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是你勾引我过来的。”(1 / 1)

心跳先是漏了一拍,然后开始狂跳,十年前同样的地点,学长单膝跪地向学姐求婚的画面乍然涌现在脑海中。

四下无人的树林背后,江杳浑身零件卡壳般僵在原地,愣愣地垂下视线,直到面前的男人略微俯身,骨节分明的手指落在他鞋面上。

段逐弦捡起一根掉在地上的鞋带,食指缓缓绕了个圈,淡淡道:“你鞋带散了。”

话音落下,面前的限量版球鞋猛地往后缩了几厘米。

段逐弦顿了顿,抬头。

江杳一双桃花眼布满错愕,冷了一路的脸又红又白,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以为我要求婚?”

段逐弦语气带笑,面露探究。

“没有。”

江杳面无表情开口,漂亮的下颌骨随着咬牙的力道紧紧绷起,缩进校服衣领,藏在衣兜里的拳头有点痒。

段逐弦轻笑一声:“骗你的。”

江杳眼中蓦地闪过刀光剑影,已经开始回忆上一次揍段逐弦用的是什么姿势了。

段逐弦重新低下头,捏住他散落的鞋带,绑礼物似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却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再度仰头看向他。

江杏垂下视线,冷冷道:“打算跪着请安?”

段逐弦道:“我是说,刚才骗你的。”

“……”

江杳没绕过弯,只来得及察觉到段逐弦忽然温柔的目光。

随即,一枚镶着钻石的银色宽戒出现在眼前。被单膝跪地的段逐弦用掌心托着。像变魔术一样。原本被他摘下留在家里的婚戒,此刻却落到段逐弦手上。

可恶的贼

江杳无声怒斥,心跳却不争气地持续加速。

等了几秒,见江杳依旧双手揣兜,段逐弦直接把手伸进他左边口袋。摸出一个硬邦邦的拳头的时候,段逐弦愣了一下。

他要是再晚一步掏戒指,这拳头估计就捶他身上了。

江杳的拳头看似不好惹,实则不难掰开。

段逐弦什么也没说,直接握住他的手,把戒指套到无名指上,然后放开,站起身。

“段逐弦你……”

江杳哑着嗓音,又好气又好笑,后面的话没说出来。

他盯着自己悬在半空中的手,和戒指接触的那一小圈皮肤正微微发热。他莫名觉得这枚为他量身定制的戒指变小了,牢牢套住他的无名指根,仿佛这辈子再也摘不下来了。

光天化日之下,段逐弦搞什么啊

心血来潮玩求婚扮演吗

可谁家求婚连句像样的台词都没有,简直比抢劫还霸道随意,人家劫匪在作案之前还知道说点威胁的话。

短短几个瞬间,江杳脸上闪过太多情绪,段逐弦尽收眼底,一帧都不舍得错过。

他低声问:“圆满了么?”

江杳耳尖一红:“滚……”

临近和校领导会面的时间,两人正好走到政教处。江杳停在门口:“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他高中那会儿虽然成绩好,但因为性格太过鲜明乖张,没少来这里喝茶,有点生理性抵触。

段逐弦也没强求他,让他在外面等他几分钟。

段逐弦走后,江杳趴在栏杆上,百无聊赖地看风景,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紧接着后背连同衣领泛起一阵凉意。

他回头,面前站着个瘦猴儿似的男生,手上拿个空了大半瓶的矿泉水。

“抱歉同——”男生看到江杳头发上的红色挑染,“学”字卡了点壳,面色逐渐惊恐,生怕自己惹到了什么刺头大哥。

看出男生的局促惶恐,江杳憋着笑,单侧眉梢挑起一个不悦的弧度:“跑这么急赶着投胎?”

男生立刻吓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江杳睨着他良久,直到对方额角第一颗汗珠滚落,才摆摆手:“行了行了,你走吧,以后走路注意点。”

男生闻言,惊惧的双眼立刻迸发喜色,撤退之前不由得先仰慕三分,刺头大哥真是人帅心善

看着男生乖巧跑走的背影,江杳突然意识到,自己刚才居然耍了一个小朋友解闷。

他以前从不干这么无聊的事。

随即,他想到某个演技一流、道貌岸然的家伙……

难道这种无聊的陋习还会通过被窝传染吗?江杳摇摇头,捏了捏眉心。

一墙之隔的会客室内,围坐了一堆笑脸相迎的领导。

头发花白的老校长双手紧紧握住段逐弦的手:“前段时间,咱们学校遇到困难,多亏了段总捐款,才能顺利挺过去,我代表全体校领导师生感谢段总慷慨解囊。”

“不用谢我,是星远有它存在的必要。”

段逐弦淡淡道,右手动了动,示意校长可以放开。老校长闻言,更感动了,还想再握一次段逐弦的手。段逐弦不动声色避开。

倒不是因为他傲慢,不接受别人致谢,只是他向来情感淡薄,别说对什么地方,就连对人都很难产生牵挂。

于他而言,学校不过就是求学的场所,和求健康的医院、求物资的商场没什么两样。

这次他给星远外国语高中捐献巨款,理由无他,只因为是星远这片土地,把江杳呈现到他面前。

在这里,该发生的,不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太多。他那些早就溢满到无处安放的感情,需要一个可以承载的地方。

从会客室出来,段逐弦远远看到避风处等得有些不耐烦的身影。

腰细腿长的男人身着单衣,校服外套搭在臂弯,肩膀和手臂微微缩着,一对暴露在风口的肩胛骨正轻轻发抖。

以前上学的时候,这种要风度不要温度的模样,段逐弦在江杳身上见过好多次。

那时江杳还是少年身躯,单薄、锋利、坚韧,窄刃般劈开冷空气,灼灼逼人,气势汹汹,引得无数同学奉为标杆,争相效仿。

但他始终觉得江杳很冷,只是当初的他无法亲自确认江杳的体温,也没有立场提醒江杳注意保暖,更没有资格把体温分给江杳。

段逐弦大步走上前,一把握住江杳的手,果然触到一手冰凉。

他眉心微蹙,终于说出那句曾经压了三年的话:“多大人了,怎么不知道好好穿衣服?”

江杳不以为意道:“外套被人泼上水,弄湿了,没法穿就脱下来了。”

说完打了个巨大的喷嚏。

他今天为了把校服穿出风度,特地只在里面穿了件薄毛衣,这会儿别提多后悔。

段逐弦立马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不由分说套在他身上。

江杳愣住:“你干嘛?”

段逐弦:“穿着,不许脱。”

这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还挺牛。段逐弦给人披衣服披上瘾了是吧

想起几天前那个刺骨的夜,段逐弦同样贡献出了自己的外套,江杳有点别扭地撇撇嘴。

行,某人既然喜欢挨冻,那就多挨点好了。

段逐弦骨架子比江杳大些,肌肉比江杳发达些,校服穿在江杳身上,拉链一路扣到最顶端,整体略显宽阔,再加上红色的挑染发、懒散的步调,远远看上去更像个刺头,更不好惹。

每当冷风顺着大一码的空隙把校服吹鼓的时候,段逐弦便伸手,替江杳把衣服拍严实。

只有段逐弦知道,这是只漏了气的河豚。

上午九点半,两人应邀参加校庆仪式,段逐弦作为近十年来最杰出的校友,等下还有个小演讲,便先去了后台准备。

偌大的庆典场馆张灯结彩,从后门进入观众席,江杳挑了个还算靠前的空位坐下,穿着校服,一张素白的脸,恹恹拽拽的表情,完美融入十六七岁的学生当中。

首个环节是校领导讲话,枯燥冗长,还和当年一样催眠。

半小时后,到了学长学姐互动阶段。

段逐弦踏上讲台的一瞬间,昏昏欲睡的学生们瞬间清醒过来,偷玩手机的也被邻座催促着,分了一半视线到讲台上。

段逐弦的演讲是即兴的,大致内容是谈母校变化。

想起刚才漫步的那一路,江杳似乎明白了什么。

怪不得段逐弦这个成天装深沉的人,一进学校话就多了起来,还试图和他一起追忆校园生活,原来是为了凑演讲素材。

沉稳的声线随着广播环绕全场,比起十年前站在国旗下的严谨,台上的男人多了几分从容和淡然,不到一分钟,那股子成功人士的精英气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混在上千视线当中,江杳的视线也淡淡落在段逐弦笔挺的身影上。其实类似的场景,以前也发生过许多。

最初,他的目光夹杂来自对手的欣赏,后来逐渐变得针锋相对、水火难容。

而此时此刻,他以过去从未设想过的身份坐在台下,唇边不经意地,弯起一个不屑的弧度——别看某人在外面再人模人样、再风光无限,回家后,还不是得关起门来和死对头过日子,对外演一辈子的恩爱夫夫。

演讲结束,进入自由问答时间。

一开始提问还很正常,涵盖大学、留学、职业方方面面,直到话筒递到了一个跃跃欲试的女生手上。

“可能有些冒昧。”女生脸有点红,“我想问问,段学长是不是已经结婚了呀?”

段逐弦微笑:“你怎么知道?”

女生指了指段逐弦的左手:“学长戴了婚戒。”

段逐弦了然般点点头:“你观察能力真好。”

台下的江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段逐弦全程用左手拿话筒,那么闪的一枚钻戒,除非眼睛瞎了才看不到。

这个略显隐私的话题一打开,学生们都兴奋了起来,几个校领导纷纷严阵以待,做好只要段总有一点不悦就立刻制止学生的准备。又有学生站起来提问,让段逐弦讲讲自己的另一半。

江杳眯了眯眼,触到段逐弦朝他的方向扫来的视线,他用眼神警告段逐弦,敢报他大名就等死吧

段逐弦轻笑了一下:“他比较害羞。”

草,谁害羞了

江杳立刻瞪回去。

气氛烘托起来了,之后的提问便越来越歪。

有人问:“段学长,你为什么只穿校裤不穿校衣?是为了耍帅吗?”

底下立刻有其他人大声反驳:“段学长本来就帅,不需要耍!”

等大家起哄的差不多了,段逐弦才淡淡道:“因为我的校服外套目前正穿在我爱人身上。”

又是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意味着段学长的爱人很可能也在现场。

江杳腿太长,塞在狭窄的座椅底下着实有点委屈,他拢了拢身上的校服,换了个稍微舒展的姿势靠在椅背上,听到后排学生的议论。

男生神秘兮兮道:“我兄弟校外女友的闺蜜的姐姐好像和华延段家某个同辈相过亲。”

女生不解道:“我怎么听说段学长的老婆是他青梅竹马的女孩?”

一帮学生分享着自己听来的n手消息,讲得绘声绘色。

江杳一开始还有点担心从他们嘴里听到自己的名字,结果他们把各家有头有脸的千金猜了个遍,间或几个世家公子,全是和他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江杳额角突突直跳。

这帮小孩,作为他江杳的学弟学妹,不好好搞学习,一天到晚琢磨三流八卦,争当谣言的搬运工。

恰在这时,有学生送了段逐弦一对自制的星远高中纪念徽章,希望段逐弦能把其中一个带给他的爱人,想一睹尊容的弦外之音溢于言表。

段逐弦再度看向江杳,挑挑眉,表情似是有点遗憾,看在江杳眼里就像在嘲笑他是胆小鬼。

后排的学生还在瞎猜段逐弦爱人的身份。

江杳绷着表情抬抬下巴,眼神示意段逐弦别光在台上暗戳戳地拿他装逼,有种就滚到他面前来。

段逐弦唇角勾起一个弧度,随即大步下台,在众人的注视下朝他走来。

江杳没想到段逐弦这次居然这么不禁挑衅,心跳漏了一拍,有一瞬间,居然比结婚典礼还要紧张。

段逐弦在江杳面前站定的时候,江杳依旧双手抱胸,保持窝在座椅里的姿势,睨着眼看他。

在一片嘈杂的呼声中,段逐弦弯下腰,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么多学弟学妹们看着呢,给我点面子。”

江杳冷哼一声,不咸不淡道:“段大总裁的面子我可给不起。”

但还是缓缓直起身,露出胸口,让段逐弦把徽章别了上去。

四周爆发出掌声,一浪更比一浪高。

有学生认出了江杳。

传说外国语高中某一届有两个校草,一位姓段,一位姓江,颜值顶尖,成绩霸榜,体育一流,各方面都不相上下。

在校三年,两人斗得你死我活,王不见王。至于大家最关心的情感问题,也在后几年的传播中演化出了更喜闻乐见的版本——他们不仅是死对头,还很有可能是情敌,毕竟目标如此相似的两个人,看上的对象很可能也一样。

关于他们,什么离谱的说法都有,都快成校园怪谈了。

但谁也没敢造谣过,这两人最后会结婚。

段逐弦在江杳身边落座后,主持人上台,请出下一位杰出学姐。

江杳脸颊还在烧着,目光投向前方的讲台,嘴里嘲讽:“段总三天两头上财经报道还不够,非要在学校也搞点大新闻出来是吧?”

段逐弦道:“是你勾引我过来的。”

江杳一拍扶手,猛地转头道:“我他妈什么时候勾——”

后面那个字被江杳狠狠咽了回去。

段逐弦道:“你的眼神有杀气,所以我来了。”

江杳语塞,压低嗓音:“你管这叫勾引?那我现在打你一顿,是不是也叫勾引?”

段逐弦未语,注视着江杳,从绯红的脸颊,到淡粉色的耳尖。

事实上,自他喜欢江杳的那一刻起,江杳无论做什么,在他看来都是在勾他。勾得他再也挪不开视线,一颗心分成八瓣,每一瓣都无所适从。

但他不会说,不然江大少爷真能在这里揍他一顿。

见段逐弦沉默,江杳以为他被怼得没话说了,冷哼道:“在小朋友面前装逼你很有成就感?”

段逐弦挑挑眉,不置可否。

如果当着一千多号人宣布自己的老婆是江杳也算装逼,那的确很有成就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