高位者才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此事正好能挑起左右将军两家的矛盾和争端使其分裂,那么绝对要把握。
一旦分裂,那么从内部击破的可能变高,兵权的威胁也会变小。
必须要这么做,无论是用什么手段。
国师还在思考下一步棋该怎么办。
被抓来住的晏琼池此刻并不是被关入大牢。蹲大牢对他没有用,必须要阵法封印他的行动才是。
棠溪衔青听了国师的话,在石凳上坐下,唤了内侍送来酒水,要同国师一同畅饮。
但国师以自己不会喝酒为由拒绝了。
“方才,国师不是与那贼人对饮了么?”
棠溪衔青自然也知道在今夜与他人对饮意味着美好的祝福,或者表达喜爱……他分明看见国师眼底虽然凶光毕露阴沉,但情绪复杂。
国师从不与他人饮酒,却在长街之上,和一个貌似是凶手的贼人举杯相敬。
这是何故?
“臣一时兴起罢了,现下已是不胜酒力。”
她依旧拒绝。
“不胜酒力,朕倒是觉得国师谋划如何取人性命倒是清醒理智呢?口中说出来的话并无醉意,倒是森森阴凉叫人胆寒。”
棠溪衔青见她不愿意喝酒,也没有逼她,而是折回手把酒喂了自己。
“为陛下排忧解难一直是臣的第一要务。”
国师忠心耿耿,“臣等既然择明主,定当竭力效忠,酒使人迷醉,臣要时刻保持清醒。”
“哦,保持清醒。”棠溪衔青点点头,把娃手里那个国师一直没有接过的兔儿灯,“国师对容朝这般忠诚乃是朕的幸事——近来有一件事困于朕心头上,不知道国师是否一并为朕解了呢?”
“陛下但说无妨,臣一定竭尽全力。”
“自朕登基也有三年,但中宫一直悬空,国师以为,谁能够担任容朝国母呢?”
“臣以为——”
国师微微一拜,“国母的人选,最合适的便是——”
想来中宫娘娘的人选国师早也物色好了,现下容朝攻打邻近小国,必须笼络朝中大臣才可稳固政权。
“国师大人。”
棠溪衔青见她好似早就迫不及待地要介绍对他有益的方案,出声打断:“你想成为真的中宫娘娘么?”
国师愣了一下,再退一步:“臣惶恐。”
“现今朝中对沉淀微词颇多,况且臣一无出身二无家族势力,实在无法胜任。”
“朕,一直对国师很好奇。”
听她断然拒绝,棠溪衔青放下酒杯逼近国师,手里的兔儿灯也掉在地上。
“国师,你该知道,朕很喜欢你。”
国师闻言,皱眉,拿着葫芦的手收紧。
但不曾后退。
葫芦瓶身微微颤抖,像是在回应她。
“黎民百姓也同样敬爱陛下,何况我等?”
她看了看手里的葫芦,“臣也敬仰喜爱陛下这样一位英明君主。”
“你我相互欣赏,既然如此,到朕身边来,岂不是更显忠诚?”
“陛下,还记得成盟那天,臣对陛下说的话么?”她又轻声问,“一旦建立关系,那么彼此就不会在理解对方了,陛下总有一天会对臣厌倦,到时候也会对臣的计谋弃之敝履。”
“到时候,臣便再不能辅佐陛下了。”
国师拜礼:“还请陛下打消此念头吧。”
棠溪衔青见她如此冷漠疏离,也不再向前一步,叹气说道:
“这样吗……国师,你效忠朕也颇有时日了,朕觉得,是有些东西必须带你去看看。”
“不过那可是,只有皇室宗亲才有资格一睹的——西洲尊古神殿。”
“朕以为,国师会有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