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岁月,他与我在一起,大约是因为彼此熟悉和失望,越来越消沉。有时候深夜一直写诗,放意大利歌剧来听,他极喜欢普契尼,《波希米亚人》的选段《你冰冷的手》他常反复放,也喜欢马斯卡尼《乡村骑士》。又或者是舒伯特的钢琴曲改编的德语女高音《AufdemWasserzusingen》。他不顾灯光和声响让我无法入睡,我因为也爱古典乐,因此无怨言,只是独自躺在**看书。但有时他突然困苦得写不下去,又会落寞地摸索到我的**来。有时候拥抱,有时候索取身体的安慰。
在声线颤抖的歌剧声中,他与我一边做一边流泪。总是如此,总是如此。直到进行不下去了,就只抱着我哭。有时候是无言流泪,有时候是大哭出声。
我从没有见过眼泪这样丰富的人,连女生都没有。我想若他以他此时的面目来与我相识,我是断然不会喜欢上这样脆弱伤感的人的,更不用说爱。哪怕他是一个天才。然而当初我并不知道他性情中隐藏着这样的一面,且随着相处的深入和彼此的熟悉愈加沉溺深陷……可惜事到如今我已经画地为牢,无法撒手放弃。心中除了怜悯还是怜悯——因为那个时候,我尚且还是个有心有爱的平凡女子。
他后来常常如此流泪哭泣,我也就疲倦,并且习惯。再也没有起初时的惊怯慌张。任由他哭。我连言语都无法安慰了。还要说什么呢。耀辉。
在获得积极情绪方面他是一个无能者。我不知道他是因为与我在一起而不快乐,还是因为不快乐而与我在一起。日渐稀薄的感情失却了新的养分,于是逐步消耗殆尽,陷入窒息。我觉得我与他之间,气数已尽。但又还是舍不得。因此静静留守,不甘心就此大势已去。
我依旧诚恳对他千好百好,可我不清楚何时开始,我一朝一夕与他用心度过,在他看来大概却越来越像井底之蛙。
我们太熟悉了。在一起太久了。太了解了。
想想不可思议,我在年轻时代有过这么平静的生活。不知道母亲一心要我做的平凡好女子,是不是就该是如此的。
只是耀辉原来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好人。
后来他的诗歌和散文小说等作品,陆续有了一些发表。稿酬来了几笔,他忽然显出了少有的明朗开心——我又似乎觉得我理解了他,是否是因为怀才不遇……不被人知,英雄没有用武之地,所以一直这么郁郁寡欢。我见他好转起来,又不忍心起来,愿意继续陪伴他直到他实现他的愿望,展露他的才华。大概这便是叫做背后的女子了吧……想来可笑,但我的确是如此了。
其实若论他的作品,我想我还是十分欣赏。他有他的才华,只不过他为此付出的性格代价实在太大。艺术其实是很残酷的事情。看艺术的人是置身度外的欣赏,而真正做艺术的人是代价高昂的毁灭——自我牺牲是必不可少的。
耀辉的行文这么的黑暗,冷静,又有死亡一般的温柔,一如他此人的真相。他的诗歌更是充满了复杂的意象,他渐渐开始发表得越来越多,也获得一些读者。读者们爱他,爱的是从他文字里看到的自身折射,怜悯,和细腻的共鸣——人人都在以各种方式自顾自怜自救。
唯独我是他身边的人,只有我明白,如此优美的忧郁,其实出自现实生活中怎样的不堪。
而我不得不爱着的,便是他的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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