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辉说，去职业介绍所吧，我带你去。就把职业介绍所的情况简单地跟她作了介绍。
曲秀娟说，那不得交六十块钱报名费吗？
钟辉说，是啊，但是找工作快啊。
曲秀娟说，再快还能有劳务市场快啊？
钟辉知道她他说的是曲安民去的那个立交桥，仝玉峰的保安就是在那里找到的，但还是说，那里的活儿都太脏太累了，职业介绍所的活儿干净也轻省啊。
曲秀娟明白钟辉怕她太累了，就说，要不我去找找看，不行的话再去介绍所吧。
钟辉说，那好吧。
第二天曲秀娟就跟曲安民一起去了立交桥，想找一份像如家宾馆那样的工作，当然不是非得宾馆服务员不可，而是像在如家宾馆那样可以上夜班的工作，这样白天还能继续做钟点工。
父女俩等了一阵子就有招工的来了，司机，泥水工，砖瓦厂的大工，清洁工，园林工人，饲养员……都要，可一样适合曲秀娟的工作都没有。
曲秀娟有点着急，也有点失望。
曲安民说，再等等，好饭不怕晚，急啥？
又等了一阵子，一个白白净净戴着太阳镜的中年妇女走了过来。她已经在这儿问过好几个等活儿干的女孩子了，她们有的直接摇摇头，有的不知道跟她说了些什么，有的还跟她争执起来，最后中年妇女还是走开了。
小妹妹，找活儿吗？
是的。阿姨，你是来找人干活儿的吗？
是啊。中年妇女说。
什么活儿啊？
你想干什么活儿啊？
什么活儿都行，要是能上夜班最好不过了。
哦，你喜欢上夜班？
不是喜欢，是我爸爸身体不好，我上夜班的话，白天就可以更多地照顾他。
哦，这样啊，真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啊！老哥哥，你好福气啊！
是啊，这孩子能干，也老实，干什么活儿都能叫人放心。她妈妈死得早，我又一身病，现在全指望这孩子了。你那里什么活儿啊？
服务员。
是宾馆的服务员吗？
哦，对，是的。你原来干过，对吗？
是的。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宾馆服务员。
哦，那正好啊。咱们现在就走吧？
好。
那走吧，我那边有车。
坐车要钱吗？
不要。
那，要是看完了不想在你那里上班呢？
一样不要。不过，你只要看了，保准就不想走了。
嗯。
哎，老爷子，你就不要去了吧。
我去看看。
都是女人干的活儿，没什么好看的。
我看看咋了？
阿姨，你就让我爸爸去吧，他既然跟着来了，不看看是不会放心的。
哦，那，好吧。
父女俩跟着中年妇女一起来到了一辆中巴车前。
中年妇女招呼道，上去吧，一会儿就到了。
曲秀娟看着空空的车厢，迟疑道，怎么没人啊？
中年妇女笑了，你上去你不就有人了吗？我们不是刚来嘛，总会有人第一个上车，对不对？
曲秀娟想想也是，扶着曲安民就要上车。
哎，老爷子，你不能坐这辆车。
不坐这辆车坐哪辆啊？
我们还有一辆车，喏，就是那辆。
那，这车为什么不能坐啊？
这车是开到培训部的，那辆才是到宾馆的。
培训部？
是啊，刚来的服务员不是得培训吗？要不不合格没法上岗不是？
我刚才说了，我上一份工作就是宾馆的服务员，不用培训的。
你不知道，一个宾馆一个样的，不培训哪行啊？
哦，哎，我还只是去看看，还没说一定会在你那个宾馆上班呢？怎么就要培训啊？
哦，不是让你参观参观我们是怎么培训的嘛。看了你就会知道我们是正规的宾馆，不会胡来的！上车吧。
好。
老爷子，你也上车吧。
哦。
哎，不是这辆，是那辆。
我先跟我闺女说说话，等车开了我再过去。
你还是赶紧过去吧，一会儿人多了就没座位了。
没事，没座我就站会儿。
你在这车上不行的！
咋了？
不是跟你说了嘛，这是开到培训部的车！
你现在不是还没开的吗？
不是，我说实话你可别嫌难听，你在这车上影响我们招工！
曲秀娟见实在不行，就说，爸，要不你过去吧。我们在宾馆等着，一起回家。
曲安民无奈，只好向另外一辆车走了过去。
中年妇女招了一下手，一个戴着墨镜的汉子不知从哪走过来，打开驾驶室的门，发动了车。
哎，不是还要招工的吗？现在才我一个人啊？曲秀娟奇怪地问道。
下午再来吧。中年妇女说。
中巴车飞快地在街上行驶着。
曲秀娟看着街道两旁的高楼大厦忽然觉得不对劲，阿姨，培训部在哪儿啊？
不远，一会儿就到了。中年妇女说。
可是，又走了一会儿中巴车还是没有停下来的迹象，曲秀娟的头上沁出一层细汗来。到下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曲秀娟突然打开车门跳了下去。
哎，小妹，小妹！中年妇女焦急地叫道。
曲秀娟头也不回跑到最近的一个公交车站就跳上了一辆公交车，在一处地方下了车，很快就躲进了一个公园里。曲秀娟这才松了口气，幸亏平时跟钟辉在市里逛**过，模模糊糊还能认得一些路，要不然真不知道会去哪里。她平静了一会儿，这才想起爸爸来，想去找他，可他在哪里呢？曲秀娟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主意来，只好掏出手机给钟辉打电话，把情况跟他说了。
那个女人肯定是个骗子！钟辉说。
是啊。曲秀娟心有余悸地说。
以后多留心吧。钟辉叮咛道。
会的！曲秀娟说，我爸爸还不知道怎样了呢？
他不会有事的，这样的骗子盯的就是女孩子。钟辉说。
那，我要去找他吗？曲秀娟问。
不用，曲叔叔自己能回家的。钟辉说，你也回去吧。
曲秀娟还想说什么，末了还是没说，叹口气，默默地回去了。
再说曲安民走到那辆面包车的时候，车门正开着，他就一低头坐了上去。
把门关上。司机叮嘱了一声就发动了车，等车上了路，问，到哪里啊？
曲安民一愣，不是去宾馆的车吗？
司机说，你让上哪儿就上哪儿。
曲安民听着更不对了，说，你不是跟那个妇女一起的吗？
司机一听赶紧把车靠路边停了下来，急赤白脸地嚷嚷道，什么妇女什么一起啊？我车一直就在那儿停着等活儿呢。你要去哪里啊？
曲安民也急了，闹了半天，你不认识那妇女啊？
下去！司机火了，恼怒地说。
曲安民刚要下车突然想起来，你不认识那妇女她怎么会让我上你的车啊？
司机气得脸都青了，谁让你上我的车了？白坐我的车还赖上我了，拿钱！
曲安民急了，扑过来抓住了司机，吼道，你把我闺女弄哪儿去了？你得把她给我找回来！
司机有点懵了，什么闺女啊？什么我给你搞哪儿去了？你闺女什么时候上我的车了？
曲安民一愣，人家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可是不跟他要人跟谁要人呢？突然把心一横道，我不管，我就跟你要人！
两人拉拉扯扯惊动了过路的人，纷纷围了过来。
曲安民一见胆气越发壮了，大喊道，他是个骗子，他把我闺女骗走了！
人群里有人报了警。
不一会儿，警察就赶到了，怎么回事？听两人七嘴八舌的乱说一通，马上说，一个一个说。把两人都作了登记，又要司机出示有效身份证件，再要曲安民出示有效身份证件。
曲安民说，我是跟闺女一起来找活儿干的，没带身份证。
警察问，那你有电话？
曲安民说，没有。
警察问，有没有跟你认识的人的电话？
曲安民就把曲秀娟的电话告诉了警察。警察立刻就拨通了曲秀娟的电话，你好，我是警察，请问你认识一个叫曲安民的人吗？
他是我爸爸，他现在在哪儿？他好吗？曲秀娟正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一听警察吓了一跳，但有了爸爸的消息还是让她又惊又喜的。
他很好。你在哪里？警察问。
我在车上。曲秀娟说。
你要去哪里？警察问。
我要回家。你能让我爸爸接电话吗？曲秀娟问。
好的。警察把电话递给曲安民，她说他是你闺女。
曲安民激动得两手发抖，好容易才把电话捂在耳朵上，喂——
爸！我是娟儿，我是娟儿啊！曲秀娟忽然哭起来。
娟儿，你在哪儿啊？听着闺女熟悉的声音，曲安民的泪花马上在眼睛里闪烁起来，嘴唇也哆嗦起来。他极力抑制着，尽可能使自己平静下来。
我就快到家了。爸！曲秀娟哽咽道。
哎！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曲安民笑微微地说。
爸，你快回来吧！曲秀娟说。
哎，马上，马上就回去了。曲安民把电话还给警察，马上就是深深一揖，谢谢，谢谢，谢谢了！
现在知道我不是骗子了吧？等候在一旁时的司机一脸不快地说。
对不起，误会了，兄弟！曲安民赶紧走过去对着司机又是一揖，现在闺女没事只是虚惊一场，他比什么都开心，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行了，行了，以后小心点就好了。司机摆摆手，问警察，我可以走了吗？
警察摆摆手，司机就扬长而去了。
师傅，你也可以回去了。警察对曲安民说。
曲安民刚要转身，忽然问，这是哪里啊？
警察听了就把他送到了一个公交车站，跟司机作了交代。曲安民上了车，到市里又转了一趟车，这才回来了。
经过这一场闹腾，曲安民再不敢带曲秀娟去立交桥了，曲秀娟自己也不敢去了，怕万一碰上那个中年妇女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乱子来，但听警察告诉曲安民找工作可以去劳动力市场，那是政府专门给农民工找工作开设的，正规，专业，渠道多，就想去看看。
仝玉峰送报纸经过那里，就把大概位置跟曲秀娟说了。
曲秀娟第二天就去了劳动力市场。
劳动力市场果然很气派，大厅里一排一排的都是招工的单位，每家都把自己单位的名称、要招的工种、待遇说得清清楚楚的，觉得合适就可以打听一番。曲秀娟随着找活儿的人流一个个看过去，都是工厂、公司的流水线作业工人，明显不是自己想要的职位，一连去了两三天都是这样，就有点失望。
钟辉说，要不就去职业介绍所吧，那里的职业岗位五花八门什么样的都有，肯定能找到适合你的。
曲秀娟想了想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
到了一家叫做万通的职业介绍所，曲秀娟说明了自己的求职目标。
长发女人说，有，有，有职位的，你把钱交了吧。
曲秀娟听钟辉说过介绍职业是要收钱的，就把六十块钱交了。
长发女人把钱收到抽屉里，给她开收据，就没了下文。
曲秀娟问，工作呢？
长发女人说，先回去等通知。
曲秀娟一听就急了，你这里没有岗位啊？
当然有了。刚才还满面欢喜的长发女人马上板下脸来。
那你给我介绍啊。曲秀娟催促道。
哪那么快？回去等通知。长发女人喝了一口茶说。
阿姨，别让我来来回回的跑了，赶紧给我介绍吧。曲秀娟哀求道。
我有那么老吗？长发女人不高兴了。
那我叫你什么？曲秀娟愣了一下，问。
行了。长发女人不耐烦地拿出一张纸条来，龙飞凤舞地在上面写了，递过来说，你到这里去看看吧。
曲秀娟接过来见是一张印刷好的职位通知单，只是被长发女人填上了地址、公交车路线和对方的联系电话。她谢了长发女人就坐公交车去了。到了地方一看不是宾馆，却像一个小工厂。不过已经来了，只好问问，说不定人家只是在这里面试呢。
你会打字吗？一个脑门光光的男人盯着她问。
会一点。曲秀娟被他盯得有点怕，赶紧低了头说。做服务员居然还要会打字，这还是头一次听说，不过她不好多问，也许是人家是要求比较高一些吧。
就会一点啊？那怎么行？光脑门男人不满地说。
不是啊，一般的文档编辑我都会的。曲秀娟解释说。
那你怎么说就会一点啊？光脑门男人不依不饶道。
人家那是谦虚，知道不？曲秀娟很想这样说，但还是没说，只是笑了一下。
那你打给我看看。光脑门男人站起来，把座位让给了她。
曲秀娟坐下来就噼里啪啦地打了起来。
你会做图吗？光脑门男人忽然问。
做图？图片？曲秀娟问。
光脑门男人突然从她手里抢过鼠标打开文件夹，找出一张图片来，说，把这张照片给我做漂亮点。
曲秀娟说，我不会。
光脑门男人不耐烦了，不会来应什么聘？
介绍所让我来的啊。曲秀娟说。
她没告诉你我的要求啊？光脑门男人一屁股坐下来说。
曲秀娟说，我说我想应聘服务员，她就让我跟你联系，我就来了，没说……
什么？服务员？我要的是打字员！你看看这里像饭店吗？像宾馆吗？像茶楼吗？不问青红皂白你就敢来啊？胡闹嘛。光脑门男人发起火来，去去去！
曲秀娟吓得一激灵，赶紧走了。
什么？打字员？长发女人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着走进来的曲秀娟好像司空见惯了，一点也不觉得意外，懒洋洋地说，你可以先干着，以后慢慢再找自己喜欢的工作嘛。
那你别的还有什么工作？能帮我介绍一下吗？曲秀娟问。
先把这个处理完再介绍别的。长发女人说。
不是已经完了吗？曲秀娟有点意外。
他不是还没签字嘛。长发女人抽了一口烟，说。
是我不想干，不是他不录用，不用他签字的。曲秀娟说解释说。
那也得他签字。长发女人乜斜了她一眼道。
为什么啊？曲秀娟问。
这是规矩。长发女人不紧不慢地甩出这四个字，又抽起烟来。
你不是说双方自愿吗？他有选择不录用的权利，我也有选择不应聘的权利啊！曲秀娟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脸微微地红了。
是啊，这是规矩。长发女人说，我们必须得到聘请方的签字才能给你安排下一个应聘岗位。这也是规矩。
曲秀娟无奈只好返回去又找到了光脑门男人。
你怎么又回来了？不是说我不要服务员吗？光脑门男人烦躁地说。
我刚才忘了让你签字了。曲秀娟小声说。
光脑门男人就在纸条上签了字，别再来了。
曲秀娟从桌子上抓起纸条就逃也似地跑了。
当曲秀娟再次回到职业介绍所的时候，长发女人不在了，坐在长发女人原来办公桌后面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大脸男人。大脸男人正在看报纸，觉到有人进来抬起头，看着曲秀娟问，想找什么样的工作啊？来，登个记。
曲秀娟说，我登过记了。就把光脑门男人签了字的纸条递到了大脸男人面前。
大脸男人看了看纸条，说，哦，现在暂时没有工作信息，有了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
那得等多长时间啊？曲秀娟愕然道。
要不了多久，说不定明天，下午，下一分钟，都可能会有，都说不定的。你回去等通知吧，有了我们会及时通知你的。你可要保证我们能及时联系到你哦。大脸男人从容不迫地说。
那我怎样才能保证你们能及时联系到我啊？曲秀娟认真地问。
哦，你只要把你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就好了。大脸男人挥洒自如地说。
哦。那好吧，有了消息你们可要通知我啊！曲秀娟再三嘱咐道。
当然，这个你尽管放心。回去等通知吧。大脸男人说着扬了扬手。
曲秀娟没办法只好回家去了。
怎么样啊？小猪。曲秀娟还没到家，钟辉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曲秀娟就把情况一五一十地跟他说了。
别等了，也别再去了。钟辉听完说。
怎么了？曲秀娟惊愕道。
他们在忽悠你，你还看不出来啊？钟辉说。
没有啊。曲秀娟仔细想了想说，他们说会一直给我介绍工作的，直到我满意为止。
你还真信啊？他们就是在忽悠你！他们没有职位还想赚你的钱，又不让你抓到他们忽悠你把柄，就让你一直等着。你不想想，你哪里会等得了啊？钟辉分析说。
那怎么办啊？曲秀娟这才如梦方醒。
想要回来钱是不可能了，吃一堑长一智吧。钟辉说。
可是，工作呢？曲秀娟着急地说。
慢慢来吧，急不得的。没钱了跟我要，我给你。钟辉说。
哎，爸爸一病已经花了你不少钱了啊！曲秀娟感叹道。
那不是应该的嘛。钟辉说。
什么应该的啊？曲秀娟说。
那你说，什么才是应该的？钟辉问。
最起码，得等到结了婚吧。曲秀娟思忖着，慢慢地说。
在我心里，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一个人了！钟辉深情地说。
小狗，你真好！曲秀娟的鼻子一下子酸起来。
我好你还哭啊？那我要是不好呢？钟辉打趣道。
你，坏死了。曲秀娟忍不住突然笑了。
回到家，曲安民听了沉吟了一下说，别急，再等等吧，说不定能找到比服务员更好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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