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谢谢你◎
听得鱼阙这般言论, 晏琼池先是愣了一下,抬起手只是久久摩挲着鱼阙颊边的头发,眼神也变得有些悲哀。
“你不愿意?”
“当然愿意, 不过明日同心契就结成了,我们也不必急于一时……现在当务之急, 是为你封印身体里的气息。”
他又说, “我知道你很想离开,所以请让我为你封印龙息, 不然被其他人发现, 恐怕会引来争端。”
“好。”
屋内的氛围沉寂下去。
风又来了,带着微微的凉意, 吹动纱幔, 桌子上的流苏抖动碰撞,放在一旁的书页也翻动。
两人靠得那么近那么近, 呼吸相闻。
只要再靠近些, 就能亲吻, 相互取悦。
鱼阙的脸被托在晏琼池的手上, 她歪了歪头,装作一副懵懂的模样,问:“我们要成亲了,你不高兴么?”
“高兴。”
“那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晏琼池自己没发现, 他的眉头皱起,眼里的情绪复杂。
“你呢, 你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他说, “为什么要哭?”
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的眼泪也掉下来了。
为什么呢, 为什么眼泪会流呢?
“我因喜悦而流泪。”
鱼阙只得找个借口, 脸撇向一旁,不看他。
“我也是。”
晏琼池故作轻松地将脸偏向她,说,“大概是没想到我们还能有这一天吧,我很高兴,阙儿,我们即将成为夫妻……我入赘给你,你是我的夫君,你可要好好待我,可别负了我一片真心。”
他用鼻尖蹭蹭她柔软的脸颊,说:“其实我小时候想过,你既然是被我捉住的又喝了我家的茶,必然是要许配与我的。”
晏琼池还是那个小怪物的时候对鱼阙的好感就远超其他人。
“这样啊……真心的么?”
鱼阙的手摁在他胸口。
“是,真心。”
晏琼池轻声念出话本里看到的誓词:
“在天愿作比翼鸟,我翼汝翼相依,青赤同饮啄千岁共;在地愿作连理枝,我枝汝枝相缠,并蒂开情怜心盟永……”
千岁共,心盟永。
鱼阙笑了笑,岔开话题。
“要是我师尊能来就好了,师姐还蛮想看我心有所属,她一直都想让我放弃我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执念,因而觉得我若是有了道侣也不错……没办法让她参加婚礼,还挺遗憾。”
“这算什么遗憾。”
“真的很遗憾,毕竟是我二十年来的朋友。”
鱼阙的神色变得古怪,“晏琼池,你到底是为什么把我送上草台峰?”
“关于师尊和我阿娘的事情,你一开始就知道了?”
“后来知道的。”
晏琼池料想她已经知道,“我送你去的初衷,确实是因为,我没有别的办法。”
“是后来才知道的……可你在草台峰之上过得还不错,我觉得这样其实也好,挺好的不是么?”
鱼阙闭上眼,点点头。
“对不起,我瞒着你。”
“所以我说……还蛮遗憾的。”
“是啊,当然算遗憾。”
晏琼池低头抵住她的额头,继而松开她,给她拢好衣服,说:“好啦,蓬莱神宫送来了喜服,要试一试么?”
暂且抛下不愉快的东西,好好享受当前。
在屏风后,是由蜉蝣托着的婚服。
蓬莱神宫送来庆贺的礼物。
这是蓬莱神宫主人龙神和传说中魔龙穿过的喜服,送来作为鱼阙与晏琼池新婚第一套礼服再合适不过。
“若是觉得蓬莱神宫珍藏的这件款式过时,东洲时兴的,中洲北洲的都有……还有我母亲林氏留下来的,我看中合适的也有。”
虽然备选的很多,但晏琼池给鱼阙试穿喜服还是选择了那条蓬莱神宫送来的。
衣料据说是龙女采集的云霞和蜃气混合编织的纱线,绣出非常矫健的龙纹,暗纹是浪花和龙鳞,装饰用的是海国珍贵的法器,剪裁也很合适,广袖留仙裙。
晏琼池一点点地褪下鱼阙的衣服,又一件件地给她穿上,给她系上霞带,又给她梳妆,精致的小鱼篦子给她梳头,乌发一梳到底。
鱼阙还未曾开脸,脸上依稀带着细细幼幼的容貌,在人世里,新婚的女子是需要开脸的,细绳磋磨脸颊未免太疼,晏琼池用术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描眉,鱼阙的眉毛不似鱼斗雪和鱼珠的英气,淡了些,晏琼池蘸了两种眉粉给她描眉。
抹胭脂,晏琼池拿着涂唇的笔为她的唇上点了胭脂,又在她眼尾处点了绯红,看上去凌厉如刀。
盘发,晏琼池的前世做过替人梳头的小厮,所以盘发也盘得很好,给她盘了十字髻,分别垂了两缕断发在她颊边。
晏琼池为鱼阙收集的首饰头面终于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描着精致兰花的妆奁。
那顶鱼斗雪戴过的小冠也在梳妆台上,鱼阙说不必多余的装饰,就这一顶冠就足够了,头发梳上去后带上冠。
想来当年鱼斗雪也是这般风华,在蓬莱洲怀余庄里养大的看起来没什么烦恼又娇蛮的鱼珠更像她一些。
鱼阙和她们二人的成长轨迹都不一样。
眉眼之中总藏着阴郁,像是终年不化的雪。
“哎呀,阙儿好漂亮啊。”
晏琼池将手里的篦子停下,语气欢快地夸奖,也看看镜子里的自己,说:“相比之下,我就丑陋好多,阙儿,不如也借点颜色给我罢?”
确实很好看。
弯眉杏眼,脸色红润,不输开放得正好的萸织花,春日正好,春色正浓。
他低头,吃了她嘴上的胭脂,自己的唇也染上了绯红,嘴唇红艳的晏琼池又变成了此前那个昳丽的少年。
“好好看,喜欢,”他蹭了蹭她的手,很高兴,说:“手上需要染丹蔻么?嗯……等封印了龙息,我为你染好不好?”
鱼阙也喜欢晏琼池这样撒娇活泼。
真可爱。
“少主,婚书八字贴送来了——”
有龙侍敲门。
“送进来。”
两份用千年棕木雕刻的版印被呈在托盘里送进来,版印里是晏氏缔结婚契的婚书和八字,每代人的版印都不一样,只要少主敲定了样式,就可以将婚书八字贴儿印盖出来。
晏琼池拉着鱼阙,给她介绍版上的图案,有鱼和仙鹤的图样,誓词正是那句:心盟永,千岁共。
“你觉得如何?”
他询问鱼阙的意见。
鱼阙点点头。
都可以。
“那就是这版好啦。”
敲定了婚书,龙侍又说:“少主,道场已经布置完毕,十六位长老也已经释放,您看?”
“是了,得马上给你封印龙息才行。”
晏琼池的脸色凝重起来。
*
诚然,鱼阙身上的龙息是必须封印的。
她身上已经有龙的精元,龙珠,要不了多久,就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法力,但是这股奇异的龙息更加容易暴露。
在烛玉京的畔星湖之下有一处水台,那里已经为封印鱼阙的龙息搭建好了阵法。
十六为修为身后的晏氏长老坐于十六个阵眼之中,周围点着蓬莱神宫的灯,蓝色的幽幽之火亮如森罗地狱。
晏琼池牵着鱼阙来到水台,仿佛牵着一个即将献给河伯的祭品少女。
但成为祭品的不是她。
晏琼池引着她在水台之阵上坐下,“阙儿,你只需要坐着就好啦,打坐入定,随便想些什么,很快就好了。”
鱼阙也没有拒绝的理由,点头。
她打坐入定。
“阙儿好乖。”
晏琼池也在她对面打坐入定。
晏氏的长老嘴里念咒,水台阵法启动,鱼阙察觉到光芒刺眼,连闭着的眼睛都无法忍受这样刺眼的光芒。
……
“我族再也没有幼龙降生,这就是报应么——”
“我儿早夭,天要亡我龙族啊——”
“九霄界之上,未免欺人太甚!若是有可能,我等必然要于他们拼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已故龙神为证,吾族永远追随龙神的指引,死亡于吾族,不过是一场盛大的沉睡,我等依旧还会响应龙神的呼唤,我等将会从干枯的束缚里醒来,以枯骨为旗,我等会招展不屈的意志重新成为龙神大人的庇护——召唤我们,以不屈以暴怒,召唤我们!”
数不尽的头上长角的龙族朝向龙神的埋骨地跪拜,他们在长久的拜别里,被风风干,被风风化……又是一阵光怪陆离之中,能看见的光景扭曲,换了另一副图景。
“啊咧?我么?我真的可以把这颗蛋孵化吗?”
一个少女从蓬莱神宫里捞出了一颗蛋。
“噢,你们这里的龙族也太可怜了,好吧,那么这颗龙蛋,我便收下了?”
“它要是真的能孵化,那么我就是它娘亲了,有一个无敌暴龙战士当孩子,真的很酷欸。”
少女举着那颗蛋,说:“最好是女孩子,我喜欢女孩,什么?把我的血肉喂给她,她就会长得像我?”
“我肯定会让她降世的,这不就是我的使命么?龙族的执念也很奇怪欸,看不懂。”
“只要把它孵化,完成龙族的心愿,那么我就可以离开了吧?”
……
鱼阙的脑海里浮现很多景象,不知道是什么,但令她想哭,无力感漫上心头。
耳边传来晏琼池的声音,他让她醒来。
一对紫色竖瞳缓缓睁开,净灵散的效果被大阵驱逐了,紫色慢慢褪去,被掩盖在紫色下的金色毕现。
鱼阙的原身和龙神同样是一条金色的龙。
被浊气和鱼斗雪的封印掩盖了她原本的气息,叫人发现不了她的真身。
现在水台阵,通过这些长老们的净化,鱼阙的真身也明了了。为了不引起争夺,晏琼池必须把她的气息再封印一次。
晏琼池在她的额头和脖颈处施咒,和鱼斗雪曾经下的封印一样,不在烛玉京的时候,他原来是潜心研究这个去了。
鱼阙只感觉神魂被撬动似的难受……那两朵莲花落入她的额头和喉咙时,剧烈的痛苦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像是有什么东西强行撕开了她的皮肉,用什么东西糊上,泥一样的湿腻沉重糊满全身。
“别怕,阙儿,忍过去。”
“此后不会再疼了。”
晏琼池抱住她,把她的脑袋抱着,随着她一同没入金光之中,水台阵阵眼上的长老一齐发力,古奥的术法如同蜈蚣一样卷入了鱼阙的耳朵里。
数不尽的蜈蚣钻进她身体里了。
“忍住啊,阙儿。”
鱼阙的手甲长长,刺入晏琼池的后背。
古奥的吟诵到她耳里,渐渐化作了海国之语,龙啸伴随着海潮,再一次袭击了她。
……
漫长的封印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结束。
原本安置在十六个阵眼里的晏氏长老们全部倒下,不知生死。
封印并不轻松,晏琼池嘴上的胭脂犹在,掩盖了他惨白的唇色。
他看着那十六个晏氏长老,叹息一声:“啊,确实是好大的牺牲呢……不过,还是完成了。”
怀里的鱼阙还闭着眼睛。
“醒一醒,阙儿?”
晏琼池捏了捏鱼阙的手,试图将她从梦中的幻境里唤醒。
鱼阙从他怀里慢慢恢复了意识。
睁开眼,那双金色的眼睛又变回了黑白分明的模样,纯净又无害。
仿佛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现在梦醒来了,梦里那些污糟的东西都不存在,最喜欢的人就在她身边,抱着她,两人一同从梦里醒来,梦多可怕都不可怕了。
可是……可是,她看到的到底是什么?
“就算以后我和你分开,我也不用再担心你。”
晏琼池抱着她,低头说:“太好了……阙儿。”
他的视线不离开鱼阙,带着哀伤。
*
封印鱼阙的龙息后,晏琼池带着她回到玉卢馆,让她再睡一会。
距离举行婚礼的吉时还有几个时辰,剩下的事情都交于龙侍和司仪堂的长老了。
他搬椅子到床前,照常给她念话本。
“婵儿夜走山道,忽而觉得自己肩上的扁担变重,耳边的风声里传来很多不好的声音,她想起来,山野间有一种狐狸埋伏在山道里,就等着有过路女子……”
念了一段,晏琼池摸出了自己的烟杆,点燃梦魇,梦魇环绕着他,像是一缕一缕的彩带。
运作法阵过后,晏琼池是真的疲惫到了极点,梦魇一点燃便犯困了。
他放下了书,眼睛看鱼阙,确认她闭着眼睛,便说:“好困……阙儿,我稍微睡会,你也睡罢。”
晏琼池没有一同进被窝里,他还是那个姿势,一手之颐坐在椅子上,披着红色缎子的外袍,袍子大了些,或者是他瘦了,总不是此前那样合身。
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气,总是让人觉得红袍之下的伤口已经腐化,随时要压垮他。
去往魇斋成婚的吉时定在黄昏时分。
现在经过一夜的封印才是黎明,离黄昏还有许久,两人还可以再歇息一会的。
“……”
晏琼池睡着了。
鱼阙从假寐里睁开眼,看着床前小憩的晏琼池,垂下了眼睛,她往嘴里喂了一样东西,从**爬起来,爬向睡着了的少年。
确认他是真的睡着了,也是毫不客气地跨坐在他身上,把他摇醒。
“嗯嗯?”
晏琼池顺势把头搁在她肩上,蹭了蹭,说:“我就歇一会,等会再起来陪你玩儿,好不好?
“你在抽的这是什么?”
“梦魇。”
梦魇,也是可以入口的么?
“有什么效果?”
“没有什么效果。”
鱼阙伸手拿过那个小烟枪,真是奇怪,晏琼池此前不会鼓捣这些东西,是近来才发现他会拿着个小烟杆歪在椅子上。
她也学着抽了一口,柔柔的雾气从口缝一处升起,像是平白在她口中生出了花,但它确实不是普通的市井人家用来消遣的,它是梦魇。
鱼阙在抽的这一口里,看到了噩梦,无穷无尽的噩梦,有惨白的鬼魂朝向她爬来!
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晏琼池的衣服。
“哎呀,难受了么?”
察觉到她异常的晏琼池醒了过来,一手扶着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腕,就着抽了一口,而后喂给她。
噩梦被驱散,变作美梦。
“你什么时候开始用的?”
从未有过这等体验的鱼阙心下诧异,这到底是什么能力?
她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真的是……梦魇?
“疼得受不了时会抽一口,没有抽多啦。”
睡眼惺忪的晏琼池用额头戳戳她的下巴,语气还是那样漫不经心,“要说效果还是有些的。”
“用美梦来麻痹自己,美梦是最好的止疼剂。”
鱼阙愧疚。
“怎么又露出这个表情?”晏琼池见她不说话,睁开眼,看她小鸡似的把头低下去,笑,“没关系啦,待我集齐神躯,便不会再疼了。”
存星堂里藏着一种古怪的东西。
那日晏琼池拉着她从狭间地来到了存星堂,说是要给她看自己用以众多天材地宝重塑的身体,他带着她绕开了诸多封印,到达和阴阳镜一样的封印前。
他说,“阙儿,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宿命难消,一切都是值得的。”
鱼阙在那个瞬间觉得害怕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陈列供奉在存星堂的神躯只完成了一半,但它是那样的雄伟,不可思议……神躯大体完备,只差一条支撑天材地宝炼化血肉的脊骨。
一条……龙的脊骨。
晏琼池说,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真的吗?
回过神来,鱼阙又抽了一口,学着他的样子把衔着的噩梦喂给他。
少年的唇柔软,吻着的触感很好。
轻柔的噩梦自两人唇间**漾开来。
晏琼池原本就疲乏的意识更加疲乏。
他伸手托住她的腰,说:“有点累了。”
“那,睡会么?”
鱼阙也不挣扎,老老实实躲到他怀里。
“嗯,一起睡会吧?”
鱼阙又喂了一口白烟给晏琼池,他就这样把她抱起来,走几步路,一齐瘫在**。
冬日临近,**用的锦被换了,缎面的质感更好,很适合冬日夫妻们卧于红帐之下做一对快活鸳鸯。
晏琼池给鱼阙盖好被子,一只胳膊搭在她身上。鱼阙卷在他怀里,静静地感受着他的呼吸。
晏琼池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他的眉间原本是鲜红的朱砂痣,因为这朱砂痣的缘故,这张漂亮得带点攻击性的脸都温和了,可是现在也暗淡很多了,皮肤越来越惨白,不似重逢时候的健康。
那个时候他至少看起来是健康的。
现在的晏琼池,感觉就像是开到极致的繁花即将颓败了。
“看什么呢?”
晏琼池感受到了怀里有目光盯着自己,折手回来,盖在她脸上,语气懒洋洋的。
“你好漂亮。”
鱼阙认真地说,她从来不吝啬夸奖美貌:“真的,比楚洛笙还要漂亮。”
他睁开眼睛,又闭眼,把脸埋进枕头里,像是害羞了,说,“啊呀,阙儿说这个做什么呀。”
“有这样漂亮的脸,别人也会喜欢你的。”
她轻声说。
晏琼池不高兴了。
“小脑瓜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我已经是你的人啦,不要把我推出去,谁喜欢我都没用。”
“没有瞎想,我只是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像梦一样……”
“嗯?”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鱼阙抓住了他的衣服,开始同他闲聊。
“唔……你不会怪我吧?”
“会。”
“那我道歉?”
晏琼池想起他们二人第一次见面,也心虚得很,毕竟他差点就把鱼阙和妖母一块杀了。
“你道歉。”
“对不起,阙儿。”
少年的眼睛看她,亮亮的,很乖巧。
这副面孔不就是当日他出现在阴路截停妖母时候用的表情么?真是……鱼阙不想看,伸手捂住他的脸。
“原谅我了么?”
“嗯……”
“真的啊?”
“祸福相依,若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抓住我,我的下场不知道会怎么样呢?”鱼阙说,“至少,我在啸月山庄活下来了呢。”
“没错,也感谢阙儿来到了我身边。”
晏琼池试图让鱼阙忘掉以前的不美好,凑近她,说:“我们青梅竹马自小相识,长大后在父母遗命中成婚,而后白头偕老,真好,我们一定会很幸福。”
“我其实没想过有一天会和你成婚。”
“啊?好伤心诶。”
“我怎么能丢下娘亲独自逃跑了呢?”
鱼阙喃喃自语,“如今我过得自在,我的心里总是会不安——我怎么能心安理得的活着呢?”
晏琼池支起疲惫的身躯看她,认真地说:“你阿娘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你难道连阿娘的话也记不得了么?”
“阿娘在你心里的面目模糊,是她希望你能好好的向前走呀。”
“不,不是。”鱼阙摇摇头,说:“阿娘她在让我救她——她的灵魂被困住了,我不能理所当然的好好活着,阿娘还在受苦!”
晏琼池知道鱼阙唯独在阿娘的事情里不能自控,叹气,抱住她,说:“好,无论你决定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里。”
鱼阙不说话了。
“唉唉?终于困了吗?”
晏琼池不见她有动静,以为她被安抚了,于是也躺下来,“睡一会吧?”
“不要想啦,先睡一觉,好不好?”
鱼阙点点头。
于是他也很开心地搂着她,准备一同入睡。
“晏琼池?”
在他即将进入短暂地休眠时,又听见怀里抱着的鱼阙小声地唤他的名字。
“嗯,怎么啦?”
“长大后的你和小时候很不一样。”
“呃,大概人长大后总是和小时候的自己告别?”
“你真的很好。”
晏琼池笑,说:“啊呀,阙儿是在夸我么?”
睁开眼睛的鱼阙把他的脸掰过来,吻了他,感觉有异物入侵的晏琼池皱眉,想把她喂进来的东西吐掉,可是晚了,鱼阙比他更快一步,用手压着他不让他吐出来。
鱼阙很了解他的吞咽习惯。
“只是觉得,我不能接受。”
鱼阙靠近他的耳朵,说:“那是我要做的事情,我要走的路……若是此前我不知道,我会愿意的,可是现在,对不起……你也很疲惫了,睡会吧。谢谢你,晏琼池。”
“真的,谢谢你。”
鱼阙的眼泪落在他的脸上,热热烫烫的。
从眼泪里传达出来了不舍和决绝的离别。
药效瞬间作用,偷袭疲惫的躯体更是立竿见影。晏琼池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他伸手去够鱼阙,可她给他拉上被子,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穿着木屐就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