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给我看◎
晏琼池拉着鱼阙穿过开满繁花的长廊。
玉卢馆很大, 东洲独有的长廊纵横其中,秋日又是东洲一种名为萸织的花开得最热烈的时候,蓬松似云霞的花瓣在阳光下几近透明。
鱼阙倔驴一样想把手从他手里抽回来, 不想那么听话就受制于人,她不喜欢晏琼池一言不发的模样。
两人暗自较劲, 但都没有开口。
晏琼池察觉到了鱼阙的抗拒, 攥紧了她不允许她挣脱,而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扛起, 直接扼杀了她的试图逃跑的可能。
下榻的房间在玉卢馆中央的一栋三层塔状的小楼, 两人进了屋,晏琼池把她扔在**, 鱼阙起身要走, 他更快一步闪身,将手摁在门把, 背对着她。
原本打开着的窗、卷着的竹帘都合上了。
房内陷入静谧。
只有微尘缠绕着一缕洒落的阳光飞舞。
鱼阙抿了抿唇, 慢慢向后退后两步。
摸到了放在床架旁的剑。
诚然晏琼池能跟她玩儿闹儿, 但生气起来还是叫人忌惮的……唔, 仔细想想,晏琼池没怎么和她闹过红脸。
“九枢塔是我决意毁坏的。”
晏琼池听到了鱼阙退后的极轻的脚步,并不马上回头看她,淡声开口。
“什么?”
还在酝酿要说什么的鱼阙被晏琼池突然其来的坦白打得有些懵。
“魔洲有对我而言很重要的东西。魔洲突破封印只是时间问题, 我不过是帮了那些废物一把。”
晏琼池没有回头:
“早在中洲决定困住魔洲的时候,他们的梁子就已经结下了, 冲突不可避免。”
“你要是想问我要什么……我要魔尊的元神。”
他一直在收集五百年前四散而去的魔尊的元神。不仅是他想要, 魔洲那群家伙也想要。
受限于天师封印的缘故, 魔洲人找寻失落元神下落的速度被限制, 因此, 晏琼池得以收集大部分的魔尊元神。
打开魔洲,很大的原因,是因为魔洲里藏着剩下的那一部分的元神。
“我的神魂,本该在二十年前碎了,在我想起一起的那刻。但是我活了下来……为了能够更好的活下去,我必须同时重铸神魂和神躯。”
“世间的俗物都不能没有办法滋养我仅剩一缕的神魂,唯有用魔尊的元神,才能勉强匹配……我要重铸的神躯。”
“所以我要助长魔气的蔓延。”
晏琼池终于不掩饰了:“我要放出魔洲的人,让他们同中洲死斗。”
“你疯了么?”
鱼阙骇然。
此前他要做什么尚且能包庇,但是这——放出魔洲可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此等行为与残害苍生有什么区别?
已经不是寻一两个人的性命还能瞒过去的程度,若是被中洲发现……若是被中洲发现……
晏琼池转头来看她,眼尾发红,发丝间隐约可见盈盈水光,说是生气,更像是被欺负狠了的小狗:“是,我早就疯了。”
“这都是我的命。”
“可是,阙儿,世间不该有所谓的命运。”
“……”
“魔潮之势不可阻挡,你在这里不会有事,不要再跑,明白么?”
鱼阙也怒了。
她虽决意支持晏琼池,但只是基于合理范围内。他要放出魔洲的封印,中洲一定会陷入混沌的混战里,此等行为,百害无利。
况且她不甘只被束缚在这一方院子里。
她不明白晏琼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两人随即吵了起来。
“你不能这样做,即便真的有迫不得已的理由,都不能破坏魔洲封印,其他事我可以包庇你……唯独九枢塔一事不行,若是魔洲之人被放出,多少无辜的人会因此丧生?”
并非是鱼阙心怀大义,这个固执的只朝一个目标前进的女修看不见其他人。
但身处中洲又怎么能跟中洲的安危脱开关系。
她不愿意中洲的和平被打破。
那样要付出的代价远要多得多。
其他事情,鱼阙可以当做没看见,纵使晏琼池性格恶劣,但行事并不为所欲为。
他从不原谅伤害过自己的人,却也不屑于滥杀无辜——当然,只是她所看见的那样。
“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
晏琼池面上冷漠,“我从不在意这些蝼蚁,人人都想要正义的世界,可内里都污糟得很,我厌倦了为他们保管梦魇。”
“不论是仙风道骨的谪仙,还是谦谦君子,都是须眉浊物,死了也不会叫人可惜。”
正好连同旧账一齐算的鱼阙憋着火气反驳:“有人所在才是中洲,即便厌恶只消远离便是,你知不知道若是一击不能制敌于死地,后果是什么?”
“在你只有孤身一人的情况下,你永远不能如此狂妄,这是你告诉我的。”
“魔洲于中洲绝无好处。”
“于我有好处就可以,我说了我不在乎那些蝼蚁,他们要是为了心中的正义去斗争随便他们,战争获得名誉最快捷的方式——两方相斗,他们绝不会感到可惜,愤怒!”
他展露出对一切都厌恶的模样,“人都是这样的,虽然表面平和,实际梦里和心里全是怨恨怨念,污浊肮脏,杀多少都无所谓,因为还会源源不断有蠢货前赴后继。”
“你真是这样想的么?”
“是。”
“我再也不想为任何人保管梦魇,可是我走不了——他不让我走!”
晏琼池用手捂住了额头,指缝之下的表情隐忍又痛苦:“我必须要打开魔洲,拿到我要的元神。”
“什么该死的命啊恨啊,我都不想要。”
“晏琼池,不仅是你一人在背负宿命,芸芸众生,谁人不在命运裹挟之中?”
鱼阙很不满他的发言,声音骤然提高:“你是什么东西?你到底是不是晏琼池?”
“你一点也不像他。”
“况且,命运之中谁不痛苦?你既然说世间没有所谓的命运,每时每刻在发生的一切都是命运。你既然厌恶表里不一的人,可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
“不过也是一个想逃避的懦夫罢了。”
晏琼池愣住,久久地看了她一眼,无可奈何地叹一口气,发红的眼睛里毫无征兆地掉落一颗泪珠。
他的衣料防水很好,泪珠直直地掉落在地,在静谧里,炸成一个无声的烟花。
啪嗒。
激起微尘轻舞。
鱼阙愣了。
她压根没想过总是活活泼泼对她笑的晏琼池会被她一两句话逼出了眼泪。
晏琼池,原来真的学会掉眼泪了吗?
“你、我……”
她突然之间有点羞愧,手足无措。
白衣的少年站在门边,望着她,眨眨眼。
美丽的眼睛里滚落晶莹的泪。
他就这样哀哀惨惨地看着她,而后终于反应过来,兴许是不好意思,侧过头闭上眼,睫毛轻颤。
“抱歉,失态了。”
他不抬手擦拭眼泪,闭着眼就是不看她。
此等我见犹怜的模样……鱼阙怔愣几秒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话说重了。
她实在不该说这种话,晏琼池就是晏琼池啊,小怪物跑不了。
他身上的气息,他的狡黠,一直是这样的,难道还有什么需要质疑的么?
她解除戒备,又着急去找锦帕。
一直一来都是晏琼池给她擦眼泪,现在她找遍全身,竟然没有一条锦帕能用。
“别哭、别哭啦……”
鱼阙撕了一片衣角给晏琼池,小心地给他擦眼泪,他也很配合地低下头来。
晏琼池的眼泪顺着她的手滚落,热热烫烫的,带着委屈,似乎能灼烧人的皮肤。
他是真的伤心了。
“别哭,我……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话。”
他摇摇头,还是哭。
很少会看见晏琼池哭呢……唯一一次,是在竹林雨夜,他呆呆地站在雨里……左肩还残存着隐隐的灼热,誓言仍然在耳。
如此一想,鱼阙更加手足无措。
“是啊,我也是个懦夫。”
晏琼池握住她的手腕,睁开眼睛,“只要你还决意离开,我的眼泪便不会终止。”
“……”
鱼阙的手臂垂落,腰身一软,接着天旋地转便摔进晏琼池的怀里。
她眼睛还睁着,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带着泪意的眼睛眯起来笑:
“所以,我绝不会放你走。”
晏琼池收起那副楚楚可怜的委屈模样,将她抱起来,“只是麻痹用的小术法,要不了几个时辰就会解除,别担心。”
这个家伙故意用眼泪欺骗她,好让她放松警惕!
“我原想着只要破坏你与外界的联系,就能将你留住,你老老实实在玉卢馆里待到这段日子过去,我自然会将你放出来……我们可以去中洲任何一个地方,但是现在看来,是我天真。”
鱼阙虽然身体动不了,但还能开口说话,可声音很小,只能气急败坏道:“你要做什么?”
“我总是留不住你。”
他手里出现一根类似红线的东西,“所以我打算给你下一个同心契。”
鱼阙就这样僵直地被他抱着,眼睁睁地看着他给自己身上画符。
那根红线往皮肤里钻去,带起异样的感觉,像是强行接入了另一个人的识海里,感受到了他的心境。
她又看见了星河。
缥缈烟波之上,弥散着悲戚。
哀戚化作冰冷的水,滴在额头。
像是泪水。
“虽然我爱你,但我还是真实的感觉到孤独。”
晏琼池摸了摸她的脸,又把头低下去,轻轻抵在她的肩上:“我们的心,什么时候能真正靠在一起?”
说罢,他又恹恹地笑起来,语气无所谓似的:“不过不要紧,阙儿,待同心契结成,你我便是完全的心灵相通,你会理解我。”
“对了,你不是想看看晏琼渊么?你乖乖的,我就带你去看。”
“好不好?”
*
烛玉京,矢海之牢。
白衣的晏琼池单手抱着鱼阙,举着鲛烛,进了矢海之牢。从瘴林入口进去的矢海之牢和此前鱼阙看见的完全不一样。
没有那些闭塞的长廊,没有无穷无尽叫人头皮发麻的岔路,只是很长很长的一段隐在黑暗里的路,仿佛走不到尽头。
鱼阙头上披着骸蜃织成的梦纱隔绝盘踞着的梦魇,头折在晏琼池的锁骨处,转着两只眼睛看四周。
说是要探望晏琼渊,但抱着她前进的晏琼池突然止住脚步,往右一转,把她带到此前骤然昏迷的岔口。
此处依旧是石壁,什么也没有。
“你是被什么吸引才来到这里的么?”
晏琼池看着面前的石壁,觉得奇怪。
鱼阙看着石壁,轻声说,“墙背后,是什么?”
她仍然记得从墙里透出来巨量的煞气,阿娘的脸在其中沉浮。
晏琼池伸手,在石壁上点了一下,巨大的脉冲瞬间冲毁石壁。
在尘烟散去以后,鱼阙睁开眼看,墙后还是另一条走道,什么也没有。
矢海之牢是千千万万条走廊构成,它们会跳跃变幻,变幻的规律在晏琼池告诉她的口诀里。
“什么也没有。”
“……”
“到底是谁,蛊惑了你来此?”
散落在角落的水晶碎片浮于晏琼池面前。
他冷笑一声,将水晶碎片收着。
“这里的人,都是你捉来的么?”
鱼阙转移话题。
“都是些粗鲁又穷凶极恶的家伙,不必怜惜。”
晏琼池对被关在道路两旁的犯人不感兴趣,抱着鱼阙继续参观矢海之牢。
被锁在牢房里的家伙们继续陷入梦境里,他们在梦里经历了一重又一重的险关,无法醒来。
借着梦纱,鱼阙认出了里面的几个熟面孔。
居然是晏氏里德高望重的大家长。
大家长也是晏氏的长老,这群家伙鼓励晏氏的孩子相互竞争厮杀,也欺凌过被安置在边缘啸月山庄的他们。
可还是不对。
鱼阙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
“晏琼渊在哪里?”
她只把话题引向一旁。
“你想看看他么?”
晏琼池已经料想到燕栖把事情告诉她了,面无波澜:“罢了,你若是要见他,且随我来吧。”
矢海之牢的冷风吹得衣衫簌簌,鱼阙甚至觉得在这腐臭的风里,有鬼魅隐在风里,要把她抓住,没由来的战栗。
晏琼池反手又是一剑开路,矢海之牢的砖石碎裂,生生出现了一条隐入黑暗的路。
*
晏琼渊确实被关在了矢海之牢下。
鱼阙看着被锁着的晏琼渊,只觉得不适。
晏琼池不知道将她带到了哪里,让她看看晏琼渊的下场是什么——昔日世家公子,如今不着寸缕地被悬挂在空****的池子里,但四肢已经被切断,只靠某种法力还连接着。
整个人好似反曲着的蜘蛛,诡异扭曲。
看起来是晏琼池的恶趣味。
他身边还有一副一模一样的镣铐,料想原本应该还有一个人在这里,但现在没有了。
晏琼渊听见了脚步声,睁开眼,看见的是他那漂亮的兄弟抱着他的小妹妹站在岸上,不带感情地望着自己。
“阙儿终于来看我了?”
晏琼渊的眼神落在鱼阙身上。
“是啊,看看我们的好哥哥如今是个什么光景。”晏琼池拢好梦纱,“最近怎么样,哥哥。”
“拜你所赐,我还好。”
“哦,这样。”
晏琼池语气亲昵但是冷漠,“既然哥哥你过得还不错,那么我们便走了?你这个样子实在不怎么雅观。”
“要不是阙儿想来看你,我才不愿意她来,不然看多了你这副模样做噩梦。”
晏琼池说带鱼阙来看一眼此獠真的就是看一眼,其实为的还是坐实打消她有事没事总想往矢海之牢跑的念头。
晏琼池转身,鱼阙转着眼睛看那个被困在干涸池子里的人。
那人也在看她,无声地用唇语说话:
我、等、你——
“哥哥,再做一些其他的动作,我真的会不高兴,我不高兴,给你的惩罚势必会加重。”
晏琼池头也没回,只冷冷地警告,低头看看怀里睁着眼睛向后看的小脑袋,又道:
“这便是燕栖一心想救的人,千辛万苦救了又能如何呢?傻姑娘始终是要被辜负的。”
燕栖……已经化作了一滩蘑菇。
死得很惨。
鱼阙抬起眼皮来看他,才要开口就听他说:“不是我,我何时会下毒去害人?下毒太不入流,连话本只有下三滥才会使用。不过倒是很高效,高效又便利。”
鱼阙不明白。
毒是燕栖自己下的么?
自己给自己下毒需要很大的勇气,她为什么这样?
“她要离间我们,看不出来?”
晏琼池面无表情,“此人忠诚晏琼渊,不论他下达什么命令,这个傻姑娘都会照着做,所以你没必要对她有愧疚。”
“你也是傻姑娘,此前你是不在乎其他人恩怨不恩怨的,怎么现在因为他们垂死的模样便心生怜悯?还是说,因为她道了歉,你觉得此前的恩怨可以一笔勾销?”
才不是。
鱼阙没打算因为她的道歉而动容。
就像燕栖所说的,曾经占据绝对上风的人若是有一天对几倍弱于自己的人道歉,心里装着的不会是悔意。
他又无可奈何道:“嗳,那就说明我们的阙儿良善,总不愿意见别人受苦。”
他低头蹭了蹭鱼阙,“好啦,咱们回去罢?”
“至于为什么把晏琼渊关在此处——”
“他一直在挑唆钩夫人伤害我们。”
晏琼池抱着鱼阙往回走:“但凡他真心实意过一回,我便不至于叫他这般,很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阙儿你这样好。”
“啊,我把他和母亲锁在一起了呢,不过我担心那个女人现在的面目会引起你的不适,就罢了。”
钩夫人?
晏琼渊身边那副镣铐原来是钩夫人?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鱼阙眼睛微微睁大。
“我把她召了回来,用的是你对鱼斗繁的路数,她要一次次死去,一次次复生……我要她不得轮回。”
他说起其他人倒是漠然,但夸到鱼阙还是忍不住地想亲她,“该看的都看了,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么?”
“啊,对了,或许你想不想看看父亲?
“他也在这座监牢里。”
晏琼池就像是提起了什么可笑的路人,一脸看看乐子的笑脸问鱼阙要不要去看看。
父亲?晏衍骁。
早就失踪的晏氏家主,原来在矢海之牢么?
矢海之牢是晏氏用于挟制其他人的,现在成为了他们的坟墓?
说起晏衍骁,鱼阙摇摇头,并且乖乖地将嘴闭上,只靠着不说话了。
*
回到玉卢馆,鱼阙身上的麻痹之毒也消除得差不多,她恢复了行动第一反应是坐起来把晏琼池打一顿。
他怎么敢对她使用麻痹之毒?
怎么敢随意摆布她?
趁自己心软,趁她毫无防备时?
原本鱼阙心里就不大高兴。
可是真当她把晏琼池扑倒要打他,对上他水润润的眼睛时,无名火气又消散不少。
“我知道错了。”
晏琼池首先认错,眨巴眼睛像是东洲偶尔会出现的小海豹。年幼时两人去看过海豹,鱼阙还记得有一只黑黑的海豹也是这样瞧着自己。
她一向喜欢可爱的东西,没忍住,亲了亲它。
没想到被晏琼池记住了。
这种乖乖的眼神叫人聚不起对他的怒意,完全就是讨好看着你的海豹,你会打小海豹一巴掌么?
鱼阙不会,她把手放下来,坐在他身上,垂头看着他,像是疲惫的人。
“该说的我都说了。”
晏琼池抬手抚摸鱼阙的脸颊,“此后你若是要向训诫堂、向七脉告发我都可以,随便你,但打开魔洲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和他们也有仇。”
“这份仇恨,非死不可结束。”
晏琼池又笑:“况且我们是一类人呐,魔洲打开,你也能去寻你的仇人不是?”
“阙儿,你可是要站在我这里的。”
虽说如此,但鱼阙还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仇恨而将魔修放出来,为祸中洲。
她觉得晏琼池未免太可恶。
“可以先下来么?”
两人对峙了会,他突然微微皱起眉,说话:“背后有点儿烫。”
衣服褪去,鱼阙看到他背后的黑蛇纹样,伸手摁在上面,不解地问:“这是什么?”
此前还在璇海之上,他背后是没有奇怪的黑蛇纹样。
“没什么啦,这是祸蛇的标记。”
晏琼池把撩起来的长发放下,语气淡淡:
“祸蛇终究会成为我的脊椎。”
他顺带坦白:“我拜入青鸾阙,正是为了祸蛇神脊,九霄界下赐澄心露于蘅澜天尊,我于七脉争锋上胜出,那么我所在的云棋峰便会当选守护……我需要它。”
终于说出来了。
他确实因为觊觎什么才选择拜上仙门。
鱼阙突然觉得,她虽然和晏琼池相爱,可是她到底不懂他到底经历过什么,他的野心,他的痛苦。
因为不曾了解过他内心的痛苦,所以即便两个人再怎么相爱、怎么亲密,心也没有完全能靠在一起……说到底,即便相爱还是会感到孤独啊。
鱼阙垂下睫毛,从身后抱住他。
“怎么了?”
不见回答,他回身过来,低下头用鼻尖蹭蹭她的脸颊,缱绻又温柔:“怎么这副表情?”
“我不疼的。”
“撒谎。”
一定疼死了。
晏琼池低低地笑,“是啊,真的好疼。”
“骨头一截截碎裂的声音,风灌进身体的呼啸……像刀子一样砍在我身上。”
鱼阙抬眼看他:“你到底还做了什么?”
“做了个笨蛋。”
他叹气,“好啦,快些放开我。”
“不。”
鱼阙抱住他,说:“不放。”
朱樱斗帐落下。
屋内原本就点着很好闻的熏香,柔柔绕绕的,带着兰花、檀香、有混合着香之妖的血。
欲海沉浮。
少女抱着少年的脖子,少年也将脸埋在她的脖颈处,一遍遍地念她的乳名阙儿,十指相扣,长发铺散。
“我好喜欢你。”
他的嗓音太蛊惑,像林间迷惑人的女妖。
女妖极其擅长迷路过路的猎物。
现在鱼阙就是被蛊惑的小鹿。
巨大的愉悦交织,她忍不住十指没入晏琼池的长发里,脊椎上涌的麻痒叫人快乐。
“好喜欢你……阙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同心契,心中的情意通过红线,总算短暂地传达到了两人心里。
你在我这里是欢喜的,我在你那里也是如此么?
自然是如此。
晏琼池咬住她的脖颈,睫毛轻颤。
“如果可以,我真想和你就这样过一辈子。”
他垂了睫毛,轻轻说:
“你不愿意做的事情我都给你做,杀人放火还是什么,我怎么样都无所谓,你说什么我都答应,只要……”
“哭给我看。”
在此等缱绻氛围下,鱼阙突然冒出一句话。
见鬼!
哭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是提奇怪要求的时候么?
鱼阙脸红,想跑但是移动不了分毫,只得扯了被子盖脸。
晏琼池愣了一下,笑,扯了她的被子。
“好啊。”
……
不知过了多久,风浪终于停歇。
但玉卢馆外下起了雨。
雨生打在屋外的芭蕉上,淅淅沥沥,雨声交织成为屏障,隔绝杂音,更显室内的静谧。
莲花小炉里的香早就烧完了,现在又换了新的,带着一丝丝甜和松针的清香,掺着着幽幽的兰息,透进帐子又成了另一种气息。
疲惫的鱼阙缩在晏琼池的怀里,全身轻颤,脸上都是不知道怎么被逼出来的眼泪。
“我们结亲吧?”
晏琼池给她擦脸,覆身去亲她。
鱼阙被亲得有点迷糊:”什么?”
他拨开黏在她脸颊两旁的头发,贴近耳边说:“当然是成亲啊,夫君,我都老实交代我的过去了,现在可真是清清白白的好人家的孩子了,你得负责。”
“若是我嫁给你,你将会获得整座烛玉京……亦或是你想要东洲、天下……都可以。”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