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曲安民一再不让曲秀娟告诉曲秀玲他得病的事,可曲秀娟还是没把住砣,在他们到家的第三天原原本本地跟姐姐说了。
曲秀娟跟着曲安民第一次从县医院回来,走在镇上的时候,曲秀娟忽然说,爸,咱再办个手机卡吧。
办那干啥?又不是在外面,也不做生意,用不着的。曲安民摆了摆手。
可万一碰见啥急事呢?曲秀娟思忖着说。
咱能有啥急事啊?万一碰上了村口万全家小卖部不是有电话吗?曲安民说。
要是我姐打电话来怎么办?曲秀娟说未落地,曲秀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曲秀娟看着响个不停的手机有点为难,不接怕姐姐有什么事,接的话漫游费太贵了,再说这样躲躲闪闪的也不是长法,曲秀玲三天两头都会打电话过来,早晚都会知道的。
曲安民想了想,说,接吧。
曲秀娟就接了。
娟儿,咋样?还好吧?
好啊。
咱爸呢?他还好吧?
他……
咋了?
咱爸他——病了……
啥病啊?多次时间了?厉害吗?去看了吗?打针了吗?
好长时间了……
啊?那你咋不跟我说啊?嗯?
咱爸不让跟你说,怕你担心……
不跟我说我就不担心了?你能瞒我瞒到什么时候啊?
姐……
快说,咱爸啥病啊?
尿毒症……
啊?咋会得这病啊?看了吗?
看了,现在在老家呢。
咋回老家了啊?咱那农村的条件能大城市比吗?
是咱爸让回来了,说老家省钱些。
唉,你呀……咱爸在吗?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
曲安民接过手机说,玲儿,别急,我就这样了。看不好,也死不了。你把俩孩子照顾好就好了。
爸,我看你还是回去吧,家里的条件太差了啊!
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回来啊?你看看,现在人谁得了大病谁不是往大城市跑啊?你可倒好,反过来了!明儿个赶紧回去!
哎……
等你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我跟玉峰一起去看你。
不用了,那么远,还带着孩子……
一定要去的!谁让你是我爸呢!
那,好吧。
爸,咱啥时候走啊?明儿还是后儿?曲秀娟看着曲安民问。
走啥啊?
你跟姐不是说好的还回去的吗?
我又不是傻子,我能不知道大城市的条件比咱乡下好?可是,咱哪有钱啊?要不还用得着这么来来回回的瞎折腾吗?
那,曲秀娟停了一会儿,说,要是这样的话我看还是办个手机卡吧,打电话也省钱些。
那就办吧。曲安民无奈地长叹了一声。
手机卡办好,曲秀娟先给曲秀玲打了个电话。
喂——
姐,是我。
你咋又办了个手机卡啊?
这是老家的号,以后打电话就用这个了。
咋?真要在家看啊?
是啊……
不是跟你说了吗?让你带着咱爸到大城市看!
可是,咱爸不同意啊!
为啥啊?
怕花钱……
那得多少钱啊?不够,我给你寄些。
别寄了。
咋?
你寄再多也没用,得好几十万呢?
这么多啊?
是啊。
唉……曲秀玲沉吟了半晌,说,那好吧,赶明儿我跟你哥回去看看咱爸去。
曲安民听到这儿把电话接了过来,玲儿,别瞎折腾了,我就这样了。听话,啊。
不行!
过了几天,曲秀玲果真和仝玉峰带着孩子回来了,家里一下子热闹起来。曲安民很高兴,但还是嗔怪曲秀玲不该回来看他,太费钱了。
没事的,爸爸。仝玉峰说。
钱算啥啊?不回来看看你,我能安下心来吗?曲秀玲说。
再看我还不是这样?曲安民开心逗着曲秀玲的双胞胎。
这样不回来我也看不到啊?曲秀玲说。
是啊。仝玉峰附和着,把一叠钱塞给了曲安民。曲安民不知道这叠钱里的大部分都是仝玉峰求爷爷告奶奶的跟别人借来的。
曲安民不要,你这是干啥啊?刚成家,还带着两个孩子,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
这是闺女的一点孝心,你就收下吧。曲秀玲说,爸,我照顾不了你,一切事就靠娟儿了。
曲秀娟说,姐,你咋恁客气啊?自己爸照顾不是应该的吗?
是啊,我也应该摊一半的嘛,现在全落你一个人身上了,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曲秀玲说着,拿出一套衣服来,权当是姐姐的一点心意。
姐……
已经买了,就拿着吧。曲安民说。
姐妹几个陪着曲安民去了一趟县医院,曲安民就把曲秀玲赶走了。
你们都看到了,就这样了,有娟儿照顾我就够了。你们也别挂念,赶紧回去该干啥干啥吧。
爸!就让我们多呆几天吧,下一趟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才能回来呢。曲秀玲的眼圈红了。
没事的,我一时半会儿死不了的。曲安民故作轻松地打着哈哈。
又过了几天,曲秀玲和仝玉峰才带着孩子依依不舍地走了。
曲秀玲一家一走,曲家的院子本该像往日一样清静下来的,可还是热闹了好一阵子。亲戚邻居纷纷地来看望了,更让曲安民欣慰的是这些亲戚邻居不仅仅说些宽心就罢了,还带来了许多海塘方子。曲安民知道许多病在民间都是有另外的治疗办法的,这些办法在他们那里不叫偏方,也不叫秘方或验方,就叫做海塘方子。
这些方子为什么叫海塘方子无从考证,大约是方子来路多功效不大稳定吧。方子确实多,而且五花八门无奇不有无所不包,有的是正经八百的药方,有的是神仙鬼道的方术,有的是把两者结合起来,有的则是一些禁忌。如此以来,来历自然就不好说了。若要追问的话大抵都是说从别人那里打听来的,据说是很神奇的,然后立马就会举出匪夷所思的例子来加以证明。病人听了自然热血沸腾跃跃欲试,似乎那方子就是百试不爽的灵丹妙药,可真的试了就不一定了,有时候的确神奇无比,有时候寡淡如水,也有时候反倒误了病情甚至治坏了人。大家都知道海塘方子的性子,所以生了病除非不得已是不会使用的,换句话说,就是病人实在没办法了才拿出海塘方子,权作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最后一搏。这种没办法包括两方面,一是没钱看病,一是病人怎么看也看不好。
曲安民的尿毒症好像两者都不算,又好像两者都算,不管怎样,曲安民心里还是很感激的。大家都在关心着他、爱护着他,他除了感激还能有什么好说的呢?
感激之余,曲安民就感到意外了。一般来说,海塘方子都是老病,是人们琢磨出来的,或者无意中赶巧发现的,可尿毒症是新病,怎么就有海塘方子了呢?
可,海塘方子的的确确实实在在真真切切就在那里。
曲安民让曲秀娟一一抄写下来,该到县医院透析还到县医院透析,没事的时候就把这些海塘方子拿出来一遍遍地看,仿佛他是大夫,那张记满海塘方子的纸才是被尿毒症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病人,他在专注地给病人量身定做一套切实可行行之有效药到病除的治疗方案一般。
一,麦淀粉三两。将麦淀粉加水调糊,文火煎烙成薄饼,每日早晚作点心食用。
二,红枣5枚,羊胫骨1至2根,糯米三两。将羊胫骨剁碎,加红枣(去核)、糯米及水两碗半煮粥,调味吃,分2至3次吃完。
三,猪肝一两,菠菜三两克。将猪肝洗净切片,加入菠菜、适量水和调味,煮汤食用。
四,鸡蛋2个,土豆一斤。将土豆洗净去皮切丝,加水适量煮,待熟烂时打入鸡蛋,稍煮片刻即成,每日分6至8次服食。
五,绿豆,大蒜。抓两把绿豆、几头大蒜、几碗水放入小铁锅熬粥喝,越稠越好。绿豆和大蒜没有限制,随便放,反正就是越稠越好!
六,大黄65克,生牡蛎35克(先煎),蒲公英30克。水煎取液,每用200——250毫升灌肠,保留30分钟,灌肠2次,连续用药直至痊愈。疗效:灌肠5——7天,有效率达100%。 注意:灌肠时病人侧卧,并垫高臀部30分钟排出。
七,萱草根,每天煎汤服下。
八,苦瓜子煎茶饮。取苦瓜里面种子20粒,下锅放下1碗半水煎至1碗左右,取用半碗就可以,然后掺下些甘草粉,时间定在下午五点左右喝下。注意:晚上九点还须吃下高丽参(朝鲜人参)3片,连续服用10天,其功效神奇。患有此症的人,大都前世之业力所感召,该病难治是此因,因果相连须解冤,需要多行善放生,多方布施,此种病就可根治。
曲安民看看再看看,不知道这些海塘方子是不是真的好用,就拿不定主意,犹犹豫豫长吁短叹怊怅若失的。
曲秀娟见了说,爸,要不试试吧,反正也不碍啥的。
曲安民不知道是实在禁不住海塘方子的**还是实在支持不住病痛的煎熬,终于点点头。
曲秀娟就和曲安民商量了一下,从最简单的方子开始一个一个的试,可是试了好几个都没见到明显的成效,渐渐地对海塘方子就没了信心。
尽管雷打不动地做着透析,吃着药,曲安民的身体还是一天天地消瘦下来。曲秀娟看看那叠钱变得越来越薄,心情也越来越沉重。曲秀娟知道银行卡到哪里都可以取出钱来,可她还是打算把卡里的钱全都取出来。走在路上带大笔的现金不大安全,可为了节省转账的那点钱她已经顾不上了。现在什么都没钱好,什么都没钱珍贵,只有钱才能治爸爸的病,只有钱才能让爸爸活下来啊!而只有爸爸活下来她才有家,有家才会有一切啊!
上学的时候曲秀娟就知道坐吃山空这个成语,书上的解释是光是坐着吃,山也会空的,指光消费而不从事生产,即使有堆积如山的财富也会耗尽的。那时候她只要这样记住就好了,不用想坐吃山空到底是怎么回事,会有多可怕。现在她真真切切地体验到了,再往下就是天要塌了啊!
她知道这样下去的不行的,总有一天钱会花光的,那时候就真的没办法了。话又说回来,就算不是坐吃山空,那也得想办法弄些钱啊,如果有了足够的钱就可以给爸爸换肾,那样爸爸的病就彻底的好了,就能像以前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多好啊!可在家除了照顾爸爸,收拾家务,在爸爸的指点下干些地里的活计,好几个月了都没能挣到一分钱。家里哪有挣钱的门路呢?要是有的话也用不着跑那么远的路受那么多的罪吃那么多的苦去打工了。
现在怎么办呢?
曲秀娟苦苦地想着,想着……
有一天,曲安民问,娟儿,咱还有多少钱啊?自从开始透析曲安民就什么都不管了,凡是都都由曲秀娟办,他只管透析就是了,自然也就不清楚家里的钱还有多少。
你问这干啥啊?没事的。曲秀娟迟疑了一下说。
还有多少?曲安民盯着闺女问。
反正还多着呢。曲秀娟说。
不会超过一万了。曲安民肯定地说。
不止呢。曲秀娟说,爸,你别管钱的事儿,好好治病吧。
别骗我啦,娟儿,咱家的钱虽说我没在手里攥着,花多少我心里有数啊!曲安民沉重地说,这钱本来是给你做嫁妆的,现在都被我花了……曲安民说着突然哭了。
曲秀娟一下慌了,爸……
咱家没恁多钱,爸爸的病是治不好的!娟儿,听爸爸的话,别再往里扔钱了!把钟辉叫来,您俩就把事儿办了吧。本来就你一个了,想给你办得风风光光的,现在这样,不中了,就简单点办吧!你也别埋怨,谁让你托生到我跟前呢?成了家,你有了依靠,爸我也就放心了……
爸——曲秀娟大哭起来。
本来我都不想治了,可是,爸爸又舍不了你……曲安民哽咽道,自打你出生,爸爸就没好好陪过你,等你下了学,一家人应该团圆了,可还是各干各的,多少天也见不上一回面儿。回来这几个月,咱爷儿俩天天在一起,寸步不离的,爸我知足了!曲安民使劲抹了一把泪,断然地说,从明儿个起,我再也不治了,要不你就真的一分钱的嫁妆都没有了!
曲秀娟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爸!你说啥啊?只要有我在,就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
傻闺女,别傻了,这病起码得六十万,咱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啊?光靠打工,一辈子也挣不了恁多钱啊!曲安民慢慢说,你妈都走了十几年了,一个人也怪孤单的,爸也该去陪陪她了。
爸——曲秀娟悲从中来,痛哭失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娟儿,别哭了,爸一时半会儿不是还死不了嘛。曲安民拍拍她的肩膀说。
第二天,曲安民果然不去透析了,任曲秀娟百般劝说千般哄骗万般威胁都丝毫不能动摇曲安民的决心。
曲秀娟无奈只好把钱全都拿了出来。
曲安民看着面前虽然不多却仍然很厚实的钱,惊呆了,怎么都不敢相信居然还会有这么多钱!他看了看钱再看了看闺女,看了看闺女再看了看钱,好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爸,管走了吧。曲秀娟说着就要把钱收起来。
娟儿,曲安民看着闺女突然不安起来,你……你可不能胡来呀!
胡来?曲秀娟愣了。
你要是胡来,会把你毁了的!曲安民蓦拍打着椅子地痛苦地叫道。
我,我没咋的啊?曲秀娟莫名其妙地看着,被爸爸曲安民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糊涂了。
真的?曲安民看着闺女的脸,好像一转眼这张脸他就不认识了似的。
真的!曲秀娟肯定地点头说。
那,你跟爸说实话,这是从哪儿弄的啊?曲安民指着那些钱问。
咱家的钱啊。曲秀娟装作不以为然地说。
你,你,你……曲安民猛地抬起头来盯着闺女。
爸?曲秀娟惑然道。
别叫我爸,你先说说,你到底都干了啥?曲安民怒视着闺女。
我真的没干啥啊,爸?曲秀娟委屈地苦着脸说。
好,你不说,你不说……曲安民急切地到处看着,你不说,我也不活了!说着站起来一头往墙上撞了过去。只听咚地一声,曲安民就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爸,爸,爸!曲秀娟吓坏了,赶紧扑过去把曲安民抱住了。
不幸中大幸的是曲安民显然病得太厉害了,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把头擦破了一层皮,并没伤得很重。曲安民挣扎着想甩开闺女,可哪里甩得开?
曲安民再次痛苦地问,娟儿,跟爸说实话,你到底从哪儿弄的恁些钱?!你可不要做对不起钟辉的事啊!要是那样的话爸可真的没法活了,现在就没法活了啊!娟儿!
曲秀娟这才听懂了,不禁又羞又气又无奈,半天说,那是钟辉给的钱,我们临走的时候他给了我一些钱,后来又给寄了一些。
钟辉的钱啊?曲安民很意外,半天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啊……
爸,你就放心看你的病吧。曲秀娟说。
曲安民身子病了,好像脑子反应也慢了,沉吟了半晌才坚决地说,那这钱可不能动,一分都不能动!
爸,放心吧,我跟钟辉商量过了,不把你的病看好了我们是不会结婚的。曲秀娟话虽说得平静,语气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固执。
这……曲安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爸,你要是想俺俩早一点结婚就好好的治病吧。曲秀娟这才把钱收起来,藏好了。
娟儿,爸跟你商量个事儿,中不中?曲安民沉吟了一会儿,陡然说。
啥事儿,你路上说吧。曲秀娟边收拾东西准备去县医院边说。
这样,你和钟辉就在咱家结婚吧,结了婚过一阵子想去四川还是哪儿的,都随您俩的便,你看……曲安民看着闺女充满期待地说。
曲秀娟笑了,多会儿不是说了嘛,你的病不治好俺俩是不会结婚的!
我知道,我是这样想的,我得了这病是灾,你结婚是大喜,是可以冲一下的,说不定就把我的病冲没了哩。这不就是喜上加喜了嘛。曲安民掰着手指头说。
这地方确实是有冲喜的说法的,曲秀娟也是听说过的,灵验不灵验谁也不好说,的确有冲喜冲好的,也的确有冲喜冲不好的,且冲喜冲不好的居多。冲喜其实跟海塘方子差不多,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用的,但跟海塘方子还是不一样,海塘方子仅仅是治病的方子,冲喜除了可以作为治病的方子用,还可以拿来作为办事的借口。曲秀娟当然明白爸爸是在打着冲喜的幌子让她早点结婚,就说,那我跟钟辉商量商量吧。
好,你快商量吧。曲安民催促说。
他不在这儿,咋商量啊?曲秀娟跟钟辉商量只是拖延的借口,没想到爸爸竟然当真了,还迫不及待地催促。
打电话啊!曲安民指了指她的手机。
那好吧。曲秀娟看了看曲安民,知道不给他一个说法他是根本不会去县医院透析的,就走到一边假装打电话去了。一会儿,曲秀娟走回来说,他说他得跟他爸爸妈妈商量商量。
曲安民说,那是,那是,应该的嘛。
曲秀娟说,让他商量去,咱该去县医院还得去啊。
曲安民说,别慌,等等钟辉,他要是商量好了我就去县医院,要是商量不好,那就不去了,去也没用啊!
曲秀娟无奈只好又躲到一边假装打电话去了,一会儿过来说,商量好了,同意了,按你说的办,走吧。
咋会恁利索啊?事情太顺利了,曲安民有点怀疑。
你不是病了嘛。曲秀娟说。
那,钟辉啥时候来啊?老钟也来吗?还有钟辉妈哩,哦,还有钟辉姐,钟辉姐夫、外甥哩。曲安民回家以来第一次露出了灿烂的笑容。
嗯,都来,都来。曲秀娟附和说。
应该来啊,他钟家就这一个儿子,就娶这一回媳妇嘛。曲安民兴奋地说。
曲秀娟知道纸里是包不住火的,要不了多长时间曲安民就会知道她在哄他,但顾不了那么多了,眼下只要能把曲安民带到县医院去就好,以后的事只能以后再说了。
这次从县医院回来,曲安民没像以往那样呆在家里,而是东跑西跑的找算命先生张罗着给曲秀娟看好日子,准备婚事。就在曲安民忙碌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忽然听到人们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还对他指指点点的,仔细一打听,不禁大吃一惊连忙回到家抓住闺女质问,娟儿,这是真的吗?
啥?曲秀娟一时被爸爸没头没脑的话弄糊涂了。
外面都说谁要是能把爸爸我的病治好,你,你就嫁给他?!曲安民盯着闺女问。
你咋知道的?曲秀娟愕然道。
你快说,咋回事?曲安民急得脸都黄了。
曲秀娟这才点了点头。
啊!?曲安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疯了?
爸,我都想过了,除了这个咱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曲秀娟慢慢地说,要治好你的病得好几十万,咱上哪儿弄恁多钱去呀?
不中!曲安民挥了一下手,说,要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死了呢!
爸!曲秀娟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我跟姐从小是没娘的孩子,可是我们有爸爸啊!我们不能再没有爸爸了啊!
没事的,等你成了家,我也就无牵无挂了。曲安民笑说。
不啊!没有你就没人疼我们了啊!曲秀娟大声道。
净说孩子话!我看钟辉对你挺好的……曲安民微微笑了一下。
那不一样!曲秀娟的鼻子一酸,眼泪流了出来。
可是,这会毁了你的啊……曲安民沉吟半晌,突然叫道。
不会的,爸,放心吧。愿意拿出钱给你看病的人家咋说也算是户好人家的。曲秀娟蛮有把握地说。
唉……说不出话来,深深地叹了口气,把头低了下去。过了一会儿,曲安民慢慢把头抬起来,问,可钟辉呢?你还拿着人家的钱的啊!
我会一分不少地把钱退给他的!曲秀娟说。
曲安民长叹一声,不说话了。
然而,半个月过去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曲秀娟想来想去只好自己找媒人打听去了。
娟儿,不行啊。媒人说。
咋?曲秀娟问。
咱这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家能拿得出那么多钱啊?媒人叹息说。
唉——曲秀娟没想到这一层,一下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看,这样好不好?媒人试探地看着她问。
咋样?曲秀娟抬起头来。
是不是把要求往下降一点?媒人小心地说。
咋降?曲秀娟问。
只要愿意拿钱给你爸看病……媒人思忖着说。
不中!必须得把俺爸的病看好我才会嫁!曲秀娟打断她,坚决地说。
媒人摇了摇头,难啊。
正在曲秀娟一筹莫展的时候,媒人一路小跑地找上门来了。
娟儿,跟你说个事儿。媒人把曲秀娟拉到一边,满脸喜色地说。
有人家了?曲秀娟猜测道。
是的。不过,那孩子个头儿有点矬……媒人欲言又止。
没事,个头高低咋的?不碍吃也不碍喝的。
也不是很白。
没事,男孩子家黑白咋的?
也不大会说话。
老实人好啊,实诚,跟咱一心。
那,见见?
见!
隔天媒人就领着小伙子还有小伙子的妈妈一起到媒人家里来了。
小伙子一看到曲秀娟就跑了过来,要拉她的手。
曲秀娟羞得满脸通红,躲开了。
小伙子看着她说,嫂子说你要给我当老婆了,咱俩一起玩,好吗?
曲秀娟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嘴上没说什么。
小伙子的妈妈慌忙走过来了,这孩子就是个心急。对曲秀娟讨好地笑了笑说,你别介意,啊。
说了一会儿话,小伙子的妈妈向媒人使了个眼色就到门外去了,那意思当然是催促曲秀娟把亲事定下来。媒人会意,就说,秀娟,你看咋样啊?
曲秀娟说,原先我就说过了,只要能把俺爸的病治好,我就同意。他家要是愿意,我没啥说的。
媒人说,那是。我跟他家都说过了,他家是同意你的要求的。现在,人也见了,也看了,你看是不是就落点啊?落点在当地就是定亲的意思。
曲秀娟说,落点吧。
媒人问,那,你看,要不要跟你爸说一声?
曲秀娟说,不用,我的事我当家。
媒人立时来了精神,那就好。你看,搁哪天下礼?
曲秀娟说,不用下礼!叫俺爸送医院就中。他家头天叫俺爸送医院,我第二天就跟他办手续,等俺爸出院了,我就跟他结婚!
媒人听了犹豫了,说,中,我问问,再给你回话。就走出去了,一会儿回来说,他家同意了,按你说的办。不过,礼还是要下的,不管咋说是个意思。
曲秀娟想了想,说,那好吧。就后儿个吧。
曲秀娟本来想瞒着爸爸曲安民的,谁知到了第二天曲安民还是知道了。立刻就吼起来,娟儿,你是不想叫我活了啊!
曲秀娟哭了,爸,没有你叫俺姊妹俩咋活啊?
曲安民听了半晌,突然抱着闺女哭了起来。
父女俩正哭着,忽然听见有人说,秀娟,你家来客了。
曲秀娟跑出去一看,钟辉!
曲安民支吾道,你那钱……
钟辉摆了摆手,说,没事,看病当紧。
曲安民越发不安了,把闺女拉到一边,小声问,咋回事啊?
曲秀娟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曲安民忙说,那就好,那就好。
钟辉看着父女俩有点不对劲,问,怎么了?
曲安民说,哦,没事,没事。
钟辉说,曲叔叔,别发愁,有病慢慢看,会看好的。
曲安民哎哎地应着把钟辉迎进屋里,又跑出门去东张西望。
钟辉问,曲叔叔,你找什么?
曲安民支吾道,就你自己?
钟辉说,是啊。怎么了?
曲安民问,你爸爸妈妈还有姐姐姐夫外甥哩?
钟辉被问得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就看曲秀娟。
曲秀娟也是一头雾水,想了一下才想起冲喜的事来,忙说,爸,钟辉是打头站,他们随后就来了。
哦,曲安民自嘲地笑了笑,是我太急了。就把冲喜的事情跟他说了。
钟辉听了更是云里雾里了。
曲秀娟赶紧把钟辉拉到一边说,我是为了让我爸去县医院透析才骗他的。
要是过几天他们还不来,你爸爸问起我来,我怎么跟他说啊?钟辉忧心忡忡地问。
你就说你妈不同意。曲秀娟说。
可是你原来说的我妈是同意的啊?钟辉为难道。
嗨,你咋恁死心眼儿呢,你就说你妈又不同意了嘛。曲秀娟嗔怪道。
那,要是你爸爸让咱俩现在结婚怎么办?钟辉还是不放心。
不会的,我爸是明白人。曲秀娟说。
听说钟辉妈妈变卦了,曲安民不满地嘟囔起来,不是说好的吗,咋又说话不算话了呢?
爸,你别着急。毕竟是人家娶媳妇,就像你说的就娶一回,咋能会没有一点考虑呢?咱不能属斧头的一面砍,得多为人家想想。曲秀娟劝道。
她再有考虑,我还能有几天啊?曲安民仍旧很生气。
爸,不能那么说啊!一冲喜你的病就好了,万一到时候你又舍不得我走了呢?那人家就不是娶媳妇,变成嫁儿子了,不是亏了吗?曲秀娟心平气和地说。
倒也是。曲安民听了气一下就消了,可仍放心不下,那一家明天就要来下礼了,咋办呢?
曲秀娟说,我明天就让他回去,再把我要定亲的事告诉他……
曲安民说,不中!钟辉恁好的孩子,爸我舍不得啊!
曲秀娟说,可是……
曲安民听了一下,断然说,我去跟媒人说!说完就走了出去。
村子里一年四季都是春夏秋冬的过,没什么好叫人稀奇的,忽然来了一个说话侉唧唧的外地人自然格外引人注目,马上就在村子里传遍了,媒人自然也听说了,又见曲安民亲自登门,心里就明白了八九分。
媒人就说,听说你家来客了,还是外地的?
曲安民说,你知道那是谁吗?
媒人一激灵,问,不会是秀娟在外边谈的男朋友吧?
曲安民说,不是他是谁?都谈了两年了。
媒人愣了愣,说,那……
曲安民说,麻烦你再跑一趟,跟东庄的过个话儿,叫他再寻吧。
媒人从听说曲家来了个年轻的侉子就估摸这事要黄,男方家再怎么愿意,女方不干了他也没招儿,只是自己跑前跑后的忙活了一阵就是这么个结果,面子上下不来台,就说,当初可都是愿意的,要不会下礼?现在你不吭不哈的不愿意了,叫我咋跟人家说啊?
曲安民也知道自家理亏,只好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媒人无奈,只好答应跟男方过个话儿。
曲安民回来跟闺女说了,让她放心。
曲秀娟无奈,只好点了点头。
定亲定不成,冲喜又冲不了,接下来怎么办呢?
钟辉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
曲秀娟说,我也一直想问你呢。不明不白的你咋突然来了?
钟辉笑嘻嘻地说,你猜。
曲秀娟不耐烦地说,好了,现在哪有那心情啊?你快告诉我吧。
钟辉感叹道,你不知道,这一段时间我想了多少事啊!
曲秀娟问,都想啥了?
钟辉说,咱们俩啊!
曲秀娟一听就不吭声了。
钟辉说,你嫁我你爸爸肯定不干,我嫁你我爸妈也不会同意,那就只有一个办法了。
曲秀娟问,什么办法?
钟辉说,在城里。只要我们在城里扎下根来,我爸妈你爸爸都不会不同意的。
曲秀娟听了就是一振,可马上就垂下头来。
钟辉问,怎么了?不行吗?
曲秀娟说,唉,跟你说了吧,我爸爸回老家就是等死的,哪里还会再回去啊?
钟辉说,没事,我有办法。
曲秀娟问,什么办法?
钟辉神秘兮兮地说,你就看我的吧。走进屋对曲安民说,曲叔叔,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吗?见曲安民看他,这才不慌不忙地接着,我来不光看曲叔叔的,也是要接曲叔叔回去的。
回去?回哪儿去?曲安民大感意外,愣了。
还回到原来的地方。钟辉说。
不,我不回去,说啥我都不会再回去的!曲安民把头摇得拨浪鼓一般。
曲叔叔,你听我说啊。钟辉说,你知道姐姐和姐夫怎么样吗?
不是好好的吗?曲安民不知道钟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好好的?钟辉反问道。
咋了?曲安民惊道,他们……有啥事吗?
跟你实说了吧,曲叔叔。钟辉说,姐姐吃不惯湖南的饭菜,也没奶水,两个孩子全靠吃奶粉,他们的女儿香香不知道怎么了老生病,仝玉峰走不开只能在家打零工,日子不好过啊。就她给你那些治病的钱也都是东拼西凑借来的。
啊!?曲安民听得目瞪口呆。
真的?曲秀娟也是第一次听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咋知道的?
仝玉峰跟我说的呗。钟辉说。
我姐咋没跟我说过啊?曲秀娟还是有点不相信。
她当然不会跟你说了,钟辉说,跟你说除了让你着急,还能有什么用呢?
娟儿,快把你姐的钱还她,再给她寄点钱!曲安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马上说。
钟辉马上摆了摆手。
曲安民和曲秀娟都不解地看着他。
钟辉说,曲叔叔,我说这个可不是替他们跟你要钱的。先不要说曲叔叔病成这样急需要钱,就算曲叔叔你好好的,能帮她一时还能帮她一辈子啊?
曲安民和曲秀娟顿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钟辉说,我跟姐姐姐夫商量好了,让他们带着孩子还去打工……
曲安民迟疑地打断他问,他们带着孩子打工啊?会中吗?
钟辉说,当然不大好,可是总比在家好一些啊。只能先这样。钟辉看着曲秀娟说,你俩也去。这样你,姐夫就都可以打工挣钱了。曲叔叔一边治病一边还可以陪陪姐姐和孩子,一家人还能团团圆圆的,多好啊!钟辉又看着曲安民问,曲叔叔,你看行吗?
曲安民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好!估摸着仝玉峰在家的当口就把电话打了过去,接电话的却是曲秀玲。曲安民简单说了几句话就说,你把电话给玉峰。就把钟辉的意思跟仝玉峰说了。
仝玉峰说行是行,但得跟爸爸妈妈商量商量。不久,仝玉峰就打电话过来,说商量好了,让曲安民先去,他们随后就到。
曲安民转脸对曲秀娟说,娟儿,你收拾收拾,明儿个咱就去吧!
曲秀娟赶紧说,中!又向钟辉挤了一下眼,小声道,你真行!
钟辉嘿地笑了。
第二天一早,钟辉就领着曲家父女返回了原来的那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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