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蜕变(1 / 1)

“我怎么了?”白骨恣意地一笑,笑容里尽是促狭的意味,看着我吃惊的表情似是玩味极了。

我艰难地吞了一口口水,继续颤颤巍巍地用指头指着白骨道:“你等的人,居然是那只猴子!”

我和猴子当闺蜜当了百来年,每次去看猴子的时候他都在调戏身边的狂蜂浪蝶,似乎完全不顾这样杂交会带来怎样的后果。

想我当初曾苦口婆心的劝导过猴子,他再怎么饥渴,也得找一个和他体积想匹配的畜生,这么点子蜜蜂蝴蝶是没办法完成*的撒……

猴子却毫不在意,几百年如一日的调戏那些蜜蜂蝴蝶,我现在总算知道他为啥根本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了,原来……

我十分了然地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白骨有觉得有些奇怪道:“你怎么会和那只猴子扯上关系?”

“这个……”白骨的脸上散发出一种极为软融的光彩,回忆的力量如同一个漩涡,把我和白骨都一同席卷了进去。

千年之前,白骨刚刚有了形体,尚且十分的柔弱,又因白骨化形身为异类,遭受了不少其他妖怪的白眼。

我也曾说过,这凡间大多的妖怪,都是由动物修炼而来,少数由植物成精,恰似香火旺盛的寺庙里几株松柏古树。

而像我这般由器皿变来的妖怪已是少之又少,而白骨更是无法归纳到其中的任何一类,因为她生命的原始不过是一具白骨,早已脱离了生命的骨肉形式,是个非常的另类。

白骨因遭受了不少白眼,又因是骨架之躯,妖界没有她的容身之所,而法力不足的她也没有办法获取皮相去人世间存活。

于是她成了凡间和妖界过渡地带一只常年不见日月的妖精,几百年都只是把自己封锁在不见天日的洞穴里,只顾提升自己的妖力而不问世事。

几百年的伤痛在白骨的身上恍若一个深深的烙印,白骨只凭着一副方巧能行动的骨架,修炼的极为缓慢,几百年法力也不曾有多大的长进。

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白骨很明白只能自己拯救自己,她用尽自己所有的力量打听到,海外有个菩提始祖,广收弟子,虽不闻受妖为弟子的先例,却也从不对妖类抱有偏见。因而地域周围也有不少妖,借仙气旺盛而修行。

传说中菩提始祖,居所之地于“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孤悬于海外的西牛贺洲地界。

白骨不过思考了半日,立刻拍板做了决定,妖界她呆了几百年,却没有几件可以掇拾的行李。

白骨临走前往自己的洞穴里看了一眼,黑洞洞的眼眶里有什么东西正四分五裂却又以一种全新的形态聚合起来。白骨终究是只披了一件长袍将自己完全包裹住,便孑然一身的走出了妖界。

海外西牛贺洲地界,白骨为了找这片与世隔绝的仙土,光在路上就花了几十年的时间,又因为自己的外形,只能夜间赶路,待白骨到达贺洲地界时,光阴如水,竟已离开了妖界五十年。

贺洲的主宫便是菩提始祖修炼之地,弟子众多,但向来是没有收妖精的先例的,贺洲地界附近妖类不少,但却因受到教化并未像普通妖类一般排斥白骨。

不排斥却也不接近,纵使是这样,白骨却因是心生感激,这一住,便又是白驹过隙五十年。

日子本平淡无奇,白骨以为自己会在这样无人管制的环境下安静的修炼法术,但是贺洲的平静,却在一天被突然的打破。

白骨犹然记得那时个大雪覆山的日子,她本无皮肉也不会感到寒冷,站在贺洲主宫的门前,一簇玉蕊花似乎已经被大雪压的快要奄奄一息,白骨伸出手想要把这一簇玉蕊花移回自己的洞穴。

忽然间,一件大衣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着大衣抖下来的还有一团白雪。

“你这妖精好生奇怪,为何只有一副骨架子?”白骨有些恍惚地抬起头,却看见一个毛头毛脑的猴子扛着个灰扑扑的包袱,正十分趣味地盯着她看。

白骨看到猴子时瞬间惊慌地退后两步,可惜她没有瞳孔,黑洞洞地眼睛毫无情绪,大衣被她的动作一晃掉在了地上。

猴子的脸上立刻露出些子可惜的表情来,捡起掉落在地上的大衣,有些不客气道:“你这妖精,俺看你在这大雪天冷的慌,给你披件衣裳,你咋怎么不领情呢?”

“我……”白骨瑟缩起自己的骨架子,白森森的骨架子似乎要和白雪融为一体,心中的羞耻感瞬间腾升起来。

白骨再度为自己丑陋的形态而感到急剧地羞耻,恨不得瞬间在空气中湮灭成灰烬。

猴子的脸上是十分简单的情绪变化,白骨看人脸色看了多年,头一次遇见对他眼中好无嫌弃的猴子,一时间心中万千滋味,竟是有些颤抖地说不出话来。

猴子见白骨瑟瑟缩缩并不回答,皱了皱眉头,索性把大一往白骨身上一扔道:“你这妖精真是个榆木桩子似的脑子,看在我好心好意的份上,告诉我菩提始祖在哪可好?”

猴子的脸上换上了一副好不正紧的笑嘻嘻模样,白骨心中一个咯噔,避开了猴子的实现,伸出自己的手指有些颤抖地向后一指,便有些张皇的披着大衣疯一般的逃离。

心如鼓动,万籁静声已破。

“你这妖精,起先不领我的情意,又站在这里看我作甚?”猴子定着一头白雪,明明已经冷的面色发青,却仍旧无所谓的笑的很痛快。

“菩提始祖从不收妖精,为何你还要等?”白骨并不作答,只是披着猴子给的大衣,手不由自主的抓的很紧,目光空洞却藏着一心的苦痛。

“他只是从未收过,你又怎么知道这老头儿不收!俺必定会是他收的那么第一个!”猴子张狂地笑了起来,青紫色的面庞被冻得表情有些抽搐,那些落下的雪花在猴子的哈气中变成了细碎的水珠。

“他若不收你你要如何?”白骨仍旧是不死心,有什么东西渐渐地在把她以前的信念都全部摧毁,白骨试图挽救,却终究是被打破。

“你这妖精,俺说了俺是第一个,俺就是第一个!这世间没有俺做不到的事情,只有俺想不到的事情!”猴子冻得直哆嗦,却仍旧双腿坚定地跪在地上。

最后一点参与的信念轰然倒塌,白骨感到心中有些酸涩的东西,一步步的从自己内心最深处开始扩散开来,入侵到自己的每一根肋骨,让自己几乎半蹲在地上不能呼吸。

“骨头妖,你这是这么了?”猴子吸溜着自己的鼻涕,伸出冻僵的手推了推弓着身子在雪地上一语不发的白骨。

“白骨……叫我白骨……”白骨一声哽咽,那哽咽被满地的白雪吸收,再不可闻。

事实证明猴子是对的,猴子在雪地中跪了许多个青天白日之后,主宫的门缓缓地被打开,白骨**地瑟缩到了树后。

银发长虬的白衣老人,拄着一根青色的拐杖,领着两个童子,面目祥和的露出了一个微笑,那笑容包容万象,似乎世间万物在这老人的眼中都不过是微末的一毫。

“你说,你是要来拜师学艺?”那老人笑得祥和,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长须。

猴子早已冻得面色紫黑,嘴唇颤抖,无比艰难地伸出自己的手,指着菩提始祖,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好不正经的大笑一声:“哈……老头儿,俺赢了,你得、你得教我法……”

话还没说完,猴子忽而双眼一翻白,轰然一身倒在雪地上,雪地上被砸出明显的一个窟窿……

猴子被两个童子扶起来,一身的雪花抖落。白骨有些痴痴地站在远处的台阶上,看见猴子跨入主宫门时,不自觉空洞地眼中有什么在碎裂。

抬头看去,菩提始祖慈悲的面容和悲悯的眼神跨越冰冷的空气,与白骨对接,白骨内心深处的灵魂一个颤抖,却是带着仓皇的背影离去。

冬已逝,春已来,桃花爬上了枝梢,连梨树也抖落一冬的白雪,主宫平静而安然,白骨坐在一株梨树上,几乎将自己和雪白的梨花交映为一体。

猴子换了一身常人的布衣,仍旧毛头毛脑与周围清秀的弟子格格不入,他拜菩提始祖为师三年,菩提始祖却是半分的法术都没有教授给他。

“嘿!妖精,这大好的天气坐在树上作甚,为何不下来和老孙玩玩,这主宫的这些个师兄师弟委实迂腐的很!”猴子在下面对着白骨十分欢快的招手。

菩提始祖给没名没姓的猴子起了姓名,姓孙名悟空,别号行者。

白骨扭动了一下自己的骨骼,却仍旧是坐在树上,目光空洞地看向孙猴子道:“菩提始祖不教你法术,为何你还要留在这里?”

孙猴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嘿嘿笑了两声,翻身上树坐在白骨身边,架起二郎腿很是不正经地道:“世人都以为他没有教我法术,可却从未问我是否有成,老孙认为他教了,而且他之后也一定会教!”

猴子的眼中仍旧是笃定地无法改变的神色,白骨微末地叹息一声,掐死了枝头一朵还未绽放的花苞。

第二日白骨没有再来,梨树上也再无一副终日静止不动的骨架,也再无一人喧哗一人沉静的对话。

“你去了哪里?”我牵着白骨的手,四周的惨叫似乎都在白骨充满回忆色彩的面容里,化为了虚无。

白骨转头看向我,笑的十分渺然道:“我自知他会成长,而我也不能再当个懦弱无为的骨妖了。”

我一个静默,猴子的傲气从我第一次见他开始我就清楚的明白。他明明不能动弹地被压在五指山下,却从来都信仰坚定,终有一日自己会再度冲破这禁锢他的天日。

“果不其然,不过四五年……”白骨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睫毛有些颤抖起来。

白骨去了妖界的炼妖山中,炼妖山是妖类提升自己妖力的最强大,却也是最让人惊惧的一个修炼场所。

骨肉重铸方能涅槃看,挫骨扬灰方得再生。

炼妖山给白骨带来了有生以来她经历过最苦痛的修炼,身上的每一寸骨头都在修炼里脱落,碎裂,又以一种极为剧烈的形式再度重生。

每一天都是一次生死之中的挣扎,每一个骨骼的重铸几乎都要让白骨痛苦地要捏碎自己的灵魂。

修炼的第五年,白骨在炼妖山中经历了灵魂和躯体的完全蜕变,当她第一次制出人间女子的皮肉,把自己充满羞耻感的骨骼蒙上,在水中看见那女子明媚灵动的面容时,水面也化开了一道浅淡地涟漪。

她成功了!她真的成功了!

白骨似乎也有了心,那颗心一直冲撞着自己的身躯,她急匆匆的再度向贺洲奔去。

贺洲门口的扫地童子冰冷冷的一句话却又将白骨打入冰窖。

“孙悟空?啊……你说那个毛猴呀。他一年前就修炼成功,打道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