厂里上午下班到下午上班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一般来说吃完饭都能休息一会儿的，当然也可以做点别的，比如洗衣服、收拾东西、打扫宿舍卫生、到开发区附近的小卖部买点什么，等等。
这天，曲秀娟吃完饭没像平日那样躺在**休息，而是一个人悄悄地出去了。她的话费不多了，得冲一些，不然一不小心欠费了就会停机的。停机没什么，什么时候冲了话费什么时候随即就会重新开通的。不过，她还是不想重新开通。重新开通不会多一毛钱的余额，也不会少一毛钱的余额，除了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外，一点好处都没有。她和爸爸姐姐很长时间都见不上一次面儿，越是这样越是得保持着联系，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呢？全指望手机了，哪能随随便便的就停机呢？再说，每当余额不足的时候移动公司都会发短信提醒，不足三十块提醒一次，不足二十块再提醒一次，不足十块再提醒一次，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不厌其烦地提醒你，够仁至义尽的了，你还能忘吗？还好意思欠费吗？还能不亲自冲话费吗？
现在充话费不像前两年必须到移动公司的营业点才能办理，而是到处都是代办点。可别小看了代办点，除了不能补卡、不能查用户的信息外，别的都能，充话费、开户、出售话费卡，一样不少，要多方便有多方便。
曲秀娟充话费去的就是开发区里的一个公话超市兼代办点。
开发区里外地人多，打电话的就多，而且是长途电话，于是公用电话自然而然就多了出来。公用电话虽然解决了打电话的问题，可还是不足，那就是公用电话一般都是小卖部为了增加收入安装的，免不了进进出出的人，在这里打电话的话就会很吵，再者要是想说点很私密的话根本别想。有人发现了这一点就办起来公话超市。公话超市和小卖部里公用电话虽然都是公用电话，可还是不一样，甚而完全相反。首先，公话超市虽然也会卖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但那是次要的，就像小卖部里的公用电话是次要的一样，自然在这里打电话会舒服很多；其次就是公话超市很专业，除了电话机很多，还有一个个的隔间，只要把隔间的门一关，声音稍低点想说什么说什么随意得很；最后就是公话超市还是移动公司的代办点，顺便冲个话费什么的也是很方便的。
刚走出厂子不远曲秀娟就收到了钟辉的短信，小猪，干嘛呢？是不是在想我啊？一定是，小狗都想你了嘛。曲秀娟笑了，回他，小狗狗这么乖啊？赏你个骨头啃。钟辉回，不想啃骨头，想啃你！曲秀娟的脸腾地红了，过完年回来的头一天晚上两人就见面了，久别重逢把两人都激动坏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嘴巴也紧紧地粘在了一起……她不由地往四周看了看，舒了口气，回，来啊，我就在充话费的路上。发完短信，曲秀娟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再看到钟辉的回复，想他可能有什么事了一时不方便了，就没放在心上一直向公话超市走去。
曲秀娟隐隐觉得前面有什么，一抬头，竟然是钟辉！不禁喜出望外，你还真来了啊？
钟辉没接她的话，却直直地盯着她看。
曲秀娟有点莫名其妙，把自己浑身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再看看钟辉还是紧盯着她看，就再把自己左左右右的打量了一番，再去看钟辉还是依然故我，愕然道，看啥？
钟辉这才一本正经地说，我看看先从哪儿啃合适。
曲秀娟愣了愣忽然明白过来，举起拳头朝他跑了过去。
钟辉叫起屈来，你说让我啃的嘛，怎么说话不算数了啊？一边不紧不慢地跑开了。
曲秀娟追着他说，就说话不算数，有本事你别跑啊！
钟辉当真就站住了，等曲秀娟快要跑过来的时候，突然把两手的手指都并拢在一起，放在嘴巴上吹着气，一边嘴巴里夸张地发出呼呼声。这架势就是告诉曲秀娟他已经做好准备，她要是还敢靠近的话就会挠她痒痒的。曲秀娟怕痒，什么时候两个人的话说僵了钟辉就拿这个吓唬她，每次曲秀娟都会吓得尖声大叫，于是雨过天晴两人又和好如初了。
曲秀娟没想到钟辉真的会停下来，道，你还真长本事了啊？再一打量，马上就尖叫着逃开了。
钟辉就反过来追了上去。
曲秀娟一路跑着一路嘻嘻哈哈地笑着，快到公话超市的时候一抬头忽然看见爸爸曲安民，吓得猛地站住了，刚要给钟辉提个醒已经来不及了，被还在后面咋咋呼呼地追着的钟辉一下扑过来抱住了腰。
曲秀娟赶紧提醒他，嘘，别闹了。
曲安民正在公话超市门口整理老板收拾出来的废品，纸箱，饮料瓶，易拉罐，逐一归类，方便过秤，听见声响不自觉地转过头来，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不过，他没有发作，只是使劲地清了清嗓子就一心一意地收他的废品了。
钟辉还没注意到曲安民，只管把曲秀娟紧紧地抱着，说，看你还往哪儿跑？
曲秀娟哪儿也不跑了，不但不跑了还要往回走。
钟辉这才发现曲秀娟不对劲，问，怎么了？
曲秀娟小声说，我爸。
钟辉抬头看到曲安民也吓了一跳，半天，问，他都看到了？
曲秀娟点点头。
钟辉问，那咋个办？
曲秀娟说，我也不知道。
钟辉想了想，说，反正他早晚都会知道的，不如跟他实说了吧。
曲秀娟说，就怕他不同意啊。
钟辉说，你说说嘛。你不说怎么会知道他不同意哩？
曲秀娟停了一会儿，说，试试吧。
星期六照例是不加班的，曲秀娟就硬着头皮去了曲安民的出租房。
曲安民简单地跟曲秀娟说了几句话就做饭去了。
吃饭的时候曲秀娟顺口说到了厂里的情况，曲安民就说，女孩子家注意点，别成天价疯疯张张的。
曲秀娟知道爸爸在为那天的事犯嘀咕，就问，爸，你看钟辉咋样啊？
曲安民说，人是中，可是……
曲秀娟问，啥？
曲安民却不说了，反问道，你想过没有？结婚过日子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曲秀娟说，我知道啊。
曲安民说，他可是四川的！
曲秀娟说，是啊。
曲安民说，四川有啥好啊？
曲秀娟说，四川有啥不好啊？
曲安民哼了一声，好？好还用得着往外跑吗？曲安民说的往外跑指的不是出来打工，而是往外嫁。前几年村里就有人娶了四川的女孩子做老婆，曲秀娟也是知道的。不用说四川那地方也是不如她老家的，不然的话为什么老家的女孩子不往四川嫁呢？
曲秀娟想了想，说，哪都有贫富的，只要好好的干，在哪儿都中的。
曲安民没说话，看了她一眼。
曲秀娟这才说，俺俩怪说得来的。
曲安民没做声，掏出烟抽出一支，点上，默默地吸了起来。
曲秀娟看了看曲安民发现不妙就不再说了。
吃完饭，曲秀娟说，爸，我回去了。
曲安民说，还早着呢，那么急回去干啥？
曲秀娟说，一会儿太晚了。
曲安民说，没事，我送你回去。
曲秀娟一愣不做声了。
半天，曲安民叹了口气，慢慢地说，要不，你回去吧。
曲秀娟迟疑了一下，说，那，我回去了？
曲安民坐着没动，只是摆了摆手。
曲秀娟从出租房走出没多远，钟辉就迎了过来。
跟你爸说了吗？钟辉张口就问。
曲秀娟说，说了。
钟辉问，他同意吗？
曲秀娟说，不知道。
钟辉说，咋会不知道呢？你不是跟他说了嘛。
曲秀娟就不说话了。
钟辉问，咋？他没表态？
曲秀娟点点头。
钟辉说，这就好。
曲秀娟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钟辉说，这说明他心里是赞成的，只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才没答应。
曲秀娟问，那会是什么？
钟辉说，我也想知道是什么啊。过了一会儿，忽然说，其实我们早就应该知道你爸是这个态度的。
曲秀娟又是一惊。
钟辉说，我爸都跟我说了。
曲秀娟一愣，说什么了？
钟辉说，说咱们两个啊。
曲秀娟不自觉地问，咱们两个？
钟辉说，是啊。第一次咱们两个在工地上碰见了，以后又一起去了几次，我爸就跟你爸开玩笑要做亲家，你爸就只是笑不说话。我爸还以为你爸同意了呢。后来你爸突然要收废品离开了工地，我爸就说你爸肯定是怕咱们两个好才离开的。我当时还说不会，要是怕咱们两个好他可以干脆不同意的啊。
曲秀娟说，就是啊。
钟辉说，所以说，你爸是有什么难言之隐的。
曲秀娟说，会是什么啊？
钟辉说，他没跟你说，也许是没法跟你说，不如你让你姐姐问问。
曲秀娟看着钟辉问，会中？
钟辉鼓动说，试试嘛。
曲秀娟说，那好吧。
钟辉就说，你给她打电话啊。
曲秀娟说，那么急干什么啊？
钟辉说，你现在打了，我现在不就知道了嘛。
曲秀娟笑了，说，我还没想好怎么跟我姐姐说呢。
钟辉说，这有什么啊，跟自己的姐姐还不有什么说什么？
曲秀娟说，不行，我得好好想想。要是姐姐能帮我说话就好了。
钟辉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信心十足地说，会的！
曲秀娟本想过几天再给姐姐曲秀玲打电话的，回到宿舍在**躺了一会儿还是禁不住打了过去，把情况的前前后后枝枝叶叶里里外外竹筒倒豆子般原原本本地说了个干干净净。
曲秀玲听了，说，咱爸是有心事啊。
曲秀娟问，是啊，可是他不说啊。
曲秀玲说，也许是跟你不好说，我问问吧。不过，我可告诉你，别做出格的事儿，听见没有？
曲秀娟说，能做啥出格的事儿啊？
曲秀玲嗔怪道，说的！女孩子家不自重，再后悔都晚了。
曲秀娟不高兴了，姐，看你说的，你把我看成啥了？
曲秀玲说，不管啥，小心点总是好的。好了，我问问咱爸吧。
曲秀娟说，那麻烦姐了。
曲秀玲说，这丫头，咋油嘴滑舌的了？
曲秀娟就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曲秀娟估摸着姐姐该跟爸爸说完了，就把电话打了过去，一个姐还没叫出口，曲秀玲不耐烦的声音就砸了过来，咋又打电话啊？
曲秀娟讨好地笑了笑，问，姐，问咱爸了吗？
曲秀玲说，你咋恁急啊？我还没问呢。
曲秀娟撅起嘴，咋还没问啊？
曲秀玲说，这都啥时候了？三更半夜的不让咱爸休息啊？我不也得休息嘛。
曲秀娟吐了下舌头，赶紧说，好好好，那就不打扰了，拜拜。
曲秀玲是第二天上午给曲安民打的电话，那时候曲安民刚收了货，把三轮车靠在一个村子的村口路边，拿出装满了水的瓶子，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喝了一气，又摸出烟点了一支，慢慢地吸着。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曲安民一直没买手机，就算开始收废品了也没买，按他的说法，没啥用。可后来他发现他错了，有的时候会有人等着他上门收废品而又联系不到他，别人着急，自己则失去了生意，于是一咬牙买了。没有手机不觉得什么，有了手机曲安民才发现这东西真不赖，太方便了，有时候他接到收货电话就根本不用再像往日一样一条街道一条街道的转悠，一个村一个村的串，也不用挨门挨户的吆喝，直接过去就把货收了，又省事又省心又稳当。
喂。曲安民上过几年学，是认得几个字的，他的手机也是有来电显示的，不过他还是不能确定打电话的是闺女曲秀玲还是女婿仝玉峰，只能这样先打个招呼。
爸，今天生意好吗？曲秀玲问。
曲安民瞄了一眼三轮车上满满的废品，说，还行吧。
嗯，别太累了，你也不年轻了，注意点身体啊。曲秀玲心疼地叮嘱道。
我知道，我会的。曲安民说，你妈不在了，好多事我也不懂，你自己多注意点，没事多活动活动。
曲秀玲有点哽咽了，半天才说，好。今天不说这个，爸。娟儿的事跟你说了吧？
曲安民说，说了。
曲秀玲问，你咋看啊？
曲安民说，小孩是不赖，可是太远了。
曲秀玲说，那我也不近啊。
曲安民说，是啊。
曲秀玲说，那你咋答应了呢？
曲安民说，你觉得好嘛。
曲秀玲说，娟儿说她也觉得钟辉好呢。
曲安民就叹了一口气，唉——
曲秀玲问，咋了，爸？你不是说小孩不赖的嘛？
曲安民停了一会儿，说，可他是四川的啊，那是啥地方啊？
曲秀玲说，你不喜欢娟儿喜欢啊，反正日子是她要过的，你要是拦着，将来会不会落埋怨啊？
曲安民说，唉——
曲秀玲问，爸，咋了？你咋老叹气啊？
曲安民想了想，说，玲儿，爸跟你实说了吧，我不想让娟儿寻那么远啊！
曲秀玲说，哦，我知道了。爸，那我跟她说说你的意思，让她再想想。
曲安民忙说，不，不！
曲秀玲问，咋了？
曲安民说，我看他俩也不赖，要是不同意，唉……
曲秀玲说，你不是不想让她寻那么远嘛。
曲安民说，可是娟儿喜欢啊！
曲秀玲愣住了，半天，问，爸，娟儿跟钟辉的事儿，你到底咋想的啊？
曲安民挠了挠头，说，你姊妹俩都寻那么远，我咋办呢？现在我还能打能跳的，再过上十年二十年呢？万一我有个头疼脑热的呢？你是老大，你妈走得早，娟儿多亏有你照顾，爸爸不想再委屈你了，再说不还有娟儿的嘛，你喜欢就喜欢吧，爸爸不拦你。谁想到娟儿也要寻那么远……
曲秀玲早已泣不成声了，她停了一下，说，爸，是我不好，没想那么远。不过，我跟玉峰商量了，等你老了就跟我们一起过，我们养你！
曲安民抹了一把脸，说，可是，故土难离啊！
曲秀玲说，爸，我懂了。你放心，我马上就跟娟儿说！
曲安民忙说，别……可是曲秀玲已经把电话挂掉了。
挂了爸爸曲安民的电话，曲秀玲立刻就把电话打给了曲秀娟，把爸爸的意思滴水不漏地跟妹妹曲秀娟说了，末了说，娟儿，你好好想想，咱妈走得早，咱爸拉把咱姊妹俩不容易，咱不能让他老了跟前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啊！
曲秀娟一下全明白了，怪不得爸爸要她离钟辉远点、要离开工地、要带她回家过年、要她相亲呢。可她马上就犯愁了，她该怎么办呢？
妈妈走的时候爸爸虽然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可爸爸长得帅气，人也能干，照说黄花大闺女娶不了，娶个二婚的女人还是不成问题的，据说还真的有人介绍呢，不过为了她们姊妹俩爸爸还是回绝了。一个年轻的光棍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把着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那个难那个苦那个罪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可爸爸硬是咬着牙挺了过来。都说好人好报，姐姐已经远嫁湖南，如果自己再嫁到四川去，爸爸还能有好报吗？但钟辉又是那么的好啊，差不多自己想的也正是钟辉想的，钟辉想的也正是自己想的，自己知道的都想让钟辉知道，钟辉知道的也都想让自己知道，这样心心相印休戚与共的人儿如果不是遇上了，她都不相信世上真的会有这么相像的两个人！不要说把两个人分开，就是分开一会儿他们都会彼此牵牵念念的。现在不但要分开，还要彻底的决绝，那简直比死还难受！
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
曲秀娟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主意来，没到下班就把钟辉约了出来。
钟辉走过来看着满面忧戚的曲秀娟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想我啊？
曲秀娟没理会他的嬉皮笑脸，忧郁地说，跟你说个事儿。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点点滴滴都说了。
谁想钟辉听了却笑了，说，我还当多大个事儿呢。这还不简单，你别嫁给我了，我嫁给你不就好了嘛。
曲秀娟板着脸说，跟你说正经的呢。
钟辉说，我说的就是正经的啊。
曲秀娟有点不相信，盯着钟辉看。
钟辉说，看什么，我说的是真的！
曲秀娟沉吟半晌，问，那你爸爸妈妈会同意吗？
钟辉不以为然地说，这有什么不同意的？他们老了不是还有我姐吗？
曲秀娟想想好像是这么回事，但还是有点不放心，说，那你还是跟你爸爸妈妈商量商量吧。
钟辉说，OK，没问题。
星期天，钟辉再一次去了工地。
钟全有很意外，自从曲安民离开工地曲秀娟再也不来工地了，儿子跟着来工地的次数也少了，不过他还是高兴得不得了。他看出来了，儿子看上了人家的姑娘，他不禁暗暗夸赞，有眼光！事实上，他头一次见曲家的姑娘就很中意，只是不知道人家的姑娘会不会看上儿子，后来发现人家的姑娘好像对儿子也有那么个意思。这叫什么？这叫天设地造的一对儿！不过，曲安民要是不吐口恐怕还是不行。他有意无意地试探，老曲，咱们做个亲家吧。曲安民只笑了笑。他不晓得曲安民这笑是什么意思，直到有一天曲安民忽然搬走了，他才突然明白过来曲安民有心事。是什么呢？不同意两个孩子？不会啊，他可以直接拒绝，用不着这么遮遮掩掩的。不想姑娘嫁那么远？也不会，大姑娘不就嫁到湖南去了嘛。那究竟是什么呢？他很想弄清楚曲安民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离得远了，两人轻易遇不到一起，再想说什么就难了。当然，他可以到开发区看儿子顺便找曲安民说说话的。不过，既然曲安民从工地搬走就是为了躲他，他找上门来曲安民就会把什么都告诉他吗？恐怕未必，说不定恰恰相反，那就把事情弄糟了，还不如按兵不动看看情况再说。
吃饭的时候钟全有问，娃儿，你们两个怎么样了？
钟辉说，正要跟你商量呢。
钟全有一愣，跟我商量？要结婚了？他爸爸同意了？只要他爸爸同意，我没得意见噻。
钟辉就笑了。
钟全有问，你笑啥子？
钟辉说，这事儿现在就看你和我妈妈了，只有你们同意了我们才能结婚。
钟全有立刻鸡啄米似的点起头来，同意同意，你妈妈也会同意的。这么好的女娃子做媳妇都不同意，那不是脑壳进水了吗？
钟辉说，真的啊？
钟全有瞪起眼来，啷个讲假的哟？
钟辉说，那就好，你可不许反悔哦。
钟全有说，反悔？反个锤子的悔哟，不反悔。
钟辉兴奋地说，耶，这才是我爸嘛。
钟全有笑眯眯地说，快说说，他爸爸老曲是怎么同意你们的啊？
钟辉说，她嫁我，她爸爸当然不同意，可要是我嫁她，她爸爸就一百个同意嘛。
钟全有说，那就好。说完才回过味儿来，什么？你嫁她？
钟辉说，是啊。
钟全有说，你要倒插门？
钟辉说，是啊。
钟全有呆住了，半天，说，倒插门，你也不怕别人笑话！
钟辉说，我不怕！
钟全有说，我怕！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钟辉一看爸爸钟全有生气了，就不言语了。
过了一会儿，钟全有才悠悠地说，你走了，我和你妈妈怎么办？
钟辉说，不是还有我姐的吗？
钟全有说，你姐？
钟辉说，对啊，她一样可以给你们养老啊。
钟全有说，都说养儿防老，哪个说过养女防老的？再说你姐姐也有公公婆婆的啊。
钟辉说，我姐的公公婆婆不是已经过世了嘛。
钟全有愣了一下，还是青着脸说，那也不行！一定不行！坚决不行！
钟辉盯着钟全有问，哎，爸爸，刚才你可是同意了的啊！
钟全有说，我同意的是娶媳妇，又没同意嫁儿子！不行！我说老曲怎么那么爽快就同意了呢。不行，想都别想！
钟辉说，爸爸，我求求你了，要得不？
钟全有说，娃儿，老子求求你了，要得不？
钟辉没想到一向那么疼爱他的爸爸会反对他倒插门，还反对得这么坚决，愣愣地看着因操劳而显得苍老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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