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边捂着肩膀上的伤口,止血,一边开始老实交待。
他记得穆景行的话,故而这一张口,他就不敢再停顿半刻!整整一柱香的时辰,他知道的说了,知道的不确切的也说些自己的臆测。反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因着不能停,也没时间思考筛选,故而半点儿未曾隐瞒遮掩。
直到那柱线香烧完了,他才终于住了口,然后朝着穆景行叩了个头,哭道:“求大人饶命啊……”
穆景行满意,基本此人说的,与他猜测的不谋而合,果真有甘州刺史的插手。他冷冷的道一声:“拖下去吧。”
恭六便押上那人,回头请示一眼如何处置。
犹豫了下,穆景行道:“看在他全招了的份儿上,给他个痛快吧。”
“大人?大人饶命啊……”边哭喊着,那人便被拖出了营帐,哭声越来越远。
没多会儿,恭六便回来复命,执行完了。
穆济武气道:“一刀真是便宜那家伙了!居然为了这么点儿银子,就敢与外人勾结,给马料下毒药!”
“那不是毒药,那是老虎尿。”穆景行边说着,起身踱了几步。
“老虎尿?”穆济文与穆济武齐齐震惊,恭六也意外的狠。
穆景行撩开布窗,往外看了看:“嗯,马儿天生最怕老虎尿的气味儿,只需在每垛上面滴上一两滴,整垛草马儿便不敢吃了。而且只一两滴,人是根本闻不见的,便是拿银针来验毒,也查不出什么。”
“那……那现在如何是好?”说完穆济武挠头想了想,自己又答道:“咱们就拿着这些草料找甘州刺史要说法去!”
穆景行斜他一眼:“你可有逮到他的人?做手脚的是咱们自己人,这种事他既然敢做,那便是抹净一切痕迹。就连与刚刚那人接头的,不也只称自己是卖粮草的?若非是那人偷偷看了他的腰牌,又怎会知他底细?”
“那腰牌就是物证啊!”穆济武不解道。
穆景行无奈的笑笑,转过头去没再说话。穆济文拽拽弟弟的胳膊,提点道:“在咱们手里握着的,那才叫物证。”
穆济武恍然大悟,想通了,也就更绝望了:“那,那还能怎么办?现在这些粮草堆放在眼前,可跟烧干净了又有什么区别?!哎!”
“烧干净了?”穆景行突然又扭头看一眼穆济武,眸中精光一闪,既而在穆济武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笑中带着赞许之意:“好啊,那咱们就烧干净了!”
闻听此言,穆济文,穆济武,恭六几人皆一脸茫然,满头雾水。
半个时辰后,穆景行等人便出现在甘州刺史府。穆景行让门房以户部侍郎之名,去报给甘州刺史。
大梁各州依人口、经济等划分为上中下三等,甘州属中州等级,中州刺史系正四品。故而若以穆济文和穆济武的五品官阶去报,便需在门外等候通传。而以户部侍郎的三品官阶去报,则可径直入前院先接受奉茶。
门房的下人看过令牌后,恭恭敬敬的将来人引至正堂,并奉上好茶及糕点。
穆济文和穆济武一时猜不透大哥是如何安排的,但心里笃信跟着大哥就没什么好愁的,于是就痛快吃喝起来。
恭六则一直站在穆景行身后,四下里观望,时刻保持警觉。
甘州刺史桐禹,一听是姓穆的来了,心里便打了鼓。原打算若是两位小将军上门求见,他便干脆称病不见了,可偏偏穆景行也跟来了!于是刚刚睡下的他,只得又换上官服,赶去正堂待客。
进正堂后,桐禹客客气气的与三位来客见了礼,并请穆景行上座。这便佯作关切的问道:“穆侍郎,下官知晓二位将军正在赶赴北境的途中,不知连夜来我府上,可是有何要事?”
桐禹明知故问,他自是知晓几人为何而来,也早就想好了说辞。
只要穆景行提找他借粮草,他便推说自己府衙没养几匹马,所备草料也不多,便是都拿出来,也不够塞牙缝的。
要是穆景行说让他牵头儿找官绅们募捐,他就推说前几日甘州最大的草仓走了水,如今草料紧缺,比粮食还贵!反正这也是事实。
总之就是二个字:不借!
然而桐禹笑嘻嘻的看着穆景行,等来的却是一句:“噢,本官送二位弟弟路过甘州扎营,恰巧想起甘州还有几笔税目没有核查,便顺道过来处理下公务。职责所在,怕是今晚要叨扰府上了,还请桐刺史多多配合。”
听闻此言,桐禹先是愣了片刻,接着抽抽嘴角难堪的笑笑:“噢呵呵……既然是这样,那下官理当配合,理当配合。”
“对了,本官还有一事要麻烦桐刺史。”
“侍郎大人请讲。”
“方才来的路上,本官见到几朵阴云压下,担心夜里会起雨淋了厩草,故而想借刺史府上的空粮仓一用。”
“这……”桐禹迟疑了下,委实是想不到什么推脱之辞。
一来,武将出征,沿途地方官需尽帮持之责。二来,穆景行直言借‘空粮仓’一用,显然是刚刚向下人打听过了,知晓府上粮仓已空了出来。
可他心里明知那厩草有问题,避嫌都避嫌不及,居然还得帮穆景行保管一夜!这些厩草在他刺史府存上一夜,日后的问题他如何脱责?
“怎么,难道桐刺史不想借?”穆景行的腔调立马冷了下来。
吓的桐禹连忙挥手:“不不不,将军们为国出征,下官自当全力配合!”说罢,桐禹端起方几上的热茶来,匆匆递到嘴边儿,掩饰慌张。
“哎呀!”痛呼一声,桐禹自椅子上弹起!饮的太急,竟忘了这茶是新添的,险些将杯子也甩了出去。
“桐刺史慢些着……呵呵。”穆景行失笑。穆济文穆济武他们也笑出了声。
“无碍,无碍。”桐禹放下茶杯,命人进来打扫,顺道带几位贵客去厢房先看看。
看完厢房后,见几人满意,桐禹便与穆景行道:“穆侍郎,几位明日还要行军,不如先让两位将军休息。下官这就命人将账目送来侍郎大人的房里,大人核查完也好早些歇息。”
“好,有劳桐刺史。”
穆景行刚想转身进屋,又听到桐禹添了一句:“侍郎大人,厩草事关出征大事,府内人多也杂,下官生怕有什么疏忽。故而特意将整个西院空出,撤走所有下人,单独落锁。供诸位休息,也供存放厩草。”
“呵呵,桐刺史费心了。”穆景行笑笑,转身进了屋。
桐禹打的是何算盘他自然看得出,桐禹这是明知厩草被动了手脚,才特意躲的远远的。
这也是桐禹唯一能想到的避嫌法子了。
入夜后,西院因着没什么闲杂人等,格外静谧。只是四更的一片通天红光,将人惊醒!
“走水啦!走水啦!”
“西院儿走水啦!”
“快救火——”
……
一番折腾,西院的火彻底扑灭时,天也已然大亮。
桐禹万万没想到,自己有心避嫌,对方却碰瓷儿碰到了这份儿上!
如今一把火将草料烧了个干干净净,他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总不能自个儿先捅出那些草料早就被动了手脚,是一堆废料?
可不说出这些,草是在自家府上烧的,自己无论如何也脱不了责啊!如今已不是借也不借的问题,而是得赔,他得赔人家的!
便是赔了,他还得落个延误军机之责。
在正堂奉了茶,桐禹试图为自己开脱:“侍郎大人,这把火起的不明不白的,依下官看,定是有人刻意纵火!”
穆景行尚且崩得住,可穆济文和穆济武却失笑。那自然是刻意纵火,说起来还得谢谢桐刺史撤走所有下人,让他们动手时连夜行衣和蒙面都省了。
“噢?刻意纵火?”穆景行微微挑眉看着桐禹,奇道:“桐刺史是想说,甘州自你治理以来,治安便不怎么好?连刺史府都有人敢来纵火。”
“不不不……”桐禹连忙摆摆手否认,“甘州治安一直良好,一直良好……”
“一直良好?”穆景行又作不解状,问道:“那我怎么听说甘州最大的草仓,前几日也走了水?一连两场大火,这是巧合?”
桐禹脸上一慌,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那个草仓自然是他派人放的火,为的便是穆家这批厩草出问题后,让他们连自己掏银子买都买不来!
顿了半晌,桐禹终是想了个合理的说辞:“侍郎大人有所不知,甘州地处偏北,春干秋燥,所以走水之事频发。”
穆景行不由得失笑:“那桐刺史这是找到原因了?”
桐禹先是怔了怔,既而恍然明白过来,自己这是中套儿了!原是想细究这把莫名而来的火,结果被穆景行这一绕,他竟自己为人家找好了托辞!
哎……
暗暗咬牙,桐禹起身对着穆景行躬身行了一礼,身上不由自主的打着哆嗦。他要被眼前这人气死了,可还不得不低头!
“侍郎大人、两位将军,都是我桐禹疏忽才造成了此等后果!还请三位稍安勿躁,在此多休整半日,我这就想法子去凑齐厩草。到时还请三位往京城奏报时,多多美言几句……”别再治他个延误军机之罪了。
“哼——”穆济武白他一眼,低嗤了声,既觉得此事可气,又觉得此事办得解气!
穆济文转头看看大哥,见他正神色自若的品着香茗,没有显露半点儿意外的愉悦。显然此事的结果,大哥早便料定了。
应对之初,大哥便成竹在胸了。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明天起恢复双更喽:老时间,老地点,18点,21点见
另外,这章没有女主别急哈,一会就出来啦。我们大哥后期要开挂,要发达,so,必须得交待交待不围着妹子转的一面~