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炎烈一族(1 / 1)

飞羽及地化成土 平芜 1700 字 12个月前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言枫七是铸刀师,她不会是猎人,不会期望他死。然而他还是逼走了言枫七,就像他其实知道这柄戒刀并不是父亲铸给他的,而是言枫七铸的一样。父亲并不以为他足以成为炎烈家的人。

而最后那个时候,父亲是真的想杀他。他突然想起穹,依声——落羽的父亲,不知道当初杀死自己母亲时的感受是不是跟自己一样?刀刃从皮肤上划过,那些看上去略微萎缩的皮肤仿佛突然活了过来一样汩汩地流着鲜血。柯仿佛没有知觉一样,拿着刀在伤口上用力继续划了下去。同一处,反复地下着刀,俊秀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痛楚,就仿佛做过很多次。不,就是做过很多次。

炎烈一族,被清心诀沉静的绝对理智的一族,情绪失控超出理智的惩罚,钝刀割肉的痛楚。他并没有开始运行清心诀,疼痛,是不可以靠清心诀带来的冷漠缓解的。他想要真真切切地体会下,这深入脊髓的痛意。这柄刀其实已经比炎烈一族的戒刀来得锋利,这恐怕已经是很高的优待了。柯冷笑着想。粘稠的血液慢慢流下去,沾满刀身。一刀,两刀,三刀……终于见骨。是以,炎烈一族的戒刀原本的名字,见骨刃。

柯停下手,慢慢地把刀举到嘴边,缓缓地舔了舔刀刃上的鲜血。鲜红的血液沾在唇边、脸上、发梢,说不出的残酷与悲凉。眼中的红色仿佛突然在黑暗中亮了亮。他失力地垂下手,刀“铿——”地砸到地上,血珠溅了一地。

这块皮肤已经多久没有增添过这样永远不会痊愈的伤口了?柯终于动手开始止血,无不讽刺地想着。离开格陵城之后已经二十余年了,恐怕只有最初的三五年经常会添上新伤,而后,自己又开始变得隐忍不发,变得如同期望一样冷漠,冷漠到可以在大陆上不依靠别人活下去,可以靠自己实现母亲的愿望。

母亲是希望完全诛灭猎人一族的。他心里清楚,落羽的出现改变了多少,母亲说过不要爱上安里瓦斯,就是这个意思?而他居然已经连母亲的遗愿都违背了?他无论如何不该对落羽说出喜欢的。然而他说了,情绪和感情那一刻远远压倒了理智,他为此觉得惶恐而且不安。他是真的喜欢上了安里瓦斯?而且是如此强烈地喜欢么?

血腥味慢慢地刺激着鼻腔,缺血而引起的吸血冲动也慢慢地扼住他的喉咙。柯并没有动,只是静静地忍受着剧烈地痛苦。他希图通过这样的痛苦来减轻负罪感。他也想要在这样通过痛苦换来的久违的冷静中想清楚自己应该做些什么。

他没有用清心诀。他知道用了清心诀的后果,然而他已经不想再伤害任何人了。世上安有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失血过多的昏眩感一阵一阵地袭来,柯的双眼闪烁着血红色的光芒,在黑暗中无比耀眼。黑暗中那双眸子里的血红色挣扎着跳跃了许久,最后终于慢慢地熄灭在一片黑暗中。或许唐逸是对的,并没有为一个不确定的未来牺牲现下的幸福吧?柯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朦胧中缓缓地想着。

精神已经很衰弱的柯并没有发现,窗外,有浅浅的几乎构不成人形的雾影倾着眼眸看着他,专注而不忍。若是柯醒着,或许能看出,那是属于远在千里之外的及的眼睛。血缘同命契的延伸术式——送魂。宜最后还是把及送过来看了一眼,看着她所爱的那个人,怎样在命运的泥淖里拼命挣扎而无法爬上岸去。

落羽推着柯的轮椅慢慢走在大街上,柯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透着失血过多之后的虚弱,已经醒来一周多了,失血却迟迟没有缓过来。所幸他之前长时间的昏迷,导致他身体状况不好没有被发现确实的原因就这样瞒过了众人,只有尚汐和修向他多看了两眼,毕竟一直由他们医治,到底还是察觉到了不对劲。然而也终是清楚柯并不是喜欢被探究的人,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天其实已经黑了,然而并看不出来,即便是在这萧索的地下,夜市也还算得上有些东西可看。大街上的人比起五年前愈发地少了,柯心里清楚,这么一个完全封闭的地方,又是罪恶盛行之所,人数的减少,不管是由于仇杀或是争夺本就不多的资源就显得更加理所应当。

宽广的街道上,因为人少就更加显得萧条起来,店铺多有关门,柯也就出来走走,并不强求要买什么,便显得轻便许多。柯抬眼看落羽,正好落羽也笑着看向他,视线交汇,两人一时都有些羞涩,一时红了脸,偏开视线去,柯掩饰性地咳了两声,余光看见一个卖发饰的小铺子,便随口说要去看看。

柯随手挑着好看的夹子放在落羽头上比对,又都觉得不好看就随手放下,最后选定了一只浅白色的羽毛形发夹,满意笑道:“这只不错,配你的发色正好,跟你的名字也搭,你要是留长发就好了,可以用那边的簪子。我以前……”说着愣了一下。

落羽不觉有异,随口接道:“欸,你以前可以用吗?现在你头发留长了,也可以簪住吧?”说着挑起一根墨黑色的男式簪子,想帮柯把长发绾上,结果试了好几次都没绾好,柯看着不由会心笑了笑,落羽红了脸:“笑话我!”

“怎么敢!”柯仍是掩饰不住笑意,随手接过去,轻轻绾上,动作闲逸而压制,落羽看得一呆,随即醒过神,红着脸偏过头去。

柯把落羽的反应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许温暖慢慢滋生着,有什么东西在自顾自地生根发芽。就好像正常的情侣一样,柯心里这么想着,把之前断了的半句话咽了下去。

那句话原本是“以前我在格陵城的时候一直都看及和宜用的。”

说出来也没有意义了。宜现在已经只能戴凤冠了,想必过不多久及也是,所有的所有,物是人非。柯听到“啪——”一声,抬眼看着落羽额前别着的羽毛型的饰物不知是因为没夹紧还是什么缘故,不小心掉到了地上。

落羽赶忙低头去捡,拿起来看了两遍,才松了口气:“唔……没有摔坏。”

柯浅浅地应和般的笑着,心里却有什么奇怪的预感在不断放大。羽毛落地,是落羽的意思么?这么想来,柯突然想到,当年的穹,依声究竟为了什么给这个孩子取名叫落羽呢?羽毛本是祝福的意思,然而落羽,坠地的羽毛又是什么意思呢?不是很不吉利么?或者说……这个孩子本来不叫落羽?是谁,又是为什么给她取了这么一个满是不详寓意的名字?

是时候找莉莉安好好聊聊了。柯想不通,随即想到这个唯一的办法。有好些事都该好好问问,既然她最后看着穹,逍遥大人离世,总还是应该知道些什么的。母亲和穹,逍遥究竟在这近乎无奈地命运里谋划了什么,又企图拯救些什么呢?

“柯?”落羽见柯出神,担心地出声提醒道。

柯一醒神,随即解释道:“啊,刚醒来不久,精神不济,所以发了一会呆,我有些累了,付过钱回去休息吧?”

落羽担心柯的身体,自然不会反对,就掏出钱袋,正准备付账,突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伸出一只长长的铁钩“嗖——”地把落羽的钱袋抽走了。落羽抬眼看见一个看上去脏不溜秋的小乞丐收起刚到手的钱包,抹了把脸转身就跑。就那一个错眼的瞬间,落羽看见那张脏兮兮的脸上那双眼睛惊人地明亮。

“站住!”落羽下意识来不及深思,直接脱口而出,“不要跑!”

那乞丐不屑地继续狂奔,然而就在落羽喊出那句话的瞬间,诡异的是就算他再怎么努力,双脚却保持着那一刻的姿态,怎么也没有能再迈出去一步。小乞丐惊恐之极地回过头瞪着落羽,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柯皱了皱眉,血族对高级血族的绝对服从并不罕见,本来他以为只是利米瓦尔,所以他相信落羽肯定能拦下来,然而此刻柯的表情终于变了。

“梅安第特。”柯转向小乞丐,“居然是梅安第特。”

落羽惊讶地看过去,发现那只小乞丐伸直了手,微微颤抖着指着落羽:“安……安……安里瓦斯……”

落羽尚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但觉后脊一凉,凭着对危险预感的本能,落羽迅速后退一步,闪着寒光的刀刃几乎贴着她的鼻子落到了落羽和柯之间,火花四溅。

刚才尚且还慈眉善目的小摊老板就那么一瞬间变了脸色,一片寒光映在那张脸上,说不出的狰狞。那人桀桀怪笑着盯着落羽:“想不到鬼原老头说得居然是真的,安里瓦斯真的在这鬼地方啊。咯咯咯……”

落羽强自镇定地看向他,侧身不动声色地护在柯身前,柯身体尚未复原,肯定不可能抵挡得住。刚才那一击的分量以自己力量要对抗恐怕有些费力。何况还要护着一个人。想着伸手去抓惯用的短匕首,却摸了个空,这才想起出来走走并没有带出来。身上唯一的武器就只有完全没有用过的长剑——黑魔剑,落羽不由有些埋怨地扫了一眼那个道破天机的小乞丐。

这一眼看过去,落羽被吓了一跳,强自装作什么都没有看见的样子回过眼神,极力对抗面前的敌人,防备之心顿起。小乞丐的面容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脏兮兮的样子,那张脸慢慢地扭曲拉直变平,甚至连色泽都变得渐渐不像人类的皮肤,而是渐渐泛出——泛出——金属的光泽……等等,金属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