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断的有血液溅射在牛身之上,而那些牛也似乎十分麻木,只知道奔跑,完全无视身边的哀嚎。与其说是无视,倒不如说是牲畜的阵阵低吼,完全的盖过了那些魂魄的哀嚎……
我有些不忍的闭了闭眼睛,“牛坑地狱”应该是地狱的第十层,按照先前所说的罪罚,蝎子应该不是在牛坑地狱。
但是她到底是在十层之上,还是在十层之下呢?我站在原地默然半晌,很是抓狂,这上不得下不去的景况着实让我着急。
我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腿,十分沉默地看着鬼差走来走去,当一个鬼差牵着一头牛走过我的面前时,我不由得被出现在桥面上的牛吸引了目光,抬眸往上看去,却又看见了一张……我没有料想到的面容。
“司马……衷?”那十足满分的琳琅容颜,就算在美男如云的西晋里也绝对是不容错过的一枚,可他的名声更大的原因却是来自他善妒的皇后贾南风。我在三层遇见了贾南风,却没料到能在十层遇到司马衷……
他那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与这可怖的地狱分明格格不入,却仍旧拉着一头牛十分恣意。
他脸上看上去完全没有了原本痴傻的神情,十足的潇洒自在,牵着一头老牛十分悠闲的模样。
我有些发愣的盯着他从面前走过,忽然一片浅色的衣角从我的面前飞过,拂过我的面庞,我下意识抬头望去,却看见白骨十分灵动的面庞,对着正蹲坐在地上的我抛出一个媚眼。
“白骨!”我一个激动从地上起身,却因为蹲的时间太长腰腿完全发麻,裂着自己的嘴巴在地上以半蹲的姿势维持了好半晌,蝎子才伸手过来扶起我道:“你们速度还真是快,怎么只剩你一个人了?”
“咦,白骨这是谁?”司马衷似乎也发现我,我干笑了两声,下意识躲到白骨的身后。
这司马衷看上去不像是来此处受难的魂魄,这身行头应该多少算个地狱的鬼差,我若是被发现了,也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我还没有和司马衷说一句话,但心中却已是隐隐警惕起来,只是藏在白骨的身后,目光闪躲并不说话。
“我的一个妹妹而已……随我一同来,她中间调皮走散了而已。”白骨也十分看眼色的轻笑了一声,把我从身后拉出来,我对着司马衷哂笑了两下,附身在白骨耳边道:“白骨,你岔开她,我们聊一下。”
白骨微微抿了抿唇,对着司马衷略略点头道:“司马,我这妹妹认深的很,方才受了惊吓,先容我去抚慰一番。”
司马衷莞尔一笑,牵着牛绳优哉游哉地对着桥的那一面走去,我一把拉过白骨,满脸狂乱道:“那什么,我在三层才看见了贾南风,怎么怎么,怎么司马衷也在这里!”
“贾南风是罪有应得,在第三层铁树地狱伏罪。司马衷是前世福德,因而在第十层牛坑地狱,当了鬼差。”白骨抚了一下头顶的骨梳,动作键尽死恣意风流的模样,一举一动都带着一股媚然入骨的婉转。
我紧急地刹住了内心中无比八卦的齿轮,磨了磨牙准备日后有时间再逼供追问。当今最重要的不是白骨为什么来找司马衷,是我要来找蝎子!
“那个……”我有些尴尬的拉了拉白骨,拉下一张老脸,期期艾艾道:“白骨……算我欠你个人情帮我个忙撒……”
白骨默不作声的抽回自己的袖子,耸肩道:“如果我说不答应,你要如何?”
我一把拉住白骨,满脸的鼻涕眼泪都往白骨的衣袖上揩去,苦涩着一张脸哀嚎道:“你忍心让我抛尸在这滚滚畜生的蹄子下么,我知道你一定不忍心的啊夫人!”
白骨闷笑一声,打开我要死不死搭在她胳膊上的手,挑了挑嘴角道:“你要问什么?”
“夫人!我就知道你最好了,来世我给你端茶送水害小三!”我立马面目虔诚无比狗腿的抱住白骨的大腿。
“得得得……放开,你要我问什么还没说呢,先别急着拍马屁。”白骨扒拉下我的爪子,我立马扑了上去在白骨耳边窸窸窣窣一阵。
昴日约莫也是被投放到哪一层了,削骨香时间有限又不可多用,因而寻找昴日并不现实,为今之计只有先问清楚蝎子的去处,昴日也应该会朝着蝎子所在的地方接近。
白骨听完我要寻找蝎子的时候,意外地没有表现出讶异的神情,似乎早就知道一般只是颔首,眸中微光一闪,有些了然的勾起了唇角。
我心中隐隐划过什么不对劲的滋味,却因速度极快,我并没有捕捉到那微微一闪就流失的思考……
而白骨却已和司马衷交流完毕,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司马说,前些个日子,有个美艳的妖被投入了十四层枉死地狱。瞅着这形容词,应该是蝎子没错了。”
“十四层枉死地狱……”我低头皱了皱眉头,这地狱的名称很是蹊跷,说是枉死地狱,应该是为枉死之人做准备的地狱。
这如同间接承认了蝎子并不是洛阳城的案犯,但是……如若她不是,为何又要将她捉到枉死地狱里去呢?
为何牛头马面这样做?为何卷帘又要帮助牛头马面?蝎子为何又要承认?而卷帘他,此时此刻又究竟在哪里?
众多的疑云纷至沓来,我感觉我似乎踏入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我的手默默地抓紧了桥旁的扶手,白骨看着我的模样只是暗暗的一笑,我却并没有发现她笑里一闪而过的蹊跷……
蝎子的微末一笑我没有发觉,她却走到我身边,扶着我的胳膊到:“自己可走的到?”
我心有余悸地往下面瞥了一眼,下方美丽健壮的牛群一路奔腾,期间时不时有新鲜的血液如同小喷泉一般被踩出来,惊心动魄动人心魄慑人魂魄……
“那啥,白骨姐姐哈哈哈……”我迅速地抱住白骨的大腿,笑嘻嘻地戳了戳白骨纤细的腰肢,一脸的献媚。
此时此刻如果我有一把镜子,恐怕我恨不得把我的脸都全塞进去。说到镜子,我恍然想起镜子小梦自从化出形体后,匆匆扔了我一句修炼,我两百年来忙忙碌碌,却也忘了这茬子事来。
白骨看着我有些发愣的表情,嫌弃地掰开我的手,一字一句道:“要我带你去十四层枉死地狱的话也不说不可以,但是你那丢失的小孩,我可没有时间帮你找。”
“没问题没问题,你带我去十四层就完全可以了。”我点头如捣蒜,生怕白骨转头就反悔了。
昴日怎么着也是个半吊子的神仙,我还是先把自己安全送到比较要紧。
“那走吧。”白骨一把拉起我,冲着还在遛牛的司马衷一笑,司马衷也一笑,秀丽的容颜瞬间又亮瞎了我的双眼。
白骨不紧不慢地带着我往下一个路口走去,我回头死死的又瞅了一眼司马衷,有些八卦气息浓重地问道:“白骨,你不是报恩都报完了么,怎么……”
我的话不说明白那也是相当的明显,白骨该报的恩都报完了,这司马衷死了也是命数,她实则没多大的理由要没事就来地狱与司马衷叙旧。
人间的戏折子里,男女一般相处多了,大多都是要出点子事的,不是男的按捺不住,就是女的要春心萌动。
这……白骨是哪一类呢?思及此处,我不由得又多瞟了白骨几眼,白骨正巧正捕捉到我的眼神,四目相对时,白骨眼里飞出的冰刀瞬间把我一肚子的小火花都冻结粉碎了。
“两百年前我就和你说过,我在等一个人。”白骨身子一顿,并为多言,神情从原先的平静无波,变得有些肃穆又庄严起来。
我的记性开始不断的追溯,我才恍然想起来,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因大受刺激激发出自己的妖力,试图强行杀死贾南风,却被白骨用千年的力量被镇压了下来。
也是那天晚上,白骨眼中虽无十分的悲楚,但字字却如同泣血一般道:“琉璃,我已经等了近两百年,可还要等三百年。我不知道我还能等多久,可我却知道我也无法去违抗那天命,所以我们只能等待。”
那晚白骨神色悲痛,却又隐忍坚持,也是那晚白骨的独白将我心中的不甘和冲动全部浇灭。
这样一想,她其实已经等了四百年,她与她的恋人是五百年的约定吗?
不对,五百年……这个数字真是好生熟悉。
怀着三四分的好奇,三四分的猜测,看着白骨略显静穆的侧脸道:“白骨,你等的那个人,是谁?”
白骨面色一顿,十一层地狱的大门已是在我们面前开启,她伸出一只手在十一层地狱的漩涡门中搅动了一分,似是在确定些什么。
拉住我的手,把我往十一层地狱拉去,同时朱唇轻启,语气飘渺道:“那个人,其实约莫你也认识……”
“是谁?”我也认识,我脑中迅速翻腾过,这几百年我遇见过的屈指可数的配得上白骨的男同志。
“在世之人,产下婴儿,若因痴傻残疾、重男轻女等事端,残杀婴儿死后将打入石压地狱,受池水腐蚀大石压身之苦……”
我脑中关于优秀男同志的回忆还没彻底咀嚼个遍,那十一层地狱的预告声就已将我与白骨包围……
十一层石压地狱,以全新的方式再度演绎了其他几层地狱相同的恐怖,才刚进来,连续不断的哀嚎就瞬间把我和白骨席卷。
白骨似乎已经看习惯了这一切,所有的魂魄都被浸泡在黄绿色的池水中,那池水似乎带着腐蚀性,魂魄大多骨肉不全,而他们的上方统一悬挂着一方巨石。
只等魂魄被池水腐蚀到最痛苦的边缘,鬼差便会把悬挂巨石的绳索解开,那巨石便会准确无比的把魂魄砸在池底,从此不可动弹,在池底把魂魄也完全腐蚀掉。
我尽量拉着白骨的衣袖,不去看池底的残像,白骨却看着那被池水腐蚀掉皮肉,露出森然白骨的魂魄道:“琉璃,我记得你第一次看见我本体时,表现的很恐怖是吧?”
我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咧着嘴道:“大姐,谁活生生看见一副骷髅在走路还能和你谈笑风生啊……我没挥着黄符过去算我心理素质很不错了好吧。”
白骨看着池底的白骨,忽然一笑,笑容里有我看不清的缱绻,只见白骨红唇微动,笑的十分温暖蔼然道:“可曾经,真有这么一个人。”
“谁?”我十分自然的接上话。
“我说了你也认识,他已经在五指山下压了四百年……”白骨转过头,与我四目相对,眼神中有一股如星光聚散一般璀璨又欢愉。
我脑中瞬间闪过一个满头长草的猴子形象,脸上两坨红红的胭脂色,无论在五指山下风吹雨打多少年都那么的鲜艳。
什么叫晴天霹雳……我张开自己的嘴巴,感觉嘴巴瞬间脱臼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只是颤颤巍巍地伸出自己葱白的手指,不可置信的指着白骨道:“你你你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