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对面的刀刃就已经到了。落羽发觉小乞丐处在此刻那位刺客的背面,那刺客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那边的异变。落羽抽出黑魔剑勉力抵挡。黑魔剑完全没有在乌兮手里那样的灵巧轻便,沉重而且长度超出一般而又并不对落羽注入的灵力做出反应的黑魔剑这样看来简直是累赘。
落羽奋力护着柯,然而对面的刺客很快也意识到柯是落羽的死穴,招招向着柯奔了过去。柯脸色一冷,宽大袖子里的手飞快翻出几枚铁藜,不动声色地看着战局,等待着合适的角度。然而几乎瞬间,那名刺客胸口突然出现了一根铁刺。细长而带着血的铁刺就那么从他胸口刺了出来,甚至还不断变化着形状,迅速变成了波尔在的刀刃,将心脏横向切开。
突如其来的偷袭让在场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那刺客脸上尚还停留着看见铁刺那一刻的惊讶,就不知所以地断了气。落羽看着那柄薄刃慢慢变回刺的形状,而后又变短变粗,最后重新在那小乞丐手里变成当初勾走她钱包的钩子式样,他原来的脸已经完全变成了金属的质感,恐怕应该说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金属面具。金之一族的秘术,流银易容术。
那小乞丐慢慢揭下那张面具,脸色复杂地看向落羽,落羽惊讶地面具下的面容居然与之前的样子完全不同,一副清俊的容颜。比她更惊讶地是柯,柯几乎身体一震,失声道:“格其城主!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那个小乞丐——弗城城主,不,应该是弗城前城主——格其,加米佝偻着瘦小的身子看向柯:“是柯少爷么……真是巧合……”他顿了顿,仿佛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对了,先不说这个,能不能想让我吃点东西?”
一屋子的人都带着一种震惊到近乎敬仰地情绪,看着这位前城主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唯一尚还能保持面无表情的尚汐重重地把一碗面放在他面前。
“谢谢……”加米面前从碗里抬起头,含糊不清的嘟囔了一句,就埋下头继续啃那只形状奇特的肉。
落羽随手数了一下旁边堆积成山的已经被吃完的血蔓藤,足有34根,加起来,恐怕超过5名成年人的总血量了。她惊讶地看向柯:“他这么吃真的没有问题么?”
莉莉安也凑了过来,表情非常挣扎地看着加米完全平坦的肚子:“他吃过的东西都去哪儿了?为什么肚子还像是空的?”
柯没有回答,独自沉浸在巨大的惊慌中不能自拔。他曾经在加米的加冕礼上见过格其,加米一次,那个众星捧月的小男孩,年龄虽小,举手投足俱是一派风流气度。因而他此刻尚且处在一种关于弗城城主的形象幻灭的感伤气氛中,努力想把大脑中那个曾经地贵族男孩的形象踢出去,然后努力说服自己:这个看上去破破烂烂的小乞丐就是格其,加米。
在足足过去大半天之后,加米终于从半人高的碗筷中抬起头来,很是意犹未尽泪眼汪汪地看向落羽,一副很是欠抽的样子扑了过去。落羽脸上抽了抽,断然喝道:“停住!”
然后所有人就看到加米保持着一个前倾的诡异姿势在空中手舞足蹈。
“安里瓦斯姐姐!”加米一副谄媚的表情,“我终于找到你了。给个拥抱吧!”
“先洗澡!”落羽忍无可忍地喝道,“滚过去洗澡!”
加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身体自行咕噜咕噜向着浴室滚了过去。
“噗——”莉莉安大笑起来,弯了腰指着柯,“柯大人以后的日子难过了!”
柯微微尴尬地抹了抹嘴角,暗自庆幸自己曾经跟着母亲那么久,多少能够反抗一点安里瓦斯之力,不然就真的是落羽一句无心之言都得执行了。
加米的惨叫声还在继续,落羽有些怔怔地反应不过来,柯安慰地拍拍她的头:“这就是安里瓦斯之力了,没关系的以后习惯了就好。我刚开始能够命令利米瓦尔的时候也不是很习惯。以后习惯了不说多余的话就好。”
越是上位者就越需要注意自己的一言一行,柯的意思很是清楚。落羽微微默然不语。加米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总算是恢复了过去的贵公子的样子,微微扬着头,虽然年纪很小,但看上去气度却是不凡。
落羽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你六年前雪暴之前就应该已经进来了,一城城主不见了六年之久,居然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柯微微扬着嘴角道。
加米抿了抿唇角,神色终于严肃了起来。
“我当时就不是城主了。”加米口气里有些倔强的不甘,能够听出在这六年的时光里,生活的磨难早已将他的倔强磨得几乎圆滑,然而骨子里的那一点骄傲却生生地撑着,“弗城叛乱,我的叔父夺位了。”
“夺位?”柯不解道,“城主的传承只要不被夺走,其他人能够胜得了城主的可能性应该不大才对。”
“他们……”加米似是难以启齿,“叔父他……不,是叛徒格其,染,他出卖了血族,联合了猎人。”
“你说什么?”一时间,包括数位精灵在内四座皆惊。
加米闭上眼睛,定了定神,以一种宣判般正式的口吻转向落羽:“安里瓦斯大人,血族叛徒,弗城罪人格其,染,倒戈向猎人,杀同族,夺取弗城城主之位,并且谋划向其他三城出兵。”
沉默如同海水般倒涌下来,众人都说不出话来。背叛,是万物的天性,却往往是最不能相信地罪孽。
柯最先反应了过来:“城主传承呢?被抢去了么?”尚未等加米回答,有很快反应过来另一件事情:“不对,只有你一个人逃出来?罗湄儿大人呢?储君罗湄儿身亡了么?”
加米垂下头,低声说:“罗湄儿跟我一起出来的,半路折回去取传承了,我们约好一起在这里见面,我一直在找她……”
声音越来越低,最终趋于无音。
柯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听见落羽哑着嗓子问道:“她被……”
加米使劲摇了摇头,仿佛也在说给自己听:“才不会!罗湄儿的易容术连我都认不出来,她不会有事的!况且,传承并没有落到他们手上,因为我这里还连着一丝气息!”
柯心里清楚虽然加米这么说,但是罗湄儿恐怕能够活下来的希望并不大,只得沉声道:“为什么选择来这里?”
“我们想来找安里瓦斯。”
“安里瓦斯?”唐逸皱着眉,“但是六年前,落羽小姐并没有到这里啊?”
“不是落羽小姐,你们不知道么?这里还有另一位安里瓦斯。”加米扬眉道。
“怎么可能?”柯一下子直起了身。
加米无辜地看向众人:“对啊,你们都不知道吗?”
“等等,怎么可能。”柯皱眉,“若是世界上尚还有另一位安里瓦斯,落羽不可能不知道。”别人或许不了解,但柯是清楚的,安里瓦斯之间存在一种精神上的沟通,若是有其他安里瓦斯存在,这边会立刻感应到。而且,这种时候应该没理由出现另一位安里瓦斯才对。
“真的是安里瓦斯之力。”加米反驳道,“我一直找到那个巨大封印的外端,感觉到里面绝对是安里瓦斯之力。”
“巨大封印?”落羽觉得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你见到了那位安里瓦斯?”柯疑惑道。
“并没有。”加米遗憾道,“那个封印并不只是闯进去就行,里面几乎别有一个空间。不管从哪个角度进入封印都是一样的,进去之后是一座独木桥,两边都是深不见底的虚空,那个虚空隐隐有着吞噬的飓风,若是掉下去,连御风术都用不出来,不过,守护风的柯大人或许可以一试也未可知。”
柯有些尴尬地笑笑,不答话。
“独木桥上,是地狱双头犬。”加米耸了耸肩接着说,“怎么样,就好像童话故事吧?地狱双头犬这种东西居然真的存在。而且强得离谱。我觉得我三次都能逃出来,绝对是那只死狗看在我是梅安第特的份上手下留情,没有追。”
“地狱双头犬?真的有这种东西?”莉莉安不信道。
“简直就是在做梦!”加米评价,“我在他面前的感觉就如同一个人类婴儿面对一个成年梅安第特,对方连看都不用就能宰了我。等我出来结果发现钱包被丢下虚空化成灰了,身上衣服又正好被那只死狗烧的破破烂烂,于是只好偷东西了。”加米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表示只知道这么多。
“强大的封印,安里瓦斯之力,还有童话般的异空间俺。”柯苦笑了两声,“喂,落羽,我有个不好的猜测。”
落羽瞬间明白他在说什么,苍白着脸又带着一点兴奋地回答:“我也想到了。”
“喂喂,你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加米不满道。
柯好脾气地解释道:“近400年以来最精于异空间结界的人,就是落羽的父亲,穹,依声大人。所以那个封印里恐怕不是一位安里瓦斯,而是落羽的母亲:雪叶大人,你所感觉到的安里瓦斯之力,并不来源于她本身,而是来自于曾经孕育过安里瓦斯的身体里属于落羽的那部分的残留。不知道你们是如何得知有一位安里瓦斯在此处?”
加米听完之后沉默片刻:“你们是对的,告诉我和罗湄儿这里有一位安里瓦斯的正是穹,依声大人的父亲,穹,莫亚逍遥大人最后留下的简讯。”
“等等!”落羽比划了一个停止的手势,“不对吧,我的祖父穹,莫亚大人早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殁了。”
“可是穹,莫亚大人是‘预言者’啊,他很有可能生前就已经写好简讯交由别人此时送达啊。你不知道么?比安里瓦斯更为罕见的血族异类,预言者,是可以预见未来的。”
落羽惊讶地看向柯寻求意见,柯稍稍点头表示是真的:“我的祖父也是预言者,炎烈一族的预言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