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欺在身上的男人推开,江杳立马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自己的脖子,冷白的皮肤上果然浮现出一团泛着血丝的紫红色,像打标记一样。
他想骂段逐弦属狗的,但余光瞟到段逐弦喉结上的同款牙印,又骂不出来了,憋了半天,对着段逐弦扬长而去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时间不早了,江杳站在两个并排的卧室门口,思忖良久,最后还是踏入了段逐弦的卧室。
段逐弦还在洗澡,江杳钻进被窝里,随手打开几个主流社交平台,看了看他接手的新音乐软件“乐动”的话题度。
自从华延给江利投钱后,经过几轮的营销渠道铺设、招揽音乐人入驻,以及和短视频平台的合作,乐动已经不再是几个月前那个无人问津的小平台。
江杳欣赏了一会儿自己的工作成果,睡意渐起,身边的床突然塌陷了几公分,耳边落下一道声音:“下周六有空么?”
江杳闭着眼,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段逐弦道:“把你的时间借给我。”
江杳道:“随你安排吧。”
某人估计是又想跟他上床,按照之前的约法三章来征求他意见,还借来借去的,下三流的事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段逐弦笑了笑:“周六带你去见我外公。”
几秒钟后,江杳猛地睁开眼,翻了个身:“见外公?”
段逐弦点点头。
想起见段老爷子那次的手忙脚乱,江杳立马胡诌了个借口:“我想起周六和我哥有约。”
段逐弦挑了下眉:“你哥下周六在国外带员工团建,怎么约?”
江杳:“?”
他都不知道的事,段逐弦从哪儿知道的
像是看穿了江杳的疑惑,段逐弦道:“上次你哥来家里做客,我们交换了联系方式,他搞团建的州正好是我留学的地方,找我推荐适合游玩的景点。”
江杳震惊。
这俩居然背着他搞到一起去了!明明他哥上次还嘱咐他,要他提防着点段逐弦。
莫名有种遭遇背叛的感觉,江杳不咸不淡地哼哼两声:“你挺有手段的,把我哥这么油盐不进的人都搞定了。”
段逐弦道:“还好,只是偶然提到一些你小时候的事,他一时兴起,就和我聊起来了。”
江杳立刻坐起身,满脸警觉:“他讲我什么?”
江琛要是敢造他谣,就死定了
“一些日常小事。”段逐弦道,“比如高中有段时间,你卧室床尾的标靶贴着我的名字,戳到面目全非再换一张,继续戳。”
江杳挑衅地抬抬下巴:“那是你自找的,谁叫你当时那么可恶。”
虽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去。
“嗯。”段逐弦不置可否,望向江杳,唇边露出笑,“我只是在想,你把我放在床对面,每天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我,穿衣服的时候在想我,洗漱的时候
也在想我。”
江杳:“……”
段逐弦这话倒也没说错,他最抵触段逐弦的那会儿,每天睡醒第一件事不是呼吸,而是思考今天用什么姿势讨厌段逐弦。
但从段逐弦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听着这么别扭呢
段逐弦盯着江杳微红而不自知的耳尖,问他:“你不想见我外公?”
江杳实话实说:“不太想。”
他对段逐弦的家人有种天生的抗拒,总觉得那群道貌岸然的人和他气场严重不合。
段逐弦道:“他和我爷爷不一样,你们应该能合得来。”
沉默了良久,江杳问:“这次又是你外公要求的?”
段逐弦道:“他不会强迫小辈做任何事,是我想让他见见你。”
或许是段逐弦说后半句话时,表情太郑重,江杳微微发怔,一时间错失再次拒绝的最佳时机,被段逐弦趁机撺掇了几句,又激了两下,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答应了。
睡前,段逐弦看了眼身旁蜷缩在被子里,习惯性把自己裹成小山包的男人,轻声道:“我外公与华延和江利都没有利益往来,算是我为数不多称得上家人的人。”
小山包动了动,裹得更紧了。
江杳知道这是段逐弦安抚他的话,听完却有点睡不着了。
入夜,段逐弦翻了个身,依稀感觉江杳那边散发出亮光,便悄无声息睁开眼,看到江杳背对他捧着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一排字—
见家长穿什么好。
翻了好多条网友回答后,江杳点出备忘录,认真记下“得体”、“朴素”、“乖巧”……几个和他日常风格截然相反的关键词。
突然,一条胳膊从后面紧紧环上他的腰,江杏吓了一跳,迅速把手机塞进枕头里。
他屏住呼吸,僵着身体等了半天,感觉那条偷袭的手臂还挺安分的,便缓缓翻过身来,借着模模糊糊的夜灯,凑近观察段逐弦的脸,直到确认对方两只眼睛都闭着,呼吸也挺均匀。
还好没被发现。
江杳松了口气,就着面对面的姿势,睡了过去。一旁的男人闭着眼,唇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转眼又到周六。
大清早,江杳站在镜子前整理乱翘的头发,用定型喷雾喷了好几下才压下去,气得他又开始在心里痛骂段逐弦。
也不知道段逐弦什么毛病,上床的时候特别爱抓他头发,尤其是后脑那撮挑染,支棱起来像根火鸡毛,别提多傻。
听到身后传来动静,从镜子里,江杳看见某个罪魁祸首穿着一身浅灰色休闲服,正施施然朝他走来。
接收到他的眼刀子,对方不明所以地挑了下眉。
江杳板着脸道:“约法三章再加一条,以后不许揪我头发。”
段逐弦顿了顿,道:“我尽量。”
他的确偏爱江杳的头发,尤其是后背位的时候,他喜欢看江杳在他的牵引下扬起头,颈线绷直,喉结颤动,为他引颈就戮的样子。
镜子里,身后的男人眼神逐渐变得不清不白,看在江杳眼里,被他自动解读为暗藏险恶用心。
“我看你是嫉妒我天生发量多,想把我薅秃。”江杳没好气地嘀嘀咕咕。
一小时后,江杳终于换好衣服,从衣帽间走出来。
坐在沙发上的段逐弦合起笔记本电脑,抬头时顿了一下。
面前的男人身着姜黄色针织衫、黑色休闲裤,内里搭配一件中规中矩的白衬衣,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配饰,连脖子上那条常戴的响尾蛇银链都取掉了,比相亲那天的装扮还要素得多。
印象中,江杳偏好高调亮眼的穿衣风格,衣柜里有一半是红色系潮牌,今天这套衣服明显是新买的。
他很少见江杳穿得这么乖,配上一张白净的小脸,整个人嫩得好像能掐出水来。
江杳扯着衣领,朝段逐弦别别扭扭走过来。“段逐弦,要不我等下戴个帽子吧?”
段逐弦道:“不用,发型挺好的。”
江杳摸了摸后脑:“我怕红头发吓到老爷子。”
“我外公是画家,思想很开放。”段逐弦说着站起身,揽住江杳的肩膀拍了拍,“放轻松点,别紧张。”
江杳猛地挣开段逐弦的手臂,别过脸,粗声粗气道:“谁他妈紧张了……”
又纠结了一阵,江杳最终还是没戴帽子。
事实上,姓段的没说错,他的确紧张了好久。
但跟先前见段逐弦爷爷的紧张不一样,那时他肩负联姻重任,怕的是段老对他不满意,从而影响江利的未来,身份更倾向于一个投诚的合作方。
都怪段逐弦那天多嘴,说他外公是为数不称得上家人的人……
他还从来没想过,像他这种自我感觉良好、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居然也有担心一个人看不上他的一天。
段逐弦外公的居所坐落在市郊一片人工湖旁,那里青山绿水,风景极佳。
到地方后,保姆殷勤地把二人请进屋。
“老先生钓鱼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她说着,看向江杳,“这位就是江小公子吧?”
江杳点点头。
段逐弦介绍:“这是王姨。”
江杳问了声好
王姨笑眯眯道:“我在这里做了十几年了。”
江杳问:“那您是看着段逐弦长大的?”
王姨道:“算是吧,我来的时候,逐弦才十岁出头,他经常过来看外公。”
江杳了然,难怪她看段逐弦的眼神就像看自己小孩一样。
进门的一路上,王姨视线在江杳和段逐弦之间来回逡巡,表情愈发慈爱起来。
江杳知道自己凭借一张脸,挺受阿姨辈女性欢迎的,但还是被她热切的目光盯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正要问王姨是不是有话要说,就听见她道:“江小公子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
“百闻?”江杳从中提取到关键词,还听出王姨话里的感慨。
王姨正要开口,被段逐弦打断:“王姨你先去忙吧,我带江杳四处走走。”
王姨怔了一下,想到什么,抿了抿嘴,笑着离开了。
江杳问段逐弦:“王姨说的‘百闻’是什么意思?她以前就听过我?”
段逐弦道:“不知道,可能是她语文不好,乱用词语。”
江杳眯了眯眼,总觉得段逐弦敷衍他。
他还在琢磨什么叫“百闻不如一见”,跟随段逐弦踏进客厅的瞬间,不期然被墙壁上的巨幅肖像画撞了满眼。
画上的欧洲女人眉目微垂,正阅读手上的画册,轮廓和段逐弦有几分相似。
“那是我外祖母,已经过世二十年了。”
耳边响起段逐弦的声音,江杳仰起头,望进那双海水般透彻的蓝眼睛,心脏不由得为之震颤。
画中人那种无法浮于描述的美,恐怕会令每一位过客失神片刻,就连眼角细腻的皱纹,也仿佛是为了证明岁月不败美人存在的,像木芙蓉花瓣上的褶皱,是构成美好的一部分。
段逐弦身上的欧洲血统正是来源于与她。
由此江杳突然想起,他好像从来没听说过段逐弦的母亲。
“你妈妈呢?”
坐在沙发上等段逐弦外公的时候,江杳还是问出了这句憋了许久的话。
见段逐弦表情略有凝滞,江杳赶忙摆摆手:“如果不想说就算了,我就是随便问问,你当我放了个屁。”
段逐弦道:“她在澳洲养病。”
江杳心中一惊,连忙问:“什么病,很严重吗?”
段逐弦递了杯水给江杳,道:“肾方面的,慢性病,那边有专门针对这个病症的研究。”
江杳道:“那她知道你结婚了吗?”
“她知道。”段逐弦停顿片刻,“但她不方便回国参加婚礼,所以前段时间发来了视频,希望我们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江杳眉头一拧:“怎么不告诉我?”
段逐弦闻言,视线微动,和江杳错开。
在他看来,这八个字对于江杳不像祝福,更像是囚笼,要江杳和他这个死对头永远绑定在一起。
但他嘴上却说:“忘了。”
江杏翻了个大白眼,把茶杯往桌上“哐”地一搁,义正辞严道:“好歹是对我们两个人的祝福,你居然一个人独占,自私也要有个限度吧?”
段逐弦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想看?”
江杳:“废话。’
段逐弦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放到江杳面前。开头是窗外的风景,然后画面一转,出现一个混血女人。
江杳不由得默默感慨,他可算是知道段逐弦这张蓝颜祸水的脸是从哪来的了,天仙外婆加上天仙妈,就算他爹基因再不好,也能抢救回来。
视频内容就如段逐弦所说,是对他们婚姻的祝福,还特意点了江杳的名字。
段母的声音温柔动听,尽管略显虚弱,但有种别样的感染力,让江杳能断定这是一个怎样有涵养、有魅力的女性,却因为段家的势力,无法陪伴段逐弦成长。
倘若有母亲在身边,段逐弦会不会因为受到影响,卸掉几分清高和伪装
“我给你们准备了礼物,等你们婚礼那天,派人送到你们手上。”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
“小弦你知道吗?听说你要和小江结婚的时候,妈妈由衷地替你开心,不枉你这么多年……”
啪——
屏幕一黑,后面的话被段逐弦生生掐段。
江杳:
他抬头看向段逐弦。
再然后,在段逐弦深不可测的眼底,他抓到了一丝罕见又可疑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