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集 她都看见了(1 / 1)

乡村守望的女人 王子群 13629 字 1个月前

即使现在也是,大家都闲在家里他却在河边忙得不可开交。

根据往年的经验,只要河里水一大准定会有鱼,那鱼从哪儿来的说不清,反正会有,大大小小的,只要下网绝没有空网的。这些年,天越来越暖和,河里的水越来越少,平常能吃到鱼那可太稀罕了。

夜里他一听到下雨就想到逮鱼了,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逮,听了半夜雨还没有住点他就知道这雨下的面积很大,河里的水肯定小不了,管逮鱼了,他甚至都想好了逮鱼的地点。天一明赵海生就睡不着了,爬起来带上网、塑料桶就到南河里去了。

所谓南河,就是在村子的南面,河呢,实在太小了,满打满算也宽不过两丈去,这样的河多的是,也就懒得有谁给它起名字,没有名字人们说起它来就很不方便,于是就按方位起名了。这样的法子在这里很通行,只要一说,谁都明白的。比如南河,指的就是说话人村子南边的那一段河道,流到另外一个人的村子的后面则改叫后河了。南河平常都觉得窄,现在涨了水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现在水落下去了一些,但留在岸边草棵子上的印痕还在。水流很急,翻着混黄的泥色迅速地远去了。

赵海生想去的地方是一个桥洞,只要在这儿随便支上一张网,鱼儿就不得不闯进来。这么大的水全要经过桥洞才能流过去,自然是鱼儿的必经之路,水流又那么急,鱼儿被卷进去也是身不由主的。

赵海生赶紧支了网,在矮矮的水泥桥栏上坐了,掏出烟点上一支,不由自主地望着河水悠悠地吸起来。这不是钓鱼,有鱼浮子可以发出信号有鱼上钩了;也不是撒鱼,网沉下去就可以收网了;按当地的说法,这叫扳鱼,什么时候收网是没有依头的,想什么时候收网都行,愿意一分钟收一次网就一分钟收一次网,愿意一小时收一次网就一小时收一次网,再说水流很大,想看也看不出个门道来。赵海生就吸上半支烟收一次网,当然并不是很严格的执行,约摸这样比较合理。等到吃早饭的时候,赵海生已经逮到小半桶鱼了。

等到晌午的时候,赵海生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到了在地里打药的何秀兰,他笑了一下,不禁叹息,这个女人咋跟机器一样啊。又过了一阵子,赵海生看看竹筐里已是黑压压的了,估计不会少于五斤鱼,再看看河水已经落下去一大截了,鱼也明显地少了,就收网准备回家。赵海生一边走着一边估摸着这些鱼能卖多少钱,心里很高兴,掏出一棵烟点上,慢慢往家里走去。

他走了不远,忽然想起来何秀兰刚才还在地里打药呢,这个时候漫地里一个人也没有,何秀兰可别出什么事。他就停下来远远地叫,双美家妈,双美家妈!晌午了,恁热幌子,吃了饭再打吧?叫了半天听不到回应,想她不定在干啥,也许没听到,就提高了嗓门,双美家妈,双美家妈!还是没有回应。赵海生就有点燥了,叫,何秀兰,何秀兰!在乡下大家都是熟人,张三李四都是有辈分的,相互称呼起来很少有直呼其名的,尤其是对长辈或者同辈中年龄比自己大的,如果是同一姓氏绝对是犯忌的,不同姓氏大家还是尽量叫得尊敬一点的,如果是晚辈直呼其名是想当然的,是没人计较的。当然,直呼其名以前也不是没有过,开玩笑的时候叫的多了,不过仅限于开玩笑,平常如果直呼其名的话怎么的也会显得非同一般,要么郑重其事,要么很不耐烦。

现在,赵海生对何秀兰直呼其名当然是不耐烦,目的是为了引起何秀兰的注意,提醒她自己不耐烦了。然而还是没有动静,任何动静都没有。赵海生就有点奇怪,就放下渔网、竹筐大踏步地朝何秀兰家的地里走过去。走着,赵海生还在叫着,他生怕万一碰上犯忌的事那就太尴尬了。可是直到他走到何秀兰家的地头,也没听到何秀兰的回应。

赵海生正踌躇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没留神何秀兰已经回家了,刚要转身走开,蓦地看到花地头的塑料桶、打花筒子、1059,知道何秀兰还在地里,笑了一下,就又叫,可还是听不到回应,赵海生就预感到有点不妙,一边叫一边四下搜寻起来,刚往四周打量了一下就看到另一家的棒子地头挺着一个人。赵海生吓了一跳,立刻刷地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时候他听的鬼故事太多了,虽然害怕可到底没见过,渐渐地忘了。今天在这空旷寂静的庄稼地里的猛可地冒出一个人来,换了谁也会不由吓一跳的。即使不把那人当鬼,也不会当成正常人去看,原因很简单,正常人谁会躺在这地方啊?可是,那人并没有反应,赵海生就攥紧了拳头。

赵海生壮着胆子走近两步看了看,这才看清,那人就是他千呼万唤依旧我行我素的何秀兰!一看是何秀兰,赵海生心里就不怕了。

何秀兰很难看地倒在那里,一截衣裳翻上去,露出一段白白的肉。他一看就知道咋回事了,赶紧跑过去叫,双美家妈,双美家妈。何秀兰脸红红的,眼睛似睁非睁。赵海生就知道她中毒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的连个人也没有,这可咋办?赵海生当然知道该把她送卫生院去,可是怎么送呢?背他当然背得动,可等他背到十五里外的卫生院那都什么时候了,说不定人都没救了!赵海生立刻急出一头汗来。明知道四周没有一个人,还是喊了几声救命。喊了几声他才明白过来,只能靠自己了。可自己能怎么办呢?不是怕受嫌疑,而是自己根本救不了她!看看实在没有办法,赵海生把她抱起来放在树荫里,赶紧一拔头风一样撒腿向村里跑去……

这些年公路修到了村里,有的人家就买了大篷车平常跑运输,忙时拉庄稼。只有村长黄长庚家买的大篷车是专门拉庄稼的,平常就停在院子里闲着。当然,有时候也是闲不着的,比如谁家娶媳妇或者走亲戚要用车,黄长庚就会借给人家,而且亲自开,用一次五十块钱。赵海生就是去黄长庚家的。

赵海生跑到黄长庚家的时候,刘雪正收拾着碗筷,黄长庚正眯着眼吸烟,显然刚吃完饭。事情紧急,赵海生顾不上客套,说,村长,赶紧啊,双美家妈打花中毒了!

黄长庚就知道要用车,腾地一下跳起来,把大篷车摇开了,说,走!

赵海生说,不中啊,还得叫几个妇女。

黄长庚说,那你说,都是叫谁?

赵海生沉吟了一下说,金花家妈,强强家妈,有俩人就差不多了。

黄长庚听了扭头对正在灶屋收拾的刘雪说,走,你也去!自从因为一只鸡娃子刘雪和姚桃花吵过之后,俩人就算是结了仇了,见了面都不带搭腔的,可黄长庚是村长,姚桃花少不了用得着他的时候,就不得不去他家,见了刘雪就很尴尬。黄长庚有时候也使刘雪给来人搬板凳,自然也会使她给姚桃花搬板凳,俩人这才缓和了,但也只不过是言和语不和的,打个照面说两句客套话而已,能在一起呆上三句话的时间就会无话可说,自然别别扭扭的。平常这样还行,毕竟俩人能呆一起说三句话的时间不多,现在救人如救火,哪还管得了那么多?黄长庚开着大篷车又接了田明、姚桃花,飞一般地开到何秀兰家的花地,几个人一起动手把何秀兰抬上大篷车就飞一般地去了镇上卫生院……

傍晚,姚桃花走不开,只好把田明、刘雪留下来,黄长庚就拉着赵海生、姚桃花回来了。赵海生本想留下来的,又怕自己照看何秀兰不方便。赵海生回到村里就直接去了何秀兰家告诉双美,在家好好照顾奶奶,妈妈有急事上姥姥家去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双美听了真个乖乖地照看奶奶、侍弄家务,做得井井有条纹丝不乱的。

不过,没过多久何秀兰中毒的事儿,像赵海生风一般跑回村一样立刻就在村里传遍了。

村子里天天都是平平静静没风没火的,村人就闲得寂寥。前些年还有两口子吵架斗嘴最后打起来直到闹得不可收拾的,或是谁家遭了贼、谁家老婆子偷了人或者谁家的闺女跟哪个男孩跑了,村人就会兴奋一阵子,这是实实在在的摸得着看得见的,当事人就在自己身边,而且你要是愿意随时都能看事情的下一步发展,猜测着、评论着、传播着、兴奋着……不知从何时起两口子吵架悄无声息了,原因不外乎男人打工去了,想吵、想打也没机会,等到逢年过节好容易碰到一起了,亲热还来不及呢,哪会有心思吵架、打架啊。慢慢地,遭贼的事情多了,今天是别人家,没准明天就是自家了,大家就多了防范、多了叹息、多了咒骂。偷人的事虽然不算多,可听多了也没啥稀奇了,饱暖思**欲,也是人之常情,当然也会有人骂,多半骂女人**,不过一说到男人还是会生出一丝敬慕来,觉得男人能将人家女人哄上床还是颇有本事的。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村人常这样说,不过怪败没败没人去深究,好像败了吧。于是,村人就复归于寂寥。

乍一听说何秀兰中毒了,村子里立即起了一股旋风。啥?中毒??咋会呢???人们首先关心的不是谁中毒,而是中毒本身。说来也是啊,种花就得打药,种多少年花就得打多少年药,这都多少年了,要说中毒的是孩子倒还有情可原,大人就说不过去了。

可事实在那里明摆着,何秀兰就是中毒了,就得赶紧往卫生院送,不然就会出人命!这个理儿村人没有不清楚的。前些年有人想不开上吊的、投河的、跳井的,当然也有喝药的,而且大多喝的不是老鼠药而是打花药,好像打花药比老鼠药喝起来容易些一样。见的多了,村人就开了眼界,知道中毒了就得立马送医院抢救,晚了人就保不住了。村人寂寥了不知多长时间了,有人中毒,村人自然马上全知道了。知道有人中毒了,再一打听,是何秀兰,村人就议论开了。

何秀兰?何秀兰是谁?这也难怪,这年头,大家各人光顾各人了,除了住得近或者地头搭地头,几乎是没谁去关心别人的。村子大,东西两头的来往就更少了,甚至谁家娶了媳妇也不过近门的或者邻居们知道,即使知道时间长了也会淡漠的,渐渐就忘了。现在,何秀兰中毒了,人们才说起了她。毕竟嫁过来二十年了,知道何秀兰的还是有些人的,慢慢的就有人想起来了。李家的媳妇,多勤快个人儿。这是大家对何秀兰的认识,也是对何秀兰的评价。哦,很淡漠的口吻。哦,想起来了,就是不会生的那个!忽然间扯出过去的记忆,颇为兴奋的样子。大家的印象就找到了一致性,哦,是了,是了。于是叹息,唉,多勤快的个人儿啊!这样说话的,都是跟何秀兰不大亲近的人,议论议论而已,跟何秀兰亲近的早忙起来了。谁?何秀兰?中毒了?啥样了?碍事吗?那得去看看啊!于是,忙不迭地赶到卫生院,围了一屋子,看着昏迷不醒的何秀兰就很凝重。第二天再打听,说是过来了,认识人了,会说话了,能吃饭了,赶紧买了礼物再次赶到卫生院来了。于是,何秀兰的病床头就堆满了。过去看病人,多是称二斤油条或者两封饼干,再不然买两封蛋糕,现在到底有钱了,再看病人那些东西就拿不出手了,整箱的方便面、整箱的蛋糕、整箱的水果……一窝蜂地送来了。一个人混得怎么样,平时看不出来,一旦有事了就全显出来了。何秀兰看着那越堆越高的礼物感动得眼圈儿红红的,不断地表达着她的感激,要人家把东西拿回去,她吃不完也不喜欢吃的。可谁会听她的?

过了两天双美才听说了妈妈中毒的事,一下急起来。按说,双美当天就该听说的,可是没人跟她说,大家都可怜这家人家,更可怜这个孩子。再说双美听赵海生一说就信了,就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哪儿也不敢去,因而就没怎么听说。再过一天,双美到河边洗衣裳的时候到底还是听说了,一下就哭起来。她知道,妈妈要是没有大碍的话是不会瞒着她的,既然瞒着她就说明妈妈中毒中得很深,有多深是她不敢想象,也是不愿想象的。

双美哭着要去卫生院,被赵海生拦住了。

双美一看见赵海生叫了声干爸,哭得更厉害了。

赵海生说,没事,就是怕你着急才没对你说的。夜儿个我去看了,今儿个该出院了。你跟您姑姥一起去接您妈出院吧,我跟她已经商量好了。

双美抽抽搭搭地说,好。就跟姚桃花一起去了卫生院。

到了卫生院,何秀兰正在办出院手续。原来,那天何秀兰输了水到半夜就醒过来了,到第二天已经能下床了。医生说,再观察一天,要是没什么反应就可以出院了。赵海生第二天去得了实信儿,自己一个男人家又不方便,傍晚就回来了,刘雪也要伺候黄长庚就一起回来了。赵海生一回到家就跟姚桃花说了,要她第二天骑个三轮车接何秀兰出院,因为大家给何秀兰送的东西太多了,不用三轮车是根本拿不完的。

双美一看见何秀兰忍不住鼻子一酸扑过去呜呜地哭了起来。何秀兰搂着双美,轻轻地抚着她的头发,眼圈也红了。何秀兰在卫生院里天天没事干就想东想西的。事实上,经此一劫,她也想开了一些东西,不过也触到了她的伤心处,要是就此过去了,最亲的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上了。何秀兰一想到闺女双美和李金旺、婆婆就难过的掉起了眼泪,这也是大家来看她时说得最多的。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办好手续,几个人说说笑笑就上路了。说说笑笑是为了给何秀兰解闷,何秀兰心里是清楚的,尽量也随着她们开开心心的。

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现在三个女人加上一个女孩子更说得热闹了。姚桃花说,金旺回来别叫他走了,挣不完的钱,挣多少是多啊?刘雪也附和说,是啊,是啊。

田明说,是啊,日他姐,外边的钱花着就如奶些咋的?田明的个性很直爽,风风火火的,像个男人,说话也是,每一开口总会加上这三个字,时间长了就成了她的口头禅了。初跟她打交道的人很不习惯她如此粗鲁的话语,时间长了慢慢就适应了。何秀兰知道她,也不觉得有什么。见俩人都这样说,何秀兰就诺诺的答应着,这让何秀兰觉得很别扭。因为何秀兰知道李金旺不出去不行,可要这样说等于跟人家抬杠,叫人家下不来,心里不是这样想的硬这样说,那就等于口是心非,虚情假意,何秀兰一向最看不起的就是这种人,可现在她不得不口是心非,不得不虚情假意。

种花在当地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也不是三十年五十年的事儿,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儿谁也说不清,庄稼人不大考究庄稼的来历,他们要的是收成,要的是实用。人们的日常生活的确也是离不开花的,且不说身上穿的衣服、**铺的被子,单是洗脸用的手巾、装粮食用的布袋、脚上穿的鞋子……哪一样少得了花呢?这些年,涤纶、腈纶、锦纶什么的多了,衣裳啊、鞋啊啥的不再是棉的了,就连装粮食的袋子也不再是布袋而改用了装化肥的编织袋——当地叫鱼鳞袋子,还有手巾也不再是家织布而改买机器织的又厚实又柔软,用起来实在比家织的手巾舒服多了。当然也不再纺花、染线、经线、织布了,想要什么到集上就能买到什么,还能挑挑拣拣,要多称心有多称心,可是百密一疏,在怎么也有不如事的时候。别的不说,单是被子就少不了要种花的。当然,要是到集上买的话,被子也不是买不到,可比起自家地里种出来的花还是不那么可心啊!也许是因为这个吧,现在种花的人家已经少多了,有些人家几乎一连几年都不会种一棵花的。可是,种家一少,花的价钱就上来了。何秀兰完全就是看在价钱的份上才种花的。李金旺一年到头辛辛苦苦打工也挣不了几个钱,她要不在家扒扎几个,哪里会有钱供双美上学啊?

这话当面背地也不是不能说,可现在说不合适,何秀兰就没说,她知道老人说的不如意十常八九,能与人言只二三的道理。

回到家,何秀兰一推开院门心里就亲得不得了,也感触得鼻子发酸。不过后面还跟着姚桃花和田明,她没时间感叹,赶紧把她们让进屋,找凳子让俩人坐。

走了一路,大家早就大汗淋漓了。何秀兰忙叫双美打开电扇吹风,叫田明把西瓜洗了切开吃,自己忙着压水给大家洗脸。姚桃花接了过去,说,好了,你才好,别慌,还是我来吧。

田明倒不客气,拿了西瓜就去压水井洗,洗了就到灶屋找切菜刀,再到堂屋里喀喀喀就把西瓜切了。惊得姚桃花直叫,咦,你也不能真切啊!田明说,咋啦?把她接回来就够她的了,接到家,水没一口,再不叫吃口西瓜啊?这西瓜她也吃不完啊!

切西瓜何秀兰是真心实意的,她也知道田明这人没跟她玩啥心眼儿,她很喜欢这气氛,人家不跟你见外才这么随意的,要是跟你没恁些,你请人家吃恐怕还请不来呢。但姚桃花一说就不大好了,好像她何秀兰杀鸡问客在故意装样子似的,赶紧说,你看,我不是顾不过来嘛,使你也是没跟你见外啊。那西瓜恁大,我也吃不完啊,还不得给您送啊。何秀兰说了,姚桃花就不好再说什么了,再说,也就一个西瓜,不是多么值钱的东西,吃了也就吃了,没啥大不了的。

何秀兰看西瓜切开了,叫,双美,给您奶奶送一块去。

双美应了,接过田明递过来的两块西瓜给奶奶送了过去。

奶奶天天都会去村里的池塘边乘凉的,那里凉快,也有别的老人去乘凉,可以说说话。今天也不例外。双美去的时候,池塘边只有奶奶一个人木木地枯坐着。不过不要紧,她看不着,也习惯了。奶奶接了西瓜,约摸是何秀兰回来了,问,您姥娘咋样了?那天姚桃花跟双美说了,双美就跟奶奶说了,都以为何秀兰真的去了何家山呢。

双美说,俺妈打花中毒了,今儿个才出院。

双美说得太突然了,奶奶拿起一块西瓜刚送到嘴边,惊得西瓜一下从手里掉了下来,啥?您妈打花中毒了?

双美说,是啊,不过已经没事了。我跟俺姑姥还有俺大娘才叫她接回来。

奶奶说,哦。说着站起来。

双美问,奶奶,你咋了?

奶奶说,我得看看您妈去呀。

双美搀着奶奶回到家,何秀兰看见了,走过去把她搀住了,叫,大娘,你坐吧。

婆婆没有坐,抓着何秀兰的胳臂哭起来。婆婆一哭,何秀兰的鼻子也酸起来,何秀兰一哭,双美的眼泪也下来了。慌得姚桃花和田明好一通劝,这才使婆媳孙三人平息下来。

吃着西瓜,又东扯葫芦西扯瓢地拉呱了一会儿,天就晌午了,姚桃花和田明也歇够了,任何秀兰再三再四地挽留还是回家去了,说是得给孩子做饭呀。这倒是实情,何秀兰只好让俩人把那些方便面、饼干、蛋糕啥的带些回去给孩子吃,俩人说啥都不肯。看着俩人走了,何秀兰就想把东西送过去,又一想人家前脚刚走自己后脚就跟上来,虽然有真心实意在里头,可也不免叫人家想送了东西就算把人家的情意报答完了。再说,这时候去,刚好赶上人家吃饭,她去了是留是走都是不大妥当的。何秀兰想了想,还是算了,等吃了饭再送也不迟。

吃完饭,何秀兰怕他们午睡,打扰了人家不大好,赶紧准备了东西送过去。她是这样想的,毕竟两三家的,她得一家一家的送,去了哪一家都不能丢下东西就走,总得说点什么,感激是一定的,拉呱点别的什么也是少不了的,那就很费时间,还是先送一家,反正早晚都是要送的,送一家是一家。当然,晚一点送也没啥,可拖得时候太长了就搁不住了。

何秀兰先去的是黄长庚家。

何秀兰之所以先去黄长庚家不单是因为刘雪陪伴她、照顾她,还有黄长庚救了她,要说恩人的话,刘雪、田明当然是,赵海生更是,但要是黄长庚不及时把她送到卫生院的话,恐怕她现在已经埋土里了。一想到这,何秀兰眼圈就红了,心里更把黄长庚感激得不行了。

那时候正是午后,村人都刚刚吃了午饭,天正热着,热得人都昏昏欲睡的,就连树荫里的知了都叫得有气无力的,似乎不叫有失身份或不够尽职尽责,只好哼啦不叽地叫唤着,象征的意思要大于实际意义,只有几个在池塘里的孩子精神抖擞着,但他们是根本不把何秀兰放在眼里的,他们顾得上的只是他们自己的游戏,在水里大呼小叫着弄得水花四溅把挑兵的游戏玩得热火朝天的。

池塘里小孩子玩得快活,岸上也一样热闹。树荫下围了一群人正在听其中的一个讲话儿。讲话儿是说话,但和平常的说话又不大一样。平常说话都是相互说些眼目前的事儿,讲话儿有时候讲故事,有时候讲笑话,都是些有些来历的故事儿。那人大概很喜欢讲话儿,一看在他面前围了恁些人,一双双闪着期待亮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不放,兴致马上就来了,说,我连个四大难听吧。连是说的意思,但不是正儿八经的说,也只有不是正儿八经的说才叫连。

众人都眼巴巴地看着,支愣着耳朵等着,那人却不说了,从口袋里慢慢掏出一盒许昌烟来,也不谦让,只管慢悠悠地从烟盒里掏出打火机,再掏出一根在嘴上噙了,啪地打了火点了烟,慢吞吞地吸了一口,很享受地从鼻孔里喷出两股轻烟来,弄得众人都呆了。那人乜斜众人,很是得意,这才问,知道四大难听是啥吗?猫叫春,驴叫槽,戗锅铲子,锉锯条。众人还愣着,那人就有些不满,问,想想,不是吗?众人这才眯瞪过来,一边笑着一边连连点头。但太短了,众人兴头正足,就有点到喉不到胃的感觉,就有人顺着怂恿,那,四大好听是啥啊?

这显然正是那人想要的结果,不禁得意地笑了,说,四大好听啊?挠了挠头皮,显出一副认真思索的样子,过了一会儿才说,四大好听是撕绸子,撞金钟,百灵叫,新媳妇哼。有人不服,叫起来,这有啥好听的啊?那人不急不恼,只拿眼看了那人一眼,说,不懂了吧?绸子是啥啊?绫罗绸缎啊,成天价穿绫罗绸缎都穿烦了,还撕着玩儿,那是啥日子啊?会不高兴?会不好听?撞金钟更得劲了,只有皇帝上朝才能撞金钟啊,给你撞金钟你不当皇帝了吗?当皇帝了能不高兴?会不喜欢听撞金钟?能养百灵鸟是啥人啊?财主才会养啊?当了财主你会不高兴?才娶了新媳妇你会不喜欢?她呆**哼你会不高兴?

经那人一解释,众人哄地笑了,问的人反倒没趣起来。众人越发上瘾了,再问,还有啥?笊头子反问,你想听啥?

那人的确是在问对方想要听的内容,可众人不这么想,都以为问的人下作,就哄笑起来。这一笑,再没人敢问了,尽管心里还想,嘴上却噤了声,只巴望着有谁提问。大家都这样想,场面就冷了。

那人连兴正浓,也不肯就此作罢,见无人应声,于是毛遂自荐说,我再连个四大白吧。不待众人叫好,自顾连了,下大雪,粉白墙,孝子赶着一群羊。这倒素净,和裤裆一点关系没有,众人就听得有点索然。那人见了,说,这个不算,重来,四大白是剥皮葱,白莲藕,大闺女屁股,小孩手。众人这才哄地笑起来。有了兴头就会有人禁不住问,那四大黑哩?笊头子一笑,说,四大黑啊?好好听着,公检法,国地税,三陪小姐,黑社会。这些众人都听说过,但没打过交道,不知道真的假的,也就无从验明对不对,就不吭声。笊头子又是一笑,说,那就改改,打张飞,骂李奎,摸驴鸡巴,踩地雷。众人一听轰地一声笑翻了,有人叹气道,你咋恁会连啊!怪不得叫你雄鸡蛋哩!

就在这时,那人看到了何秀兰,正在兴头上碰上个妇女,那人的兴致就很高,忙正儿八经地跟何秀兰打招呼。那人比何秀兰大,按当地的叫法也该明确长幼地叫她弟妹,或者叫她双美家妈,要不就来含糊的什么称呼也没有直对着人家招呼。可那人没这样叫,而是很调皮地叫何秀兰,他婶子,忙着哩。当地有这样的叫法,是从孩子的角度叫的,他这样叫犹如他是一堆孩子的爹一样,问题是那人没有孩子,再加上忙着哩的讲儿,就显得很滑稽。

众人一见那人不但现场发挥,还这么风趣,轰地就笑了。

何秀兰不大跟谁说笑话,听见众人笑知道里头有弯弯儿,不明就里不便说什么就没搭腔,只笑了一下。

那人还不足兴,接着问,想我了没,他婶子?那人喜欢跟人开玩笑是众所周知的,何秀兰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有点不好意思,人家已经跟她说了两句了,她就不能不搭理了,要不也太彬了,本想正经跟他说话的,又一想那人啥时候正经过人啊?就骂,你要是俩腿一般长才铁哩。骂着顾自走着。那人是个瘸子,被骂了短处也不恼,嘿嘿地笑了,说,我俩腿要是一般长你就跑不掉了。何秀兰一听果真回头看了。那人并没追她的意思,见她回头,这才做张做势地拿出要追的架势,把何秀兰吓得跑了起来。众人见了再次轰笑起来。

黄长庚的家在村子东头,高门大院的很是气派,进了院只要把大铁门一关,就把院里院外外头的七七八八都管关严实了。刘雪很喜欢把大铁门关上,这样自家做点什么外人谁也别想知道,而她家到底是村长家,总有些什么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所以,刘雪从何秀兰家一回来也毫无例外地把大铁门关上了。

金窝银窝都不如自家的狗窝,刘雪再一次深切地体会了。在卫生院这几天可把她憋坏了,说话都要字斟句酌的,生怕说错了话。她不是怕何秀兰笑话她,也不是怕田明挖讥她,何秀兰和田明都是熟人,谁不知道谁、谁怕谁呀。她怕的是卫生院的医生、护士,还有别的病人以及那些病人的陪护,一个不小心丢人就丢大了。穿衣裳更得小心了,褂子、裤子、鞋、袜子,全得穿得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她在家随便惯了,忽然穿得这么周正,连个过度都没有,浑身就感到怪别扭的,不是觉得这不合适就是觉得那不得劲。好容易熬了三天总算熬出头了,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那还不咋得劲咋来、咋舒服咋办?一到家就当着黄长庚的面把衣裳脱了个精光。

黄长庚看着刘雪浑身肥嘟嘟的肉说,看你的肉,要是头猪怪好,杀吃净肉。

刘雪说,你才是猪哩。

黄长庚看着,忽然说,过来过来。

刘雪疑道,咋啦?

黄长庚说,过来呀。

刘雪浑身上下地看了看,没看到什么,疑疑惑惑地凑了过去。

黄长庚忽地照她肥肥的屁股上拍了一掌,吃恁肥,还不是猪啊?

刘雪明白上黄长庚的当了,笑了。这年头要是手里有钱花,当个农民那是再滋淰不过的了,正像俗话说的那样,吃不愁穿不愁,睡到被窝露着头。刘雪就经常被人家这样花较。刘雪对这样的日子很满足,整天都笑呵呵的,不几年就胖了一圈,浑身的肉一卷子一卷子的往外翻支着,要是一动则像一大包水一样的乱晃。在乡下,不管男女,胖都是富有的象征,就证明这人有福气,日子过得得法,是很让人起眼的,也是很让人看得起的。刘雪就很得意,不过,在黄长庚面前她得意不起来,只能小心地陪侍着,就说,肥了还不好?省的硌着你。说着,拿过汗褟子、裙子往身上穿,再穿了拖鞋,然后看看天晌午了就做饭去了。山里女人无论老少从来不穿裙子的,不知从什么时候,年轻的女孩子去了一趟县城偷偷摸摸地把裙子穿了回来,回来却并没人骂,胆子就大了,不光一天到晚的不下身,还买了新的更时兴的款式。别的女孩子眼馋得不行,也买了,穿了。妇女忍不住也穿了,从没穿过,乍一穿心里有点虚,不穿又有点不甘心,就在心里课磨了下,只在黑了穿就是了。既时兴了一把,又不惹是生非,也凉快。穿着穿着就穿惯了,不知不觉就大白天也穿了起来,只是到干活的时候才脱下来,因为穿裙子干活不方便。

大热的天一动就浑身冒汗,黄长庚就坐在堂屋里吹着电扇看电视。黄长庚并不是很喜欢看电视,可没别的事可做,就看的有一搭没一搭的。

黄长庚的家里总共只有四口人,闺女上了大学,正在实习,就只有儿子在家。一会儿,刘雪就把饭做好了,儿子约摸到饭时了也回来了。饭是当地夏天里常吃的捞面条,菜是黄瓜菜,鸡蛋汤。捞面条分为热捞面和凉捞面。热捞面是把面条从热锅里捞出来,再加上菜就中了,菜一般是汤类。面条热腾腾地捞出来很快就会磬坨,要是有汤一浇就会散开来,吃起来就很爽口。凉捞面严格说来是汤面,可比汤面好吃,因为味道都集中在汤里。凉捞面是把面条捞出来再在凉水里激一下,再捞出来,面条被凉水一激就很难磬坨,配菜就不用那么讲究。面条被水激过自是凉凉的,吃起来很下肚,吃完也不热。天热,一般人家吃的都是凉捞面。凉捞面必须要浇上蒜泥,当地把蒜泥叫蒜汁,这样,凉捞面也就叫了蒜面条或者捞面条。不过,要是吃的是热捞面,人们一定会特别强调是热捞面,以便把热捞面和凉捞面区分开来。

这么说起来捞面条其实就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稀奇的,黄长庚接过碗三下五除二一碗饭就下肚了,再吃一碗也就饱了。就掏出烟来吸。刘雪很喜欢看电视,吃饭更要看了,她很容易看进去,一看进去吃饭就慢了,黄长庚和孩子都吃完了,她还在出神地看着电视,手里端着的空碗不知不觉就垂了下来,摇摇欲坠的样子,叫人看着都不免心惊胆战的。黄长庚就不耐烦了,碗掉了!刘雪慌得赶紧去端碗,这才发现碗还稳稳当当地端在手里,就不乐意了,我看会儿电视咋啦?黄长庚拿眼乜斜着她,吸一口烟忽地往她脸上一吐,蓝色的烟雾就把刘雪整个儿罩住了,呛得刘雪咳咳咔咔的咳嗽不止,就骂,你个熊货!黄长庚不说话,又一口烟吐过来。刘雪就知道电视看不成了,就到灶屋盛饭、吃饭去了。捞面条本来就不热,又等了这么久早凉透了,吃起来更是下肚,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然后,刷锅洗碗喂猪一气呵成。等她把一切都收拾完的时候,儿子吃完饭又走了。

刘雪把灶屋收拾完了,猪也喂了,以为再没什么了,蛮有资格好好看电视了。那时候,刚吃完饭的黄长庚一下变得很慵懒,他一连打了几个哈欠,拉张蒲席摊在堂屋地上准备睡上一觉,因为堂屋里有吊扇可以吹吹风。刘雪就顺便坐到蒲席上挨着黄长庚看起来,这会儿电视节目也很精彩,她就看得很专注。黄长庚伸腿的时候被刘雪挡住了,有点伸不开,蹬了蹬刘雪,刘雪却没什么反应,不由睁开眼看了看,看到刘雪顿然了无困意了。

刘雪的奶子很大,**子在薄薄的汗褟下顶起两个小疙瘩,电风扇的风呼呼地吹着,使得薄薄的汗褟子更紧地往她身上贴,那对小疙瘩就越发地突出了。黄长庚对这对奶子再熟悉不过了,甚至比刘雪更熟悉,按说是没什么好稀罕的,可他从来没注意过刘雪这种隐隐约约的奶子,心里刹那间亢奋起来。

黄长庚一骨碌爬了起来,倒把刘雪吓了一跳,问,咋啦?

黄长庚不说话,猛地就把刘雪抱住了。

刘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得直叫,咋啦咋啦咋啦?

黄长庚不说话,一下就把刘雪压倒了。刘雪就知道他想要了。刘雪自己无所谓,不过他既然想要,她就不会拒绝,在她看来这是她应该的,除了什么时候生气了,她还从来没拒绝过他。当地在说遇到无可避免的事只能承受时,常常会说身子掉井里耳朵挂不住,也说即是嫁了就别怕家伙大,前者一般用于正式场合,后者多是男女或男人骂玩时说。结了婚的女人自然没有不知道的。刘雪当然也知道,她还知道任何话都不是凭空来的,既有这样的话,就有这样的事。这也许是她不拒绝黄长庚的原因。不过,她还是在黄长庚身下提醒黄长庚,看看门关上了没有。

黄长庚太亢奋了,哪里会顾得了门不门的,再说这时候刚吃完饭谁会来啊,三下五除二就把刘雪的衣裳剥光了。夏天男人穿衣裳很简单,一般都是一条大裤头,讲究些的会穿件背心什么的,黄长庚算是个讲究些的人,但现在在自己家,他就只穿了大裤头,只一下就把大裤头脱下来了。这种裤头比一般的短裤长,又比长裤短,裤腿只到膝盖上面,既凉快也不显得太随便,可以穿着赶集、走亲戚,因而广受欢迎,虽然才时兴没几年,老老少少的还是差不多都有一条两条的。

作为夫妻行夫妻之事本是在正常不过的事,可那都是在**。黄长庚有时候心血**兴致就很高,就想来点花样调剂一下,可惜刘雪不懂,只会躺在那里等待着、接受着。黄长庚见不到他想要的,就会说出来,要刘雪这样那样的配合他。刘雪开始不大情愿,觉得黄长庚怪怪的,至于怎么怪她也说不来,要说下流似乎不对,他又不是跟别人,而是跟自己的老婆子,要是不下流似乎也不对,不就是那点事嘛,还这样那样的恁多事儿,咋的到最后还不就那么回事儿。可是耐不住黄长庚急吼吼的要,慢慢就顺从了,可她心里对黄长庚这样那样的要求不是很积极,就做不到位,常常弄得黄长庚兴味索然,抱怨连连。时间一长,刘雪也不耐烦了,被他抱怨急了,就说,你看你,咋恁些事儿啊?黄长庚说不出所以然来,只能叹息连连,一脸苦相。所以,只要不是憋到一定程度,黄长庚一般不会要刘雪,刘雪自然也不会找他,她觉得这事应该是男人找女人才对,女人要是找男人就有点怪风流的,一旦女人被人认为风流总是不大好的。现在不一样了,黄长庚什么也不想了,只想要她,要她,要她……

当然,男人要自家老婆子天经地义,又是在自己家里,且只有两口子,身体也没有什么不适,这不是难事,黄长庚又那么急迫,很容易就进入刘雪了。然而,当黄长庚真的做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还是不行。不是别的,而是铺在硬水泥地上的蒲席十分难受。刘雪肉乎乎的身子倒没什么,难受的是黄长庚,被水泥地硌得生疼,才一会儿就受不了了。黄长庚要得很迫切,有点刻不容缓的架势,可现在他不得不停下来。黄长庚一下就把刘雪抱到了东间的**。刘雪很肥,黄长庚很少抱她,一是没这习惯,二是抱不动或者说抱起来很吃力,现在一急居然就抱起来了。摇摇晃晃抱到东间黄长庚已累得不行了,好歹总算到了床边,就势把刘雪扔到了**。刘雪身子在**,腿还在床外晃悠着,刚要往里收,黄长庚蓦地抓住刘雪的两条腿举了起来,下面轻车熟路地进入了刘雪。也许是从来没这样过,新奇使黄长庚激动得宛如脱缰的野马,一路撒着欢儿地狂奔起来。刘雪也很新稔,不知不觉就进入了状态,一进入状态顿感很受用,抑制不住地叫起来……

何秀兰走到黄长庚家时,大铁门虚掩着,不知道是有人要出去还是要进来,还是暂时先关一下以备家里的牲畜啥的跑出去,这就是说,家里是有人的。何秀兰想可能在吃饭吧,心里不觉有点庆幸自己来的正是时候,因此一推门就走进了院子。院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看到人,灶屋门已经关上并搭好了门鼻子,显然人家已经吃完饭了,再一看堂屋的门虚掩着,就知道堂屋里准定有人。

谁呆家唻?何秀兰这句话的意思是提醒,告诉人家自己来了。说着话,何秀兰的脚步并没停,她知道吃完饭就该午睡了,既然大门没关好午睡就还没开始。可是当她走进堂屋的时候忽然听到东间里传来刘雪的叫声,好像很难受又好像很快乐。何秀兰心里一惊,不知道刘雪怎么了,不觉就紧走了几步。黄长庚家大门朝东,何秀兰进来最靠近的除了门口朝西的灶屋就是东间了,只几步就到了东间的窗下。何秀兰走近的时候,刘雪叫得更快也更响了,啊啊的好像受不了了的样子。何秀兰急得不行,一边往窗口靠一边喊,银花家妈,咋着唻?

两口子正激动着,一时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就没停下来,想着没人应她她就该走了。

何秀兰不知道刘雪怎么了,怕她万一得了什么紧病,要是没人在身边耽误了那就坏了,心里就急得什么似的,想进屋去又怕万一有点什么不好说,犹豫了一下就靠近了窗口,透过窗户往里一看,见刘雪正一丝不挂地躺在**,床前站着同样一丝不挂的黄长庚,立刻羞红了脸,赶紧一溜烟地逃掉了。碰上这样的事的不吉利的,可是已经碰上了也是摆不掉的,挽救的办法就是冲人家吐口水,呸几口。这法子何秀兰知道,想呸,又觉得不好,毕竟人家两口子救了自家的命,感激还感激不过来呢,呸人家心里哪过意得去啊?要是不呸,实在太叫人难为情了。何秀兰思忖了半天,还是偷偷地呸了一口。

刘雪等黄长庚气喘吁吁地趴在自己身上好一会儿,才猛可地想起来何秀兰一定看到了,脸忽地红了,说,何秀兰多会儿来了。黄长庚没吭声还在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刘雪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又说了一遍,何秀兰来了。

黄长庚终于说话了,来她来。

刘雪忍不住就把她的担心说了,她一定看到了。

黄长庚说,看到她看到。

刘雪说,丢死人了。

黄长庚忽地笑了,是吗?那有啥?

刘雪说,有啥?能有啥啊,她都看见了。

黄长庚说,看见了咋的?她还搁外面吆喝啊?

刘雪一想,对啊,她敢在外面吆喝啊?那丢人就不光是她两口子了,还有她自己,甚至她比她两口子更丢人!不过,她还是为自己居然在大天白日的做如此羞人的事儿感到害羞,又觉得有意思,当然还感到幸福,不觉哂然而笑了。

上一页

目录

下一页

全本小说网novel九一。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