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辉骑着新买的电动车兴高采烈地唱了起来。
这段时间，锅厂突然又招进了一批工人，把老工人和新工人合在一起重新分成了两个班，白班和夜班。工人一多，厂里的宿舍就不够住了。厂里就鼓动工人到外面租房住，并作出规定，凡是在外面租房住的职工每人每月补贴一百元。钟辉马上就要求分到夜班上班，再报名到外面租房住，这样白天他就可以再找份工作干了。
曲安民听说了，让钟辉到小院来住，这样不但可以节省钱，吃饭、洗衣服什么的也有人照顾了，一家人还能彼此有个照顾。
盛情难却，钟辉就在小院里住了下来，晚上去上班，白天就在曲安民的房间休息。这样过了几天就习惯了。一习惯下来，钟辉就跑到市里找工作去了，可是一连去了几天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
曲安民说，不要急，慢慢来。
一天，曲安民透析回来的路上看到有一家水店招送水工，就跟钟辉说了。钟辉一听赶紧跑过去打听，那家水店的确在招送水工，不过要全职，就是天天一整天都能在岗的。钟辉夜里上一夜班，白天怎么也要休息几个小时，全职肯定做不了，只能做半天。水店一听就没兴趣了，可是搁不住钟辉软磨硬泡百般劝说，水店最后还是答应了，不过要钟辉自备交通工具。
仝玉峰听说了就极力鼓动钟辉，买吧，跑得快，又省力，多送几瓶水什么都赚回来了。
钟辉一想也是，一咬牙就把一辆二手的电动车买了回来。
仝玉峰一看钟辉真把电动车买回来了，高兴坏了。他每天送报纸都骑自行车也没觉得什么，可自从有一天看小姨子曲秀娟的电动车放在那里，忽然来了兴致，骑上去溜了一圈，回来就怎么看自行车怎么不顺眼了，可是曲秀娟的电动车他赶不上趟，只有眼热的份。现在钟辉买了电动车，他就能跟着沾沾光了。他每天上午送报纸下午休息，钟辉上午休息下午才去送水，正好能把时间错开！
曲秀玲当然不想仝玉峰那么辛苦，可还是拿捏了一下，说，看你，光想好事！人家才买回来还没骑呢，你咋就记挂上了呢？
仝玉峰说，它闲着不也是闲着嘛。我骑骑怎么了？又不会骑坏。
曲秀玲说，你有个车子骑已经不赖了，我跟爸连车子毛都还没有哩！那咋办？
仝玉峰说，凉拌。
钟辉听着两口子你一言我一语的吵嘴，知道是在吵给他听的，就呵呵地笑了，说，没事，我跟玉峰哥轮着骑，反正能赶得开。
仝玉峰就得意起来，看看，钟辉都同意让我骑的嘛。
曲秀玲就笑眯眯地拿眼剜他，讥讽道，是的，你多好啊。
曲秀娟说，记着别忘了充电。
仝玉峰不为所动，就着老婆的话说，当然好了，不然你会嫁给我吗？说得大家都笑了。
隔日，仝玉峰果真毫不客气地骑着钟辉的电动车送报纸去了。现在路线已经被他走得熟透透的了，还做了精心规划，少走了不少路，时间也节省了不少，现在又加上又轻松又快捷的电动车，当然快了很多，回来的时间也比原来早了，一点都不耽误钟辉下午送水。
下午，钟辉就骑着电动车正式送水去了。
第二天还是这样，到第三天钟辉回来的时候居然带回来一块新的电动车电瓶。
仝玉峰问，哥们儿，这个不错，在哪儿搞的啊？
钟辉说，买的呗。
仝玉峰看看电动车，再看看电瓶，问，这不好好的嘛，买这玩意儿干啥？
曲秀娟也说，是啊。
钟辉一笑说，电不够用，有两块电瓶就好了。
仝玉峰明白了，哦，就像手机两块电池换着打？
钟辉点点头，对。
曲安民插进话来，按说，车是你俩骑的，钱也该你俩出，钟辉一个人出了，这电瓶钱就该你出了。明显是在说仝玉峰。
曲秀玲也笑着插过来问钟辉，中，多钱？我给你拿去。
钟辉说，什么钱不钱的？你要拿钱车子你也别骑了。
仝玉峰就苦着脸对曲安民说，爸爸，他不听你的话啊？
曲安民笑了，他不听我的话，你听我的话就好啊。
仝玉峰说，你是爸爸嘛，你的话我当然会听喽。
曲秀娟就说，爸，让他做一百个俯卧撑。
仝玉峰立刻对着曲秀娟吐出舌头举手投降了，惹得大家都笑了。
正笑着，小院的门哗啦一下被拉开了，紧接着房东就像往常一样不声不响地推着摩托车幽灵一般地进来了。
大家正笑得开心，被房东猝然不及地闯进来一打断，场面马上冷了下来。
钟辉说，我该上班去了。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跟他道了别。
有电动车，再有了充足的电，钟辉再送起水来就快多了。
钟辉送水不像仝玉峰送报纸，客户是固定的路线自然也是固定的，恰恰相反，他的客户都是不固定的，有时候是去过的地方，有时候是新地方。去过的地方很好找，新地方就得拿出地图慢慢的找了。刚开始的时候一个下午也送不出几瓶水去，惹得水店老板有点不高兴。
钟辉当然知道老板不高兴，其实不要说老板不高兴，钟辉自己也不满意。跟仝玉峰送报纸一样，他送水也是底薪加提成（不过，只做半天，底薪也就减了一半。），送出去的水少，提成也提不到多少钱。
送水有专用的支架，一来防止碰撞磕坏了水桶，二来也可以多装几桶水。送水专用的支架一次可以装五桶水，送水本身没什么，全在跑路上，如果只有一两桶或者两三桶水的订单，是不值得单独跑一趟的，必须在四桶或四桶以上才可以，他们通常就把这个界限叫做够一趟或者不够一趟。钟辉开始的时候急着熟悉路子，也怕要水的人等得着急，很多时候不够一趟照样跑。钟辉回到家也发动仝玉峰、曲秀娟帮他发展客户。仝玉峰白骑他的电动车，心里很过意不去，受了钟辉的委托自然会全心全意地推荐。曲秀娟明白钟辉这么做全都是为了曲家，心里早就感谢不过来了，自然会尽心尽意，那就更不用了。老板见他勤谨，肯吃苦，又能干，才没说什么。这样，一来二去的过了一阵子慢慢就有了起色。
这天，钟辉像原来一样在水店等着要水的电话，没事就帮店里收拾收拾打扫打扫规整规整，也跟老板聊聊天说说话拉拉家常套套近乎。过了一会儿电话来了，等够一趟钟辉就把水装在电动车上，跟老板打了声招呼就去了。
钟辉这一趟要送的五桶水是分别是一家服装店，一家婚纱店，一家销售公司，一个叫做幸福花园小区的一户人家，一家广告公司。这五个客户有远有近，自然是按照先近后远送，一来很快就能完成业务，二来越送越轻松，谁会犯傻呢？钟辉也不例外。
前面三家送完，钟辉就进了幸福花园小区，打了客户的电话，听说是有人在家等着才放下心来。送水最怕的就是水送到了客户却没到，又不能不等，等就等吧，可一等就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还不会多拿一分钱。这种事不是没有发生过。如果是门店、公司、学校等人多的地方是不用担心找不到客户的，张三不在会有李四，总会有人应承；若是住户就不好说了，通常都是人在外面，打完电话跟送水工一样往家赶，万一路上遇到什么事什么时候回来或者还能不能回来就难说了。
跟胡同比起来送水、送报纸、送外卖什么的最喜欢往小区里送，几幢几单元几号，一目了然一清二楚准确无误，再一个不管小区有没有保安，都不会有不知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的闲杂人，进进出出都和小区有关系，那就比较安全，很少会有磕着碰着拌着的事情发生。
钟辉也知道这规律，一进小区就松了一口气。
五幢二单元六零三号到了。
钟辉扛起水桶走到楼梯口摁响了门铃，对话器里马上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谁？
送水的，你要的水送来了。很多时候听到这样的问询，钟辉都想大大方方地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可是那不但没有用反而会把对方弄得莫名其妙，倒显得自己糊里糊涂的了，时间长了他就渐渐习惯了自己只能是送水的、送报纸的、送外卖的……
哦，进来吧。女人应了一声，随即门咔嗒一声开了。
一楼、二楼、三楼……
六楼，六零四号，对面就是六零三。
钟辉又摁了门铃，一串悦耳的音乐响了起来。
钟辉说，你好，我是送水的，我可以进来吗？
女人打开门说，进来吧。
钟辉抬起脚刚要进门，看着暗红色的木地板赶紧停下来换了放在门口的拖鞋，这才走进去。
需要我替你放上去吗？钟辉问。大多数客户都喜欢送水工一气呵成把水桶放到饮水机上去，但也有个别客户对送水工不放心，宁愿自己动手放。
哦，谢谢你了。女人说。
得到肯定的答复，钟辉这才向饮水机走去。
客厅很大，沙发很大，对面的电视机也很大，旁边才是饮水机。钟辉走过去把扛着的水桶轻轻地放下来，把饮水机上的空水桶拿下来放到地上，再把扛上来的水桶抱起来，把细细的桶口起保护作用的塑料盖揭下来，用一个手指头堵住桶口的薄膜，免得水冲破薄膜流出来，再把桶口对准饮水机上的转接柱，另一只手就势把水桶扶正，万事大吉，剩下的就是等着客户付钱，拿上取下来的空桶离开。可是，当钟辉转过身来的时候，却没像一般情况下那样看到在一边等着付钱的客户。他就不得不提醒一下了，于是大声说，大姐，水放好了。
哦，好的。女人在卧室里说。
既然女人作了回应，那就是他的提醒被人家接受了，他只要等着就是了。于是，他拿起空桶走到门口停下来，这才发现进来时就一直开着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关上了。一般来说，送一桶水从进门到出门要不了几分钟的，是没必要关门的，就算是住在小区里的住户也一样，这样一来省得来回开关门麻烦，二来送水工都是年富力强的小伙子，免得万一发生什么意外外人进不来帮忙。
过了一会儿女人从卧室里出来了。
钟辉听到动静不由地转过身来，看见女人不禁吃了一惊。
那时候季节已是秋天了，不过南方的天气依然有点燥。女人刚才的衣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紧身的超短裙，全身的高高低低大大小小凸凸凹凹一览无遗。
钟辉不敢多看，赶紧把头扭开了。
女人走到沙发边坐下来，拿起茶几上的水果说，辛苦你了，来，吃点吧。
钟辉说，不用了，大姐，你把钱给我一下，我还得送水去呢。
急什么啊？女人说，看你累的，坐下歇歇脚，喘口气，吃点东西嘛。
钟辉还是说，不用了。
女人从沙发上站起来，走过来，看着他问，怎么了？
钟辉说，没事，就是车子还在下面，我还得赶紧去送水呢。
女人笑了一下，撩了一下染得金黄的头发，说，急什么啊？来，歇歇吧，我都请你两次了，还能让我请你三次啊？
钟辉听了只有走过去，坐下来。
女人拿起一个桃子递过来，给，吃吧，洗过的。
钟辉犹豫了一下，不得已只好接了过去，吃了几口就觉得女人好像在看他，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女人果然在看他！
女人见他转过头来，蓦地笑了，怎么了？
没，没怎么。钟辉赶紧咬了一口桃子作掩饰。
女人等他吃完了，问，好吃吗？
好吃。钟辉说。
女人又拿起一个桃子递过来，那就再吃一个吧。
不吃了。钟辉扯了张抽纸擦着手说，大姐，你把那水钱给我吧，我还得送水去呢。
哦。女人应了，却没动。
钟辉擦完了手，扭头看了女人一眼。
我好看吗？女人问。
钟辉假作没听见。
我好看吗？女人又问。
好看。钟辉不能不说话了。
那你为什么不看我？女人嗔怪道。
我……钟辉局促起来。
看着我！女人命令似地说。
钟辉站起来，大姐，我该走了。
我很讨厌吗？女人问。
钟辉慢慢向门口走去，没有，只是我该送水去了。
还有多少水？女人问。
钟辉说，还有一桶。
我要了。女人说。
钟辉说，不行，那是客户定好的，我得给人家送去，你要我再给送。
那，假如我就要这一桶呢？女人问。
钟辉说，对不起，不行的。
我偏就要这一桶了。女人硬声说。
钟辉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专横的客户，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好了，大姐……
去吧，扛上来。扛上来两桶水一起算。女人笑了一下，说。
钟辉无奈，只好推开门下楼去了，看来只能再到水店取水给下一个客户送去了。
一会儿，钟辉就扛着一桶水上来了，大姐，水来了，放哪儿啊？
放饮水机那里。女人不知从哪儿说了一句。
哎。钟辉应了一声就把水放到饮水机跟前去了，好了，大姐。
钟辉要刚往门口走去突然被女人抱住了，一股浓烈的脂粉气息把他团团地包围住了。钟辉大吃一惊，想把女人的手掰开。
哎呀， 你弄疼我了。女人松开手，堵住了钟辉的去路。
钟辉忙说，对不起，大姐。
怎么这么不懂得怜香惜玉呢？女人甩着手说。
钟辉说，大姐，水钱我不要了，你放我走吧。
什么话？女人不高兴地说，好像我欺负了你似的。
钟辉连忙说，没没没有，我不是这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女人问。
钟辉说，我没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女人咄咄逼人地问。
……钟辉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你一个大男人还怕我一个小女人啊？女人挑逗似地说。
挺大一个男人怎么跟个猫似的啊？女人一边打量一边围着钟辉转着。
钟辉乘她走开的一刹那赶紧向门口扑过去，然而还是太迟了，女人一闪身他竟然一下扑到了女人的面前。
那么急干什么？女人笑道。
钟辉像火烫了般赶紧缩回手。
女人却再一次紧紧地抱住了他，抱我！
钟辉停了一下，忽然把女人抱起来，向卧室走去。
这就对了嘛。女人依偎在他的怀抱里，娇里娇气地说。
钟辉没说话，抱着她一直走进了卧室里。
卧室不大，但那张几乎占了一半房间的床却十分醒目。
钟辉抱着女人走到床前噗通一下把女人扔到了**，突然转过身冲出门去，打开门径直下了楼，骑上电动车飞一般地跑掉了。
这一趟送水不但没赚到钱，反而赔了两个桶两桶水，自然得由钟辉赔出来。
不过，钟辉还是感到庆幸，要不是自己在扛第二桶的时候顺手把那个空桶拿下来了，他就得赔三个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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