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子、秫秫、芝麻、棉花……一干长了一夏天的秋庄稼早就收完了,站在村前南山的山头上搭眼一看,原来密密麻麻长满庄稼的地里突然间变得开阔起来,取而代之的都是黄黄的地,刚刚翻过,种上了来年的庄稼。过去,来年的庄稼有好几样,大麦、小麦、豌豆、兰花豆、油菜、扁豆……到了来年二三月间地里就很热闹,兰花豆白白的花开了,豌豆白的、粉的、蓝的、紫红的花开了,油菜金黄金黄的花开了,扁豆白的、黄的花开了……招引得蝴蝶、蜜蜂还有别的不知名的小虫子嗡嗡地跳着舞飞来了。现在简单多了,只有大麦、小麦和油菜。大麦是没人吃的,都是做牲口饲料的,随便种些就够了;打麦是要造场的,场要在麦秧子撂倒前就要造好,不然会耽误事的,造场当然要用地,那地闲着就可惜了,种别的显然来不及,就种了比别的庄稼都熟得早的油菜,还能榨油吃,真是一举多得。这样以来,地里大片大片的都是小麦了。现在,小麦刚刚钻出土冒出芽,远远地看去一溜儿一溜儿淡淡的绿,近了就看不大清了。
这时候,地里是没有什么活计的,就不大有人,谁要是去的话也无非是看看自家的麦苗出得齐不齐,长势怎么样。既然是看那就不用带什么东西,空着两手晃晃悠悠溜溜达达优哉游哉的就中了。看麦苗不是什么当紧的事儿,什么时候去都中,就算不去也没谁说你,自家的事自家说了算,爱去不去,因而人去的就稀稀疏疏的,很多时候是根本见不到人的。要是偶然碰上谁了,大家彼此也都知道干什么来的,就点点头,说一下谁家的什么麦种出的苗齐、好看,估计来年收成会不赖,记着来年打下来新麦就把麦种换过来。说过了,各自去了,就算要换麦种日子还早,是不会放在心里的。因而,来了,去了,都没谁当回事。
可是,姚桃花在地里晃悠的时候就不一样了,就被人当回事了。
姚桃花吸引大家的是她与众不同地?着一只条子筐。条子筐是用荆条编的,个头比较大,能盛不少东西,一般说来?条子筐不是薅草就是拾柴。现在场光地净薅草肯定不行了,那就只有拾柴,从她手里还拿着抓钩也能确定这一点。抓钩不像平常的那么大,而是小得多,只有巴掌那么大,出大力是不行的,那就只能干些巧妙活儿,像锛落生什么的,当然拾柴火也不错。虽是在山里,柴火还是不多的。现在包产到户,差不多能长棵子的山全都分到每一家每一户了,自然能种的都种了庄稼、蔬菜,那就没有了树棵子什么的柴草生长的地方了。柴火不够烧,就得到处拾。
姚桃花的确是拾柴的,顺便看看她家的麦苗。
柴火家家都要拾,天天都会有人拾,按说地里就没有多少柴火可拾了。其实不然。地里的柴火多的是,就看你拾不拾了,秫疙瘩、豆根茬、芝麻茬、棉花茬……原本埋在地里的,种麦犁地的时候都翻出来了,尽管拾就是了,谁拾到篮子里算谁的,哪怕就在自家地里,被别人拾了自家也是无话可说的。要是运气好的话还能在河边、沟坎碰到树根呢,那就拿个锹啊、锨啊、镢头啊什么的把它挖出来弄回家就是了。
姚桃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就只好老老实实的在庄稼地里拾。
她先去看了看自家的麦苗,跟别人家没啥不一样,没啥好担心的,就?着筐安心拾柴火了。姚桃花一块地一块地的走着,两眼紧紧地盯着,任何蛛丝马迹都不放过。这让她很打食,不多久就拾了小半筐,也让她很辛苦,很多时候看到一丝根须扯出来还是一丝根须,白高兴了一场,白弯了一次腰。
姚桃花看看拾了小半筐,一直?着有点沉,再看看一大块地才拾了没多大地方就已经拾了这么多,觉得在这一块地里也能拾满一筐,不用跑很远的路,就找了个好记又隐蔽些的地方把小半筐柴火倒在了那里,再接着拾了下去。到傍晚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下来,姚桃花知道该回家了,就去收她的柴火。这一小堆,那一小堆,慢慢地收,收着收着就多了,筐里就堆起来,使劲塞了塞,还是盛不下,用脚踩了踩还是盛不下。姚桃花很想把盛不下的柴火等第二天再来?,又有点担心第二天说不定被谁看见就撮都别人筐里去了,那她就白拾了。
姚桃花正为难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远远地招呼,嫂子吗?
姚桃花看不清那人是谁,但知道人家是跟她打招呼的,因为这时候地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就囫囵着应,哎!
那人问,天快黑了,你咋还不回家啊?
姚桃花不好说自己的难处,怕人家说她谝摆,也怕人家说她贪馕,就随口说,这就走。又随口问,你弄啥去了?
那人说,没弄啥。
走近了,姚桃花才看清,那人是赵海生。姚桃花松了一口气,是你啊。打着啥没有?
赵海生说,没。随便转转。要走,忽然看见姚桃花塞得结结实实的柴火筐,很是吃惊,拾恁些啊??动?不动啊?没见姚桃花回话就大踏步地走了过来,看了还是吃惊,说,拾恁些啊?盛不下了吧?
姚桃花这才说,没想到这筐恁不能盛。赵海生呵呵地笑了,说,你要再多拾点才不能盛哩。赵海生过来把脚在筐里使劲踩了踩,到底是男人,一下就踩下去了,再把地上的柴火放进去再踩,最后所有的柴火都塞进了筐里,直到筐系子都塞得实实的,似乎一根针都塞不进了。
姚桃花笑了,说,还是你铁!
赵海生笑了,说,我可没本事拾恁些柴火。看着筐说,?是没法?了。
姚桃花接口说,我背着。
赵海生听姚桃花这样说,看了看姚桃花不高的个头,说,你背动了吗?
姚桃花说,没事,柴火轻。
姚桃花说的没错,柴火的确很轻,可她忘了,这些柴火是从地里扒出来的,前阵子刚下过雨,地皮干了,可土里还湿乎乎的,这些埋在土里的柴火自然也是湿乎乎的,就很重,何况又这样塞得瓷实实的呢?姚桃花蹲下去,把系在筐系子上的绳子拽出来,绳子本身就是为方便筐塞满了背起来得力预备的,她把绳子在小抓钩的把儿上缠了缠以防滑脱,再把小抓钩把儿放在肩膀上,两手紧紧地扳着,用力想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能站起来,脸一下子红了。
赵海生笑起来,说,我就说嘛,恁些柴火沉着哩。多会儿我踩的时候就知道轻不了,你还不信。好了,还是我替你背吧。
姚桃花说,不用,你递给我就中了。
姚桃花的意思是她背着柴火筐站不起来,让赵海生把柴火递到她肩膀上,这样她就能背着回去了。赵海生看看她说,那试试吧,不中了我再替你。说着,抓起柴火筐递到姚桃花肩膀上。
姚桃花慢慢搁磨着,觉得小抓钩把在肩膀上、柴火筐在背上都搁磨得劲了,说,好,松手吧。
赵海生说,好,我松手了啊。不料赵海生刚一松手,姚桃花的身子就打起晃来。赵海生赶紧抓住了柴火筐说,还是我背吧。另一手接了姚桃花手里的小抓钩把儿一用劲儿就背了起来。
姚桃花不好意思了,但也不能不说话,想想,只好说,你真有劲。
赵海生说,肯定比你有劲,男人嘛。
俩人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话慢慢往村里走去。虽在一个庄里住着,平时没啥来往,俩人就没多少话,可是春上的时候姚桃花冒冒失失的找了赵海生拾掇房子,对赵海生就熟识起来,心里感激他,就对他亲了几分。现在,又是赵海生帮她,心里越发觉得赵海生亲了。姚桃花一觉得赵海生好,话就多了,什么都想跟他说了,俩人就说得很热闹。慢慢就到了姚桃花家。
赵海生说,去开门吧。
姚桃花意犹未尽,经赵海生提醒才发觉是到家了,不由说,咋可就到家了?
赵海生说,那你还想去哪儿啊?
姚桃花笑笑,开了门。
赵海生就背着柴火筐进来了,往地上一放说,好了。作势要走。
姚桃花说,别走了,我这就做饭,一会儿就好。
赵海生说,不了。还是走了。
下秋的庄稼一收完,来年的庄稼种到地里就没什么事了。这时候男人们都外出打工去了,女人们原来都是做鞋、做衣裳、纺花、织布,现在没那么忙了,街上有卖塑料鞋底的,只要做个鞋脸一绱就能穿了,不纳鞋底做鞋就快多了,衣裳也不大做了,买的洋布不但布纹细密,花色也好看,还有衣裳的样式也时兴,是根本做不出来的,纺花织布偶尔才做的。这样,就很闲。然而,日子总是要打发的,不知什么时候村里女人们就兴起扑克牌来,简单,好学,一看就会,于是呼啦一下传开了。有时候人手不够也会拉上男人的,不过,多半拉上的都是单身汉。一般的单身汉没事都打牌、喝酒的。这有讲究,村里男人都打工去了,打牌一般就只能跟一帮子娘们儿打。娘们儿们也乐得有个大老爷们儿凑热闹。
跟一帮子娘们儿挤在一起自有一番妙处,不但可以打情骂俏过嘴瘾,还能过眼瘾,张三老婆子的奶子那么大怎么遮得住?李四老婆子奶子不大,可没穿内衣那**子尖尖的还是刺得人心里痒痒的,马五老婆子白白的肚皮,赵六老婆子肥肥的屁股,尽收眼底。要是实在馋得慌,就摸一把,大不了被女人真真假假地骂几句,再不然挨上女人几粉拳,那都是享受啊!有时候也会闹得更厉害——几个女人挤眉弄眼地私下商量妥当,忽然将单身汉掀翻在地,掏他的小绰或者来个小绰衔窝。当地把麻雀叫做小绰,掏小绰字面的意思就是掏小绰窝里的小绰娃,到单身汉这里就换了,那就是不管三七二十几只管往单身汉的裤裆里掏;小绰衔窝就是把草往单身汉的裤裆里塞,一般只要掏小绰必定会来小绰衔窝。女人开心,单身汉也不觉得尴尬。当然也有倒霉的时候,几个女人忽然来了兴致,发一声喊,将单身汉放倒,来个老寿牛顶衣。所谓老寿牛顶衣就是把单身汉的裤子脱下一半,把单身汉的脑袋塞到裤裆里,再把手从背后捆住。单身汉力气大归力气大,可架不住女人人多,一般都能被女人拿下。那人就丢大了。不过,不会有谁放在心上,过了就过了,过后该打牌还打牌,该打情骂俏还打情骂俏,该摸还摸,自然把女人惹急了或者女人忽然心血**也会该掏小绰还掏小绰,该小绰衔窝还小绰衔窝的。喝酒就不要女人了,女人天生就不是喝酒的料,喝酒得找男人,二两酒下肚兄弟哥就不分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至于酒醒后什么样那是酒醒后的事,喝酒就得兄弟哥的亲,不然喝不起来也喝不痛快。这样,牌一打、酒一喝,跟女人近乎了也跟男人热和了,男人女人两边通吃。
赵海生没那耐性,只喝酒不打牌。赵海生喝酒的条件很足,就是他会打猎,喝酒只要把野物做下酒菜自然就有人拿出酒来。打猎的季节一般在冬季和春季,这俩季节一个是庄稼刚刚收割完毕,场光地净。一个是庄稼还没起身,视野开阔,野物一出来离老远就能发现。按说,要是有只狗做帮手那是再好不过的了。赵海生以前也养过狗,打野物的时候自然也会带上狗。可是,那条狗很笨,半天也找不到野物,倒是惊了野兔才会去追,追又追不上,赵海生就想开枪,但那狗一直在野兔后面追,要是开枪很容易打到狗,气得赵海生直骂娘,眼睁睁地看着野兔跑掉了。再一次,赵海生比狗先发现了野兔,就开了枪。野兔受了伤,却依旧跑得飞快。跑了一段,到底受了伤就慢下来,被急追不舍的狗一口咬住了,吱地叫了一声就死了。赵海生看了知道野兔吓死了,就感叹,日他娘,都说吓死吓死还真能吓死啊!这都在赵海生的意料之中,所以赵海生并不着慌,慢慢地向野兔走过去,直到看见狗就地吃起野兔来,这才慌了,一边骂着一边赶紧冲过去。狗也许很久没吃过肉了,哪里会松口,见赵海生跑过来,衔起野兔就跑。赵海生的脸风吹日晒的本来就黑,这下就更黑了。人们骂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叫白眼狼,没想到他赵海生居然养了只白眼狗!赵海生一生气第二天就把白眼狗打死了,狗皮剥了卖了,狗肉煮了一锅吃了。从那以后,赵海生再打野物就不奢望谁帮他了,全靠自己。
野物现在不像过去什么都有,多数时候只有野兔了。
说起来打野兔也是很不容易的,数量少不说,也精,以至于当地人在说一个人精明的时候往往会说那人精得跟野兔样,这话有时候是褒义的,有时候是贬义的,多半带有开玩笑的性质,不过佩服还是溢于言表的。野兔也的确很精,你还没看到它呢,它老远就瞅见了你,要是特别远就顺着庄稼趟子或者地垄沟悄悄地往安全的地方溜,要是不太远知道来不及了,就会紧紧地收起身子缩在地上,做好随时要逃的准备,尖尖的耳朵直直地竖起来倾听着四周尤其是从危险方向发过来的信息,直到它觉得实在藏不住了才噌地一下弹起来箭一般地逃了。
现在正是初冬季节,新种下的麦苗刚刚起身,根本遮不住什么,即使野兔也一样原形毕露。赵海生知道这时候的野兔白天不大活动,都会躲起来,即使要吃麦苗也是夜间。夜间赵海生当然是不可能打野兔的,这就错开了时间,野兔的安全系数增大了不少。不过,赵海生毕竟打了多年野兔,也摸着了一些野兔们的脾性,这时节的野兔也知道地里是根本藏不住的,一般都会躲在茂密的草棵子里,特别是那种连片的坟堆,长满了又深又密的枯草,野兔的颜色跟枯草差不多,很隐蔽,枯草地带就成了很好的安全地带。赵海生当然是不会放过的。
赵海生就一个坟堆一个坟堆的转悠,反正他有的是时间。赵海生这样打野兔还有了另外一个发现,就是坟堆里偶尔会有黄鼠狼。起初,赵海生没放在心上,那天赶集的时候见有人掂着黄鼠狼跟买主搞价钱,最后居然以八十块的价格成交了,这才后悔不迭,仔细想想自己错过了多少黄鼠狼,少卖多少钱啊!那以后就留心黄鼠狼了。所以他在接近坟堆的时候都是悄悄的,以便能发现黄鼠狼发笔小财。
那天,他这样悄悄靠近一个连片的坟堆时,听到枯草里有动静,荒草糊棵的除了野兔就是黄鼠狼,除了黄鼠狼就是野兔,无论黄鼠狼还是野兔都是他此行的目标,心里不禁一喜,赶紧猫下腰慢慢地靠了过去,同时把横端着的枪竖了过来,手指头放在了扳机上。
赵海生以前来过这片坟堆,知道这片坟堆里荒草萋萋,看不清里面的,摸到跟前他在一个坟堆前半蹲半趴下来,想摸清里面的情况。他慢慢地探起头向荒草里望过去,意外地看到了一片东西,白花花的晃眼。他吓了一跳,虽说太阳快要落山了,可究竟算是白天,难不成大天白日的撞见鬼了?俗话说,远怕水,近怕鬼,他心里立刻就想到了小时候听到的许许多多关于鬼的故事,虽没见过可到底还是吓人的,现在又在这连片的坟堆里,能不心里打鼓吗?当然,他也知道,枪是可以避邪的,可终归没撞见过,再说撞见鬼终归不是好事,心里就虚得不行,头上的汗霎时冒了出来。心里怕着,眼睛却好奇地打量着,这一打量他就不怕了。那白花花的不是别的,是女人的屁股!荒草棵里蓦地冒出一个女人屁股来,这是赵海生没有想到的,不用说是女人内急了躲在这里方便呢。
赵海生松了一口气,裆里的枪突地亢奋起来,长了二三十岁,他还是头一次看见女人的白花花的屁股啊!就在他不知所措时,却听到了一声尖叫,啊!原来女人方便完了不经意地一回头,居然发现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她!万一持枪的人两眼昏花一个疏忽扣了扳机,后果不堪设想啊!赵海生心里正紧张着不明就里,腾地跳了起来。女人显然吓坏了,两手捂着眼睛全然不管裤子掉在地上,下身**裸地呈现在赵海生面前。事实上,赵海生跳起来的一刹那就认出了女人,更看到了女人光光的下身,他的脑袋轰隆一声爆炸开来,浑身的血翻江倒海般地汹涌澎湃……
过了好一会儿,赵海生才看清女人不是别人,而是姚桃花。姚桃花?姚桃花!
姚桃花停了停没见有什么动静,偷偷从指缝里往外看,吃了一惊,你?!
赵海生呆了半天被姚桃花这一声惊叫惊醒了,赶紧提着枪匆匆忙忙地跑了。赵海生人是跑了,心却老在那个坟堆里转,在姚桃花的两腿间转……这使他的头轰轰地疼起来,像一块浇了水的生石灰,冒着烟膨大着,一会儿就会四分五裂直至化为一堆粉末。
一连几天赵海生都胆战心惊地缩在家里不敢出来,一有风吹草动的都会尖着耳朵听,心里吓得直打颤,要是有谁进门就会惨白了脸犹犹疑疑地小声问,有事吗?把人家送走才长出一口气,抹一把头上的汗水。这样在家呆了几天也没见姚桃花有什么动静,他更害怕了,这么风平浪静就意味着姚桃花在做重大的准备。开始,他想,要么私了,要么官了。私了就是他赔情道歉外加赔钱。赔情他不怕,这不要本钱,人家要多少他就能给多少,即便跪下来给姚桃花磕头他也不会犹豫的;赔钱也应该,毕竟看了人家,又是不该看的,哪有不给钱的道理?问题是赔多少?他要借债是肯定的。他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到谁家借钱,怎么给借钱找理由,借多少。不管多少,他心里还是很安定的,大不了出去好好打两年工。要是这样结果的话还不算坏。
然而姚桃花什么动静也没有,他刚刚安定的心陡地狂跳起来。看样子姚桃花是要跟他官了了,那就是告他强奸!这就糟了,丢人不说,他得好几年大狱蹲!他想过逃,可也知道是逃不掉的,反而会多判几年,要不就去自首,可一想到会蹲大狱腿就软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只有等待着。后来,还是不见姚桃花有什么动静,他就觉得事情不妙,说不定姚桃花跟娘家人说了,娘家人正想法子对付他,这样的话就不单是赔情道歉和赔钱就能了的了,要他一条胳臂一条腿甚或一条命都是有可能的。以前凶杀案不是没发生过,虽然都是因为钱,现在难保姚桃花不会为了受到侮辱而杀他。他吓坏了,立刻惶惶不可终日起来。只熬了一天,他就去了姚桃花家。
他是晚上到姚桃花家去的。
冬天天黑得早,姚桃花吃完了饭正要坐进被窝,听见院门轻轻地响了几下,问,谁呀?
婶子,我跟你说点事儿。一村的人男女老少的住着,爷爷孙子的再自然不过了,大家该叫啥叫啥,也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可是因为赵钱孙李五花八门的都有,叫本家的长辈爷爷奶奶那是没办法的事,叫起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要外姓的人做长辈还要爷爷奶奶的叫怎么也不甘心,总觉得人家赚了自己多大的,尤其是把比自己年龄小很多的人叫长辈。姚桃花的男人姓孙,叫孙立刚。孙家在村里虽没有几户人家但辈分却不低,赵海生叫孙立刚叔自然得叫姚桃花婶子,不过辈分是辈分,因为不一姓,年纪也差太多,赵海生很少叫,除非有求于他,他是轻易不会叫的。
谁呀?姚桃花一边开门一边随口问。姚桃花没听出是谁,但她知道不会是远人,单凭一声婶子她就不能不开门。也难怪姚桃花听不出是谁,两家人一个住村里,一个住村后,离得远,平时也没啥来往。
婶子。赵海生局促不安地又叫了一声。
姚桃花打开门看到黑黢黢的过道里站着一个黑影,还是没弄清是谁,但来人一迭连声地叫婶子,使她意识到来人有什么事求他,而且非常急迫,也许非她不能解决,于是说,上屋吧。
进了屋,姚桃花才看清是赵海生,顿时惊住了,你?你咋……
婶子,那天……对不住,我,我不是……要打要骂,千刀万剐,我都听你的!婶子,我……赵海生的道歉像一个小屁孩锄地一样,尽管累得满头大汗,但还是东一下榔头西一下棒槌把地锄得花狗屁股似的。
别说了,你走吧。
你……
你走吧。姚桃花说着,就把院门关上了。
赵海生发了一会儿呆,看了看紧闭的院门,长叹一声,慢慢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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