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芸愣愣地望着面前的这个女人，实在是认不出来也不敢相认。她试探着；“是李玲吗？”
“怎么不是？就是我，李玲！出差到南京，顺便来看你。”
“我的天哪！”钟芸的一声惊叹听起来简直像呻吟。
李玲神采飞扬地问她；“我变漂亮了吧？”
“我真的是不敢相认。如果走在路上碰面，打死我也不会相信你就是李玲。”钟芸感慨万端地说。
“这就是现代美容术的奇迹。”李玲用手点看自己的鼻子。
这真是一只完美无缺的鼻子，从鼻根开始高高地、骄傲地隆起，如同一座秀美的山峰，使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变得起伏跌宕，明朗流畅。并且李玲在化妆术上用了一番功夫，眉毛画得又黑又浓，眼圈乌幽幽的，眼角稍稍上吊，嘴唇也用深色唇线笔匀出一个很性感的轮廓，仿满随时部可能努起来跟人接吻。
“你觉得我像什么人吗？”李玲故意问她。
钟芸努力想象着：“是有那么点似曾相识。”
“人家都说我像索菲亚·罗兰！”
“啊，一点不错。”
“你真的这么认为？”
“真的。”
“那我太高兴了。我从小就崇拜索菲亚·罗兰。”
这时候有两个同事经过大门口，看见李玲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样子，不免频频回头，一脸惊奇。出版社大门口向来是老夫子出入的地方，极少见到李玲这样时髦漂亮的女性。钟芸被同事看得心慌起来，拉了李玲一把说：“你等等，我上去请个假，带你回家。”钟芸奔上楼去找室主任请了个假，又飞快地奔下来，生怕李玲在大门口曝光过多，成为别人嘴里无聊的谈资。回家的路上，钟芸推着自行车、李玲和她并肩走着，嘴里叽叽呱呱说个不停。钟芸觉得李玲容貌一变整个人的性格也跟着变了，显得又活跃又自信。从前的李玲并不是一个敢于充分张扬个性的女人，跟钟芸睡上下铺，未见得比钟芸出色多少。
钟芸顺便先在巷子里退休老太家接了虹虹。李玲一见又是一声惊呼：“你女儿都这么大啦！”亲热地把虹虹抱在手里，左看右看。
“钟芸，你女儿可不像你。是像爸爸吧？”
钟芸也不做声，在楼下锁好自行车，从李玲手里把虹虹接过去，半抱半挟走在前面，领着李玲上楼。
李玲的嘴终是闲不住，边爬楼边问：“听说你丈夫跟你一个单位的？”
钟芸“嗯”了一声。
李玲又问：“长什么样子？一会儿我能见到吗？”
钟芸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探头往下看着李玲，无奈地说：“先回家，这些事等会儿慢慢聊，好不好？”
李玲这才醒悟到事情有点不大对劲，伸伸舌头，一声不响跟了钟芸上楼。
打开门，两间房子空空****，映入眼帘的是满目凄楚。李玲有了刚才的教训，也不敢多问，从提包里掏出巧克力什么的，逗虹虹叫她阿姨。钟芸跑到厨房里转了一圈，又跑出来，扎煞着双手说：“请你吃点什么呢？家里可是一无所有。要不我们出去吃饭？”
李玲拦住她：“别，下点面条吃吃就行了，我可不是来找你打牙祭的。再说我还在减肥，也不能吃什么。有时间我们还不如多说几句话。”
幸好挂面还有。这些日子面条已经成了钟芸和孩子的主要食品，孩子吃得看见面条就扭头，食欲也差，长得瘦精精的。钟芸自己是苏州人，自然早已对面条深恶痛绝，但要维持生命不得不强迫吞咽罢了。
钟芸熟练地到厨房里下面条，每人碗里敲进去两个鸡蛋。鸡蛋也是她家里吃得最多的食品，因为贮藏方便，不用冰箱就可以放着。钟芸下好面条之后，端一碗给李玲，又端一碗少些的先喂虹虹。虹虹已经吃了些巧克力之类零食，肚子不饿了，瞥一眼碗里的内容，扭头就跑。钟芸追上去摁住她，把她安置在小椅子上，自己坐在对面，用两条大腿夹住虹虹，生怕她再跑。结果虹虹仰天大哭，钟芸不得不放下面条碗先哄她，塞一个小纸盒在她手里玩着，再说一个小鸡和小鸭的故事，趁她注意力分散的时候猛然舀一小勺面条倒进她嘴巴里。虹虹不再抗拒，一边慢慢撕纸盒上的花纸，一边机械地把嘴里面条咽下去。好不容易塞进去小半碗面条和鸡蛋，钟芸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解放了虹虹，再去吃自己的那碗面。此时面条早已涨成一大块面砣砣，筷子挑都挑不起来。她苦笑着对李玲说：“带个孩子真不容易，每喂一次饭都像一场战斗。”又拨拨碗里的面糊糊：“日子过到这份儿上，你说说还有什么意思？有时候想起来宾是心灰意懶得很。”
李玲听得有点心酸，安慰说：“等孩子大些就好了，可以送全托幼儿园。”
钟芸“哼”了一声：“全托幼儿园一个月要花多少钱？我一个人能负担得起？”
李玲趁便就问：“你跟你家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钟芸低头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恨恨地说：“你没见过他，没跟他接触过，单凭我的讲述，很难在心里想象出他的面貌性格。我可以说，从我们结婚开始，他所做的每一件事情几乎都是莫名其妙！”
接下去，她把她和吴弘怎样见第一次面，吴弘怎样追她，怎样跪着向她求婚，怎样骗得她未婚先孕，使婚姻既成事实，而后生虹虹，而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详详细细说给曾经同住上下铺的李玲听。甚至有一些她认为难以启齿而没有告诉过郑仁翮的婚姻细节，她也毫不隐讳对李玲说了。她觉得自己有这种需要，说出来心里痛快，过瘾。
李玲一边听，一边在嘴里发出各种赞叹、气愤、不屑、惊讶的声音，反应十分热烈一听钟芸说完最后一个字，她立刻作出了判断；“你当然应该跟他离婚，早离早好。”
钟芸说：“你这么认为？”
李玲态度坚定地说：“难道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我是不服气。结婚也由他，离婚也由他，他为所欲为，想怎样就能怎样，我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那你还能怎么办？和好是没有可能，这样的人也不值得在一起生活。拖下去，是你自己倒霉。你看看你现在憔悴成什么样儿！你再看看我，有多自由自在，可我也离过一次婚了，你知道吗？”
钟芸大大吃了一惊，表示她从来没听说这件事。
李玲又同情又责备地说：“你呀，完全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自己把自己锁在棺材里了。”
她告诉钟芸，她原来的丈夫是上海师大的，婚后不久就公派去加拿大进修，一年后来一封信，说他不准备回国了，他已经跟一个美国姑娘同居，恳求李玲同意离婚。李玲一想，不同意还能怎么样？她又不可能追到加拿大去跟他打官司，爽爽快快好离好散吧。她现在男朋友多得很，也有几个看得上眼的，可她跟他们一律不谈婚姻。经过一次婚变的打击，哪里还肯轻易放弃这一份自由！
“劝你也想开一点儿，跟他赌那一口气干什么？于他没有伤害，于你却是大大不利。你如果一个人过得没意思，凭你这个条件，再找一个丈夫也不困难。你跟别人商量过这些事没有？”
钟芸老老实实说：“我在南京没有别的朋友，唯一能帮忙出出主意的也就是郑仁翮了。”
“老郑这个人不错，很稳当的。他跟你怎么说？”
“他说不能轻易答应吴弘，起码也要谈谈离婚条件。”
李玲答道：“男人想问题总是想得很实际。要是我，我一天也不能忍受这种煎熬，立刻签字离婚拉倒。”
钟芸怔怔地望着她，心里一时就乱得很，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做好，理智和心里的委屈情绪打架打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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