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曲安民。
现在,曲安民算一家之主吗?算,他什么也干不了,完全是一个吃白饭的,不光吃白饭还要白花钱,不光要白花钱数目还不小;不算,家里的事还要他来铺排,不是谁给他面子,是确实离不开他。
还有,大闺女玲儿家,小两口你恩我爱倒也不错,一对儿女也不错,麻烦的是曲秀玲得带孩子没法挣钱,香香又老是生病,仝玉峰一个人拼死拼活也只能勉强糊口!
唉——
前阵子他再也坐不住了,想拾点废品好歹也能贴补点,谁曾想就这个跟谁都挨不着的活儿居然也一波三折的!拾不着是自己没本事没啥可说的,拾得着呢?也难!先是被人家抢了,后来能拾得着了麻烦事也不少——多拾一点拿不动不说,还病了!
可是,难道自己因此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不管吗?
不!
只要有一口气就不能坐视不管!
我曲安民也是堂堂五尺男子汉,是个男人,更是个父亲!现在还是姥爷!两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的姥爷!要是不做点什么的话,怎么对得起孩子那一声声亲亲热热的姥爷啊?
是得做点什么!
可是,做点什么呢?
以他的能耐来说,只能做三样,打工,拾废品,做生意。打工肯定不行了,拾废品也不行,那就只能做生意了。问题又来了,做什么生意呢?大生意不要说没本钱,就算有本钱自己也没那个本领,只能做点小本生意,收废品当然算小本生意,可现在收不了了,那就只能摆个摊了,只要在一边看着就好了。
摊就摆在离小院不远的路口,看摊自己一个人就行,出摊收摊的麻烦些,但也不成问题,一大家子呢,不管谁瞅个空就能帮他拾掇了。
卖什么呢?衣服鞋子什么的肯定不行,没做过也从来没注意过,还有这东西过时得快,压货压得厉害,弄不好钱没赚到货倒压了不少,积压的货又没地方放,那麻烦就大了。最好是卖一些很长时间都不会过时又便宜的日用品,就是大家平常都用得着的,像剃须刀、指甲剪、电池、多用螺丝刀、万用充电器、充电手电筒、木梳子、钥匙扣、手机链、手机套、水果刀……
曲安民经常会在地摊上见到这些东西,那时候只是买,买完就完了,从没想过什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地摊上都会卖这些东西呢,原来如此啊!
想好了,曲安民就把他的想法说了。大家都理解曲安民,真心想为这个家做点什么,也是干了半辈子一下闲下来就会觉得别扭,闷得慌,摆摊比收废品轻省,于是就都同意了。
曲安民马上就开始张罗起来,一次一次地往地摊跑,看看别人进的都是什么货,用什么摆的,怎么摆的,怎么跟顾客谈的——东西怎么离不了、怎么好用、怎么便宜,有时候还要动手给顾客演示一番……
这样忙忙碌碌的好几天,曲安民的进货单上也开了长长的一溜。看看差不多了,曲安民才想起去哪儿进货来。
钟辉说,这好办,地图上有,一查就知道了。
仝玉峰说,我比地图知道的还清楚。
曲秀娟说,那行,交给我吧。
曲安民看着眼前的亲人,听着他们的七言八语,忽然像不认识似的,什么时候孩子们变得这么有本事了?在他看来很不容易的事情一经他们的手,三下五除二就顺顺溜溜利利索索妥妥当当的了!
过了两天,曲安民的摊子就正式开张了。在就近的一盏路灯下扫出一片空地来,拿上一块干净点的床单往地上一摊,再把货一件一件地摆上去就行了。
父女俩一通忙活,货总算一件不剩地都摆出来了。
带着龙龙和香香一起来的曲秀玲忽然笑了。
笑啥?曲安民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不解地问。
曲秀玲没说话,把曲安民拉到稍远一点的地方,指着摊子说,看看。
刚开始,进的货不算很多,但还是把一个大纸箱塞得满满当当的。为了把这个大纸箱弄到摊子上去,曲安民和曲秀娟没少费劲,以为摆出来会非常壮观的,真的摆出来了才发现稀稀落落的,从远处看更显得可怜巴巴的。
曲安民也不禁笑了,说,刚开张嘛,慢慢东西多了就好了。
曲秀娟说,可不是嘛。
曲秀玲忽然说,爸,生意开张了,得买挂鞭炮放放吧。老家人在街上做生意刚开张都会放鞭炮、请客庆祝一下的。
曲安民知道闺女在跟他开玩笑,也笑着说,中,放它一万头!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龙龙听见姥爷嘴里噼噼啪啪知道是在放鞭炮,也跟着噼噼啪啪起来,香香也加入进来,于是曲家的摊子开张就很热闹起来,噼噼啪啪噼噼啪啪噼噼啪啪……
龙龙和香香噼噼啪啪得高兴,突然噼噼啪啪到一边去了。
正看着的曲安民吓了一跳,赶紧招呼。
曲秀玲和曲秀娟也吃了一惊,忙过去一人一个把他们抱了回来。
曲安民说,好了,鞭炮放了,摊子也开张了,带他们回去吧,这儿我一个人就中了。
曲秀玲知道有龙龙和香香在除了添乱,她根本帮不上忙,加几个月前在街上龙龙差点被人抱走,这大晚上就更叫人不放心了,只好叮嘱妹妹帮爸爸照看照看,自己带着孩子待了一会儿就回去了。
曲安民原本计划的是自己摆摊,就只带了一个小凳子,现在闺女跟他一起摆摊就不够坐了。
曲秀娟说,爸,你坐吧,我站会儿,没事的。
那时候天已经凉了,夜晚就有些冷,曲秀娟就把棉袄穿上了,棉袄是白色的,在路灯下格外的显眼,她又是站着的,越发的引人注目了。一会儿几个民工模样的人走了过来。
曲秀娟赶紧招呼道,看看有什么需要的?
他们站在摊子前探头探脑地看了一会儿,就有两个人蹲了下来,仔细地挑挑拣拣着。
曲安民赶紧招呼。
两个人挑拣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拿起一个剃须刀问曲秀娟,美女,怎么卖啊?
曲安民说,五块。
曲秀娟就接口说,五块。
那人把剃须刀冲曲秀娟晃着说,便宜点。
曲秀娟说,今天是第一天摆摊,不会有虚头的。
另一个说,刚开张啊?那就更得便宜点了。
曲秀娟说,是便宜的啊,实打实的价,保准你买了不会后悔。
第一个人说,便宜点吧,以后我们还来这里买。
曲秀娟说,那好啊。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要是买得多了,可是少一点。
第一个人就撺掇第二个人也撺掇跟他一起来的人说,看看,有什么需要的?都看看,需要就买嘛。
就有另一个人买了打火机冲的液化气,价格也是五块一瓶。
买剃须刀的冲着曲秀娟说,好了,算算多少钱吧。
曲安民说,很好算,剃须刀五块,气五块,一共十块。
买剃须刀的仍然冲着曲秀娟说,便宜点啊。
曲秀娟说,你再买点啊,再买点就给你便宜。
买剃须刀的说,你说的,买得多了就便宜,刚才一件,现在两件了,该便宜了啊。
曲秀娟说,就两件,不值当的啊。
买剃须刀的说,不值当的你还不便宜呢,值当的你更不便宜了。
边上就有人怂恿,走,走,说话不算话,不买她的了。
买剃须刀的却不走,嘴里只是说,就是。
曲秀娟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是在乎便宜不便宜,就是想借买东西讨价还价跟她多说几句话,就说,好吧,那就九块五吧。
买剃须刀的说,九块五?这让我们两个怎么分嘛。九块!
九块,这是曲安民摆摊成交的的第一笔生意金额。
看着街上渐渐冷清下来,曲秀娟说,爸,收摊吧。
曲安民说,再等一会儿吧,反正回去就睡了。
等了等,不要说一个顾客也没等到,就连来看看的人都没有。
曲秀娟就再次催促道,爸,收吧。
曲安民也知道实在没生意了,无奈地说,好吧。
回到小院,曲秀玲和孩子已经睡了,曲秀娟生怕吵醒他们,轻手轻脚地把货放到曲安民房间里,回来依旧轻手轻脚地开门、关门、睡觉。
曲安民却没有睡,把货盘点了一下,又把卖的钱算了算,今晚总共赚了十几块钱,还算不错。曲安民有些后悔起来,先是后悔没有早一点想起来这个做生意,再是后悔白天没有出摊,最后后悔摊位摆得不是地方,太靠街外了,人流少,当然销不了多少货。于是,他做了决定,明天吃完早饭就出摊,摊位也要往街里面靠。
摊子摆好不久就来了两个人,曲安民刚要跟他们招呼,胖子就问,谁让你在这里摆摊设点的?
瘦子说,这里不允许摆摊设点搞经营知道不知道?赶紧收起来。
曲安民赶紧满脸堆笑地说,我这不碍事。
胖子说,街道上不允许摆摊设点搞经营!你看看哪条街上有摊点啊?
瘦子说,想搞经营就到市场里去。
曲安民说,那不得租摊子吗?
瘦子一愣,说,那当然了,要不你怎么经营啊?
曲安民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挣这点钱,还不够租摊子的呢。
胖子催赶起来,赶紧走,赶紧走,要不就给你收了!
曲安民只好慢慢地把东西一件一件地往大纸箱里拿,心里想这样要好久,两人不会有那个耐心一直等到他收完的,只要他们一走,自己就可以接着做生意。
胖子果然不耐烦了,快点!看曲安民还磨磨蹭蹭的索性动起手来,一把把床单拎起来,顺手往大纸箱里一扔,拍拍手,说,好了,我都替你收拾好了,赶紧走吧!
曲安民没曾想胖子竟然这么干脆利落,一时愣住了。
赶紧走,要不真给你收走了!瘦子也不耐烦了。
曲安民虽然不情愿,但也只能走了。他想像送他来时闺女曲秀娟那样抱起那个大纸箱,可怎么也抱不动。
怎么回事啊?胖子不相信地瞪着他。
就是,挺大个人,连个纸箱都抱不动?那你是怎么搬来的啊?瘦子挖苦道。
曲安民说,我有尿毒症……
胖子立刻打断了他,你也癌症也不行!赶紧走!
曲安民说,真的。
瘦子听了直起脖子来,追问道,那你是怎么搬来的啊?啊?怎么搬来的啊?啊?你说啊,说啊!
曲安民说,是我闺女帮我搬过来的。
胖子说,那就让你闺女再帮你搬回去!
瘦子说,就是嘛。
曲安民说,她上班去了,不在这里。
胖子看了看曲安民不像在撒谎,就向四周看了看,看见一辆出租车远远地向这边开过来,就挥了挥手。
出租车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胖子打开后备箱,把大纸箱扔进去,一推正要前来争抢大纸箱的曲安民,上车啊!
曲安民还想抢回自己的大纸箱,呼喊道,我自己搬,我自己搬!
胖子说,不是要你的,是替你送回家!快上车!
曲安民看看不像是要抢他的样子,只好上了车。
司机问,去哪儿啊?
曲安民不知道,就回头看胖子。
胖子生气道,你住哪里不知道吗?
曲安民当然知道,这才明白过来,说,前面不远。
到了通往小院的路口,曲安民指点着说,从这里往里一拐就到了。
司机看了看说,不行啊,进不去!
曲安民说,你不进去,那纸箱我搬不动啊。
司机说,进去我车就出不来了。你下车吧,只能到这儿。
曲安民说,那要不你帮我搬进去也行。
司机啧了一声,就把头扭到一边去了。
曲安民看看实在不行,只好说,那要不,你帮我搬下来吧。
司机有点厌烦,说,你自己不能搬啊?
曲安民说,我有尿毒症,搬不动。
司机皱了下眉头,没好气地把大纸箱搬了下来,扔在路边,把车钱付了吧!
曲安民很意外,还要车钱啊?
司机鄙夷地说,那当然,坐车给钱,天经地义!
曲安民说,车又不是我打的。
司机说,谁打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车是你坐的!你就得给钱!
曲安民说,车真不是我打的,是那个城管打的。
司机说,我哪会知道车是谁打的?说不定是你让他替你打的呢?但车是你坐的!你就得给钱!给钱,给钱!
曲安民说,真是他的,你看我,哪像是坐得起出租车的人啊?
司机道,那我不管,反正坐车就得给钱!又烦不胜烦地嘟囔道,没见过这样的,坐车不给钱!
曲安民看讲不清了,又被司机催促数落挖苦得不耐烦,只好问,多少钱啊?
司机说,九块。
九块?曲安民惊得张大了眼睛,这才多远一点啊?我走路也要不了多一会儿啊。
司机说,你走路能搬动纸箱子吗?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给钱!
曲安民小心地说,少点吧?五块?
司机被他气笑了,你这就是最少的了,起步价。
曲安民知道起步价,他每次上街看到出租车上都写着起步价八元,但不知道起步价是什么意思,于是问,啥起步价?
司机说,就是开始走路的价钱。
曲安民说,哦,就是从开始到停下来的钱?
司机说,是。
曲安民说,那你停一次就九块,你要是多停几次谁出得起啊?
司机听曲安民还是没明白,也不想解释了,就顺着说,我不是没多停几次吗?就停了一次,够照顾你的了吧?赶紧给钱吧。
曲安民一听,可不是吗?要是真的多停几次的话,那就不知道得多少钱了!看来这个司机还是有些良心的。刚把钱掏出来,忽然看见出租车上的起步价八元,叫起来,你这标的起步价是八元啊?怎么跟我要九块呢?
司机说,起步价是八块,还要加一块钱燃油费。
曲安民问,什么意思?
司机说,跑车不得烧油吗?
曲安民说,你不烧油能把我拉到这儿来吗?
司机说,这就对了嘛。
曲安民说,什么对了啊?你不把我拉到这儿,凭什么跟我要钱啊?
司机这才发现跟曲安民讲不清了,为这几块钱已经纠缠得焦头烂额了,只好说,八块就八块吧,赶紧给钱吧。
曲安民就把八块钱一张一张地数好了,递给了司机。
司机一把抓过来往口袋里一塞,跳上车绝尘而去了。
曲安民看着地上的大纸箱,又犯起愁来,怎么搬回小院里去呢?这样看了半天还是一筹莫展。看着看着,就看到了昨晚的那盏路灯,曲安民突然眼前一亮,街里面不能摆摊,街外面说不定就能呢。于是,就在那盏路灯下把摊子摆了起来。
可是,没等曲安民卖出一件货,那两个胖子和瘦子就走了过来,远远地看到曲安民就快步直走过来,不是不让你摆摊吗?怎么又摆上了?快收起来!
曲安民只好收了起来。
拿回去!看什么看?让你拿回去!听见没有?真想没收,是吧?胖子疾言厉色地说。
下次再看见你摆摊,就没这么客气了!瘦子伸出一只手点着曲安民说。
不要想着跟我打游击,最后吃亏的还是你!胖子说。
老虎不发威就当是病猫啊?不信,走着瞧!瘦子不甘示弱地说。
曲安民唯唯诺诺再说不出什么来,可纸箱子他搬不动,就只能在那里站着。
还不走啊?胖子往回走了两步,一回头看见曲安民,又吼起来。
曲安民赶紧说,不是,我真搬不动。
就在这时,曲秀玲带着龙龙和香香出来买菜了,看见曲安民问,爸,你咋在这儿呢?
曲安民苦着脸指了一下胖子和瘦子,说,人家不叫摆摊。
胖子和瘦子看到曲秀玲猜测大约她就是曲安民的闺女了,像是突然看见救星一般,吼道,快搬回去!
曲秀玲见状就把纸箱子抱回去了。曲安民就一手一个拉着龙龙和香香跟着回去了。
街上白天不让摆摊,那就晚上摆,可下午却下起了雨,开始淅淅沥沥的,慢慢就下大了。曲安民坐在房间的**,呆呆地看着下个不停的雨,嘿然无语。
雨一直下了三天,直到第四天的傍晚曲安民才像第一次那样在那盏路灯下接着摆起摊来,当晚只赚了八块七毛钱。就算这样,曲安民也满足了,总算还能为这个家尽份心出份力。
可是,隔天曲安民却感冒了,明显是头天晚上受了凉所致。曲秀玲、曲秀娟都要带他到诊所去,曲安民说什么也不肯,只让给他熬一碗姜汤,照他的话说就是,我还没那么金贵!过去小的时候没钱看病,你奶奶就是给我熬一碗姜汤喝了发发汗,第二天就好了,比吃药打针还见效。哪像现在的人一有个头疼脑热的就打针吃药输水的,是药三分毒,好好的身体都给弄坏了。
两姐妹劝说不了,只好熬了姜汤给他喝了。到了第二天曲安民的病果然见轻了,再一天就好了。
身体好了,曲安民就接着摆他的摊。曲秀娟在家就会帮他,不在家就曲安民自己出摊。每天的收入都不一样,有时十块八块,有时三块两块,也有时十几二十块,要是赶上刮风下雨出不了摊就一分收入也没有。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 2024全本小说网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