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枫满烛玉京13】(1 / 1)

◎什么臭男人拿过的东西◎

从诡海地宫回来后, 鱼阙被晏琼池带到玉卢馆里的道场打坐,欲图融合龙珠和精元。

鱼阙并不知道龙珠该怎么和自己融合,但将福寿镜捧起来时, 灰白镜面里的嫩黄小龙游曳出来,钻到她的额头中。

紫金两色以她为中心铺开, 星河毕现。

再睁开眼睛, 鱼阙便置身在蓬莱神宫那般美丽的星河中,还有那颗卧在星河之上的树, 不过此树要比她记忆里的要小一些。

有人说话, 左右四顾的鱼阙转头去看,但见一个男子从星海那边远远地走来, 他亲切地呼唤道:“魇阴——”

长着龙角的男子不知道从哪里现身, 大步向前,鱼阙避让不及, 原以为要撞上, 但那人只是从她躯体里穿透过去, 直直向前。

“是你, 好久不见了。”

这个声音是……鱼阙循着声音向龙角公子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又有一身形高挑修长的男子从黑夜里现身,全身黑雾笼罩,星光伴随。

他坐在树下, 手里拿着彩云琉璃棋玩耍,听得有人唤他, 抬起头。

很奇怪的, 他的面容和晏琼池长得不算相似, 只有一双幽幽的眼睛带着晏琼池惯有的狡黠, 衬在黑雾里的是一张干干净净的脸。

鱼阙愣了下, 呆呆地看着两个人碰头。

龙角公子在棋盘对面落座,脸上腼腆,见了朋友第一句话就是:

“本座恋爱了——”

他想了想,侧头抓住了自己的一缕头发在手里搅,又道:“她是魔洲养大的黑龙……除了有时候会训斥本座之外,其他没什么不好,现在我们的孩子就要出生了,现在来是为了……”

站立在对面的朋友落子的动作一顿,一脸费解:

“所以,你无缘无故消失那么久……竟然是背着本座下尘世去寻一个凤友鸾交了么?”

连孩子都要出世了?

龙角公子点头,羞赧:“她好可爱。”

面对好友突如其来的情绪,黑衣服的青年没什么波澜,慢悠悠地嗯了一生,“你来找本座,是为何事,孟君?”

龙之祖为孟章是也,祖龙一脉被称作孟君、孟侯。此人被称作孟君,必然是还未灭绝的祖龙了。

鱼阙略微思索,继续听他们二人说话。

“本座此番前来,是想请魇阴你为本座未出世的孩子取名,请你为它降下祝福。”

“既是要祝福,为何不寻梦阳神君去,非要来问本座这等不见光的颂祝?”

黑衣男子撑在桌子上,浅笑。

“魇阴此言差矣,本座之子自然也是归属到阴水里,梦阳神君的祝福虽好,但却不与我等一路,怎能请他颂祝?”

龙角公子不满,“他与我等始终……罢了,如今谈论他做什么?本座欲为我子取名云葳,如何?”

“云葳?”

“葳蕤绵延的葳。”

黑衣男子却笑,说:“这个不好。”

“葳有是草木绵延的意思,但既然是龙子,应该自由驰骋于云端,混迹在草木林里岂不做了走地的蛟?本座觉得,不如唤作云蔚。”

“龙之子永远翻腾于彩云间,便是本座赐予的颂祝。”

琉璃旗子化作了酒具。

龙角公子觉得好友说得不错,赞同了他的建议,手拿起那杯酒,两人又叙此前面对的困境。

“自本座离去后,无时无刻不在担忧你。”

“九霄界之上,竟然也诞生如此丑陋的勾当,到底是天道的倾轧,亦或者是天道陷落?”

龙角公子叹气,“本座很心忧你,魇阴,纵使天道阴阳相互制约,可是……你向来独身一人,怎能敌得过他们。”

被唤作魇阴的男子倒是不担心。

“兄长总不会那样对待本座。”

“你在别的事情上精明,唯独在此事上不清醒,纵使阴阳双生,不过此消彼长也是不可避免的规律,梦阳神君不叫你培养自己的拱卫,你便什么也不做。魇阴呐,你是否太过于信赖手足了呢?”

“呐呐,你又露出这种神情。”

“是不肯相信么?”

龙神孟君饮酒,紫树的叶子被风吹落,化作蓝色的蜉蝣,环绕两人周围。

孟君无奈地笑笑:”龙一直是天地之间的脊柱,当阴阳交战时,本座会站在你这边。海水会撑起整座夜幕,不是因为你我的交情,为的是拱卫天道。阴阳相交,天道之阴,不可寂灭。”

“多谢。”

魇阴神君面上出现了可以称得上是悲哀的神色,他莫约也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伤惨。

长着龙角的公子和他的朋友在树下举杯对饮,两人举杯相敬,敬千年的友谊。

“是,本座依旧是那个回答……魇阴,情谊不值千金……情谊无价。”

“情谊无价。”

龙角公子很是信赖他唯一的朋友。

即便,最后一身金鳞铠甲的龙神被好友背刺,即便,龙神举海国之力不惜堵上水族的荣耀也要为了魇阴神君而战。

龙神都是相信好友的。

但魇之火点燃了整片星空。

寂灭不可抵挡。

魇阴神君陨落,世间之暗被镇压。

祖洲时代混战再不能为魇阴提供力量,灵气分化,各大势力逐渐平息战火,正义终将降临在中洲之上。

……

龙珠展开的幻境里只是零星的片段,对于那场龙族对上九霄界的战役,龙族的伤残结局有意淡忘。

龙珠里似乎藏着一部分此前主人的一些记忆,里面保存着的悲伤沿着漫开的灵力传达到了鱼阙心里。

鱼阙变作一条金鳞的小龙,孤独的站在无边无际的星河。

这里的景色有些熟悉,像是年幼时候一直在做的一场梦,梦好长好长……一睁眼,她就已经是相当于凡人六岁小孩那样的体型。

此前的记忆……记不起来。

*

鱼阙从入定醒来,龙珠被吸收,取代了金丹所在,原本混乱的灵力被龙珠梳理得畅通无阻让人越发的神清气爽。

不仅修为上有变化,鱼阙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好像长大了些。

指尖比此前更要细长,身上的衣服……窄了。

鱼阙掀开衣服看看,有些脸红。

不是错觉。

难不成龙珠还有这个功效?

衷心的竹觅在鱼阙闭关期间一直守护在侧护法,见鱼阙醒了才凑过来。

“小姐,你怎么样了?”

她左看右看,语气关切。

还没有等鱼阙说话,竹觅自顾自地汇报:“少主又出去了,他让我们好好伺候小姐,要什么玩啦什么吃的只管吩咐我们。”

晏琼池又出去了。

他近来似乎很忙,总是陪她一阵子又得离开,神色严肃,像是真的有什么要事必须处理。

现下他不让自己出去,也不叫她知道外面是个什么情况……罢了。

额上生出虚汗的鱼阙点点头:“知道了。”

“给我备水,我要沐浴。”

竹觅说:“好。”

不过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有点难为情地开口:“小姐……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

鱼阙见她一脸犹豫,“只管说便是。”

竹觅虽说是捉来解闷的活生生的小竹精,但竹精也是千耳,说是眼线也不为过。

“昨天渡海大人在玉卢馆的墙上捉住了一个家伙……少主说,擅闯玉卢馆者格杀勿论,但此人在逃跑过程里一直大喊是小姐的师妹。”

“她要见你不然在什么律师来之前不会伏法。”

昨日渡海在西南角的围墙上捉住了一个正打算翻墙进来的家伙。

因见她身上不是玉卢馆侍女打扮,居然是一身的黛绿衣衫。不就是仙林宫的弟子袍服么?

少主说,仙林宫的人来一个打一个。

不必留情。

渡海正想抬剑杀了,但这家伙嗷了一声撒腿就跑,边跑边喊师姐救命。

还回头警告他,她师姐是鱼阙,你要是杀我我师姐不会放过你的!

是鱼阙的师妹?

渡海左右为难,只得捆了听候发落。

如此跳脱的发言,鱼阙鉴定是白珊没错。

白珊,来这里做什么?

不对,她是如何进来的?

“小姐,您看?”

“带来我面前。”

鱼阙叹了一口气,起身说,“再给我取一身合适的衣服来。”

衣服变小了。

“是。”

*

白珊被绳索结结实实裹了几层,由晏氏的亲卫拖着到了鱼阙面前,一副拒不配合的倔种模样。

见了鱼阙,泥鳅似的身子扭了扭大喊:

“师姐!救命!”

鱼阙便让侍卫给白珊松绑,把她扶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我是来把你带回去的。”

白珊不敢大声逼逼,只得压低了声音道:“有没有水,给我来点。”

鱼阙把茶壶给她,白珊抱着就喝。

被渡海逮住后扔进了不知道什么鬼地方,任她喊破嗓子都不见得有人回应,嗓子都喊哑了,现在总算是能喝上一口水。

喝完水,白珊满头大汗,左顾右盼,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只贴到鱼阙耳边,悄声说:

“师姐,你快和我回去吧,草台峰没你不行啊,师尊他一个人忙得焦头烂额。”

“师尊怎么了?”

鱼阙心里还是别扭。

明明心魔已经治疗了,但是为什么还是对草台峰那样抵触?

“师尊快被你气死了,哎哟,你是没见到他的脸色,你怎么就跑了……给你发玉简,你也不回,师尊联系不上你,整日像个女儿跟别人私奔的小老头……”

鱼阙皱眉,“师尊有给我发过玉简么?”

她回到烛玉京有好些时日了,可是全然无有师尊的玉简,在师尊座下那么多年,若是一个月内一封信件也没有,问题还是蛮严重的。

“当然有啊。”

白珊说:“虽然他不承认,但绝对是发过了的,我也天天给你发玉简,不过……师姐你一封也没有回应。”

此前追萤落难,寻师尊不见。

原来是被人截住了么?

鱼阙心里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你一个人前来烛玉京寻我,也实为不妥。”她只能叹气,“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带着你回草台峰。”

白珊脑子不笨,边跟鱼阙说话,边把竹觅撵出去,师姐妹说话就不需要眼线在旁边跟着。

她又返回来,掏出自己的小包袱,掏出草台峰的衣服给鱼阙披上,拉着她要往外走:

“走走走,待在这里总是不安全的。”

“把衣服穿上,什么臭男人给的东西,不要它。”

玄女绛披在鱼阙身上,珠光粼粼,显得鱼阙的脸上更加苍白。

白珊一番表述,总之就是不能坐以待毙。

她推开门,四处看看,确认外面的环境。

“晏琼池不是什么好人。”

“爱一个人,怎么会想着把她困在一方院子里,爱是成全啊。”

鱼阙沉默了一会,问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个师妹古灵精怪,似乎有天人相助,若是她能进来,那么必然也有办法能出去。

“我当然有办法,不过得去我西南角我钻进来的洞才行,哦哟真不愧是晏琼池……弄了个秘境锁住了整片院子,要不是我有作弊法宝真进不来。”

白珊絮絮叨叨,就这样拉着鱼阙的手,打算带着她赶紧离去。

事到如今也不管什么任务不任务的,鱼阙能活下来再说罢。

九枢塔倒了,很快就是魔潮的剧情。

魔潮之后就是反派独自发疯的大舞台。

剧情一下子跃进那么多,她也看不懂走势。

该死,看了本假书。

鱼阙不想回到草台峰,但离开玉卢馆的心情倒是挺迫切的。

不过此处是晏琼池的秘境,白珊要是进来,估计早就被他知晓。

晏琼池一直在针对白珊,若是在此处又见了白珊,说不定会真的生气会动手除掉她。

鱼阙正思索该怎么让虎头虎脑的师妹离开。

狐假虎威喝退了看起来非常不好惹的侍从,白珊拉着鱼阙快速穿过玉卢馆的花花草草,穿过弯弯绕绕的小路,往西南角赶。

西南角有白珊架设的法阵。

趁那反派不在,赶紧逃跑。

“晏琼池不在这里吧?我确认了他现在是在揽仙城的,你都不知道他多过分……”

“他做了什么?”

白珊不能说,闭了闭嘴,又自顾自地嘟哝:“我怎么觉得师姐你变得有些呆呆的,果然被关久了,行动会变得迟缓吗?”

鱼阙只会跟着她走,并不问目的。

穿着红色的衣服在阳光底下,像是一具精美的人偶……其实也不是,像是刚醒过来有点发懵的状态,眼睛已经不似从前清亮了。

和白珊记忆那个警惕的女修完全不同,此前师姐可是刚睁眼就能精神地去勇冠三军,她有时候睡着都是打坐入睡。

是真的。

鱼阙的思绪变得迟钝了。

白珊不说,她自己也能感受到。

手被攥着,鱼阙还在想事情,但突如其来的战栗让她猛然收紧了手。

“额……”

白珊刹住了脚。

她看见在盛开着繁花的长廊尽头站着个人。

只一眼,原本走在前面的心中吐槽反派的白珊顿时钻到鱼阙身后去,像是受到惊吓的孩子。

远远的长廊尽头,有凉风扑面而来。

“啊呀,有客人来了。”

在沉默里,站在长廊尽头的人开口说话。

晏琼池的长发束起,头上带着冠,冠有红色绒球垂着红色的额带,两缕长发自额前垂下,与眉间一点点的朱砂痣相得益彰。

他身穿云霞暗纹圆领袍,腰间系着淡色宫绦,阳光洒落周身,落在他身上仿佛渡上一层淡淡的金光,远远看着是光风霁月的仙门弟子。

表情温和,礼数叫人挑不出错处。

可他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还是面上装出来的温和。

看似在笑,实则笑意不达眼底。

像是冬日里穿透冰层洒落深水里的点点粼粼的光。

啊呀呀——这气氛,啊呀呀——铁铁修罗场。

白珊把脸收回来,藏在鱼阙身后不敢再动。

鱼阙微微点头。

确实,来了客人。

“是,师妹来看我来了。”

“这样。”

见鱼阙的顺从乖巧,晏琼池的笑脸微微地松懈了,他慢慢地近前,追来的白纱蒙面的侍女也一步步地退下。

“白道友,我说过的吧。”

“少管闲事,命才会长,为什么总是喜欢介入跟你不相干的事情里呢?”

白珊想说我我我我不知道啊,你以为我想?

但她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揪着师姐的衣服不放。

鱼阙的眼里出现了警惕,才要说话晏琼池就到了跟前。

晏琼池无视防备,依旧是好脾气地扳起鱼阙的下巴左看右看,末了才轻笑:

“果真有了龙珠的加持,心魔之症现下已经清得差不多,我也不再担心你会受心魔的蛊惑。”

“甚好。”

他很满意鱼阙身上的心魔被消除,如此一来他便不需要时刻担忧有人趁虚而入。

放开鱼阙,他又道:

“只不过不必要存在的妖人实在太多。”

他眼睛微微右斜,冷漠道:

“擅闯玉卢馆的贼人格杀勿论,不明白?”

渡海当即亮剑就要逼近,吓得白珊攥紧了鱼阙的衣服。

鱼阙一手拦在白珊面前。

“谁敢伤害我师妹?”

虽然手上没有剑,但察觉到危险时,鱼阙还是下意识地将手后撤做出抓剑柄的动作。

但是摸了一个空,衔尾剑不在。

“面对我……还是会下意识地拔剑。”

“还是不能完全信任我?”

晏琼池看着鱼阙动作,叹气。

“……”

“别为不相干的人离间你我的感情,明白么?”晏琼池眼睛眯起来,这个时候只能用预备绞杀猎物的蛇来形容他。

一点也不像那个活泼的少年了。

鱼阙的紫色竖瞳也冒了出来,丝毫不畏惧:“晏琼池,她是我的师妹。”

“再怎么样,你也不能动她。”

鱼阙也倔得不肯让步。若是她松动了,白珊指不定会死在玉卢馆,而她也指不定真的没有逃出去的可能。

“……”

晏琼池看她,当然知道她是什么木头犟驴,一旦要对峙,又要闹个好久。

“既然是你的师妹,那便是烛玉京的客人,也是我的师妹,是该好好对待的。”

放弃和鱼阙对峙的晏琼池挥手让人把白珊待下去,来不及用道具的白珊瞬间又被捆了,晏氏亲卫把她拖了下去。

她泥鳅似的蛄蛹,心理大骂反派神经病!

就你这个样子还值得我帮你追鱼阙?

做梦!

师姐救命!

鱼阙看着白珊被拖走,眼神回转看向晏琼池,“你……”

“至于你,随我回房去说。”

晏琼池打断她,捉了鱼阙的手腕,一向笑着看她的眼睛此刻蒙上了郁色。

“你又因为其他人想动摇,甚至起了逃离的心思。”

“我生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