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安民父女俩被钟辉领着下火车的时候还早,就直接去了他原来租住的出租房那里。他不是还要住在原来住过的那间出租房,也知道他前脚走后脚说不定就租给别人了,是不大可能再租得到的。
他的意思是再到那里租别的房子。
这个城市曲安民虽然呆了好几年,可真要说起哪块地方是他最熟悉的,还得算原来租住过的那里。原来都是住在工地上,偶尔到工地附近转悠转悠,再偶尔到闺女打工的地方看看,反正不是这里的人,也在这里呆不了多久,是不必太留意的,看看就罢了。原来租住过的地方就不一样了,不管愿意不愿意,来来回回的多了还是记住了。记住了就知道了,知道了就方便了,还有一样,靠近开发区,曲秀娟和钟辉原来就在开发区里打工,现在还可以继续在开发区打工,等仝玉峰来了一样可以在开发区打工。打工方便,生活方便,为什么不把房子租在那里呢?
他们经过曲安民原来租住的房子时发现已经被人租去了,毕竟是自己住过的地方,曲安民还是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直到引起住在那里的女人的注意才走开了。
这没什么,再重新找就是了,好在这类专门针对外来打工的人出租的房子很多,找起来并不是很犯难的事,不过还是颇费了一番周折。曲安民原来租住的出租房钟辉虽然明里没去过,但暗地里为接曲秀娟还是去过几次的,很清楚曲安民的标准和要求,很快就找到了。
曲安民看了却连连摇头。
钟辉和曲秀娟就很是不解,咋了?
曲安民说,房子还行,但是就一间不够住啊。
两人听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一起看曲安民。
曲安民说,我自己住当然够,不是玲儿还要来的吗?住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钟辉赶紧点头,还是曲叔叔考虑的周到。
最后,在靠近里面的一条小胡同里终于找到了相邻的两间出租房。三个人三下五除二打扫了就住了进去。曲安民坐在房子里后悔起来,早知道这样就好了。
曲秀娟说,这不是一样挺好的嘛。
曲安民说,不是房子,是东西,早知道这样,原来那房子里的东西别扔多好啊!曲安民说的是他在原来的出租房里的家具,桌子,凳子,切菜板,磨刀石,塑料盆,塑料桶……这些都是他利用收废品的机会积攒下来,虽不值钱但过日子一样都少不了的。
曲秀娟就说,再买新的呗。
曲安民说,再买不得钱啊?
曲秀娟说,后悔也后悔不来了嘛。
曲安民停了一会儿,突然说,要不我去原来那房子的住家问问,说不定还能要回来。
曲秀娟和钟辉都劝他别去了,曲安民还是拗着性子去了。
那女人看着走过来的曲安民问,做什么的?
曲安民说,不做什么,我想跟你商量个事儿。
女人问,什么事?
曲安民说,这个房子原来是我住的……
女人听到这里以为曲安民要赶她走,马上就变了脸,说什么啊?我是向房东租的屋子,哪个认得你哦。
曲安民说,我不是要赶你走,我是说,这房子的东西是我置办的,你能不能给我几件?
女人沉着脸说,扯什么鬼哟?
曲安民说,真的。指着女人坐的小凳子说,这个就是我做的,还有那个凳子,还有……
女人已经不耐烦了,站起来拿起小凳子到屋里去了。
一直跟着的钟辉和曲秀娟赶紧走过来说,算了,算了。
曲安民没办法,回去的路上一路都嘟嘟囔囔的。
三人回到住处,让曲安民坐着休息,钟辉和曲秀娟上街买了些当用的家具,柴米油盐等就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吃完饭,给曲秀玲两口子打了电话,把情况跟他们说了,又说了一会儿话,钟辉就回厂里的宿舍去了。
过了两天曲秀玲和仝玉峰一家四口就来了。曲安民高兴得不得了,一早就嚷嚷着要去火车站接,惹得曲秀娟直笑他,人家下午才到,你恁急弄啥啊?
曲安民说,说的,万一提前了呢。
曲秀娟就笑响了,火车从来都是晚点的,你啥时候听说过提前的啊?
曲安民还狡辩说,我说的是万一,万一这回提前了呢。
父女俩说着笑着,还是早早地赶到火车站接站去了。
等了一阵子,火车没到,曲安民却急了,说,给你姐打个电话,就说咱在火车站等着他们哩。
曲秀娟说,不都说过了吗?
曲安民说,那就发个短信吧。
曲秀娟笑了笑,就把短信发了过去。
可是,火车不是按他们父女乃至曲秀玲一家的想法奔驰的,不管他们多着急,依旧按原来的步子不紧不慢地走着,到了下午两点,才终于到了。
曲安民和曲秀娟站在出站口眼巴巴地看着下车的旅客蜂拥而出,就是不见曲秀玲一家。曲安民就又急起来,娟儿,你姐是这趟车不是啊?
曲秀娟说,是啊。
曲安民说,那咋不见人啊?
曲秀娟说,等一会儿呗,人多,他们带着孩子,还带着东西不好走,肯定慢,落在后面的。
又等了一会儿,旅客渐渐稀少下来,还是不见曲秀玲一家,曲安民又忍不住了,是不是睡着在车上了?快给你姐打个电话,别让她坐过站了!
曲秀娟刚把手机拿出来,就听曲安民喊起来,玲儿,玲儿!抬头一看,曲安民正兴奋地把高举着的手挥得噼里啪啦的,再一看,一小队人抱的抱拉的拉、扛的扛,哩哩啦啦地朝这边慢慢走过来。
那一小队人正是曲秀玲一家,除了他们两口子和孩子,还来了曲秀玲的公公,自然是送他们来的。
曲安民连忙跑过去伸手就把孩子抱了过来,龙龙,想姥爷了没有啊?
龙龙和香香还在襁褓的时候曲安民是去过一次的,不过没有印象,现在已经一岁了,认得人了,看见曲安民愣了愣,马上就哭起来,要抱香香一样让香香啼哭不止,惹得曲安民好生没趣。
两家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到出租房来了。
曲秀玲的公公是第一次出来,更没见过出租房,看了不禁皱了皱眉头。
仝玉峰说,都是这样的。
曲安民说,好房子不是没有,贵啊!出门在外的要恁讲究干啥?
曲秀玲的公公什么也没说,说了一会儿话就要走。曲安民知道他来的目的就是送儿子媳妇一家的,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了,再住下去也没什么必要,但就此就让他回家也是说不过去的,就说,亲家,别急啊。轻易的不来,明天让玉峰、玲儿带着你看看嘛。
仝玉峰和曲秀玲也极力劝他留下来,就算走也要吃吃饭、歇歇脚,等到明天再走。无奈,曲秀玲的公公终是不肯,于是赶紧做了饭吃了,再由仝玉峰把他送到火车上去了。
等仝玉峰回来的时候夜已经深了。
曲安民原本以为租了两间房子足够他们两家住的了,到了这时才发现不是这回事。曲秀玲一家没来的时候只有他和二闺女曲秀娟,一人住一间就好,反正房东给每间房子配的都有一张床。现在大闺女曲秀玲一家来了,自然是要住一间房子的,另外一间房子原来计划的是他单独住,曲秀娟住厂里职工宿舍的,但目前曲秀娟还没找到工作,暂时还只能住在这里。可现在只有一间房了,怎么办呢?按说,父女俩住一间房也没什么,可曲秀娟毕竟是大闺女了,住一起还是有诸多的不方便。曲安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来,就把曲秀玲叫了过去,商量怎么住。没想到把曲安民难为得头疼的事到了曲秀玲这里一句话就解决了。
曲秀玲说,这还不好办,叫玉峰跟你住,娟儿跟我还有孩子一起住,先凑合凑合,等娟儿找到工作就好了。
曲安民听了不由一拍脑袋,哎呀,真是老了,连这都想不明白了。
房间分好了,怎么睡呢?
曲安民和仝玉峰两个大人睡觉有两种睡法,一种是按曲安民老家的睡法打老通,就是两个人睡同一个被窝的两头,另一种是按仝玉峰老家的睡法,两人睡同一头,一人一个被窝。问题跟着来了,打老通仝玉峰不习惯,睡同一头曲安民不习惯。打老通两个人的身子挨着,穿条秋裤还能凑合,让仝玉峰受不了的是别人的脚要伸过来,挨着自己的肩膀,怎么都觉得别扭。睡同一头曲安民同样别扭,又不是两口子,两个大男人这么头挨头的睡算怎么回事吗?觉总是要睡的。曲安民不知道仝玉峰的习惯睡法,仝玉峰也不知道曲安民的习惯睡法,曲秀玲却对他们两人的睡法一清二楚的,就把仝玉峰悄悄地拉到了一边,跟他说了打老通,毕竟对方是自己的爸爸。仝玉峰没办法只要勉勉强强委委屈屈别别扭扭地跟岳父打老通了。
曲秀娟倒干脆,让姐姐抱着香香,自己抱着龙龙打老通。
尽管这样,一觉睡下来还是把人折腾得不轻。
开始还没什么,孩子们可能累了,一躺下很快就睡了。到了半夜,正当大家都睡得香甜的时候香香声嘶力竭地大哭起来,任妈妈和小姨曲秀娟怎么哄怎么劝都无济于事,再后来就嚷嚷要找爸爸。两间房子只有一墙之隔,而那墙又是一二墙,就是只有巴掌那么宽的一堵墙,声音自然丁点不漏地传了过去,把曲安民和仝玉峰都吵醒了。仝玉峰过不来,香香就哭得越发凶狠。曲安民可怜孩子就催仝玉峰过去哄。仝玉峰本想小孩子,闹一会儿就没事了,谁知香香却哭个没完没了,还差点背过气去,只好过去哄了。这么一折腾,大人的困意全无,躺在**伸不开腿脚,更觉得憋屈,等到刚刚睡了,天就亮了。起床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浑身酸软,比干了重体力活儿还要劳累。
第二天,钟辉买了东西来了,一会儿就跟龙龙和香香混熟了。曲安民看了高兴,就跟大闺女女婿做了介绍。仝玉峰这才恍然道,哦,你就是钟辉啊!电话里都熟了,就是没见过人。
曲秀玲说,是啊,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再来就不要这么客气了。
吃过饭,钟辉就带着曲秀娟就赶到她原来上班的厂子上班了,连带把铺盖也搬了过去,当晚曲秀娟就在厂子里的宿舍住下了。
曲秀娟一走,仝玉峰自然要回到另一间房子去住。这没什么,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
仝玉峰一走,另一间房子的**就只剩曲安民一个人了,想伸腿伸腿,想翻身翻身,怎么躺怎么舒服,怎么睡怎么得发,和头晚比起来简直就像天堂!曲安民头晚没能睡好,就想当晚好好睡一觉补补,然而他还是被吵醒了。
这次吵醒曲安民的不是香香,也不是龙龙,事实上香香和龙龙一夜都睡得香香甜甜安安静静老老实实的。
半夜的时候,睡得正香的曲安民忽然被一阵奇怪的声响惊醒了。开始他以为是小偷,竖起耳朵听了听,这才听出来是女人发出的低吟,好像怕别人听见了,极力地压抑着。曲安民愣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呸了自己一声,赶紧拉上被子把头蒙住,可他还是怎么都睡不着了……
曲秀玲的那间房除了一张床,就是他们一家的七七八八了,锅灶也是放在曲安民的房间的。这既能给她家那间房腾出地方,少了做饭炒菜的油烟气也会干净些。这样的安排谁都没意见,本以为会其乐融融的,可还是有些疙瘩。
疙瘩不为别的,只为饭菜。曲秀玲的房间里没有锅灶,自然是要和爸爸曲安民吃在一起的,既节省,又能让爸爸省些力气。可在饭食上还是很伤脑筋。
仝玉峰的口味是少不了辣的,而且越辣越好。曲秀玲在婆家最吃不惯的就是逢菜必辣,将就了两年只适应了一些,就是部分菜的辣能吃,还有一部分菜的辣是怎么都难以下咽的。婆家除了她人人都是一样的口味,她没办法,只好对胃的多吃些,不对胃的少吃或不吃。这样,勉勉强强凑凑合合马马虎虎的就过来了。
但现在不行了。
仝玉峰一年四季一日三餐吃的都是大米饭,偶尔吃顿面条、馒头还可以。到了曲安民这里则完全翻了个个儿,变成一年四季一日三餐的馒头、面条,偶尔吃顿大米饭。曲秀玲个人吃大米饭还是馒头、面条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每道菜都是辣的就行。换句话说,她按仝玉峰的饭食还是曲安民的饭食都能吃得行,可仝玉峰和曲安民对彼此的饭食就吃不行了,而饭食又不像别的,偶尔一次两次的就过去了,那是天天都要吃顿顿都要吃的。双方都吃不惯对方的饭食还倒罢了,居然都怕委屈了对方,反而越发别扭越发委屈越发尴尬了。
仝玉峰最早在一家彩印厂上班的,两年不来早就有别人顶班了,他只得重新再找新的工作。好在工作不算很难找,过了两天就找到了一家地板厂的工作。
曲秀娟上班走了,仝玉峰上班再一走,家里就只剩曲秀玲母子三个和曲安民了。
曲秀玲带着孩子走不开,曲安民不去市里透析的时候就到镇里的菜市场买买菜什么的,有的时候也会和大闺女曲秀玲一起带着孩子到镇上随便走走,有时候孩子睡了就走不开,曲秀玲还能打打毛衣什么的,曲安民就只能干坐着,尽管这样的时光不是很多,也不会很久,但干惯了活儿一旦闲下来还是让他觉得很没意思,可是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这更让曲安民不安了。
有一天,钟全有来了。
两个人一年多没见面,现在又快成儿女亲家了自然分外亲热。在曲安民眼里就更多了一层亲切,那就是很久没和同龄的人在一起闲聊天侃大山瞎喷空了,忽然见了好朋友激动之情真是溢于言表,简直都要流出泪来了。
钟全有以为曲安民在伤心,劝道,别难过了,现在晓得病了,慢慢治噻。
曲安民本来还没什么,听钟全有这么一劝,忽然触到软出,忍不住鼻子发酸,哽哽咽咽的几乎要哭出来。
钟全有说,人嘛,哪个没个七灾八难的?过了这一劫就好了嘛。想开些,想开些哦。
曲安民这才揉了揉眼睛,叹口气,不想开还能咋的?
钟全有说,晓得就好。
又说了一会儿,曲安民忽然问,老钟,问你个事儿。
钟全有说,说嘛。
曲安民说,冲喜你为啥不同意啊?
钟全有愣了,冲喜?啥子时候啊?
曲安民盯着他问,就是我在家的时候啊。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
钟全有听了笑了,那是孩子孝顺,骗你的。
曲安民疑惑道,骗我的?骗我干啥?
钟全有说,还不是为了让你安心治病?
曲安民这才明白了,说,我就说嘛,老钟一向是个明白人,咋就糊涂了呢?原来是这回事啊!
钟全有说,难为孩子一片孝心啊!
曲安民感慨道,是啊,是啊。
两个人说一阵感慨一阵,笑一阵叹一阵,不知不觉一天就过去了。直到傍晚钟全有要返回工地了,才依依不舍地分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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