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了点头回了卷帘一个笃定地笑容,转身与蝎子和昴日匆匆地打了个招呼,便飞身出了昴日客栈。
搜查了一整天,我几乎把洛阳城里里外外都折腾了一遍,最后我选在了离洛阳城最远的北郊的一处乱葬岗,飞身上了一颗百年的老树,静静地等着落日的来临。
这夜总来的悄无声息,我趴在老树的枝桠上几乎都要睡着,却见那夕阳褪去最后一抹落红,那乱葬岗中,果不其然的,各处坟头上开始陆陆续续地冒出鬼影来。
这种乱葬岗大多都是没有家人供奉的鬼魂,而没有家人供奉的鬼魂,则是最容易变成游魂的鬼魂,他们无依无靠,吸取着天地之间的阴气存活。
也因他们主动吸引阴气的体质,本身就像一个巨大的矿藏,在人间游荡越久的游魂,就拥有更大的阴气能量。
而这种能量也是最吸引怨魂和恶鬼的地方,我静静地趴在大树的枝桠上,有意的隐去自己的气息,回想起那阎王的话。
琅秀正是因为力量大大的增加才每次都能抵抗住牛头马面,当然……我一向觉得牛头马面就是两个面粉团子,谁都能捏上两把。
到底是琅秀过于强大还是牛头马面过于弱势,说多了只会让我觉得阎王越来越不靠谱,鉴于我怕自己失去相信阎王的最后勇气,所以暂时认为牛头马面太弱势这个命题不成立好了。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了,既然阎王说琅秀就在洛阳城附近,洛阳城也就剩了郊北这一出乱葬岗。
如果琅秀还没离开洛阳,那么他为了汲取力量一定会再度来到这里!
只要我能在他不设防备的时候,将他打晕了扛回地府,那么琅秀就能再度投入轮回道!
想到这一点,我不仅有些蠢蠢欲动摩拳擦掌起来,吞了口唾沫不觉间心中也有些紧张。
那坟头被无数只手扒开,手指如同枯萎的树枝一般,面容全部是统一的凹陷,说是游魂,却不如说是行动的尸体。
这些尸体全部都没有腐烂,但似乎只剩下了一层薄薄地深褐色的皮,紧贴着全身四周的骨骼,成群结对的游魂在行走时,我都能听到他们骨节扭动时发出的声响我一怔,竟觉着他们这般模样,竟是像极了地府的那个冷面削瘦的判官。
我趴在枝桠上静静地俯视着下面发生的一切,默默地给自己顺了顺毛,心中不断的告诉自己是为了等琅秀来,才勉强抚下自己脊背的一串冷汗。
这乱葬岗的游魂正涌的凶猛,我也疑惑为何这游魂已出来大半却不见半个厉鬼时,乱葬岗边的小树林终于不负众望的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我一个警觉,把自己压在枝桠上,让枝叶尽量荫蔽掉我的身影,那小树林中明显有身影在晃动,却迟迟地没有出来,更加地颇是我的心狂热地跳动起来。
到底是不是琅秀?我心中瞬间晃过那清俊风雅的面容,前一刻表面还能维持的风淡云轻,此时此刻却已如瓦碎一般那树影一个晃动,那身影渐渐的显露出来,纯白微微透明的身躯,有些凌乱而为梳起来的长发,静默不语时身姿一动恍若白莲盛开。
我脑中瞬间晃过无数个影响,沉溺在琅秀带给我的回忆里几乎不可自拔,将头埋在自己的双膝之间,完全没有看见琅秀是如何冷笑着撕裂一具又一具的游魂尸体。
“琅秀……”我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间,发出一声难以自制的呜咽。
前前后后零零总总过去了一百多年,琅秀的身影从来没有在我的心中死去过。
我有些颤抖的抬起自己的头,琅秀的发丝还带着小树林中沾染上的树叶,一抹绿衬的他的脸色越发的苍白透明。
琅秀的神色似乎被冻结了一般,那种冻结不止是平静,而是一种视若无物的茫然和麻木。
成群结对的游魂在琅秀出现时,几乎同时从嗓音中发出一种难以名状的呜咽声,那种呜咽犹如原始野兽的嚎叫,是一种他们之间的沟通方式。
琅秀怨魂脸上麻木的神色一变,一股阴冷瞬间涌上他的眉目之中,那记忆中总是氤氲着温柔的眸子此时此刻却犹如暴风雨前夕一般阴郁不已,我几乎都可以看见他眼中燃烧着的黑色火焰。
我心中不自觉有些惊惧的感觉腾升起来,那一群游魂见到琅秀神色有变,呜咽声迅速变大犹如并开始迅速地后退。
琅秀不过冷冷地勾动了一下嘴角,身影不过一个闪动,便立刻如同残影一般眨眼间就靠近了一只游魂。
那游魂一个惊呼,骨瘦如柴的身子僵硬地要回头呼救,声音还没从喉管跑出来,脖子却已经被琅秀狠狠地擒住。
“啊……”那游魂发出一声极其嘶哑的叫喊,面色极为痛苦的拧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琅秀的手却轻轻地一用力,一股灰黑色的鬼力便迅速缠绕上那游魂的脖子,那灰黑色的鬼力在游魂的脖子处幽幽地缠绕半晌,忽然间猛地收紧!
“你跑不了……”一声轻轻地嘲讽从琅秀的口中吐露,那游魂却也瞬间在灰黑色的鬼力中砰然一声散成了齑粉。
那齑粉散开,期间或有一两点莹白色的亮光,我心中一紧,如若没有猜错那便是游魂身体之内聚集的鬼气!
那一瞬间琅秀的脸上露出极大的贪婪神色,仰头忽而睁大自己的瞳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在空中飘散的莹白色的光亮立刻被他吸入口鼻。
莹白色的光亮一进入口鼻,琅秀的脸上立刻闪现一种极为餍足的神色。
瞧着他这般神色,目睹了一切的我却是惊悚极了。
除却琅秀吸食游魂鬼力这一点,自古以来失去了心智的怨魂,便寻找鬼力的本能,这本就无可厚非。
但我刚刚竟然清清楚楚地听见琅秀说了那一声:“你跑不了……”
怨魂既然失去了心智,便是如同只有原始本能的野兽一般,是不记尘事,也不会说话的!
而我看见的琅秀竟然会说话,那么此时此刻琅秀已经不是怨魂了!那么他又是什么?
我几乎惊惧,狂烈地颤抖起来,一个不可思议却非常符合现在情况的设想在我的脑中盘旋,我握紧自己的双手,感到深陷下的指甲带给我的痛感。
琅秀莫非是已经开始入魔了?
吞噬太多的鬼力,帮助了原本怨魂残破不已的元神修复,而由于原本就是邪恶的鬼力,怨魂实则在修复了元神,有了神智的那一刻,便已入魔……
不可以……不可以……
如若仅仅是怨魂,我还有机会可以让他重新回到轮回道中,重投人世,一切的爱恨情仇都可以从头来过。
无论我们百年前经历了多么痛苦的爱恋,只要我能让琅秀重回人世,我就有机会去弥补我曾犯下的一切错误。
可琅秀竟然已经入魔?
妖魔本一家,但妖可自毁修为重选轮回,魔却不同,成为魔等于自甘堕落,放弃轮回,除非自我寂灭,或许千年后尚有一丝轮回的机会。
可这千年后轮回的机会又是那么容易得到的吗?
我几乎丧失了行动的力量,有些呆滞地起身,站在枝桠上,有些麻木的低头看着正沉溺于嗜杀快乐的琅秀,双腿似乎已经丧失了力量,头脑思考的空间也已经完全被侵占。
我了数百年就是等着这样的一个结果?我一个踉跄,差点滑下枝桠,我紧急之下扶住身旁的树枝,却发出了明显的声响。
树下琅秀正擒着另外一只游魂的脖子,本要抽丝剥茧而出的鬼力一瞬间收回,身子也一个停顿,忽而神色充满疑窦地向着我所在的地方看来。
我一个激灵想躲,头刚缩进树叶里一半,忽然想起来我本来就是来找琅秀的,此时此刻躲个鸟蛋啊,我有些自我鄙夷地扯了扯嘴角,一个翻身下了树。
琅秀也停止了动作,一个甩手,那干瘪的游魂就直接被琅秀甩到了坟头之上,“咯拉”一声,我明显听见骨头摔碎的脆感。
我皱着眉头半晌,心中又是欢喜又是忧愁,欢喜我再度又遇见了他,却又忧愁他是已入魔之身。
彼此之间静默了半晌,我有些尴尬面色难看的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道:“哈哈……好久不见哈。”
琅秀面色诡异地上下扫视了我一眼,盯着我的面孔半晌后幽然道:“我以为又是那劳什子的驱魔人,原来不过是只妖精,但小妖精,我可不记得我们曾经见过。”
琅秀惬意地掏出一方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双手,骨骼清俊,肤色虽是有些苍白透明,但他既然已经入魔,那么想必此时此刻也一定有了实体。
想到他已不再是那么一缕飘忽的怨魂,但却也不识前世,不晓情爱,遁入魔道,我心中却又是不是滋味起来。
我站在原地扯出一个干巴巴的微笑,笑容仿佛冻结在了我的脸上,我扯着嘴角,却分明的感到我的眼角开始湿润起来。
我要怎样做才好,我又应该如何去做才好?我等待了数百年,重新站在他的面前,却蹦不出一句话来。
“我……”我纠结地扯了扯我的衣角,又纠结地卷了卷自己的发丝,又纠结地脚钻了钻土地。
纠结罢了,我终于泄气不已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抬着头用我以前最常用的撒娇姿势,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有几分期期艾艾道:“我叫琉璃,你叫什么?”
其实以前我情商是个鸭蛋的时候,连琅秀的大腿都要抱上一抱,琅秀也总被我这般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但自从我的情商被启蒙之后,此等动作就算扒了我的老脸我也断然是做不出来了。
琅秀被我这突如其来地问题袭击地有些莫名其妙,饶是充满趣味地看了我一眼道:“这百年来你倒是头一个冲上来问我姓甚名谁的。”
说罢眼神中一闪而过一道温柔的光,他不过不在意的一瞬间温柔,却是让我这般以为就要溺水而亡的人抓紧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那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我一个激灵扯住琅秀的衣角,满是希冀地开口。
琅秀记得前世记忆的几率几乎是零,记得我的几率压根就不存在,但我心中偏偏是不肯死心,仍旧希望他记得半分也好。
琅秀的眸中闪过一丝黯淡,但很快又恢复如初,看着我拉着他的衣角道:“我没有名字,小妖精,我没办法告诉你了。”
“不!你有!”我一把扯住他,神情不觉间有些愤慨,死死地盯着琅秀,目光如狼似虎。
琅秀看着我好气又好笑道:“小妖精,你为何如此笃定?”
我眼眸一垂,琅秀的反映和态度似乎还是入魔不久,有了意识,却还没有被鬼气完全的侵蚀,看来应该有救……
入魔一共分三个阶段,分别是初期,中期,和末期。初期和末期神智与常人并无多大的异常,但是中期却是没有七情六欲只会疯狂吞噬妖魔力量的真正魔鬼,一旦度过了中期,魔便不仅仅只拥有力量,也会再度拥有初期时人一般的神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