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使他的第一次行动显得隆重,当然更为壮胆,他特意拉上了女朋友方静。本来苏人也想跟过来瞧热闹的,但是林栋坚决阻止了。苏人饶舌,关键时刻又爱出歪点子,林栋生怕自己到时候把握不住,被苏人的臭主意牵了鼻子走。
方静刚进大厅的时候相当兴奋,挽了林栋的手臂东张西望,鼻子嗅来嗅去,两眼灼灼有神。林栋发现近来方静对“赚钱”这个词变得极为敏感,对身边发生的所有商业行为都感兴趣。但是陪着林栋站了半小时之后,方静对他的“光看不买”有了抵触,她使劲眨动着酸疼发红的眼睛,抱怨说:“谁要有颈椎病,天天站这儿看半小时大盘就行了,包治!比上医院吊脖子的效果更好!”
她说着将两只胳膊抬起来,圈住自己细细的脖颈,左右扭动着。在她周围上百个全神贯注捕捉大盘的股民中,唯有她动作很大地表示了自己的不耐烦,因而她的所作所为便有些突兀,与喧闹中透着肃穆的股市大厅不那么协调。
林栋此刻的状态却很好,他已经进入情绪,神经高度兴奋,血液的流速因而变得欢快,大脑用意识在他和周围人群之间建起了一道屏障,使他除了眼睛能看到面前跳动的数字之外,其他感官一律关闭,不再接受外面世界的信息。所以他根本没有注意到方静的抱怨和不耐烦,而是继续仰着头,平端着肩膀,一边在嘴里小声嘀咕着:“买哪只股好呢?到底该买哪只呢?”
站在这面巨大的股市屏幕之前,林栋其实已经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钻研过好几本股票投资手册,也把近期证券报上的所有文章读了个滚瓜烂熟,是感觉到胸有成竹才沉着上阵的。只是一旦看见了这面跳跃不停的屏幕,他才意识到事情不那么简单,预计的一切被滚动的数字倾刻间打得粉碎,他心慌气短,思维变得混乱不堪,好像眼前都是金子又都是陷阱,而他的双眼偏偏被蒙得结结实实,他不知道往哪边走,稍有失足,便可能丢了金子而落入陷阱啊!
他下意识地把那只装有一万元公款的黑色公事包搂得更紧,手心的汗水已经将人造革的皮面弄得粘粘糊糊。
方静捅捅他的胳膊:“喂,想妥了没有?有你傻看大盘的工夫,黄花菜都凉了。干脆点兵点将吧,点到哪只股就买哪只好了。”
他回头瞪她一眼:“瞎说什么呀,这是投资,你以为当游戏玩?”
方静伶牙俐齿:“既是投资,就有亏赢,你不可能每一单都能追涨,这根本就是个运气。”
林栋嘟哝:“我相信理智,不相信运气。再说我包里装的是公款,责任重大。”
方静“嘁”地一声笑起来:“多了不起的‘公款’!不就是一万块钱吗?”
林栋对此言的反应异常迅速,一把捂住方静的嘴,又飞快地朝四下里看看,确信没人听见之后,才放开方静,小声警告她:“当心有三只手!”
方静也就把声音压得低了些,继续忠告林栋:“公款炒股才不用怕呢,亏了赚了都没你的事。你们庭长不是说了吗?是让你下海学会游泳。学习还有不付学费的?”
林栋不想理她。女人就是这样,关键时刻私心就暴露出来了,专爱打自家那把小算盘。林栋是很想做好这件事的,这是他在单位里的形象问题,牵涉到一个人的智慧和判断力是否高人一筹。男人嘛,谁不想在人群中出类拔萃,这不光是面子,还包含有某种理想的成分。林栋渴望为自己所服务的单位建功立业,包括争取在一个月之内把这一万元职工福利金炒到两万甚至三万。他永远记得大学时代在书上读到的一小段话:前苏联著名的天文学家阿姆巴尔祖苗在一次发表演说时,有人向他提了这样一个问题:为什么要穷自己毕生的精力和财富去研究天文学?人们真的需要这些关于远处云层和银河系的知识吗?需要这些不会给人类带来一点点实际好处和利益的知识?阿姆巴尔祖苗回答说:“人不同于猪的地方在于:他要求不时地抬起头,仰望天空。”林栋永远记得这句话。他想,这就是为什么人群中总是有平凡和不平凡的区别,平凡的人只看到眼鼻子下面咫尺见方的天地,非凡的人才能超越世俗走进幻境。他林栋虽然学的是法律,虽然分到法院后还没有做出什么业绩,但是他心里是很想达到某种辉煌的,是不甘心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平平淡淡过一辈子的。
林栋的思想稍稍离开股市大盘的当儿,在他们的周围发生了小小的哗变。突然的如同旋风刮过一般,有一部分人反应极快地冲出了人群,穿过大厅,在“买入”的窗口迅速排起一溜队伍。更多的人开始激动,犹豫,踟蹰,交头接耳商量不休,脚步子欲动不动,因为心情紧张而面孔涨得通红,甚至双手都在颤抖,十指开始**。几个坐在自带小板凳上的老太大也跟着站起身来了,踮了脚,往窗口那边偏着头看,神情茫然,反应明显慢了一拍。
“嗨!有戏了!”方静一把揪住林栋的袖子,咧开嘴,眉毛飞起来,满脸的喜形于色。
林栋悄声在她耳边说:“你去,看看人家都下的是什么单。”
方静闻令而动,鱼一样地滑出人群,装出一副无关痛痒专看热闹的模样,有意无意接近了那支等待下单的队伍。
片刻工夫她又溜回来了,小声告诉林栋:“是什么电力方面的股份,好像是东北的,没看太清楚。”
林栋两眼盯住屏幕,很准确地捕捉到了那只正在上涨的股票:“东北热电?”
方静点头:“没错,就是它。”又眼巴巴地问:“买吗?要买我就去排队。”
事到临头,林栋的状态突然好得出奇,心清气爽,眼明如镜,思绪没有丝毫的紊乱。他想他真是干大事的人啊,很少有人能做到这样的临阵不慌啊。于是他抓住方静的手,用劲把她拉回到身边,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样子:“慌什么呢?关键时刻应该习惯作逆向思维。”
方静很着急:“逆什么向啊?再不动手,你可就要眼睁睁看人家涨停板了。”
林栋依旧心平气和:“方静你想啊,一只股票,甭管它绩优到什么程度,要是大家一窝蜂赶着去买,那价格还不得坐飞机上去?价格都上了飞机了,飞机上闹哄哄挤满人了,我们再跟着往那飞机上爬,你想想够不够危险?万一……”
方静惊出一身汗,赶快捂住林栋的嘴:“好了好了,危言耸听!不是我的钱,吓不死我。”眼睛却腻腻地缠绵在林栋脸上,一副敬佩之至的模样。
事已至此,林栋也觉得再盯住大盘没什么意思了,光看不练不如练着再看,他就捡一只自认为很有苗头的低价股到窗口下了买单。下单的时候他注意到旁边有几双惊愕的眼睛盯住他看,他心里不由发毛,赶紧调整气息,挺胸收腹,做出一派胸有成竹的架势。当时他心里是这么想的:总共只有一万块钱,如果买五十块一股的高价股,他只能买两手,少得可怜,就算每股涨十块钱,他也就赚两千;如果买五块一股的低价股,他能买两千股,感觉上便有了些大款的意思,每股哪怕涨一块呢,他不就轻轻松松赚回两千了?
越想心里越得意,离开股市大厅的时候他把那只人造革的黑色公文包夹在腋下,撮起嘴唇,响亮地吹了声口哨。
方静打击他:“笑吧!哭的日子在后面呢!”
他一点也不气恼,干脆夸张地挽住了方静的胳膊:“走,去喝杯咖啡,预祝我棋开得胜!”
方静说:“不行,我得走了,十一点钟我要去一家公司见工,约好了的。”
林栋歪头看看她的脸,表示狐疑:“十一点才去见工?不会是那家狗屁公司的老板存心要你留下来陪饭吧?”
方静笑着在他手上打了一下:“胡说些什么呀?老板是男是女我都不知道呢。瞎编!”
林栋站定身子,正色对方静说:“有件事我得讲清楚,你是我的女朋友,你喜欢怎么活着是你的事,但是有一条:不准傍大款。”
方静轻蔑地一撇嘴:“我会傍大款?做金丝雀?别逗了!等我将来自己赚足了钱,开了公司,让大款来傍我吧。”
她扬手跟林栋再见的时候,一脸自信,几乎有那么点女王君临天下的意思。
林栋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失落,怅怅地看着方静走远,然后独自回法院。
刚跨进大门,传达室王师傅从窗口探出头来叫他:“林栋,有人找。”
林栋站住脚,就看见小弟穿着一套天蓝色的运动短衫裤,慢吞吞从传达室的小门钻出来。小弟的身块太大,容纳他身体的门框又太小,一瞬间林栋觉得小弟快要被那扇小门卡断了手脚似的。
“哥!”小弟声音嘎嘎地叫了他一声,嘴角肌肉还牵了牵,像是努力要做出个笑容,结果还是徒劳。
林栋叹口气,心里想,小弟就这点不好,太木,太不会“做秀”,仿佛双胞胎的灵气全跑到了小妹一个人身上,难怪他从球队退役之后迟迟找不到工作,让父亲操透了心。
林栋问他:“找我有事?不会是爸爸又发病了吧?”
小弟摇摇头:“是妈让我来找你。”
林栋就有点慌张,不知道家里除父亲的病之外还会出什么大事。
小弟身子往后一缩,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捞出个人来。是个瘦瘦小小的南方女孩,尖下巴,薄嘴唇,一双惶然无助的大眼睛。
“妈让我把她交给你。”小弟说。
林栋刹时间哭笑不得:“喂喂,弄错没有?法院不是收容所啊!”
上个月也弄过这么一次,闻清把一个受儿媳恶气的老婆婆打发到林栋这儿来,要林栋出面帮忙打官司。闻清自己在区里被受聘为区法院的业余廉政监督员,法院把她的名字、单位、地址、电话号码抄在一张纸上,用镜框镶了挂在门厅里,表示欢迎大家监督执法的意思。这么一来,隔三差五就有人找到她门上,找她主持公道求她替自己伸冤什么的。当然主要是一些家庭纠纷:夫妻离婚啦,婆媳矛盾啦,孩子的抚养费啦,继承遗产啦。闻清有时候会给区法院打电话,一二三四地帮人家申诉一通。法院的人也会一二三四地列出理由,说明案子不能这么办却要那么办的道理。挺烦。
闻清烦不胜烦的时候,或者她有大手术不能够分心的时候,干脆就把来访者推到林栋那里,要他出面处理。林栋不止一次对闻清说:妈,事情不能这么办,中级法院不能随便干涉区法院的审理工作,这不符合法律程序。闻清就说,你是儿子,我是妈,咱们之间不管那一套。她照样我行我素,不断地往林栋这里送去原告,把个林栋弄得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左右总是难。
比如刚才提到的老婆婆,她丈夫死得很早,自己一把尿一把屎的把儿子养大,儿子结婚她主动让出大房间,住进小房间。现在孙子又大了,需要有一个属于个人的空间了,恶儿媳便把她赶到了阳台上,两张长凳搭块铺板算是老婆婆的安居之地,还不准她出来到别的房间走动,还恶言恶语指桑骂槐地给她气受,恨不得老婆婆早死早好。老婆婆被邻居指点着找到了闻清,闻清就帮她去找区法院,区法院回答说:光告人家儿媳妇怎么恶怎么恶,没有证人和证据,叫法院凭什么来判?这事不好办呐!闻清一激动就把老婆婆打发到林栋那儿去了,要林栋帮忙申冤。林栋至今还被老婆婆粘着,不知道如何脱身才好呢,闻清却又送来个小姑娘!林栋心里叹着气想,妈这个人不是太认真就是太幼稚,给她顶“廉政监督员”的帽子戴着,她就以为自己成了“女包青天”。怎么没人给她发个见义勇为奖?
林栋细细打量小弟身边的女孩,估摸她不过二十出头,穿一条时下流行的碎花直身长裙,肩带细细的,里面衬着白色罗纹短袖衫,脚下虽然是一双很高的坡跟鞋,跟小弟一比,还是不及他的肩头。女孩的皮肤微黑,一双眼睛露出惶然不安,嘴角的线条却显出刚毅和精明。这一点发现让林栋颇为吃惊,因为在他生活的这个城市里,一般说来,二十出头的女孩子还是妈妈身边的乖乖女,她有什么冤屈可伸?
林栋竖起一根手指,赌气似的指向小弟:“你回去跟妈说,我不是她的私人法律顾问。这是最后一次。”又对女孩一歪脑袋:“跟我来吧。”
小弟如蒙大赦,连忙催促那女孩:“快跟他去。”
林栋不想把女孩带到他的办公室,怕庭长看见了会批评他胡乱插手下面的工作。带到宿舍也不合适,万一有点什么误会,三张嘴也说不清。想来想去,他把她带到了机关食堂里,捡一张干净些的桌子坐下。
“说吧,姓名?地址?工作或学习单位?是原告还是被告?所告何事?”
女孩张皇地看着他,仿佛被他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惊慌失措。她上身坐得笔直,双膝并拢,一根细长的手指下意识地在膝盖上划来划去,那手微微地有些颤抖,像一只受到惊吓却又没有长出翅膀、无法飞翔的鸟儿。
林栋动了恻隐之心,换了种口气:“你就说一说,为什么要找我母亲?”
女孩于是用很重的南方口音的普通话说起来。她说得有点生硬,一些词汇不知道用普通话怎么表达,叙述事情便相当吃力。在弥漫在食堂里的红烧带鱼和蒸煮米饭的浓烈气味中,她的话有时候淹没在鼓风机的嗡嗡声里,有时候又被菜下油锅的“嗤”地炸响而打断,使林栋必须侧了耳朵全神贯注才能够捕捉到。尽管这样,林栋还是基本弄清了事情的大概。
女孩叫洪艳,浙江温州人,前年就跟着老乡到这里做小商品生意,开一间店面,专门批发钮扣。“我的钮扣品种好齐全的,总有一千多种噢!”洪艳这么强调,语气里带着自豪。附近的一家服装厂是她的老客户,所用钮扣都是从她店里拉走的。可是她不知道那服装厂是一家亏损企业,拿走了货,付不出款。她三番五次去讨,厂里却欺负她一个小女孩子家,把着厂门不让她进,明明白白告诉她两个字:“没钱!”她请老乡出面周旋,还花钱给厂长老婆送了礼,一点用没有,厂里硬是赖上她了。
“总共多少钱呢?”
“一万多块。”
林栋心想,一万多块,说多也不能算多,可是人家毕竟才是个刚刚出门打天下的小女孩子,赚这笔钱也不容易。
洪艳很机灵,仿佛一下子看出林栋心里在想什么,马上说:“大哥,我不是贪钱,做了两年生意,钱我也见得多了,少这一万多块也要不了我的命,我是心里不服气,凭什么就能白拿我的东西?凭什么外地人做生意要受本地人欺负?这不公平!大哥你也是本地人,我不是说你,你不要见气。”
林栋笑笑说:“我没有见气。”
“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你妈妈帮我们温州老乡翻过一个案子,是为一件杀人的事,一个本地人把另一个本地人杀死在温州发廊,硬把罪名栽到温州人头上,老乡找到你妈妈,你妈妈就找法院院长,要求重审,后来翻了案。你不知道我们那条街上的温州人多信服你妈妈哟!”
林栋心里发出一声惊叹:居然有这样的事!老妈干涉了一件杀人案!可真是了不得,这事他一点也不知道。妈不告诉他,还挺沉得住气。妈这人别的都好,缺点是太爱揽事,管不过来的就朝他这儿送,这一点大大的不对。
“大哥你肯帮我吗?”洪艳用手掌在膝盖上搓着,眼巴巴望着林栋。
“不是我肯不肯帮的问题,这事你要按法律程序来,先到区法院递诉状,由他们作出一审判决。”林栋尽量将口气放得平稳。
“我告过了,法院也判下来了。”
“法院怎么讲?”
“法院说,钱是要还,拿了货不给钱是不对的,可服装厂是特困企业,有他们的难处,不能逼工人卖血,钱算是欠着,日后工厂缓过气来再说。大哥你看,我担了个打赢官司的虚名,钱还是一分没见着。我们老乡说,我这官司根本就白打,钱要不回来的,法院都是地方保护主义,才不会让外地人沾便宜呢。”
林栋义正辞严地教育她:“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往我们法院脸上抹黑。”
洪艳立刻乖巧地转了个弯:“当然他们说得不对,像你们这样的大法院,那是绝对公道。”
林栋有点哭笑不得。他心知下面的法院在处理经济案件时会适当地保护地方企业,可是看着这么个外地小女孩受欺负又觉得于心不忍,一时间就沉吟起来。
洪艳恳求道:“大哥!”
林栋说:“你今天先回去吧,关于这件事,我总要调查一下,不能光听你的一面之辞。”
洪艳脸涨得通红:“大哥,我保证没有一句瞎话!”
“那我也要调查,这是办案程序。”林栋开始烦了。
洪艳眼巴巴地:“那你……”
“法院会主持公道的,这话不是刚才你自己说的吗?”
洪艳被林栋堵个正着,一时再也无话可说。
食堂卖饭的窗口已经打开了,飘出饭菜的香味。有人陆续进来打饭,铝勺敲击饭盆发出叮当的声音。
“对不起……”林栋站起来,准备下逐客令。
洪艳很知趣,慌忙说:“我知道,我现在就走。”
林栋送洪艳出门,远远望见小弟铁塔似的立在大门外等着。
“我的天,原来你一直没走?”林栋惊讶地问他。
小弟搓一搓手:“是我带她来的,我不能扔下她先走,妈会说我。”
林栋有点生气,摆出大哥的架势教训他:“你时间多得用不掉啊?做事怎么这么粘粘糊糊的!人家在这城里做生意两年了,你还怕她不识路走不回去?真是拎不清!难怪你找不到一份工作,你呀你呀,什么时候能学得灵活点?”
小弟像是很乐意被林栋这么说,低头站着,很恭谦的样子。等林栋说完,他憨憨一笑,转身就朝前走。洪艳在一边听着,脸色一直紧张,见小弟走了,才醒悟过来似的,忙不迭小跑着跟了上去。
苏人端着个饭盒一路咣啷咣啷摇晃过来,用胳膊肘碰碰发呆的林栋:“喂,我说,别把大哥的派头摆得太足了,你看他那副身板,哪天发一个脾气,三个林栋都不够他拎起来玩。”
林栋不满地撇一撇嘴:“你也夸张得太过分了吧?长他人志气啊!”
苏人说:“‘他人’是谁?还不是你弟弟嘛。我是吓唬吓唬你,你弟弟对你够服气的。”
林栋就笑起来,说:“先别走,问你个事。”
苏人油腔滑调:“大人请讲。”
林栋用了点策略,从旁边迂回过来:“我记得你有个同学在长虹区法院?”
苏人很灵醒,立刻就提髙了警惕:“喂,可别说出来什么让我为难的事啊!”
林栋就把洪艳的事大概说了一遍。“其实是明摆着的,长虹区法院既然判了,就该执行,不执行等于没判,人家小姑娘的官司就白打了。”
苏人说:“也难怪基层法院的同志,他们的人、财、物,大权统统控制在区里,区领导说了算数,怎么可能排除得了地方保护主义?中国的法律,也就是打打擦边球罢了。”
林栋叹口气:“可我们毕竟是学法律出身的,事情到了自己手里,总还得讲究个公平吧?”
苏人没法反驳,只得抱怨道:“你那个老妈,就爱管人家闲事,这是第几回给你添麻烦了?”
林栋说:“上一代有上一代的做人原则,我虽不苟同,但能够理解。”
苏人不无嘲讽:“那当然,你是儿子,她是妈。”
林栋拍一拍苏人的肩:“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你得替我一管到底。”
苏人呲牙咧嘴:“好家伙,简直是不由分说嘛。”
两个人搭伴往食堂走。苏人问林栋:“你手里那笔钱,到底有没有换成股票?”
林栋很得意:“换了。”
“真的?破釜沉舟了?”
林栋停住脚,啼笑皆非地:“我说老兄,你怎么就一点也不看好我呢?什么‘破釜沉舟’?根本就是游刃有余!”
“哈,说你胖,你就喘起来了。报来听听,都买了哪些股?”
林栋瞪他一眼:“就一万块钱,还指望变着花样玩啊?我只买了一种:信达基金。几乎是最便宜的了。”
苏人大为失望:“完了完了,自古便宜没好货。”
“那不见得,我有我的炒股思路。”
“多少钱一股?”
“两块四毛七。”
苏人丢下林栋,飞奔进大门口的传达室。片刻工夫他又奔出来,眉飞色舞地:“了不得,林栋你赚钱了!我打电话问我一个炒股的同学,他说信达基金上午收市价是两块六毛四!”
两个人马上蹲下来,用手指头划拉着列出几个加减乘除的竖式,最后确信林栋这一上午时间已经赚进六百多元。
“我的天,是我一个月的工资啊!看来这炒股是开心啊!”苏人啧着嘴,一个劲感叹。
林栋倒比较冷静,他知道股票不出手都不能作数的道理。于是这一顿饭他吃得食不知味,从始到终都在盘算下午要不要将股票出手。后来他决定不卖,他要抱就得抱个西瓜,芝麻就算了,留给别人去捡。至于苏人还在他旁边唠唠叨叨嘀咕些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见。
走出食堂才觉得头很沉,是刚刚脑子里搏斗太紧张的缘故。他想,好在只有一万块钱的本,要是给他一百万,怕是用不了一天就要紧张成脑中风了。
他这时候才想到方静中午真的没有回来。以前她一般是回来吃饭的,为的是食堂饭菜比较便宜。她不回来,是不是已经被那家公司录取了呢?那老板果真把她留下来陪饭了?方静为什么没有打个电话给他?她不想告诉他还是没有勇气告诉他?
林栋站在食堂门口,对着阳光眯起眼睛。他预感到今后他和方静的生活怕是不会那么简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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