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在我不过一走神的阶段,就已经狠狠地掐住了催命太监的脖子,那太监脸色瞬间如同猴子屁股一般色彩鲜明。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琅秀牵扯了一下唇瓣,明明是笑的姿态却让人由衷的感到寒气外渗。
琅秀的手轻轻地放开,催命太监已经满脸惊魂的扑倒在了地上,脖子上明显的红色勒痕透露出劫难过后的狼藉。
“可是……王爷……那药……药药……药……”催命太监显然被吓得不轻,指着石桌上的鹤顶红。
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琅秀样子柔弱就被这太监无视,现在不过才露出点气势来,这狗仗人势的奴才立马就改了称呼。
“你不用的担心,我只需片刻,时辰到了我自然会饮下这鸩酒。”琅秀头也没回,步伐却有些紧凑的开始往后院走去。
琅秀去干什么呢,我实在是想不透,却只能鬼使神差的又飘飘然的跟上步伐。
后院的厨房的仍旧能看见冒出热腾腾的蒸汽……我的馒头,想到这点我又不禁开始有点肉疼。
兮禾的一只脚维持着搭在门槛上的状态,一只脚已经出界崴成了诡异的模样。朝下摔倒的面堂已经被翻正,一张血淋淋的面皮迎着正午的太阳正在进行曝晒,脑袋上的一个血窟窿仍旧在不停的进行排出活动。
那头琅秀和松酿已经急急地接近这句尸体,我飘在半空中颇为忧愁,死都不能死的好看点,兮禾这姑娘上辈子是和哪个神仙交了仇?
琅秀的面容上似乎有些紧张,一步步逼近兮禾的尸体,毫不嫌弃的抱了起来,兮禾尸体上的血窟窿还在不停的倾血,琅秀的白衣已经被完全染色。
“她死了。”琅秀用手探了探兮禾的鼻息,我不可置否,可不是死了么,她身体就靠我撑着,我这厢魂都飘出来了,能不死么。
再说她早就死了好不好。
琅秀这厢还没有表现出任何的情绪,松酿那厢已经哭的像个泪人,我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晃到松酿身边,即便她看不见,还是安慰状的搂了一下松酿。
安慰人什么的我果然还是很不擅长啊……
“埋了吧。”琅秀出乎我意料的,没有任何过多的情绪,似乎本就该如此一样,与他刚才有几分激动的表现完全难以对上号。
那我刚才的反应都是自作多情了?可是也不应该啊,如果琅秀一点都不在乎我,为何方才会如此失格的匆匆过来。
但是又为何看见我“死亡”之后,反应如此让人难以猜透的平淡?
松酿颤颤巍巍地上前抱起我的身体,琅秀起身,白衣带血,如同我初次见他那般,他身着血衣用长剑挑开司马薇禾的门帘。
“我去了,松酿你葬了琉璃后,自己寻个好出去吧。”琅秀背向松酿,声音虽温和,却有着一种难以侵犯的威严感。
我总觉得有什么不安,当看见琅秀这般诡异无常的反映后,看着琅秀离去的方向,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起来。
不好,肯定有什么要发生……
“王爷……”松酿无力的呼喊,琅秀的身影走的决然而无情,我心中恍然插入一柄尖刀,回眸看见松酿悲痛欲绝的眼神,一种紧张感瞬间从脚底开始渐渐地敲打而上。
琅秀的表现似乎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没有任何的惊讶,除却刚听到消息时闪过的紧张,甚至在看见我尸体的时候表情都十分的平淡。
我脑中瞬间闪过无数个场面。
琅秀最近对我突然的,毫无理由的亲近,我一直认为是三个人的理所当然,却从未仔细想过他对松酿却一直平淡如常。
琅秀前几日毫无头绪的问我轮回之事,对我的话不可置否的神情,那么容易地就相信了我说的轮回。
这一切都是我想象的那么容易?
不是的!完全不是的!我的思维停滞在那两滴进入琅秀体内的鲜血,一种极端的恐惧感瞬间将我席卷。
该不会……该不会是那两滴血,那盛载着我百年记忆的鲜血,已经让琅秀,想起来了前世的因因果果?
所以我会有那样理所应当的亲近感,所以他会对我说的话都从不质疑?
我的心急剧地颤抖起来,恍若有来自地狱的幽魂在毫不留情地啃噬我的情绪,我几乎能听见神经线渐渐崩坏的声响。
不好!必须跟上琅秀!
不过一晃眼的功夫,琅秀就已经消失在后院。我抬头看了一眼明晃晃的太阳,正式正午,前院已经传来了低沉的钟响。
是王侯的丧命钟,那催命的太监已经敲钟了,琅秀已经要去饮那貌似无害的白瓶中的毒药。
“不可以……”我不自觉,颤抖的声音已经破喉而出,慌张的就往前院赶去。
而我看到的,琅秀的衣袍晒在阳光里,棱角隐隐露着浅浅的微光,给原本削瘦的轮廓添加了几分柔和,笑容竟带着几分餍足的感觉。
那白瓷瓶中的毒药,已是被他饮下了一半。
他在满足什么,为何已经是临死却仍旧能满足?
我离琅秀不过一丈,手已经急剧的颤抖起来,心中的惊惧感如洪水一般倾斜而出,迎着那催命太监吃惊不已的眼神,在空中幻出了原本的模样。
“鬼……鬼……鬼啊啊!”那催命的太监眼睛似乎都要脱离出眼眶,一轱辘翻滚在地上开始不协调的向着门口攀去。
琅秀却很镇定,毒药已经喝下了一半,却对我的出现,笑的颇为云淡风轻。
他那厢是笑的云淡风轻了,我这厢的心却像是在油锅里翻滚了一遍,万千滋味唯剩煎熬。
“你想起来了是不是……”催命的太监已经被吓跑,庭院中只剩下我和他,我明显听出我声音难以自制的恐惧,为人是不可以记得前世的因果,否则会因为打破人世平衡,成为不可超度的怨魂。
“琉璃。”琅秀忽然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毒药还没有发作,他显得与常人没有任何的异处。
我曾怀念过这样的声音,他喊我时的温度与前世一般不多不少,可此时我却感受不到任何的热度,整个人恍如坠落在极寒之地。
琅秀没有注意到我的反映,他的模样在我的眼中和前世重叠。
“我都要以为不是你了,但果然还是你。”琅秀对我伸出一只手来,我看着向我伸出的那只骨骼清秀的手,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情不自禁的交到他手中。
我呆愣在原地,思绪已经变成一块空白的荒芜。
“你果然已经知晓了人间的情谊了。”琅秀只是笑,似乎他喝下的根本不是毒药,可我的心却疼成了一片。
“你都知道了,你为何还要喝下那杯毒药……”我看着琅秀向我伸出的手,恍然的退缩一步。
“这是我今生必须完成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何我会想起前世的所有,既然我今生能记起,那么来世我仍旧能够记得。”他爽然一笑。
他的笑划破我的胸腔,只有当他这样笑的时候,我才能从笑中捕捉到他这一世,作为年轻武将的意气风发。
“琅秀,你错了,这回你真的错了。不……不,是我错了……”我有些失神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那夜我莽撞的行为此刻看起来真是讽刺极了。
我以为我做的都是对的,原来一直以来对的都是我最为不屑的卷帘。
抬头看向琅秀,琅秀的唇边已经沁出了鲜血,我极尽癫狂的冲上前抱住因毒发而难以站立的琅秀,却因为身体的重量而和琅秀一齐摔倒在地。
琅秀的毒已经开始蔓延,唇边流露出鲜艳的血色,我的心如同被剜掉一块,只是失神的抱着琅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话都如鲠在喉,潮水一般的悔恨向我席卷。
“琉……璃……你……怎么了?”毒素似乎已经侵入琅秀的胸腔,他说话都变得艰难起来。
我怎么了?我机械的看向琅秀,不过一眨眼,我就开始大颗大颗的掉眼泪,嘴唇微张,怔忪着没有办法回应琅秀。
可琅秀忽而胸腔一震,身体前倾,白色的衣服上又多了一道斑驳刺目的血迹。
“别难过……来生……还……”琅秀的声音断断续续,我却如同失了魂魄。
我几分迟钝地看向琅秀浑身的鲜血,有兮禾的,也有他的。血色蔓延了我的大脑,琅秀面容极为痛苦,却仍旧用温暖的手抚摸上我的脸庞,似乎想唤回我的知觉。
那只手在还没完全接触到我的面庞时,松松垮垮地落在我的腿上。
不过是一刹那,我却仿佛听到了我世界崩裂的声响。
“啊啊!”我如梦初醒一般,强烈的震撼冲击了我的灵魂,额头疼痛的难以自制,那被白骨封印的灵体开始如潮水一般汹涌的抨击内壁。
疼痛的破碎感从额头传来,我似乎都能听到额头那三片碎片裂开的声响,元神绽开了极为细小的裂缝,那些雪白泛着银光的灵力渐渐地从我的四肢百骸渗出。
不过细小的绽裂,我的灵魂却如同被撕扯一般的痛苦,我如困兽一般抱着琅秀,胸腔出涌出一股巨大悲戚的洪流。
忽然,一只手拉住了我的手。
但狂躁的情绪已经充斥了我的大脑,我连头也不回,就狠狠地打掉了那只手。
“找死!”我喉咙中散出奇怪的声音,如同暗夜苏醒的鬼魅一般,充满了戾气和狂暴,手中裹挟着波动不止的妖力就席卷向身后。
“你冷静点!”是卷帘的声音,他要我冷静,自己却没有了平常的冷静自制,话语中带着我能够察觉到的,显而易见的一抹慌乱,我却已来不及收回手。
盛载着我撕破元神而涌出的妖力,精准而不遗余力的击中了卷帘的左胸。
一口温热的血喷溅在我的脖颈,深蓝的血和琅秀鲜红的血相映成刺目的颜色,我惊惧的睁大双眸,击中卷帘的手开始剧烈的颤抖。
我颤抖地抱紧琅秀,将头紧紧地靠在琅秀的脖颈,汲取着最后一丝残留的温存,理智开始一丝丝地回到我的脑中。
我害了琅秀,我打了卷帘。
琅秀想起了前世的记忆,我得守着他,他神魂出窍便会变成厉鬼。
可是卷帘被我打伤了,他原本就已因我而遭受了天雷深受重创,此番又被我剧烈波动的妖力给整出血了。
我要怎么办,我又该怎么办?我脑中疯狂滋长起琅秀如玉一般温暖的容颜,却又惶然间想起小梦声泪俱下的控诉。
“琉璃,小心!”我抱着琅秀的尸身,心中正仓皇不定,卷帘隐忍的声音却突如其来在我身后破空而出,传达到我的耳朵中。
我的身体先于反映的看向卷帘,却在还没对上卷帘双眸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却猛烈的将我震开,我瞬间从琅秀身边翻滚出几丈,火辣辣的痛感包裹了我的身躯。
卷帘将我扶住,我颤抖的抬起头看向琅秀的方向,却见琅秀的躯体已经完全被灰黑色的微光所包裹,那张俊秀的面容上萦绕着浓厚的死气。
这是……怨魂厉鬼孵化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